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出版职业读书:民国大型出版企业职工阅读建设研究
2024-11-21任同张志强
【摘要】文章以商务印书馆、中华书局等民国大型出版企业为中心,分析阅读为何及如何融入民国出版人的日常生活。编辑参与书刊生产时对学术资源的需求,通过推广公共阅读发展社会教育的业界共识,以及职工对提升智识和业余休闲的需要,推动了民国出版企业对于职工阅读的建设:一方面,建设面向出版工作的附属图书馆、面向业余休闲的同人阅览室;另一方面,有选择地向职工提供图书馆参考用书和业余时间阅读的智育读本,以企业意志规制职工何时读、在哪读、读什么,使职工在工作和业余时间养成阅读习惯。民国出版企业的阅读建设激发了其知识生产与学术研究的潜能,提升了出版从业者的职业素养和个人智识,其阅读推广经验对当下出版业深化全民阅读活动具有一定借鉴意义。
【关键词】阅读史 出版企业 职工阅读 阅读推广
【中图分类号】G23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6687(2024)11-012-08
【DOI】 10.13786/j.cnki.cn14-1066/g2.2024.11.002
作为 “以书为业”的职业群体,出版人有更多机会接触书刊,而他们的阅读状况也颇为复杂。古代出版从业者文化水平较低,不识字者常见,[1]然而,近代新式出版企业中,阅读似乎逐渐成为职工的共同诉求。除管理者大力倡导职工阅读外,企业还普遍RXTSUUazpNzCjuEDpv6umdpMBs3l5QigBST8sUw8V3Y=提供公共阅读空间和员工刊物。职工在业余时间普遍阅读,这背后可能隐含时代变迁带来的共同诉求。已有研究多聚焦于个别出版精英的阅读,如印刷商人安斯罕、出版家张元济等人的阅读如何引领其出版生涯。[2-3]但与身处管理层的出版精英相比,出版企业普通职工直接参与书刊生产,成为重构近代知识体系时极其关键又容易被忽视的底层力量。因此,对后者阅读情况的讨论很有必要。
本文以民国大型出版企业职工为核心考察对象,旨在关注阅读为何以及如何融入近代出版企业职工的日常生活。民国大型出版企业职工普遍包括编辑、店员、办事员、经理等职员群体和印刷工人群体,职工分层鲜明且文化水平迥异,这与现有研究中以中产阶级为主的银行职员群体、[4]以无产阶级为主的铁路工人群体[5]区别显著,该群体的阅读也具有更多元的目的、场景和内容。本文尝试解决如下问题:对于近代出版企业和企业职工来说,开展阅读的理由是什么?面对文化水平参差不齐的职工群体,出版企业是怎样展开与推广阅读的?面向职工群体的阅读推广起到了怎样的效果?
一、读书的理由:职业需求与个人发展
对于出版企业来说,引导职工阅读意味着需要持续投入资源;对于出版企业职工来说,阅读需要付出相当的时间。虽然成本不容小觑,但民国时期出版企业均普遍建立附属图书馆及阅览室、发行面向广大职工的刊物,阅读蔚然成风。产生这种变化,是因为从出版企业到普通职工均有必须开展阅读的理由:一方面,近代出版企业需要创设方便知识取用、验证与传播的环境;另一方面,在士绅社会转向知识人社会的社会重构中,阅读是职工适应社会发展的重要途径。
1. 来自企业的动机:知识生产与社会教育
对于出版企业来说,开展职工阅读首先能迅速提升出版生产质效,主要体现在以下两方面。
其一,阅读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书刊编校质量。随着中国近代社会转型,知识类型与内容日新月异:西方学术思想著作被迅速译介,重在举证溯源的辞书、百科全书等新类型图书出现,教科书出版、古籍整理出版等日益兴盛。书刊生产日益受到市场驱动而非全然依附于职工的学术背景,这也对出版企业本身的学术典藏提出了新的要求。张元济收书、藏书,正始于其主持商务印书馆编译所工作时身处“每削稿,辄思有所检阅,苦无书”[6]的困境,甚至有编辑直言“编辑工作最重要的设备,就是参考书”。[7]除了对图书储量有要求,编校中的文献查考也需要付出相当时间。[8]同时,更多新式书刊采用分工协作的集体生产方式,阅读本身就是内容集成与再创作的必要环节,如教科书往往以广泛取材、追踪最新研究为编纂亮点,[9]《辞源》等大型辞书均“汇集众长”,[10]以遍览古今的海量阅读为基础。也就是说,书刊编校实际依靠编辑职员和学术典藏的共同作用,这也使阅读成为出版生产的重要一环。
其二,阅读是一种训育职工的有效手段。近代出版企业中,围绕编辑、印刷、发行聚合的职工实现了知识分子、商人与工人的融合。对这样复杂的职业群体,职工训练始终被视为实施科学管理的重点。[11]除围绕文化补习和实务训练构建入职教育制度,西方出版业中早有设置职工阅书室的经验。[12]对于职工来说,阅读可增长职业知识,储备常识,抚慰精神。[13-14]不过,与实施科学管理的目的一致,在为职业读书的背后始终隐含着管理者对工作效率的要求:读书不能和企业利益发生冲突,适量读书有益职业发展,过量则会“食而不化”“有妨办事”。[15]
而在知识生产以外,结合民国文化教育事业发展状况,不难发现出版企业开展职工阅读的另一重动机:以小范围的集体阅读实践,为出版企业通过公共阅读参与社会教育的发展积累经验。改造人的智力、伦理、精神、心理状态以改良中国深层文化土壤,造就具有现代思想的人,是近代中国社会进步的一条根本路径,仅靠学校教育难以实现,社会教育势在必行。其中,图书馆被视为社会教育的智育机构,20世纪20年代新图书馆运动在全国展开,公共阅读推广成为时势所趋。与其他地区由报界、学界主导公共阅读推广不同,上海主要依靠出版界推动。[16]“政府对于教育设施之猛进”“社会对于读书运动之提倡”“出版界对于优良出版物之努力”,[17]被认为是挽救中国国势的同样重要的三个方面,出版界也希望通过参与公共阅读建设来更多地融入社会教育领域。
时任中华书局编辑所附属图书馆主任、后为“晓庄开校十三人”之一的程本海直言,现代社会里知识饥荒之苦痛普遍存在,然而多数人迫于经济压力只能清醒着沉沦,因此公共图书馆是发展社会教育必要的事业。[18]发展社会教育是“吾人之责任”,[19]出版界对于图书馆事业“尤其应该十分而努力” 。[20]这种思想也转化为出版业的具体实践:商务印书馆受到“多设图书馆补助教育之说”[21]启发,潜心多年筹备东方图书馆;中华书局同人进德会书报阅览室、世界书局图书馆、申报馆参考部等,均将向公众开放列入计划。[20,22(74-75,77-79)]
2. 来自职工的动机:提升智识与适度休闲
对出版企业职工来说,阅读首先是增进智识的重要途径。民国时期,“缺乏常识”成为国民性经典论断,读书与社会之文野、国势之盛衰紧密相连。相较于一般职业,在知识密集型的出版业谋生,职工对读书增智具有更加强烈的紧迫感。这种紧迫感一方面来自职业危机。当时出版行业内普遍批评职工存在荒废学业、懈怠职务等弊病,[23-24]陆费逵直言“吾国实业界人物,最缺乏者厥为常识”,[25]且他所谓“常识”不同于一般国民常识,实则包罗万象,意在培育通才。要追求上进,就必须阅读有益本业的书籍杂志。[26]另一方面则来自现代社会优胜劣汰带来的危机感。这种危机感既包括对可能被恶劣环境影响而堕落的恐惧,[27-28]也有要适应现代潮流“不致有落伍之憾”的想法。[29]要懂得现代的情形、适应现代的趋势,就必须智识充足,而读书是职工增进智识的不二法门。
因此,在职工看来,阅读首先是严肃的,增进学识的阅读必须遵循规则和付出时间。[30]除此之外,他们的日常阅读还有一个更加常见的理由:为了消遣而读。民国出版企业职工的生活中,时常可见阅读一事:工作日午休时可以看报、晚间可以读书,假日可以多看书自修,这是丰富的、合理的日常生活。[31]阅读之所以备受推崇,是因为阅读是正当良好的习惯,相较抽烟、喝酒、赌博、逛声色场所等陋习自带高尚光环,后者使人“最容易迷惑不醒”。[32-33]职工追求高尚的娱乐、拒绝烟酒淫秽,有着来自现实的双重压力。其一,职业晋升的压力。休闲是为了更好地投入劳动,职工需要用健康有益的娱乐活动强健体魄、富足精神,在年轻时成名立业。[26]其二,经济生活的压力。烟酒赌博意味着高额支出,会带来经济压力。在缺乏保障的民国社会,这可能带来毁灭性结果,如中华书局职员马仁葆就因经济困难、生活维艰投江自尽。[34]阅读恰如其分地疏解了上述压力,既能学习知识,养成人格,促进职业进步,又可以用借阅代替购买,或阅读废旧报刊,是一种相对廉价的休闲。[35]
在这些开展阅读的动机背后,不难觉察出版业职工在进入现代社会时的焦虑:随着知识分子边缘化,其经济收入和社会地位已经难以匹配对学术研究和建立文化权威的需求,而工人群体持续为收入和前途抗争的同时,也被期待展现“劳工神圣”的积极上进的面貌。在劳资关系无法即刻改变的当时,这些焦虑都可以被归结为内生性的“一个读书问题”,[36]可以通过增进智识、满足求知欲来缓解,由此造就了阅读被职工普遍推崇的事实。
二、场所的分化:从面向工作到面向休闲
出版企业有推广阅读的动力,广大职工也有必须阅读的理由,二者共同推动民国出版企业积极创设良好的职工阅读环境,最直观的举措就是根据阅读性质和目的分别建设阅读场所:有面向出版工作的编辑所附属图书馆,也有面向休闲阅读的同人书报阅览室。
1. 编辑所附属图书馆:面向出版生产的“知识仓库”
出版企业中最重要的阅读场所主要用于服务日常的出版生产。对出版企业的编辑群体来说,由于编译工作的特殊性,其阅读时空本就与日常工作时空高度重合:编辑所各部门用长方形书柜形成区域分割,编辑常用参考书或置于书柜内、或陈列于书柜上供人随时取用。[37](152)即便规定不能在办公时间阅报,但如周越然等人持有为刊物编辑新闻的“正当理由”,依旧可以在工作时间“大看报而特看报”。[38]随着出版内容的拓展,编辑阅读的需求也随之增大,这一点在出版企业普遍设立图书馆的做法上得到集中体现。
此类图书馆的设立以商务印书馆最早。商务印书馆在清末即设编译所图书资料室,1909年命名为“涵芬楼”,1924年涵芬楼藏书移入新建馆舍并于1926年以“东方图书馆”之名向公众开放。1932年东方图书馆不幸焚毁后,商务印书馆又在发行所四楼设编审委员会图书室,后迁至静安别墅。中华书局图书馆的建立稍晚但规模可观,1916年在静安路总厂编辑所西南隅设立约100平方米的藏书楼,1925年藏书增至6万余册并改名“中华书局图书馆”。1935年澳门路新厂建成后,中华书局图书馆迁至办公大楼四楼,1949年藏书已达50万册。更多的附设图书馆属于“小而精”,专注服务编辑工作,如世界书局草创时即设藏书室,1931年更名“世界书局图书馆”,至1934年藏书约3.5万余册。[22](118-120,75-77)
由于主要服务编译工作,此类图书馆的运行模式主要强调实用性。其一般只面向企业编辑所同人开放,由编辑所职员负责管理事宜。如孙毓修协助张元济主持涵芬楼馆务,傅绍先、陆衣言、程本海、楼云林等编辑先后担任中华书局图书馆负责人。这些机构普遍制定了较为严密的运行制度,如孙毓修编《借阅图书规则》,从借阅事宜、新书通告、图书分类、营业时间等细致规定了涵芬楼的运行规则,[39]这些规则在后来的东方图书馆中也有所传承;时任中华书局编辑所所长戴克敦专门邀请图书馆学家杜定友,指导中华书局图书馆馆藏按《杜氏图书分类法》编目,1925年起为图书设置借书卡。[37](172-173,152,156)不过,一旦管理措施僵化,不能服务日常工作,就容易遭到编辑异议:如常见的图书馆借书册数及期限的限制,与编辑查阅资料的习惯并不相符,异议者认为“不妨依照同人职务而定”。[40]
2. 同人书报阅览室:面向个人智育的阅读场所
民国时期大型出版企业普遍设立面向职工智育的文化场所,较为常见的有职工夜校、研修班、读书会以及书报阅览室。相较于受工作性质、文化水平等诸多门槛限制的编辑所附设图书馆,书报阅览室更能触达工友、学徒等基层职工。部分书报室附设在某一组织下,仅向少量同人开放,如商务印书馆的总务处同人会书报室、[41]发行所同人图书室;[42]部分则是面向全体职工的公共阅读场所,如东方图书馆、中华书局同人进德会书报阅览室。其中,中华书局编辑出版的《进德季刊》中留下了较为丰富的建设同人进德会书报阅览室的记录,从中可以看到这类场所围绕培育智识的核心从空间扩张到秩序形成的完整过程。
中华书局同人进德会书报阅览室始建于1922年。为给受教育程度不高的工友和学生传授常识,同人进德会将章程中原定的“阅报室”扩充为“书报阅览室”。该室选址遵循清静、明亮、通透原则,可容纳六七十人阅读;[43]悬挂同人进德会照片和中华书局出版的中外地图、通俗教育画等,使环境“略含游戏的意味和审美的思想”;[44]阅读设施随空间扩张随时添置,[45]阅览室馆藏也迅速扩充,成立一年多后书刊增至1000余种、报纸有8种。[46]
在这个有限的空间中,休闲的阅读、增进智识的目标、紧张的资金、素质迥异的职工相互关联又形成张力。中华书局一直在尝试形成可持续的平衡,使职工阅读能够在有限的资源中发展,以验证“平民智识普及的可能”。首先,在资源调配上,书报阅览室会选择性购入企业认为有价值的书刊;同时,捐助始终是阅览室增加馆藏的重要途径,赠书者主要是书局内知识分子,这间接引导着知识资源从高级职员流向基层职工。其次,在规章制度上,出台《中华书局同人进德会书报阅览室规则》,规定阅览室只在职工业余时间开放,以及入馆登记、借阅手续等事宜,并设置轮值管理员。管理员最初是公益性兼职,在周白棣等人的争取下变为付酬。而这些管理员既维持着阅览室的正常运营,又积极批判职工中的各类借阅乱象,[46]在维护阅览室的阅读生态中发挥了关键作用。
这些不同面向的阅读场所的建设,使阅SpZBYOBbUdstx6cJdm1RjU2d/6fpRBsgd8E8ZdjvFUw=读顺利融入出版企业职工的工作时空和休闲时空,成为他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空间社会学认为,场所是通过人的行动和社会关系表现出来的具体化的空间,[47]在图书馆、阅览室等场所中,围绕布局和设施的物质性扩张和改造,对空间内秩序的规范,使一些日益成熟的阅读空间在出版企业内部展开。一方面,编辑所附设图书馆形成类似“知识仓库”的阅读空间,编辑职员在图书馆中通过共享馆藏丰富个人知识,将个人知识运用到编校工作中进而影响书刊生产,使阅读空间融入生产空间,成为不可分割的部分。另一方面,阅读主要在职工业余时间开展,选择哪种休闲娱乐取决于职工主观意志,因此,即便对阅读的倡导在职工周围广泛存在,他们还是会倾向于简单享受:“看戏咧,打牌咧,白相游戏场咧”。[43]因此,设置同人书报阅览室,本质是通过建立规制以强力介入和改造职工在业余时间的生存环境和习惯,虽然它可能无法促使每一位职工都开展阅读,但是真实存在的书报阅览室、无处不在的员工刊物中的阅读讨论,使阅读成为出版企业职工在业余时间无法避开的主题。
三、内容的引导:从学术研究到集体训育
馆藏目录以及提供阅读的具体文本,是研究其所有者心态的重要依据。[48]在民国出版企业对职工阅读的建设中,图书馆、阅览室以具体可感的空间规制了职工在哪读、何时读,使阅读成为职工生活的组成部分,而出版企业的意志则通过读什么传递。通过职工可以接触的馆藏和阅读材料,可窥见民国出版企业对职工建设的一些倾向。
1. 工具性文本:服务生产和精进学术
工具性文本,以各编辑所附设图书馆馆藏最为典型,如商务印书馆涵芬楼、中华书局图书馆等,均馆藏完备且具有严肃的服务学术性质。商务印书馆建设图书馆的缘起是“资编译诸君考证”,至1931年,东方图书馆总馆藏超过46万册,涵盖多种语言,除近35万册普通图书外,还有大量珍贵的善本图书,其中宋版书逾2500册,地方志2600余种,另有图表、照片5000余张。[49]中华书局图书馆馆藏情况与之类似,广泛采购中西文图书、善本古籍、报章杂志、工具书,同时对市面上的教科书也力求齐备,时任馆长舒新城还以自己所藏报刊及教育学著作补充馆藏。[37](96,98,173)为更好服务编译工作,图书馆一般会对编辑职员的需求积极响应,经编辑申请,购买其所需要的图书。[50]
20世纪二三十年代,民国出版业逐渐步入黄金期。出版企业均开始注重积累丰富且精良的图书馆馆藏。首先,这体现了出版企业对于编译工作的要求:通过带有垄断性质的庞大的知识储备,保障出版企业的编译工作是优质、高效且难以被复制的,这有利于维护其市场竞争力。其次,这表明了出版企业对自身有更加深刻的定位:既要做专营书业的商业机关,也要做研究学术的团体。[51]胡适曾批评商务印书馆“设备(图书、房子)甚不完备,决不能得第一流人才”,也有编辑抱怨商务印书馆编译所不利于学者的发展,要改变这种环境,就必须“扩充图书”“办一个完备的图书馆”。[52]通过对附设图书馆进行持续大量的投资,民国出版企业营造了浓厚的学术氛围,使编辑有机会同时在职业和学术两方面获得向上流动的机遇,激发其兼具商业经营与学术研究的发展潜能。
2. 智育类文本:训育职工和增进智识
智育类文本遍布出版企业职工周边,既存在于同人阅览室馆藏中,也出现在丰富的出版企业员工刊物中。这些文本普遍体现出与出版职业身份相关的价值导向。
首先,职工读书,根本上是为了提升出版职业素养。陆费逵认为有职业的人要“为职业或修养读书”,[15]具体的阅读内容则与训育职工的意图有关。商务印书馆上海发行所编辑出版的《同行月刊》刊登的一封给某书店学徒钟琪关于“读什么”问题的回信中认为,商业常识、文字素养、人格修养,均是书店学徒应读的主题,而《饮冰室全集》之类则因为思想上“助力很少”可不读。[53]在中华书局同人进德会书报阅览室的购书清单中,也有《实际应用新闻学》《现代商业经营法》等专业书籍。在民国出版企业普遍发行的员工刊物中,这种训育有更加全面的体现:通过大量职业研究、道德修养以及团体建设主题的文本,启发职工对于出版历史与实务、商业经营与职业伦理问题的思索,养成敬业、有责任感、吃苦耐劳、节俭等职业美德,同时试图建立更加密切的企业与职工、职工与职工间的联系,实现初步的精神团结。
其次,即使与职业训育无关,在选择面向职工休闲阅读的文本时,出版企业还是时刻发挥着文化教育的功能,且由于出版企业职工构成的复杂性,文本选择有明显的分众、分层意识。中华书局同人进德会书报阅览室在选择馆藏时,就反对“只注重趣味浓厚”的寻常标准,而是遵循“适合阅者的程度”“适合阅者的心理”“可引起阅者的感情和知觉”“可养成阅者记忆想象和推理力”[54]等原则,不仅购置百科小丛书类常识图书,还搜罗《申报》等八种全国性权威报纸,适于自修的、适合妇女儿童的知名刊物也均在购买之列。同时,为了向受教育程度有限的工友和学生传授普通知识,出版企业始终把常被外界所看轻的小说视为提升职工智育水平的良好载体:选购有益身心或有文学价值的小说,达到养成职工文学欣赏习惯、从小说中获取常识的目的。[55]中华书局同人进德会书报阅览室成立时,小说类书籍、报刊一度占到总馆藏的约2/3,充分体现了企业对于底层职工智育的重视。
虽然智育类文本不像编辑所附设图书馆馆藏一样能直接提供经济价值,但是从企业管理的角度来看,这类文本是有必要的。因为职工的私人阅读行为是不可控制的,不仅是阅读时空的不确定,更有当时复杂的政治环境、紧张的劳资冲突带来的阅读内容不可控。因此,出版企业主动引导阅读内容,实质上是将日常生活中的阅读作为可以规范的行为,纳入职工管理之列。这些读物表面指向职业素养和普通常识,深层则反映了出版企业对于职工的定位:一个显然有职业壁垒的、有职业道德的、紧密团结的群体。勤于阅读,职工似乎就可以成为理想中的出版人,工作时求质效,休闲时可“进德”。
四、阅读建设的结果:“读书”成为出版人的职业日常
通过场所构建与内容引导,民国出版企业中,阅读覆盖了职工的部分工作时间和业余时间,如此高昂的前期投入获得了怎样的阅读效果?换言之,出版企业职工是否如管理者所愿,日常进行阅读?从职工对职业生活的回忆和具体的阅读数据中,可以得到对上述问题较为正向的答复。
1.“读书”成为出版人的日常工作
对编辑们来说,在编纂书刊特别是教科书、辞书等新式图书时,内容的择取和组织都需要围绕图书馆展开。20世纪20年代中华书局编纂《辞海》时,阅看古典小说戏曲、新出报纸书刊,为词条整理做准备,均是辞典编辑部的日常,参与编纂人员如吴铁生、周颂棣、邹梦禅都以“与图书馆的密切配合”为《辞海》成功出版的重要原因。[37](97,149)商务印书馆编辑沈百英在编写《教育大辞书》《最新国文教科书》时,均花费数月乃至半年时间沉浸在东方图书馆书库中阅读、抄录材料,感慨“好在商务有个东方图书馆可做靠山”。[56](287-289)1937年商务印书馆增订《辞源》时,编译人员直接迁入静安别墅东方图书馆办公,方便随时取阅参考书。[56](396)阅读的人员、场所可以随时流动,如孙毓修、沈德鸿为筹备《四部丛刊》,曾访江南图书馆遍览善本丛书;[56](181)陶菊隐虽为中华书局作者并非编辑,在修改《六君子传》时也得舒新城介绍进入中华书局图书馆查阅资料。[37](15)对编辑来说,图书馆是他们除编辑所办公室以外最主要的工作地点,“去图书馆借阅书刊”是对于编辑工作的共同记忆,“读书”已经成为现代编辑工作的一部分,可以随时进行。
除直接参与知识生产外,阅读也是从事出版工作必要的职业准备,间接促进了出版工作的正常开展。民国时期出版企业业务规模日渐扩张,对于员工的职业素质也提出更高要求,形成了以练习生制度为代表的较为完善的人才培养体制,也对以出版为志的从业者的文化教育水平提出了更高要求。在招考练习生时,出版企业普遍设置涵盖国文和常识题目的笔试环节,在教育培训阶段,尤其注重文化补习。[57]为了提升职业水平,达到出版工作岗位要求,养成良好的阅读习惯是必要和必然的,这也使出版企业职工在工作期间往往表现出极大的阅读热情。曾做过商务印书馆编译所练习生的胡愈之,其学历只有中学二年级,自述“我读书主要是在商务读的”,“商务编译所每天工作只有六小时,还有一个藏有丰富书刊的图书馆,职工可以随时去借阅图书,这对我的自学有很大好处”;[58]萧乾在北新书局做校对和抄书工作时得以精读文学作品,还接触到“五四”以后的新思潮,将北新书局视作“我的又一个课堂”。[59]而当代出版家范用的读书故事更表明,阅读是出版人建构权威的重要途径:范用的教育经历仅有私塾二年、小学四年,从读书生活出版社练习生做起,在博览群书中成为高立书林的出版巨匠。在范用的事例中,阅读的意义不仅在于增加了他本人的知识厚度,更在于当后人回忆与纪念范用时,“热爱读书”作为构成他职业权威的关键符号,持续规训着出版职业群体。
2.“读书”成为出版人自修的重要方式
对大多数出版企业职工来说,阅读虽然没有直接构成工作,但确实是业余时间的重要消遣。中华书局1922年对同人进德会书报阅览室读者的统计数据显示,每日入室阅读的人数较为可观,阅览室位置可坐六七十人,开办后七个月间常出现“全室为之座满” [60]的状况;书刊借阅也较为踊跃,《进德季刊》第一期、第二期《会务报告》的统计显示,书报阅览室日均借书人数在十人左右,多则二十余人。在读物的选择中,阅览室读者对小说、杂志等通俗读物表现出较大的热情,同时,对新文化、社会问题、科学常识等更具学术性的话题也有所涉猎。以上虽然只是来自中华书局的个案,但它真实反映了出版企业职工面对可以触及的阅读资源时的态度:闲暇时间要读书。
这种自修意识,在不同职工身上的具体表现各有不同。在最普遍的意义上,读书使职工在消闲中顺便求知,有哺育精神的作用。对知识分子来说,职工阅读建设的结果是为民国出版企业培养了大批学者型编辑。如沈德鸿进入商务印书馆不只是为了谋生,更是因为“涵芬楼藏书丰富,借此研究点学问”,涵芬楼所藏《万人丛书》也成为其研究俄国文学的重要参考;赵竹光在商务印书馆工作期间负责图书馆馆务,能够广泛接触常人无法获得的国外健身运动研究资料,为他成为中国健身先驱打下基础。[56](154,170,371-372)基于丰富的阅读资源,出版企业得以开“寓教育于职业界”的风气,[51]从业者甚至形成新的学术势力。而对有抗争精神的进步职工来说,阅读的结果更为激进,更与国家运命相关。时人认为,“欧美诸邦国富民强”与工人爱读报有着莫大关系,[61]而许多中国的革命青年也正是在民国出版企业工作时,在一边做工、一边读书的过程中,逐渐走上了革命与救亡的道路。如印刷学徒刘华、铸字工人陈少轩,均是就职中华书局期间接触《共产党宣言》《向导》《大众哲学》《读书生活》等进步书刊后,深受启发,前者投身革命后成为上海工人运动领袖,后者则毅然投身于抗日洪流中。[62,37(61-62)]
五、余论
回到文章开头提出的疑问:阅读为何以及如何融入近代出版企业职工日常生活?首先,近代出版业的发展和社会转型为出版企业和职工提供了必须阅读的理由;其次,出版企业通过建立不同面向的阅读场所,打造了横贯工作和休闲时间的阅读空间,使读书成为职工的日常生活。何时读、在哪读、读什么,这些选择背后都有来自企业的意志。这些普惠性的阅读设施,实现了从只有少数从业者有阅读习惯到出版从业者整体具有阅读传统的转变。而当阅读作为近代出版职业群体的一种共同特征出现时,其还承载着更深层的社会意义。
列斐伏尔的日常生活研究认为,阅读是一种兼具文化性与培养性的闲暇,当闲暇达到一定高度时,可以重新建构生活。[63]首先,民国出版企业的职工阅读建设是出版界与图书馆界深度联合的开始,也证明了通俗图书馆的必要以及平民智识普及的可能,至东方图书馆面向公众开放时,出版企业已成为参与阅读推广与社会教育的重要力量。这些实践表明,近代出版企业的职能已经超越了单纯的知识生产,依托内容资源向阅读服务延伸,在整个知识服务领域发挥着显著的影响力。其次,阅读建设推动了出版职业群体的自我认同和凝聚。文学活动始终在精英文化的建设中占据特殊地位,[64]民国出版业中,集体阅读同样发挥着建构新精英群体的作用,职工在与文本的互动中建构现代出版人的职业形象、形成现代出版的职业追求,无形中产生出版职业群体与社会其他群体的区分。
民国出版企业开展阅读建设的经验,至今仍然有宝贵价值和意义。当前,深化全民阅读活动成为摆在出版业面前的重要课题,出版人必须保持“永做全民阅读的排头兵”[65]的文化自觉。除了继续提供优秀阅读内容外,出版业更有资源、也有责任深度参与阅读推广实践。
一方面,阅读构成了出版人职业素养和个人智识提升的基石。民国出版企业将阅读建设作为服务知识生产和学术研究的有效手段,这一传统在当代显得尤为重要。面对日新月异的出版市场和飞速发展的数智技术,阅读成为出版人更新知识库、把握时代脉搏的关键,对于策划和生产高质量出版物至关重要。因此,出版单位必须做好面向广大职工群体的阅读建设,以阅读为途径,推动职工知识更新与专业发展,培养批判性思维与创新能力,拓展跨文化交流的国际视野,掌握AIGC等数智技术的应用,在出版职业发展中保持竞争力。另一方面,阅读始终是实现社会教育目标的重要途径。民国出版企业通过建设阅读场所和推广阅读活动,不仅提升了职工的综合素养,也为社会大众普及了知识和文化。当前,出版业有责任继续推动阅读文化的推广,需要积极组织书展、读者开放日、读书会以及讲座等面向全民的综合性阅读服务。同时,出版人也要以成为领读者、阅读推广人为目标,通过自身阅读实践,引领社会阅读风尚。这些努力,不仅是对民国时期出版业阅读建设经验的传承,更是出版人对学习型社会和文化强国建设的积极回应。
参考文献:
[1] 贾晋珠. 谋利而印:11至17世纪福建建阳的商业出版者[M]. 邱葵,邹秀英,柳颖,等,译. 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19:52-53.
[2] 费夫贺,马尔坦. 印刷书的诞生[M]. 李鸿志,译. 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144.
[3] 王龙珺. 从读书到出版:张元济早期阅读史及其效应[J]. 现代出版,2020(3):91-96,18.
[4] 操瑞青. 近代企业管理与日常生活中职员的报刊阅读——以浙江兴业银行为个案[J]. 新闻大学,2021(9):59-74,118-119.
[5] Stauffe S M. "Correct provision can be made for their wants": the reading rooms of the Santa Fe Railroad[J]. Library & Information History, 2023, 39(1): 1-22.
[6] 张元济. 张元济全集·第8卷:古籍研究著作[M]. 北京:商务印书馆,2009:145.
[7] 张世禄. 编辑者工作和兴趣的问题[J]. 编辑者,1931(1):5-6.
[8] 沈雁冰. 标准译名问题[J]. 小说月报,1923,14(2):1-3.
[9] 新式教科书编纂总案[J]. 中华教育界,1916,5(1):1-4.
[10] 陆尔奎. 辞源说略[J]. 东方杂志,1915,12(4):13-16.
[11] 王云五,黄孝先. 在本馆工职四会全体干事组长联席会讲演速记(十九年九月十七日)[J]. 商务印书馆通信录,1930(王云五先生讲演科学管理法专号):22-26.
[12] 印刷人的俱乐部[J]. 进德季刊,1924,3(2):1-2.
[13] 检. 读了进德后的一个感想[J]. 进德季刊,1923,2(2):6-10.
[14] 晓梦生. 好一个同德[J]. 同德,1927(1):4-6.
[15] 陆费逵. 我们为什么要读书[J]. 进德季刊,1923,2(2):12-13.
[16] 吴启瑞. 也算是一个动议[J]. 进德季刊,1922,1(2):2-3.
[17] 王云五. 出版与国势:五月十三日在中央广播电台讲演稿[J]. 同行月刊,1935,3(6):2-6.
[18] 程本海. 对于本会书报室底希望——扩充为公共图书馆[J]. 进德季刊,1923,2(3):20-23.
[19] 范祥善. 出版界之责任[J]. 世界月刊,1924,1(1):3.
[20] 书业与图书馆[J]. 中华书局月报,1924(21):4.
[21] 东方图书馆复兴委员会. 东方图书馆纪略[M]. 上海:商务印书馆,1933:1.
[22] 冯陈祖怡. 上海各图书馆概览[M]. 上海:中国国际图书馆,1934.
[23] 重威. 现在职业界青年的危机[J]. 进德季刊,1923,2(2):2-6.
[24] 章伯寅. 敬告职业界服务之青年[J]. 励志,1925(4):3.
[25] 陆费逵. 实业家之修养(续)[J]. 中华实业界,1914(3):10-13.
[26] 舜生. 勗本会的青年会友[J]. 进德季刊,1923,1(4):1-4.
[27] 轾英. 青年工人的危机[J]. 励志,1925(1):9-11.
[28] 葛祖洪. 工人和读书底我见[J]. 励志,1925(1):11-14.
[29] 吴克勤. 青年快活的途径[J]. 进德季刊,1926,4(1):1-4.
[30] 俞. 我一杂话(续)[J]. 同舟,1936,4(6):4-6.
[31] 羊福. 我们日常生活的改善[J]. 进德季刊,1926,4(1):12-16.
[32] 羊公. 我们的大敌[J]. 进德季刊,1923,1(4):20-24.
[33] 潘汉年. 青年与习惯[J]. 进德季刊,1924,3(2):15-17.
[34] 总店同人马仁葆君投浦惨死纪略[J]. 进德季刊,1923,2(2):2.
[35] 黎锦晖. 何以解忧?唯有读书![J]. 进德季刊,1924,3(2):18-26.
[36] 王素育. 工人痛苦的我见[J]. 励志,1925(1):18-20.
[37] 中华书局编辑部. 回忆中华书局[M]. 北京:中华书局,1987.
[38] 周越然. 商编[J]. 杂志,1944,14(2):18-21.
[39] 李希泌,张椒华. 中国古代藏书与近代图书馆史料(春秋至五四前后)[M]. 北京:中华书局,1982:381-382.
[40] 翰. 对于图书馆借书规则之商榷[J]. 编辑者,1931(4):9.
[41] 商务印书馆总务处同人会简章(十五年八月二十五日订定)[J]. 同德,1927(1):53-55.
[42] 知先. 读书的救济[J]. 同行月刊,1934,2(10):31-32.
[43] 袁聚英,姚竹天. 会务报告[J]. 进德季刊,1922,1(2):1-20.
[44] 重威. 书报室中的装饰[J]. 进德季刊,1922,1(1):14-16.
[45] 袁聚英,程本海. 会务报告[J]. 进德季刊,1923,2(3):1-19.
[46] 寗蕴中. 书报室杂谈[J]. 进德季刊,1924,2(4):6-9.
[47] 叶涯剑. 空间重构的社会学解释:黔灵山的历程与言说[M]. 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3:36.
[48] Darnton R. First steps toward a history of reading[J]. Australian Journal of French Studies, 1986(23): 153-177.
[49] 商务印书馆善后办事处. 上海商务印书馆被毁记[M]//汪耀华. 商务印书馆史料选编(1897—1950). 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17:112-115.
[50] 郑逸梅. 书报话旧[M]. 北京:中华书局,2005:39-40.
[51] 舜生. 记本局同人最近的语学研究热[J]. 进德季刊,1922,1(3):17-18.
[52] 胡适. 胡适全集·第29卷·日记[M]. 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3:373-375,387.
[53] 问题解答:应该读些什么书[J]. 同行月刊,1935,3(5):18-19.
[54] 羊公,益泰. 本会书报室扩充的零碎问题[J]. 进德季刊,1925,3(3):10-13.
[55] 袁聚英,程本海. 会务报告[J]. 进德季刊,1923,1(4):1-26.
[56] 蔡元培,蒋维乔,庄俞,等. 商务印书馆九十年——我和商务印书馆(1897—1987)[M]. 北京:商务印书馆,1987.
[57] 曾建辉,秦雅婕. 民国时期出版业练习生制度述论[J]. 编辑之友,2023(12):77-83.
[58] 胡序文. 胡愈之与商务印书馆[M]//宋应离,袁喜生,刘小敏. 20世纪中国著名编辑出版家研究资料汇辑·4.郑州:河南大学出版社,2005:216.
[59] 萧乾. 在北新书局作练习生[M]//肖建军. 中国旧书局. 北京:金城出版社,2014:156-157.
[60] 周白棣,程本海,姚钟声. 附录 对于本会书报阅览室的提议[J]. 进德季刊,1922,1(3):1-2.
[61] 王时荣. 工人德学自修问题[J]. 进德季刊,1922,1(1):20-21.
[62] 刘宁. 刘华烈士生平[J]. 社会科学,1981(1):142-146,148.
[63] 亨利·列斐伏尔. 日常生活批判·第1卷:概论[M]. 叶齐茂,倪晓晖,译. 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8:38-39.
[64] Johnson W A. Toward a sociology of reading in classical antiquity[J]. American Journal of Philology, 2000, 121(4):593-627.
[65] 魏玉山. 出版人永做全民阅读的排头兵[J]. 编辑之友,2024(4):1.
Reading for Professional Development in the Publishing Industry: A Study of the Cultivation of Reading in Major Publishing Enterprises During the Historical Period of the Republic of China
REN Tong, ZHANG Zhi-qiang(1.School of Information Management, Nanjing University, Nanjing, 210046, China; 2.Publishing Research Institute, Nanjing University, Nanjing 210046, China)
Abstract: Focusing on major publishing enterprises during the period of the Republic of China, this study analyzes the measures taken by The Commercial Press and Zhonghua Book Company to cultivate their staff to read and explores why and how reading was integrated into the daily lives of publishers. Editors' demand for academic resources during the production of books and periodicals, the industry's consensus on promoting public reading for the development of social education, and the needs for improving knowledge base and the quality leisure time have driven the cultivation of reading among editors in publishing enterprises during the historical period of the Republic of China. On one hand, they built libraries specifically for staff and reading rooms for their leisure time reading. On the other hand, they selectively provided reference books and educational reading materials for staff to probe during their leisure time, regulating when, where, and what to read according to the needs of the enterprises. In this way, these publishing enterprises had fostered the reading habits among employees both at work and in their spare time. The cultivation of reading in publishing enterprises during the period of the Republic of China stimulated the potential for knowledge production and academic research, enhancing the professional development and personal knowledge bases of practitioners. The measures for reading promotion in these enterprises are still valuable for the current publishing industry in deepening nation-wide reading activities.
Key words: reading history; publishing enterprise; reading practices of editorial staff; reading promotion
(责任编辑:侯苗苗)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中国出版学学术史文献整理、研究与资料库建设”(21&ZD321);江苏高校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重大项目“出版强国建设的内涵与指标体系研究”(2023SJZD082)
作者信息:任同(1997— ),女,山东日照人,南京大学信息管理学院、出版研究院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中国近现代出版史、阅读史;通讯作者张志强(1966— ),男,江苏南通人,南京大学信息管理学院、出版研究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出版理论与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