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灵魂只能绕着躯体飞翔(组诗)

2024-12-03老井

椰城 2024年12期

夜色使我们的距离变得遥远

夜色使我们的距离变得遥远

使万物陷入短暂的盲目

时间停止了唠叨,一层幕布

掀开了还有另一层。混沌的蛋壳剥开一层

还有另一层,蛋黄中紧裹着未知和神秘

像是一个人的余生。夜空知悉太多的事物

从不往外掏。北斗七星用长勺

一点点地舀出来,洒向人间

幽暗让我对世界的理解

仅停留在片面

用听觉和嗅觉感知到浅表的奥秘

波澜壮阔的夜之海湮没了一切

我在海底泅渡

想抓住星光的软管,插入口中

呼吸上几口海面上的新鲜气息

秋天

天空的蓝布被白云熨平

秋风掂着剪子跳着脚也够不着

梧桐树的阴影部分逐渐稀疏简练

运煤火车像乌黑的刻刀

在原野辽阔的沉寂中

镂出豹子的花纹

水库成功减肥,将肌体里收藏的几个人

悉数呈现

夜已深,蟋蟀用嗓子里坚韧的钢丝球

擦着失眠者骨头上的青苔

刚沉到梦的湖底,便听见柴门轻响

原来是迎风盛开的野菊前来叨扰

起来时,感到了一身的空和软

宛如刚离开谷粒的壳子

春风十里,因为有你

这丛新绿,从一楼墙下的土地中

往上爬。阳光拎起洒水壶

小雨无私地照耀,鸟鸣忙着施肥

春风十里,因为有你

从一楼到六楼

所有的目光都在拔苗助长

卷须式吸盘牢牢钉在墙上,碧绿的脑袋

依次叩响住客们的窗

某天感到住房轻轻地摇晃

它已经猝不及防地

爬到我家十楼的墙上

比陡峭的美学更令人震撼的是:我

遍体肌肤已经开始发痒

雪后的煤矿

大雪从噩梦中猝醒,复又纷扬

办公楼门外的水泥阶梯上,厚厚的冰霜上

被泼了油。就算北风踩上一脚

也会栽个满头青包。工会的人忙着铺草包

盖麻袋。大路湿滑

矿警们用铁锨和扫帚,在其中

开出的小路,可以提供缓慢的行走

雪压在雪面上,犹如沉寂压在海绵上

小路压在大路上,仿若黎明压在残夜上

道可道、非常道

大道崎岖,可另辟小道

草包,麻袋等低贱的事物压在了

高贵的雪上,产生的相拗摩擦力

足够托起行人沉重的躯体

一阵哄笑声传开,外号叫草包的矿工

怕被人再次垫在脚下,如枝条上积雪般

弹出老远

无人续租的房间

和自己身躯的我关系

是一个租客和房东的关系

我租用这间老房已经四十多年了

假如精心修补它

不让它遭受病毒轰炸 汽车碾压

那我们的合同可以一直顺延下去

直至有一天

也已厌倦的我带着破旧的灵魂离开

去另觅新欢为止

由于租房的人 疏懒肮脏

此房间破烂不堪 容颜苍老

勉强遮风避雨

——它的厨房 我的口腔

它的天窗 我的眼睛

它的家具 我的内脏

它的菜刀 我的牙齿

在此房间内

堆满了粮食 垃圾 病菌 牢骚 油料

爱与恨的骨架 意志和欲望的碎片

这房间也有暗室

藏着我与梦中女人厮混的底片

锁着一大堆用不上的诅咒

放着几只尚未射出的毒箭

——他们一直在瞄准那几个阴险的人

这房间也有暗道 通向雪后的大地

鲜花的蕊心 及爱人眼底的神经

移动的房间 流浪的房间

可以骑自行车 做白日梦的房间

由于缺少资金

此房间破损严重

它的灯火 我逐渐衰落的心脏

它的水源 我污染严重的血液

因此在租客离开以后

这丑陋 病弱 破败的老房间

患有近视眼 高血压

香港脚的老房间

肯定无人续租

那就让它在烈火中化为灰烬吧

到时不远处还会传来

新房间诞生时发出的啼哭

闪电如钢鞭

开过架线电机车拉着几十吨煤

在地心飞奔。机器头顶的小辫子

是力的源头,也是一种鞭策和抽打

多年前的上海街头

看见钢铁的房子载着乘客疾驰

原来依靠的也是鞭子的力量

抽一下就是百米开外的跳跃

哦,鞭子,可以奴役肉体和钢铁的

无限权杖。那天地间最大钢鞭在谁的

手里紧握。抬头便见道道闪电

怒吼着,时而舞动,时而插在旷野上

地球在剧痛中

疯狂地向前旋转躲避

街心塑像

这座塑像在街心花园矗立多年

站得高,看得远

石子刻出的微笑似乎从没改变过

冬日时敞开躯体表面所有的毛孔

吸收凛冽的雪花,夏天暴雨倾盆时

一道道闪电仿佛是其头顶的

天线和雷达,可以接纳到宇宙的信息

和炎凉。一座高大的塑像

最有资格对栖身的城市以及旷远处

的壮美江山指指点点

它总是压抑着弥漫到口腔内的风暴

闭口不言。趴在其肌肤上

体验到的永远是清凉。“吞下了这么多烈日的

磅礴,这么多钢水的激荡,难道都如

冰山般的冰冷”

它保持沉默,某天上午,当一辆又一辆的灵车

从其脚下开远时,我感受到头皮

被液体火焰灼痛,一仰望便看见有硕大的泪珠

正从其眶中滴落,猝然复活

是因为有一缕香火般的灵魂,已经

注入到钢筋水泥的颅腔里

假酒制作坊

把几十元一瓶的曲酒

倒入到茅台、五粮液或者是

古井贡的瓶子里

包装上精煤的外衣

从中赚取巨额的差价

收破烂的老吴,把黑暗制造厂建在树影的

最深处。破旧的房子里

堆满了收来的各个高档品牌的空酒瓶

再打开买来的一些低价成品酒

倒入其中。我的酒都是真家伙

喝了也害不死人

只不过是把瓶里的太平洋

换成了东海,把东海换成了黄河长江

把黄河长江换成了淮河淝水

把淮河淝水换成八公山下的水库鱼塘

以君之下驷与彼上驷

取君上驷与彼中驷

取君中驷与彼下驷

他摇头晃脑,口里汩汩地冒着呛人的水泡

脸上浊浪滔天

院子里虚假的江河湖海也一起在摇晃

我愣愣地望着他

只想把这个人形的酒瓶倒提双脚

拎起来,倒空满肚的狡黠和伪善

再扔到门前的粪坑里装满

木头一样迟缓

车不是开得太快

就是太慢。不是太远,就是太近

都好像防瘟疫般地躲着他

似乎四条腿的爬行动物也有了思想

踩了几天的点

也没干成一桩生意。有几次他

几乎就要黏胶般沾在疾驰的车辆上

但司机把车脑袋一转,如敏捷的北风刮过水面

再无功而返时就会被儿子表情中的火山

逼出千里之外。被儿媳脸上悬挂的

珠穆朗玛刺瞎双眼

想取消一个人的表情里的烈焰

和冰川到底有多艰难

他下一个目标也是老头

会不会也像木头一样迟缓

那就再碰一次吧

看看能不能被开动的汽车抚摸上

又不至于像瓷器那样发出清脆的碎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