模因论视域下文物英译中的文化意象传递研究
2024-12-04李港成王瑜
摘 要:文物翻译工作是弘扬中华文化的一大重要途径,如何将文物中所蕴含的独特文化意象传递到读者脑中,则是翻译过程中的难点。本文以海昏侯国遗址博物馆中的文物文本为研究对象,结合模因论,探究文化意象模因的传播过程,总结出文化意象模因传递的“解码与感染公式”,并提出文化意象模因的传递策略,旨在推动我国文物事业国际化发展。
关键词:模因论;文物翻译;文化意象;海昏侯
中图分类号: H315. 9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672-8122 (2024) 11-0108-04
一、引 言
海昏侯国遗址是我国目前发现的面积最大、保存最好、格局最完整、内涵丰富的典型汉代列侯国都城聚落遗址。自正式发掘以来,已经出土了1万余件珍贵文物,这些文物实证了大汉盛世的繁荣,具有重要的研究价值。遗址先后获得了“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第四届世界考古论坛奖·重大田野考古发现奖”等奖项,并被列入国家考古遗址公园立项名单和全国百年百大考古发现名单。因此,做好海昏侯国遗址的文物翻译研究工作,对于向世界讲好“海昏侯”故事、展示江西文化魅力具有深远意义。本文以海昏侯国遗址博物馆所展示的文物英译文本为研究对象,探讨模因论视域下文物英译如何实现文化意象传递。
二、模因论
模因(Meme)是一种文化传播单位或模仿单位,它是从希腊词Mimeme (模仿)中去掉字根演变而来,是基于生物进化论所提出的揭示文化进化规律的概念。这一概念是理查德·道金斯( Richard Dawkins)在《自私的基因》(The Selfish Gene)中提出的。他认为,人类之所以独树一帜,关键在于拥有“文化”这一宝贵特质,文化的传播与基因遗传类似,也会在某些特殊的复制因子中发生竞争,并在竞争的过程中遵循“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法则。因此,将竞争过程中幸存下来的文化复制因子称为“模因”[1]。但是,并非所有的文化复制因子都能称为模因,只有其中被模仿和传播的因子才具有模因性。语言是模因模仿和传播最得力的工具,通过模仿而得到复制和传播的思想和信息也被称为“语言模因”。当然,语言模因的形成需要具备一定的内部和外部条件,内部条件是指语言本身的特征,外部条件则取决于现存的文化、环境以及公众心理。语言模因的传播方式主要有三种:教育和知识传递、语言运用、信息交流[2]。
芬兰学者安德鲁·切斯特曼(Andrew Chesterman)将模因论和翻译结合起来,他认为翻译就是将源语模因以译文为表达方式向目标语模因传播的过程,并提出了翻译模因论。学者何自然结合模因的生命周期,将模因翻译过程分为遗传、解码和感染、编码和传播三个阶段,提出未阅读源语文本的译者处于未遗传阶段,理解分析文本时的译者处于解码和感染阶段,译者对文本以译入语进行表达和传播的过程则为编码和传播阶段。其中,解码和感染、编码和传播是翻译过程中最关键的两大阶段。本文认为,解码和感染阶段是译者的理解阶段,编码和传播阶段则是译者的表达阶段。
三、文化意象
意象是人类大脑意识活动的产物,“是一种心理认知过程,这种认知过程是主体的头脑中有一幅与世界实存的情景相似的心理图象,而这种图象渗入了主体的意识情感”[3]。具体而言,“象”是指外部客观事物进入人的主观世界的一种中介,而“意”是纯主观的,是人想象的内容[4]。因此,意象是指客观事物进入人的主观世界并在大脑中产生的联想内容。大脑对文化反映出的意象,称之为文化意象。文化意象凝结了特定文化的历史、宗教、价值观等,反映在文学、艺术、建筑、服饰、饮食以及人们的日常生活之中,具有深刻和独特的文化内涵。文化意象不仅反映出一个民族或群体的价值观、信仰、生活方式和历史记忆,还通过它们的象征意义来传递信息和情感,唤起人们的情感共鸣,引发人们对文化的情感认同。
四、文物中的文化意象模因
文物中的文化意象是指通过文物结合解说文本反映在读者脑中的联想内容,也就是说,文物本身和文物文本是实现文化意象因子传递的载体,在此过程中,文化意象因子通过载体以翻译的方式传递后,如果为译入语读者所接受,那么表明因子幸存了下来,就变成了文化意象模因。其中,深厚的中华文化内涵、公众对自我的提升和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认同,共同构建起文化意象模因形成的内外部条件。基于翻译模因论,翻译是文化意象因子复制传递为文化意象模因的一大重要方式,译者遗传、解码和感染、编码和传播的过程也就是文化意象因子进行传递的过程。
但是,由于历史、文化和习俗等多方面的差异,文物中的许多文化意象在源语和译入语中难以直接对应,造成文化意象因子传递过程中出现形式和内容方面的损失、错位、扭曲等现象和问题。例如,“龙”的意象在中西文化中出现了意象的错位。错位的因子在“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自然法则下被淘汰,不能被称为文化意象模因,也无法进行文化意象传递。因此,译者要采取一定的翻译策略来减少模因传递过程中出现的损失、错位和扭曲现象,让因子能被有效复制成模因,使其在译入语的文化语境中得以存活和发展。
海昏侯国遗址博物馆常设4个展厅,分别为展示基本陈列的“金色海昏”、呈现简牍展品的“书香海昏”、展示漆器的“丹漆海昏”和体验互动展“遇见海昏”,共展示了海昏侯国遗址各类出土文物1200余件。本文对遗址博物馆展出的文物以及解说词进行了搜集整理,得出300多个关键词,其中,词频排在前7位的关键词如表1。
文化意象因子通过“漆器”“青铜”“简牍”等物态载体讲述了刘贺的传奇一生,展示了海昏侯国的社会文化背景及审美,描绘了大汉王朝的繁荣时代。结合2013年国家文物局第一次全国可移动文物普查工作办公室编辑的《第一次全国可移动文物普查工作手册》,海昏侯国遗址博物馆文物展品中的文化意象因子可分为“特征”“质地”“器形”等几大表征[5]。其中,特征表征包括年代、类别、质地、保存状况等,质地表征包括纹饰、颜色等,器形表征则包括器形或用途。
对于模因解码到传播的过程,学者何自然将其分为完全复制、相似复制和突变复制三种情况[6]。完全复制是将源语因子直接复制为译入语中的对等因子,但前提是能够在译入语中找到文化对等物;相似复制是在译入语当中找不到文化对等物,只能将源语因子复制成译入语中文化对等物的相似文化因子;突变复制是由于文化之间的差异和冲突而采取的增译、编译等策略[7]。因此,为了避免文化意象传递过程中出现问题,应注意以下方面:对于中西文化中都存在的文化意象因子,译者要直接复制传译;对于译入语文化中缺少的文化意象因子,译者要寻找译入语与源语意象相近的文化意象因子,采取音译加注释的方式;对于双方存在较大差异的文化意象因子,译者要根据具体情况进行增译或编译(如图1)。
五、文化意象模因在文物英译中的传递
(一)解码与感染
在解码与感染阶段,译者要准确理解原文的意图、风格、语气等,之后对源语文本进行分析。丹尼尔·吉尔教授在Basic Concepts And Models For Interpreter And Translator Training中提出了“理解公式”: C=KL+ELK+A。其中, C代表理解(comprehension); KL代表语言知识(knowledge of language),要求译者在翻译文本前积累大量的源语文本知识; ELK代表语外知识(extralingual knowledge),包括已掌握的非语言知识和通过上下文所获的知识,能够帮助译者提高预测和文本理解能力; A代表深入分析(deliberate analysis)[7]。也就是说,译者的理解是语言知识、语外知识和深入分析三者相互累加的结果。
根据丹尼尔·吉尔所提出的“理解公式”,本文总结出文物中文化意象模因传递的“解码与感染公式”:解码与感染=语言知识+文化知识+任务知识+深入分析。
“语言知识”要求译者在翻译文物文本过程中,不仅对源语以及译入语有过硬的理解和表达能力,还要了解文本特征及表达规范。“文化知识”要求译者除了具有良好的历史文化素养和审美能力外,还需大量阅读其他博物馆的平行文本,并结合“上下文”(即文物的形状和样貌特征)获取语外知识,避免在复制过程中望文生义。“任务知识”要求译者把握好翻译任务的性质、目的。对于文物翻译来说,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弘扬传播中华历史文化,这要求译者对我国特有的文化意象具有敏锐的感知能力和精准的表达能力。“深入分析”要求译者深入理解源语文本,将其中的信息通过译入语文本表达出来,并且为社会大众所接受。若文物文本当中存在许多中华文化负载词,译者就要深入分析、理解其文化内涵,在不造成阅读障碍的前提下,让译入语读者理解、接纳译文。
(二)编码与传播
在编码与传播阶段,译者要采取恰当的翻译策略复制出符合目标语读者的文化意象模因。
1.完全复制
中西方在社会文化层面虽然存在差异,但共同经历了从原始到现代的文明演进历程。随着贸易的发展,中西方文化之间的碰撞与交流愈发频繁,这种交流不仅促进了相互理解,还缩小了文化鸿沟,例如,西汉时期的丝绸之路不仅将大量的陶瓷、丝绸等具有中国特色的产品送往国外,同样也将国外的棉花、钻石等带回中国。在传播这类文化意象因子时,译者要采用直译的策略,将源语的文化意象因子直接复制成文化意象模因。
例一:双狼猎猪纹石嵌饰(如图2)
该嵌饰用浅浮雕的手法雕刻了两只狼撕咬一头野猪的画面:两只狼分别咬住野猪的头部和腹部,野猪奋力挣扎用嘴咬住右边的狼,后腿蹬住左边野狼的头。这是典型的狩猎文化意象,属于动物风格艺术。动物风格艺术源于中亚地区的草原游牧民族,他们会在马具上镶嵌具有狩猎文化意象的图腾嵌饰,以达到保佑狩猎和驱魔的目标。游牧文化作为人类历史进程中一段重要文化,在中西方文化中具有一定的影响力。因此,翻译时可将文化意象因子直接复制成译入语的文化意象模因。但是,结合文物实体,能够发现两只狼并不是在追逐野猪,而是在捕捉野猪,因此翻译为“Stone Inlaid Fitting With A Pattern Of Two Wolves Catching A Boar”。
2.相似复制
虽然中西方文化存在差异,但也能找到一些类似的文化意象模因,不过在复制这类因子时应保留原有文化的独特性,不能将源语中的意象模因与译入语中的意象模因画等号。译者要通过音译加注解的方式,既保留原文化意象模因,又能让读者通过注解理解文化意象模因,这样才能让中华文化更好地“走出去”。
例二:青铜漏
漏是我国古代的一种计时工具,由漏水壶和漏箭组成。《周礼·夏官》中提到:“挈壶氏悬壶以水火守之,分为日夜。”公元前16世纪左右,在古巴比伦和古埃及也均出现了一种类似于漏的计时工具,名为水钟。两者的运行原理都是依靠滴水计时,所以在复制“漏”这一文化意象模因时,可以复制西方文化中“水钟”这一文化意象模因,将其翻译为“Clepsydra”。但是,无论是漏还是水钟,翻译时不能简单地将二者画等号,而是要采用音译加注解的方式,保留原文化意象,传播译入语意象模因,因此将其翻译为“Bronze Lou (Clepsydra)”更为恰当。
例三:海昏侯
我国古代官职与爵位的设置,反映了当时的政治风貌与社会结构,是时代变迁的缩影。以西周为代表,社会分为天子、诸侯、卿大夫、士和庶民五大阶层,其中,诸侯又分为公爵、侯爵、伯爵、子爵和男爵。在欧洲封建社会,爵位也分为五个等级,即Duke, Marquis, Earl, Viscount和Baron。个别翻译家在翻译西方爵位时,直接套用我国古代的五大爵位名称进行对应。但是,中西方的爵位在权利和领地方面都存在一定差异,并不能将两种文化意象直接对等。因此,在传递“侯”的文化意象时,译者应适当保留源语的文化意象模因,采取音译加注解的方式,翻译为“Haihun Hou (Principality)”。
3.突变复制
这类复制体现在青铜纹饰方面,因为我国古代经常使用神话传说中的龙凤、饕餮、云等纹饰来装饰青铜器,用以驱邪、彰显权威,表示对生活的美好祝愿。对于这些具有特殊含义的中华文化意象,翻译时应采取增译、意译等方法,突出主体文化意象。
例四:青铜博山炉
博山是中国古代神话传说中的一座海上仙山,每当在博山炉中焚香时,烟雾就会从山的镂空处冒出,就像是有仙人居住一样。这种意象是中华文化所特有的,原译却将“仙山”的文化意象模因隐去,直接复制为“山”,这就造成文化意象缺损,应当在复制模因的过程中突出博山炉中“仙山”的文化意象,翻译为“Fairly-Hill Shaped Bronze Censers”。
例五:饼金
饼金是饼状的圆形金块,在我国古代是用来贸易交易的硬通货。原译直接复制了原语的文化意象模因,翻译为“Pie-Shaped Golds”,但是,在译入语的文化意象里,“Pie”是一种放了果蔬或肉的面点,其形状不一定是圆形的,并且“Golds”只表示了这件文物的性质,因此,应加上“Ingots”凸显主体的意象,翻译为“Disc-Shaped Gold Ingots”[8]。
六、结 语
文物是一个国家悠久历史文化的缩影与见证。如何将文物当中所蕴含的文化意象传递到译入语读者脑中,是译者的一大重要任务。模因作为一种揭示文化进化规律的概念,为文化意象传播提供了全新的视角。本文创新性地总结出文化意象模因传递的“解码与感染公式”,旨在减少文化意象模因在传播过程中发生的意象流失与误解,促使译入语读者能够深切地产生共鸣,从而增进对中华文化的理解与认同,让文物遗产在世界焕发璀璨光彩。
参考文献:
[1] G·Powell. Memes[A]. K. Brown. Encyclopedia of Language and Linguistics(Second edition)[C]. Oxford:Elsevier. 2006:6-8.
[2] 何自然.语言中的模因[J].语言科学,2005(6): 54-64.
[3] 邱文生.语境与文化意象的理解和传译[J].安徽大学学报,2004(3):135-140.
[4] 吕俊.跨越文化障碍——巴比塔的重建[M].南京:东南大学出版社,2001.
[5] 国家文物局第一次全国可移动文物普査工作办公室.第一次全国可移动文物普查工作手册[M].北京:文物出版社,2014.
[6] 何自然,陈新仁.语言模因理论与应用[M].广州:暨南大学出版社,2014.
[7] 丹尼尔·吉尔.口笔译训练的基本概念与模型[M].上海:上海外语教学出版社,2011.
[8] 张金福,孟宇.语料库驱动的考古文物命名及其英文翻译研究——以南昌海昏侯墓出土“饼金”为例[J].英语广场,2023(4):7-12.
[责任编辑:宋嘉乐 实习编辑:温睿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