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展新质生产力:当代中国大学的使命与担当
2024-12-03龚放
【摘要】曾经仅仅被视作社会上层建筑一部分的高等教育,越来越将自己的触角向社会的经济基础、向生产力拓展、延伸,其角色、功能、作用和特质的多样性和丰富性已经日趋明显。而今科技、创新、人才这三个堪称“第一”的“新质生产力”发展要素交集、凝聚于一点,都和教育特别是高等教育,和高等院校特别是研究型大学紧密相关。因此,高等院校特别是研究型大学,理所当然要成为中国发展新质生产力的先锋队和主力军。开辟知识生产新赛道以推进重大原始创新和学科交叉创新,探索人才培养新范式以提供高素质多样化劳动力,造就有创造性和想象力的未来企业家,将是亟待解决的三个重要课题。
【关键词】发展新质生产力;大学使命;责任担当;大学变革
【中图分类号】G640【文章编号】1003-8418(2024)12-0001-06
【文献标识码】A"【DOI】10.13236/j.cnki.jshe.2024.12.001
【作者简介】龚放(1949—),男,江苏江阴人,南京大学教育研究院教授。
一、发展新质生产力:新命题始于经济
2023年9月,习近平总书记在黑龙江考察期间,首次提出“新质生产力”。他强调:要整合科技创新资源,引领发展战略性新兴产业和未来产业,加快形成新质生产力。在9月7日召开的“新时代推动东北全面振兴座谈会”上,习近平更进一步指出:“积极培育新能源、新材料、先进制造、电子信息等战略性新兴产业,积极培育未来产业,加快形成新质生产力,增强发展新动能。”
什么是“新质生产力”?笔者的理解是:有别于传统生产力的新型生产力。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经济发展经历了一个高速增长阶段。但随着迈入高质量发展阶段,过去主要依靠资源要素投入推动经济增长的方式已经相形见绌、难以为继了。所谓“新质生产力”,是以科技创新为主的生产力,是摆脱了传统增长路径、符合高质量发展要求的生产力,是知识经济时代和数字化、网络化时代更具融合性、创造性,更体现新内涵的生产力。
马克思主义强调,生产力是人类改造自然、提升自我、服务社会的能力,是推动人类文明不断向前发展的决定力量和动力源泉。回顾人类社会数千年文明史,其实就是社会生产力从低级到高级、从落后到先进、从传统到现代的不断发展的过程。从18世纪第一次工业革命的机械化,到19世纪第二次工业革命的电气化,再到20世纪第三次工业革命的信息化,一次次具有突破性甚至颠覆性的科技革命和创新,不仅带来社会生产力的解放和生活水平的跃升,而且从根本上改变了人类历史的发展轨迹。进入21世纪,我们迎来了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迭代。这是在信息革命基础上孕育兴起的第四次科技革命,以大数据、互联网、云计算、区块链及人工智能等工具体系为代表的生产力,不再是“吴下旧阿蒙”,而是地地道道的新质生产力,行将带来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新质发展。
前不久召开的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在继续强调“高质量发展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首要任务”的同时,将“因地制宜发展新质生产力”写入了会议公报,作为立足新发展阶段,以新发展理念引领改革的重要内涵。
“发展新质生产力”的崭新命题首先发端于经济领域、主要着眼于产业发展,因而引起经济界专家学者的高度重视,他们从多个角度对此做了深刻、全面的解读与阐释。南开大学何自力教授认为:“新质生产力理论是习近平经济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是马克思主义生产力理论中国化时代化的最新成果,是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理论体系的丰富和发展。”[1]著名经济学家刘伟则更注重阐释“新质生产力”的理论意义和内涵特色:“……新质生产力最核心的就是要素的赋能和全要素生产率的提升。习近平总书记讲新质生产力‘以全要素生产率大幅提升为核心标志,特点是创新,关键在质优,本质是先进生产力’,这个概括非常深刻。因而,理解新质生产力,核心是要素效率和全要素生产率,动力是创新,载体是产业,要尊重客观规律,扎实推进新质生产力的发展。”[2]
二、发展新质生产力:在更大时空范畴
把握其教育意蕴
笔者认为,“新质生产力”这个崭新的命题虽然肇始于经济、产业领域,但它的理论突破意义和实践创新价值,却远远超越了经济、产业范畴,甚至引发了对新的历史发展阶段社会变革的重新认识。对教育领域,包括高等教育领域的理论研究者和实践工作者来说,迫切需要放眼千秋、落墨大处,从更大的时空范围来领悟和把握“发展新质生产力”的理论价值及其对高等教育改革与发展的深远影响,方能乘势而上,推陈出新,拓展新视野,开创新局面。
1.两个相向而行的发展趋势。
一方面,从农耕社会到工业革命时代,到知识经济社会,由于经济和社会发展中的知识含量、技术占比不断增加,“过去根据经验就可以解决的政府、企业、农业、劳动、原料、国际关系、教育、卫生等问题,现在则需要极深奥的知识才能解决。而获得解决这些问题所需要的知识和人才的最好场所是高等学府”[3]。另一方面,高等院校自身的体量、规模不断扩大,培养目标也在发生根本性的变化。“在学院和大学成为复杂的现代生活中的一个极其重要的组成部分之前,它们的对象在很大程度上只限于少数学术精英。”[4]随着高等教育不断扩展、延伸,从马丁·特罗所言的“精英教育阶段”进入“大众化阶段”,继而又步入“普及化阶段”,越来越多的青年人开始认识到,“高等学校这一过去一直是选择少数学术精英的机构,现在还起分配职业阶梯上的等级和社会结构中的位置的作用”。他们逐渐意识到,“上大学是一种责任”,同时也“取代西部边疆而成为他们的机会之乡”[5]。
人类社会和高等学校这两个相向而行的发展趋势,通常被人们表述为“高等教育从社会边缘向中心发展”,其实我们更应该关注“相向而行”之中所蕴含的大学角色与特质变异的深刻内涵,那就是:原来仅仅被视作社会“上层建筑”一部分的高等教育,越来越将自己的触角向社会的经济基础、向生产力拓展、延伸,其角色、功能、作用和特质的多样性、丰富性,已经日趋明显!
2.几个历史嬗变的节点。
中世纪大学的使命相对单一,就是保存文化、传递知识和培养人才,而且主要是造就学术精英,培养社会上层建筑所需要和依靠的精英人才。19世纪初创建的德国柏林大学,展现出不同于意大利、英国传统大学的面貌和特质。柏林大学追求教学与研究相统一、相结合,开始介入知识生产的过程并不断发力,在人类社会知识生产贡献中的占比不断增加,角色也日益重要。美国学者菲利普·G·阿特巴赫认为,德国模式的出现“从某种意义上讲,用现代的方式重建了大学”[6]。19世纪中叶,美国赠地法案的确立导致一批“赠地大学”应运而生,催生了著名的“威斯康辛理念”,大学开始将社会服务作为自己的第三职能,或者说是人才培养、科学研究职能的“延伸”。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被誉为“不似哈佛,胜似哈佛”的斯坦福大学及其所创建的“斯坦福-硅谷”模式,将大学的这一新的职能发挥到极致。
3.“经济发动机”“生产要素之一”:大学角色划时代的嬗变。
进入21世纪之后,学者亨利·埃兹科维茨在阐释大学的社会服务职能时,愈加突出了“经济合理性主题”,甚至直接将其表述为“经济发展”。他断言:“大学越来越被看作经济发展的发动机,其经济合理性主题已经变得和它的文化合理性主题同等重要。”在其出版的《麻省理工学院与创业科学的兴起》一书中,埃兹科维茨强调:当代社会“知识经济的发展”不仅仅直接造就了波士顿128号公路,形成了MIT创新模式,而且“在这个全新的创新模式中,在传统意义上只充当知识生产者和传播者的大学,也成为生产要素之一”[7]。应当说,埃兹科维茨的理论概括和分析阐释能力分外出众,他将现代大学视为“经济发展的发动机”,视为现代社会“生产要素”的组成部分,这是一个划时代的判断!
生产要素是指进行社会生产经营活动时所需要的各种社会资源,是维系经济运行及市场主体生产经营过程中所必备的基本因素。生产要素包括土地、劳动力、资本、企业家才能(近年来有学者将技术、数据也归入生产要素)。我们不能不佩服亨利·埃兹科维茨,因为他把原来“高居”社会上层建筑且与经济生产几乎毫不相干的大学,划进了当今“生产要素”之列。他不仅最早觉察到“将基础研究和教学与产业创新结合在一起的MIT模式,正在取代哈佛模式成为学术界的榜样”,不但预言了“永无止境的前沿”将转向“永无止境的转化”这一必然趋势,而且明确无误地指出现代大学将肩负起它的“第三使命——经济发展”,他甚至毫不含糊地将承担新的使命、具备新的功能的大学命名为“创业型大学”。
星转斗移,将近半个世纪的发展验证了埃兹科维茨由“创业型大学”“经济发展发动机”和“生产要素之一”等概念和命题构成的崭新话语体系的预见性和科学性。而今我们将见证又一次话语体系和理论架构的创新!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的“高质量发展”主题,以及“新质生产力发展”理论,在引领经济领域的变革和产业更新迭代的同时,还将引发教育,特别是高等教育理论研究领域的又一次嬗变,再一次创新!
三、发展新质生产力:大学使命
与担当的崭新定位
习近平总书记关于“发展新质生产力”的观点和理论并非突兀而生、凌空而降,而是一系列实践创新的积淀和理论创新的必然延伸。
1.对教育的历史定位:既关乎“民生”,更涉及“国计”。
中共十七大、十八大、十九大报告中通常是把教育放在“民生”部分来部署和安排的。党的二十大报告第一次明确了教育“既是民生,更是国计”的定位,强调优先发展教育事业,既关乎人民群众生活安康幸福,更关乎党和国家事业发展的全局,是国之大计。
2.“三个第一”相提并论、协同发力。
更加突出教育、科技和人才在中国式现代化进程中的战略支撑作用。把教育、科技和人才统筹考虑,一并部署,坚持科技是第一生产力,人才是第一资源,创新是第一动力,以贯彻落实科教兴国战略,“三个第一”协同发力,整体联动。这样的阐释、这样的思路堪称前所未有。
我们知道,邓小平同志在改革开放初期提出了“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的思想。近十年来,习近平总书记在落实“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的同时,先后强调“人才资源是第一资源,也是创新活动中最为活跃、最为积极的因素”,以及“要坚持创新是第一动力、人才是第一资源的理念,实施创新驱动发展战略,完善国家创新体系,加快关键核心技术自主创新,为经济社会发展打造新引擎”等等,进一步丰富了新时期党和国家对教育、科技、人才相互作用规律的科学认识,加深了对它们与高质量发展之间相互依存关系的深刻把握。
3.发展新质生产力:大学的使命愈加明确和突出。
如果说“威斯康辛思想”的历史功绩在于将“社会服务”作为大学的一个职能正式提出,那么埃兹科维茨的贡献在于明确地肯定了在大学众多的“社会服务”活动中“经济发展主题”的“合理性”,并预言大学越来越成为社会经济成长的“发动机”,越来越成为社会的“生产要素之一”。习近平总书记的历史开创性贡献是提出当代高等院校将肩负起“发展新质生产力”的重任,高校承担的不仅仅是一般的技术转移和咨询服务,也不仅仅是传统的再生产与一般的量增长。我们看到,从教学、科研的“延伸”到“社会服务”职能正式形成,从“经济发展”到“新质生产力发展”,大学的这一使命责任越来越聚焦,组织功能越来越明确,角色定位越来越突显。
四、发展新质生产力:研究型大学
成为“弄潮儿”
着眼于民族复兴伟业和高质量发展目标,确立了大教育观、大科技观和大人才观相辅相成、同频共振,不但格局和视野前所未有,而且其中的逻辑思路也是清晰合理、前所未有的。以创新驱动高质量发展,必须靠科技进步;而科技进步则离不开高素质创新人才;人才必须依靠高质量的教育来培养、造就和集聚。科技、创新、人才这三个堪称“第一”的“新质生产力”发展要素,就这样交集凝聚于一点,都和教育特别是高等教育,和高等院校特别是研究型大学紧密相关。因此,当2023年9月习近平总书记在东北视察、调研时提出“发展新质生产力”这一崭新命题时,毋庸置疑、顺理成章之义就是:高等院校,特别是研究型大学,不仅要将“发展新质生产力”作为自己的新的历史使命、新的组织功能,而且理所当然要成为我国发展新质生产力的先锋队和主力军!正如宋代词人潘阆的《酒泉子·长忆观潮》所云:“弄潮儿向涛头立,手把红旗旗不湿!”
研究型大学成为发展新质生产力的“弄潮儿”的理由至少有三点。
1.重大原始创新和学科交叉创新,有赖于研究型大学。
从历史上的三次科技革命来看,经济增长、产业迭代和生产力跃升的背后,都是因为实现了蒸汽机、电力使用等某项或多项科学发明或技术创新。但是,在不同的历史发展时期,科学发现与技术革新所产生的作用不尽相同,大学所扮演的角色也不尽相同。因为传统的高等院校与社会经济基础相隔甚远,大学所培养的也主要是神父、牧师、法官、医生与学者、哲人等等。因此,工业革命之前和之后的相当长一个时期,技术的创新与科学发明队伍中鲜有大学的教授学者,而主要由两种人构成:生产一线的能工巧匠与少数因“闲逸好奇”而醉心探索新知者。随着德国大学将探求新知作为自己的主要职能,以及工业革命后经济生产与社会发展进程中知识含量、科技成分的增加,大学越来越扮演起科学发展和技术进步的重要角色。这是历史发展的一个基本走向。
当今世界,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与我国加快转变经济发展方式形成历史性交汇,经济、社会的高质量发展,新质生产力的发展,关键仍然在于科技创新。而高等院校特别是研究型大学已然成为现代科技创新的担纲领衔者。习近平总书记2021年4月在清华大学视察时强调:“重大原始创新成果往往萌发于深厚的基础研究,产生于学科交叉领域,大学在这两方面具有天然优势。要保持对基础研究的持续投入,鼓励自由探索,敢于质疑现有理论,勇于开拓新的方向。”
大学在以学科为导向、为依托,以学科更新、前沿拓进为目的的知识生产模式1方面具有天然的优势。在新的知识生产方式,即问题导向、需求导向、应用导向和跨界合作的知识生产模式2方兴未艾之际,大学能否改弦更张、努力实现从“永无止境的前沿”时代迈向“永无止境的转化”时代[8]?能否满足大国竞争的战略需求,“把论文写在中国的大地上”,切实解决与国计民生紧密相关的“卡脖子技术”?这是当代中国大学担纲新质生产力发展必须面对的第一个严峻挑战。
2.培育人才,为新质生产力发展提供高素质劳动力。
发展新质生产力对现代大学的第二个挑战是将新的科学技术物化到本专科生、研究生身上,为新质生产力发展提供千百万高素质的劳动力,特别是具有创新意识和能力的多样化的人才。这意味着原有的专业人才培养的使命和目标,以及范式和路径都将发生重大而深刻的变化。大学有没有这个思想准备?有没有足够的勇气和魄力顺应时代需求,打破思维定式,开辟新的赛道,寻求新的范式?
我国的新型工业化已经取得了长足的进步,“中国制造”正在向“中国创造”转变,“中国速度”正在向“中国质量”转变,“中国产品”正在向“中国品牌”转变。据工业和信息化部的最新统计,我国拥有联合国产业分类中全部工业门类。500种主要工业产品中有四成以上产品产量位居世界第一。规模以上工业企业数量达到50.1万家,2024年,133家中国企业上榜《财富》世界500强。2023年中国独角兽企业372家,位居全球第二。布局未来产业建设,我国人工智能企业数量超过4500家,算力规模居全球第二,量子计算位列国际第一方阵。此外,我们已累计培植专精特新中小企业超过14万家,专精特新“小巨人”企业1.2万家[9]……这些高新企业、数字化智能化新型产业的中高端劳动力,都要由高等院校来培育和造就。更重要的是,这些新型产业所需要的劳动力已非“吴下旧阿蒙”,已经不再是以往单一、刻板、传统的专业人才培养,而是全要素、全链条、多类型、多样化的人才系列培养。
比如,不久前《财富》中国发布了“中国科技50强”榜单,金风科技和华为、比亚迪、宁德时代、腾讯等“头部企业”榜上有名,它们覆盖了人工智能、新能源、新材料、高端制造、半导体等诸多前沿领域,在重要性、创新性和持续投入研发等方面都堪称“中国企业翘楚”。其中金风科技作为“新质生产力”的代表,其所需人才,已经远远不止光伏板、风机、储能电池和电动车的研制与销售人才,而是需要覆盖从硬件到软件,从模拟到研发,从验证到量产,从国产化到智能化,从风电到储能、氢能、绿色甲醇,从能源装备制造到能源管理服务等的多样化人才。正如记者所言:“金风科技从风电整机出发,走向了碳中和科技领域无限宽广的深远海。”[10]这些多样化、多口径且成系列的新型人才都主要由我国现有的高等院校培养和提供。
劳动力是生产力的基本要素,新质生产力将由掌握了新兴科学技术并具备新的能力和素养的劳动力来实现。那么,一个十分现实而且相当严峻的问题就摆在了大学校长和教授学者面前:现代大学应当如何借助外力、跨界合作,将学科为依托、为基础的传统知识传授范式,与问题导向、应用导向、需求导向的跨学科、多学科人才培养范式结合、融汇,以满足高科技、新业态对新型劳动力的需求?这方面既有诸多理论命题需要探索,更有许多现实难题亟待攻克!
3.全新的课题:培养有创造性和想象力的未来企业家。
“中国是否能在争夺科技霸权的激烈竞争中持续创新并超越美国?”华盛顿智库美国信息技术与创新基金会(ITIF)特别关注了美中科技创新能力的比较。在对44家中国企业在关键技术领域的创新表现进行为期20个月的调查后,ITIF在2024年9月18日发布其最新研究结果,指出:“对于美国-中国经济和技术竞争来说,最关键的问题或许是,中国能否成为一个真正的创新者。如果中国很难成为创新者,并且在很大程度上仍然是一个复制者,那么对美国和其他技术经济盟国的威胁就较小。在这种情况下,只要美国(及其盟国)能够以足够强劲的速度进行创新,它们就有可能保持先进技术的领先地位,即使中国迅速复制外国创新。”[11]报告承认,“过去十年表明,中国可以成为具有全球竞争力的技术复杂产品的生产国,如电信设备、机床、计算机、太阳能电池板、高速铁路、船舶、无人机、卫星、重型设备和药品。在所有这些行业中,中国都获得了巨大的全球市场份额,并且在机器人、人工智能、量子计算和生物技术等新兴行业中取得了快速进步”。但是报告特别指出,“中国仍然缺少两样东西:高生产率和超越创新领导者的能力”[12]。
事实上,未来中国能否在取得“持续创新”(有时称为增量或连续创新)的同时,能够取得“突破性创新”(特殊、激进或颠覆性创新),能否从创新领域的“快速追随者”“跟单者”转变为“全球领导者”?这取决于超越创新领导者的素养与能力,取决于企业的高管、科学家和工程师的思维、视野、格局和能力。在此之前,大学校长和教授学者还都没有认真思考过造就未来卓越企业家的问题,而今天,我们却不得不极其郑重而严肃地把这个全新的课题提上大学的议事日程!
这就涉及如何看待现代生产力发展中的“企业家才能”问题。北京大学国民经济研究中心主任苏剑教授指出,“以前的生产力理论是三要素论,就是包括劳动、资本和土地这三种要素。现在已经发展到四要素论,加上了企业家才能”。在不同的历史阶段,社会生产力的构成要素不完全一样。农耕社会生产力的核心要素是土地,围绕土地并以土地为纽带来组织全社会的生产。发展到了近代社会,生产力的核心要素变成资本,以资本为纽带和基础来组合各种资源,包括土地和劳动力。人们看到的是资本雇佣劳动力和土地,以这种方式来组织和展开生产。因此资本就成为这一时期人类社会最重要最核心的生产要素。苏剑教授认为,“现在已经发展到了四要素理论,现在的核心要素不再是资本,而是与企业家相关的各种创新,这个创新包括知识创新、商业创新等,所以创新就成为现在最重要的生产活动,企业家才能就成为现在组织经济活动的最重要的生产要素”[13]。与创新相关的企业家才能已经成为当代新质生产力发展的核心要素之一,承担了“发展新质生产力”主力军的现代大学,理所应当要探索、要研讨培养未来创新企业家才能的路径和模式。
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张维迎教授独抒己见,突出强调企业家才能中想象力的作用和意义。他断言:企业家决策“不是在给定条件下求解,而是要改变约束条件,把大部分人认为不可能的事情做成。为什么人工智能没有办法代替企业家,因为人工智能没有想象力,只是用现有数据推断未来,不能独立创造未来,所以企业家精神永远不可替代”。这就形成一个两难选择:既有的学科范式的知识传授和人才培养,是要帮助学生形成一个基本的有章可循的知识框架,而想象力、创造力却要在掌握基本的科学知识的同时,还有冲破已有模式、挑战既有结论的胆识与能力。二者既有联系又有冲突。我们的难题是:如何将二者结合起来,如何达到相反相成的结果?
培养具有创新精神和想象力、拓展力的未来企业家,培养未来能够引领创新和跨界超越的企业家,造就中国的比尔·盖茨、乔布斯和马斯克,造就又一个任正非和张瑞敏——这对中国的高等院校,特别是研究型大学而言,是一个天方夜谭,还是一个尽管“真如铁”但必须“从头越”的“雄关”?由大学培育和提升未来的企业高管、科学家和工程师的创新精神和想象力,是提升中国参与国际博弈、国家竞争并确保取胜的题中应有之义。这方面也有许多理论研究的空间,更有许多需要跨越的难关。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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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velopingNewQualityProductiveForces:TheMissionandResponsibilityofContemporaryChineseUniversities
GongFang
Abstract:Highereducation,whichwasonceregardedmerelyasapartofthesocialsuperstructure,isincreasinglyextendingitstentaclestowardssocialeconomicfoundationandproductivity.Thediversityofitsroles,functionsandtraitsisbecomingincreasinglyapparent.Today,thethreeso-called\"first\"developingelementsofnewqualityproductiveforces,namelyscienceamp;technology,innovationsandtalents,convergetoonepoint.Thesethreeelementsallhavemuchtodowitheducation,especiallyhighereducation,andareallcloselyrelatedtouniversities,especiallyresearchuniversities.Therefore,universities,andparticularlyresearchuniversitiesshouldbecomethepioneersandmainforcesindevelopingnewqualityproductiveforcesinChina.Therearethreeimportantandpressingissuestobetackledinthefuture:Thefirstisopeningupnewtracksforknowledgeproductionandpromotingsignificantoriginalinnovationsandcross-disciplinaryinnovations;thesecondisexploringnewformsoftalentcultivationandprovidinghighlyqualifiedanddiversifiedlaborforces;thethirdisproducingcreativeandimaginativefutureentrepreneurs.
Keywords:developingnewqualityproductiveforces;universitymissions;universityresponsibilities;universityreform
(责任编辑肖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