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生态文明教育的时代际遇与发展理路

2024-11-19张学敏陈笛

中国远程教育 2024年11期

摘 要:生态文明教育是渗入所有知识领域和所有教育过程的新型教育形态,对助力经济低碳循环、促进人与自然和谐共生、推动社会可持续发展具有重要的意义。生态文明教育不仅是我国生态文明建设的关键举措,而且是建设美丽中国的现实需要。然而,我国生态文明教育面临理论供给不足、实践形态单一和治理机制不健全等现实困境与诸多挑战。为加快生态文明建设进程、全面建设美丽中国、大力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生态文明教育应深入贯彻落实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坚持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的新发展理念,加强具有中国特色的生态文明教育理论建设,构建凸显生态正义的生态文明教育实践体系,建立多元主体协同的生态文明教育治理机制,促进生态文明教育高质量发展。

关键词:生态文明教育;生态文明建设;教育治理;中国式现代化;新发展理念

作者简介:张学敏,西南大学西南民族教育与心理研究中心主任、教授(重庆 400715);陈笛,西南大学西南民族教育与心理研究中心博士研究生(通讯作者:ChenDi.swu@outlook.com 重庆 400715)

基金项目: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2023年度重大项目“生态文明教育的国际比较与中国路径研究”(项目编号:23JJD880002)

中图分类号:G52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458x(2024)11-0031-10

2021年1月,生态环境部等六部门联合发布《“美丽中国,我是行动者”提升公民生态文明意识行动计划(2021-2025年)》,明确要求生态文明教育要担负起新时代引导全民树立生态文明价值观念的社会责任和历史使命。2022年10月,教育部印发《绿色低碳发展国民教育体系建设实施方案》(教发〔2022〕2号),指出要坚持全国统筹、节约优先、全程育人、开放融合,“把绿色低碳发展理念全面融入国民教育体系各个层次和各个领域”(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部, 2022)。习近平总书记在2023年7月举行的全国生态环境保护大会上强调,要把建设美丽中国摆在强国建设、民族复兴的突出位置。以上政策文件不仅强调了生态文明教育的基础性和紧迫性,而且对各级各类教育推动实施生态文明教育提出了明确的任务要求。站在新的历史起点上,须深入贯彻落实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全面谋划生态文明教育发展格局,着力构建和不断完善生态文明教育体系。

随着相关政策的出台与实施,学界对生态文明教育研究的热度不断上升,呈现出多元化趋势。相关研究主要沿着两条脉络展开。一是从生态文明的理论渊源、伦理诉求等方面着手,突出生态文明教育的重要性。生态文明教育可视为环境教育或可持续发展教育在新时代的新形态、新发展(岳伟 & 陈俊源, 2022),从环境伦理学角度来说,进行生态文明教育具有重要现实意义(许锋华 & 闫领楠, 2023)。二是在国家大力倡导生态文明建设的时代背景下,探讨生态文明教育何为的问题。有研究者从国际组织视角出发探讨教育在生态文明建设中所扮演的重要角色(沈伟 & 陈莞月, 2023),因此应当创建新型学校开展生态文明教育(刘宗超, 2015, pp.45-47),注重培养学生的生态意识(刘湘溶, 1999, pp.18-21)。已有研究虽围绕生态文明教育的内涵(蒋笃君 & 田慧, 2021)、方向(黄娟, 2019)和路径(于蕾 等, 2021),分别从理论与实践方面作了大量有益的探索,但相对缺乏以系统化、多角度的视角对生态文明教育体系进行的理性审视。基于此,本文以生态文明教育的时代价值为切入点,从经济、生态、社会三个维度探讨生态文明教育实施过程中的不同场域的价值诉求,分析生态文明教育面临的现实困境与诸多挑战,旨在探寻生态文明教育体系建设的有效路径,促进生态文明教育高质量发展,为加快生态文明建设进程、推进美丽中国建设和实现中国式现代化提供参考。

一、生态文明教育的时代价值

生态文明教育是以生态文明为核心理念,以推动社会可持续发展、循环经济良性发展、绿色科技健康发展为基本目标,着力培养学生具有生态知识、生态意识、生态技能等生态文明素养,进而促进经济、社会及生态协调发展的新型教育形态。生态文明教育通过对知识的传承与创新,筑牢人类生态信念的知识根基,对于促进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助力经济低碳循环和推动社会可持续发展具有重要的时代价值。

(一)经济价值:助力经济低碳循环

众所周知,虽然经济发展对于推动社会发展和人类文明进步具有独特的价值,但长期以来以“生产—消费—废弃”为特征的线性经济和高能耗经济对自然资源的需求是无止境性的。当资源耗尽时,经济社会的可持续发展必然成为难题。“十四五”时期,我国生态文明建设进入以降碳为重点战略方向、推动减碳降碳协同增效、促进经济社会绿色转型与全面发展的“窗口期”(郝芳华, 2023),低碳经济和循环经济是“十四五”时期经济转型的主要方向。具体而言,以降低碳排放为核心指导原则,重塑经济发展模式,旨在通过能源结构、经济结构变革,减少或转变化石能源的使用,以降低温室气体排放量。从过去以末端治理为主,开始转向源头管控、过程优化、末端治理、弃物循环等各个环节协同发力,让每一种资源都能够在系统中循环流动起来。

低碳经济和循环经济发展模式突破了经济发展的资源制约,减弱了经济发展对气候变化的影响,同时对人们提出了系统化认知的新要求,即以新系统观、新经济观以及新价值观审视经济社会发展问题。新系统观倡导人们在分析生产与消费时,应将自身视为这一宏大系统的组成部分,以把握符合客观规律的经济原则;新经济观强调应用生态学原则指导经济活动,强调生态承载能力的重要性;新价值观是将自然视为人类生存的基础,而非传统工业经济中的“取料厂”和“垃圾场”,强调自然维持生态系统良性循环的重要性。生态文明教育正是一种关注人类生存、生产和生活的全局性和基础性的新型教育形态,对于培育人的新系统观、新经济观、新价值观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循环经济不仅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而且日益成为重要的经济形态。《“十四五”循环经济发展规划》强调,到2025年我国资源循环利用产业产值达到5万亿元(国家发展改革委, 2021)。

此外,低碳经济和循环经济发展高度依赖科技创新。作为绿色低碳发展的重要推动力,绿色技术可通过发展方式的绿色转型,即从资源驱动转向创新驱动,从规模扩张转向结构升级(Swain & Yang-Wallentin, 2020),进而推动产业结构调整和生态文明建设。生态文明教育是绿色科技创新的灵魂,有利于革新落后的科学技术、转变传统的生产方式造成的对生态的负面影响。因此,积极推进生态文明教育符合科学技术革新的基本理念和未来趋势。有必要通过生态文明教育补齐战略性新兴产业、资源循环利用产业等领域的人才短板,为新业态、新需求提供智力支持和人才支撑。

(二)生态价值:促进人与自然和谐共生

人与自然的关系贯穿于人类社会发展始终。如何认识和处理这一对关系是人类必须面对的重大问题(郝芳华, 2023)。人与自然的相处开始借助科技力量时,人与自然的关系就成为一个复杂的伦理道德问题(安时, 2021)。第四次科技革命推动了人工智能、物联网、量子计算、生物技术等新技术的发展,人类改造和利用自然的能力不断增强。越来越多的自然物成为人类所认识和改造的客体对象,越来越多的自然规律被人类认识和利用,人类成为自然界中强大的异己力量(南海, 2002),人与自然的关系也变得紧张。气候危机、能源危机等生态环境危机皆为人与自然关系恶化的现实表征。面对危机,以诺曼·博洛格、多伊奇为代表的技术乐观主义者认为技术创新可以解决人口增长与气候变化等问题(伍绍杨 & 彭正梅, 2023)。但是,当技术进步主要是为了人类自身利益时,即使与自然构成同一个生态圈,人类也是只为个人行动,只有自我,没有“他者”。

中国式现代化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其关键在于人的现代化。现代化就是人的现代性不断增长的过程,生态文明教育的核心在于提升和超越人的现代性。一方面,生态文明教育可以唤醒人类应对生态环境问题时合理使用科学技术的价值理性,超越技术理性对人与自然关系的异化,为技术的扩张提供了价值基底,即在不断滋养人类的思维方式中实现社会生产、生活方式的绿色变革。另一方面,生态文明是人类在与自然环境互动过程中所积累的、关于自然环境与人类社会发展的物质与精神成果,包括人与环境的耦合关系、进化过程、交往方式和思维方式(王如松, 2013)。以生态文明理念为指导的发展模式不仅关注自然环境,还注重人与环境的进化、融合和生产关系等多个方面。生态文明教育有助于正确理解人与自然的关系,对如何实现“双碳”目标、促进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等本体性问题进行深入思考,从根本上消除人们思想上的疑虑,引导人们坚定地走绿色低碳发展道路。总而言之,在当前生态文明建设的关键时期,生态文明教育既为推进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注入更多的动力,也有助于实现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战略目标。

(三)社会价值:推动社会可持续发展

世界环境与发展委员会于1997年在《我们共同的未来》报告中首次提出可持续发展概念,将其定义为“既满足当代人的需要,又不对后代人满足其需要的能力构成危害的发展”(世界环境与发展委员会, 1997, p. 8)。可持续发展作为一个全球议题,已经得到国际社会的广泛关注。2015年,联合国通过《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围绕经济、社会、生态三个维度,制定了全球可持续发展目标,为各国提供了一个共同的发展蓝图。可持续发展的核心是人与自然的关系和人与人的关系协调发展,生态文明理念蕴含着可持续发展的重要观念(苑大勇 & 沈欣忆, 2020)。相较于工业文明和农业文明,生态文明更加突出发展的协调性与整体性。为实现可持续发展目标,我国强调要采取积极行动来应对气候变化及其影响,全面推进生态文明建设,探索中国特色的可持续发展路径。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实现碳达峰碳中和是一场广泛而深刻的经济社会系统性变革”(习近平, 2022)。碳中和是实现碳达峰之后更高的目标,要求全社会的净排放为零。居民生活是日常环境污染物与温室气体排放的主要来源,这意味着若要满足碳中和要求,每个个体需要转变消费方式,社会需要形成绿色低碳发展氛围。教育是促进可持续发展不容忽视的重要力量。生态文明教育被视为打破利益僵局的关键手段,体现了坚持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发展理念以及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发展愿景,旨在改变人们仅仅关注经济增长而忽视生态平衡的观念,帮助人们建立共同的价值观念,引导人们逐步建立可持续发展的消费观和生活观,共同建设美丽中国。由此可见,生态文明教育在推动社会可持续发展中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二、生态文明教育的现实困境

近年来,我国生态文明教育持续推进,逐步形成了以绿色学校创建和环保科普教育为主的发展形态。然而,生态文明教育的发展状况依旧不容乐观。生态文明教育的理论供给严重不足,实践形态非常单一,治理机制不健全,这些问题不仅严重制约着生态文明教育的整体发展,而且深刻影响着生态文明教育的实施效果。

(一)理论供给不足

理论是由概念组成的、具有逻辑关系的知识体系,用以解释客观世界的某种现象或规律。因为理论通常来自研究者长期的实践观察和推理,因而可以描述和预言事物发展方向,从而帮助人们进行科学决策。生态文明教育理论是开展生态文明教育的基石,就理论形态而言,包括生态文明教育基本理论和应用理论。前者指生态文明教育的一般规律并为实践提供一定参考和指导意义的理论,后者与实践密切相关,既可以是实践经验的浓缩,也可以是基础理论的进一步深化与应用。综观已有研究,当下的生态文明教育理论处于相对模糊的边缘化地位,其本源问题和理论基础依附于环境教育和可持续发展教育,理论内容还未从实践经验中剥离出来,尚处于“破壳前的孕育期”。

一方面,我国生态文明教育实践虽从无意识、碎片化的自在状态,走向了有意识、系统化的自为状态,但脱胎于环境教育、可持续发展教育的生态文明教育在对本源问题的探讨上仍沿用两者的思维模式,缺乏自身的逻辑理路。生态文明教育与环境教育、可持续发展教育是教育与不同发展阶段的经济、社会和生态相互形塑而成的,它们都肯定了教育在改变与引导人们生态文明价值观念和行为方式层面的作用,旨在通过教育来协调人与自然、人与人的关系。然而,与环境教育、可持续发展教育不同,生态文明教育有其独特的教育目的和时空背景等。生态文明教育的目的不仅是培养具有环保技能或可持续发展观念的个体,而且是要实现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自我统一的“类主体”(冯建军, 2019b)。生态文明教育属于中国特色话语体系范畴,是在中国式现代化进程中提出的特色概念。党的二十大报告明确提出中国式现代化的基本要求,清晰地揭示了人与自然、人与人的关系,为构建生态文明教育理论体系指明了发展方向。随着生态文明教育内涵的不断丰富和外延的不断扩展,生态文明教育思想也在不断发展与完善。生态文明教育需要对一系列问题进行深入探讨、系统总结,构建具有中国特色的生态文明教育理论体系。

另一方面,生态文明教育理论研究的学科视角和研究范式较为单一,与实践之间的界线较为模糊,其主要观点与理论阐释仍局限于零散的实践经验。理论是实践知识的系统化、概括化、抽象化的结果,理论体系既是知识体系的升华,又对知识体系建构具有指导作用。长期以来,我国在生态文明教育理论研究方面已经取得了卓有成效的成果,新中国成立以来的环境教育、可持续发展教育实践也为生态文明教育的开展积累了丰富的实践经验。然而,现有生态文明教育研究者多从教育学学科视角出发,聚焦于“为何进行生态文明教育”的议题,探讨生态文明教育的应然方向,对“教什么”以及“如何教”的问题尚缺乏深入的研究,并且大多数研究仅限于学校生态文明教育的范畴。但是生态文明教育是复杂的,其受到政治、经济、文化、科技等多种因素影响,因此,既需要对生态文明教育进行本体论、价值论等方面的哲学澄清,又需要对生态文明教育实施效益进行经济学分析。根据研究范式的不同,理论可分为实证主义和科学范式、阐释范式、批判范式和参与行动范式四种类型(沈文钦, 2022)。目前,生态文明教育研究多以阐释范式展开,即关注和理解生态文明教育的深层含义,但理论的修正与发展需要多种研究范式的共进。倘若不能从外部环境中不断获取物质、能量和信息,倘若不能与其他学科建立多维度融合发展的机制,生态文明教育理论将难以有效指导生态文明教育实践。

(二)实践形态单一

从目前生态文明教育的发展现状来看,其在教育体系中处于边缘地位,并且被根深蒂固的传统学校教育思维割裂为碎片化教育,呈现出主体单一、内容同质、方式简单等oXKaszBjKmbIIaiC9LHfbpu5ipuYV8cU3RsF+GnbAW8=问题。

一方面,功利主义、效率至上等价值观束缚着生态文明教育,表现为生态文明教育内容的浅层化和教学方式的效率导向。目前,生态文明知识常置于科学、语文和德育等课程之中,作为学科知识的延伸或附加内容,尚未系统融入课程和教学(汪旭 & 岳伟, 2021)。在生态文明教学方式上,依然遵循传统的考试逻辑,课程内容主要围绕党和国家生态文明建设政治站位与政策演进以及我国生态文明建设中面临的理论与实践问题开展,教学模式则是由思政教师对相关材料进行整合,再向学生传授,学生课后学习则是围绕生态文明建设的相关文件、专题性学术论著展开。这些内容不仅无法满足不同层次学校对生态文明知识体系的系统性、连贯性学习的客观需要,而且反映出生态文明教育的教学方式在一定程度上仍缺乏科学性。教育的效率逻辑将引发严重的后果,在相当程度上导致“新异化的诞生”,即速度作为异己的力量奴役、束缚着人主体性的发展与解放(哈特穆特·罗萨, 2018, pp.13-17)。

另一方面,生态文明教育是把生态文明作为一种价值观和日常行为的教育,其具有实践性和开放性,它的目标是促进人与人、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然而,以学校教育为主的教育形态限制了生态文明教育所需的空间,使得生态文明教育实践脱离自然环境,局限于单一的学校空间。缺乏实践和自然体验的生态文明教育很难引起学习者对自然的情感共鸣,脱离自然环境所培育的人是难以在生态圈中对本体以外的他者产生伦理关怀和道德认同,更无法承担起敬畏一切生命、关怀世间万物的伦理责任(汪旭 & 岳伟, 2021)。

(三)治理机制不健全

生态文明教育是渗入全领域、贯穿人发展全过程的全民素质教育,生态文明教育活动在本质上是一个集体行动过程,行动主体涵盖政府、学校、企业、社区以及其他相关部门等组织机构。因此,资源的合理分配利用、利益相关者的协作交流对生态文明教育活动的可持续推进至关重要。

治理不同于传统依赖政府权威所进行的管理,它具有主体多元、手段民主的特征,其目标是实现公共利益的最大化。然而,当前生态文明教育的治理结构相对较为简单,还无法满足生态文明教育的发展要求。具体而言,从治理主体来看,参与生态文明教育的主体应多元化,既包括国家和各级地方政府、教育机构,也包括非政府组织、企业等机构。但当前生态文明教育治理主要是由政府主导,相关利益主体互动较少,单中心治理结构突出。虽然学校、企业以及社会组织等多元主体越来越多地参与生态文明教育活动,政府与学校、企业等主体联合开展生态文明教育的活动案例也逐渐丰富,但多元主体参与的主动性和积极性非常有限,多元主体力量的整合仍然面临诸多实际困难。各主体参与生态文明教育的积极性和目标不同,存在个体理性所导致的“集体非理性”现象,即除了政策主导下的教育活动和公益性活动,个体和组织机构参与生态文明教育的积极性和动力较弱,多数主体选择“搭便车”的方式,低成本或零成本地享受生态文明教育所带来的益处。

从治理手段而言,生态文明教育治理所涉及的目标确定与策略制定、资源配置与实施、过程监督与评估、信息反馈与调整等活动之间尚未建立系统联系,其中部分环节更是处于缺位的状态。目前,我国尚未建立针对生态文明教育的专门管理和执行机构。根据《全国环境宣传教育行动纲要》,教育部门在环境教育中应发挥主导作用,环保部门需积极配合。然而,由于教育与环保部门各自的工作目标存在差异,生态文明教育的实施与管理展现出一定程度的随意性,这无疑会影响其实施效果。

此外,科学的教育评价是教育健康发展的有力保障。但目前的生态文明教育评价还基本处于缺位状态,少有学校将生态文明相关课程列入学校必修课程体系,对教师专业性与学习者学习收获的科学评价一直是缺位的(岳伟 & 陈俊源, 2022),此种缺位会造成生态文明教育过程中评估、反馈与调整三者间缺乏链接与互动,这将对生态文明教育的推进形成阻碍。

三、生态文明教育的发展理路

在建设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新征程中,教育对于生态文明建设而言具有基础性和先导性的作用。推动绿色生产方式和绿色生活方式变革是生态文明教育服务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重要使命。在生态文明教育面临多重挑战的当下,推进以学校教育为基础、覆盖全社会的生态文明教育建设的重要性和迫切性日益突出。由于生态文明教育由多个相互作用、互相依赖、共同运行的部分组成,生态文明教育建设需要从理论建设、体系建设、治理建设等多方面着手,进行创新探索和规划实施。

(一)坚持中国特色:生态文明教育理论建设的基本遵循

2022年4月,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国人民大学考察时指出,“加快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归根结底是建构中国自主的知识体系”(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部, 2022)。知识是人类认识成果的总和,既包括在一定历史条件的人对某个问题或现象所形成的看法或观点,也包括在实践过程中所积累的经验。理论则是知识的高级形态,即有逻辑联系的系统化知识,其形成标志着对于某一问题的认识与实践进入成熟阶段,能为解决实际问题提供科学的世界观和方法论。实际上,中国传统文化在探讨天人关系的过程中,已积累了丰富的生态文明智慧。改革开放以来,我国以“生态经济中心观”为指导的环境保护、以科学发展观的“生态和谐发展观”为核心的生态文明建设,以及以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的新发展理念和“人类命运共同体建设”为遵循的新时代生态文明建设同样也积累了大量的实践经验。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明确地提出了中国式现代化的本质要求,标志着中国式现代化理论的成型。作为一个拥有五千年文明史的国家,如何结合本国的实际情况,建构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生态文明教育理论体系,从学理上回答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生态文明教育是什么、为什么、怎么建设等重大实践问题是必要且可行的。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生态文明教育并不是简单地将西方的可持续发展理论、环境科学理论和教育科学理论堆叠起来,而是基于中国生态文明教育实践经验的积累,形成的包括认识的规律体系、范畴体系、理论分析体系和方法论体系(杨瑞龙, 2022)。第一,深入学习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以确定生态文明教育的理论基础、思维坐标、起点范畴和构建原则为起点,厘清基于中国实践的生态文明教育思想的哲学基础、科学内涵、本质特征等基本要素,辩证地吸收马克思主义生态思想以及中国传统文化中“天人合一”“道法自然”等思想。第二,生态文明教育旨在通过协调人与自然、人与人的关系,解决已经出现的生态环境危机,实现生态与经济社会发展的良性循环,这无疑需要跨学科学习和研究的支持,学科间的交叉与融合是十分必要的。但当前的生态文明教育理论研究常常从某一研究视角切入,所形成的理论研究成果难以满足生态文明教育问题复杂化的需求,更无法发挥基础研究成果的规模效应。因此,建立问题导向的研究平台、打破学科壁垒是推进生态文明教育理论建设的关键。要深刻认识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的精神内涵,立足中国理论资源禀赋,广泛利用生物学、社会学、人类学、经济学、政治学、人口学、地理学等多学科领域的研究成果,探索我国生态文明教育中的现实问题,继承马克思主义生态文明观、中国优秀传统文化中的生态文明智慧,建立以中国式现代化为观照、坚持新时代新发展理念、立足中国生态文明教育实际的理论体系,引领新时代生态文明教育的制度安排和路径选择。

(二)凸显生态正义:生态文明教育实践体系的构建方略

人类的发展始于对自然的改造,人类主体性也在这个过程中不断张扬,从对自然的崇拜转向占有和掠夺。生态危机是主体性膨胀所导致的,其根源是工业文明生产方式在现代人身上遗留的占有性个人主体性。生态文明建设须超越工业文明的占有性个人主体,通过教育培养具有类本性的个人主体(冯建军, 2019a)。基于此,生态文明教育在实践中应凸显生态正义,即把人类看作生态系统的一员,赋予所有生命作为道德主体的自然权利。通过生态文明教育破除人与自然、人与人主客对立的二元思维,重塑人类与世界万物的关系。这与我国正在倡议和实行的建设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发展目标相契合,也与儒家及马克思主义的包容性的正义理念深度呼应,更是与新时代我国持续推进“五位一体”以及生态文明建设优先的战略总布局相统一(彭正梅 等, 2021)。

其一,需要将生态文明教育放在经济、社会与生态的大系统中予以审视,摒除在教育系统内通过“增添”“修补”等方式“脚痛医脚”的改革思维。2021年,生态环境部等六部门发布《“美丽中国,我是行动者”提升公民生态文明意识行动计划(2021—2025年)》,将生态文明教育纳入国民教育体系。生态文明建设赋予教育的角色定位是培育具有绿色意识、知识和技能的类主体,以建立经济、社会和生态良性循环。但在工业化进程中成长起来的教育系统同样染上了工业化大规模发展的色彩,即标准化、制式化。虽然,近年来面向人全面发展的教育改革增添了教育的人性化与多样性,但是,随着生态文明建设的深化,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构建需要教育在多样性发展的基础上寻找共性,并在共性中体现自主选择性、互补协调性和相互依存的系统性。基于此,应在大教育范畴下完善生态文明教育体系,即超越传统学校教育的范畴,强调终身学习和全人教育的理念,强调正规教育和非正规教育的相互补充和相互促进。正规教育是纵向深入的核心主体,非正规教育是横向扩展的路径补充,共同使生态文明教育不仅仅局限于学校教育,而且发生于家庭教育、社会教育、企业教育、网络教育等多种场景中。

其二,要拓展学校生态文明教育的空间,丰富学校生态文明教育的“生态性”和“自然性”内涵。学生只有在自然、真实且生动的场景中才能建立并发展起与自然的情感关系。因此,应在生态文明教育中贯穿基于自然解决方案的理念,引入真实的生态环境保护项目和生态环境问题解决流程。同时,提高人与自然面对面交流互动的生活体验,促进学生在实践中产生强烈的生命共鸣,力求将生态体验渗透至教育实践活动的全过程。要重视乡村在生态文明教育中的重要作用,促进城乡生态文明教育融合发展。理查德·洛夫(2013, pp. 80-84)在《林间最后的小孩》一书中提出了“自然缺失症”,指由于可供玩耍自然场地的减少、电子产品的盛行等所产生的与自然长期隔离导致孩童们心理、生理及行为上的失调。针对该问题,需为孩子们提供正规化、有指导性的自然教育,以激发潜能并促进其天性的释放。乡村具备自然资源和地理环境的先天条件,是生态文明教育活动展开的最佳场域。城市学校应加强与乡村学校的交流,开发在地化教学的实践课程,辩证看待乡村生态资源丰富而脆弱的实然样态,实现生态文明教育从“离土化”到“在地化”的本质转向(岳伟 & 徐凤雏, 2020)。

(三)强调主体协同:生态文明教育治理机制的改革向度

从经济学角度来看,生态文明教育是一场削减眼前利益且不带功利性目的的活动,需要大量投入资源,但其效益在短期内却难以体现。各参与主体在生态文明教育活动中的价值权衡有所不同,相互之间的博弈提高了生态文明教育的成本。为降低生态文明教育活动开展的成本,在健全生态文明教育治理体系、平衡各参与主体个体利益与共同利益的同时,激发其参与动机是十分必要的。在家校社协同育人过程中,家庭、学校、社会以及网络在生态文明教育中扮演着不同角色。

其一,建立和完善“家、校、社、网”联动的生态文明教育治理体系,厘清各主体在生态文明教育中的角色与定位。家庭是学习者最早接触的社会单位,除了协助学校和社区展开学习和实践活动以外,家长要通过言传身教的绿色生活方式鼓励孩子参与社会实践和亲近自然,培养孩子具备社会责任感、采用环保的生活方式,加强孩子日常生活中的生态文明意识。学校既是集中体现国家意识形态的教育机构,也是联系家庭和社会的重要桥梁。学校在培育具有绿色生产生活技能的“类主体”方面具有系统和集约的优势,是大规模提升社会生态道德水平的重要主体。社区是生态文明教育的重要实践场所,学生综合实践能力的提升往往离不开社会场域下社会信念、社会合作、社会参与的影响。此外,随着人工智能技术的普及,网络拓展了学习者的空间,这不仅仅是物理学习空间的简单变化,还包括社会、经济、政治、文化等多个层面的交织和互动。新型学习空间为生态文明教育实践提供了新的场域。

其二,建立自上而下与自下而上双向互通的生态文明教育评价与保障机制。一方面,由政府主导并负责统筹规划建设外部质量保障体系建设,组建全国统一的“生态文明教育质量保障委员会”,制定一系列法规政策使生态文明教育质量评估的开展能够做到有章可循、有法可依。同时,为避免生态文明教育建设过程中社会的参与和监督不够,可为社会公众提供广泛参与外部质量保障活动的通道,使得国家力量、社会力量和学校力量在生态文明教育自我建设中共同发力,能够尽可能满足不同教育主体的需求。同时,政府应当明确规定对生态文明教育质量保障体系建设作出卓越贡献或提出建设性意见的团体予以适当奖励,并建立广泛的、适合公众参与的激励机制,促进生态文明教育外部保障体系建设和发展。生态文明教育质量保障委员会可通过出台《生态文明教育质量评价指南》,建立持续性、综合性的生态文明教育质量监测平台,并督促质量评估机构定期发布评估报告,形成以科学评估促进生态文明教育良性规范发展的新格局。另一方面,建立绿色创新人才培育机制。培育绿色创新人才不仅是世界经济绿色变革中我国实现“弯道超车”的重要砝码,而且是激励企业、高校等主体深度参与生态文明教育的动力。因此,高校可以通过统筹科研院所和高校资源,培育能源、工业、交通和建筑等行业的绿色创新人才,专攻节能减排的关键技术和共性技术;企业则着重通过职业培训培育紧缺行业的绿色创新人才,促进绿色科学技术自主创新、集成创新、消化吸收再创新三者融合运作,赋能相关行业的绿色转型。

四、结语

大道不孤,众行致远。生态文明建设,教育先行。2013年,习近平总书记首次提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该理念表达了各国人民对共同发展的期盼,集聚了国际社会的广泛共识。加强生态文明教育、推动人与自然命运共同体的构建,是对这一理念的积极回应。自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将生态文明建设提到了前所未有的历史高度。与此同时,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的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在国际社会的影响日益凸显。在新时代新的征程中,生态文明教育已然成为共创美好世界的重要举措,要肩负起历史的重任和时代的使命,把握国家未来发展方向和战略需求,将生态文明理念融入育人的全过程。唯有如此,才能更好地发挥生态文明教育在生态文明建设中的基础性作用,助力美丽中国建设,推动人与自然和谐共生、持续发展。

参考文献

安时. (2021). 生态文明教育应以整合课程为前提. 教育科学研究(2),1.

冯建军. (2019a). 从环境教育到类主体教育:解决生态问题的教育探索. 教育发展研究,39(12),19-24.

冯建军. (2019b). 类主体:生态文明教育的人性假设. 教育研究,40(2),17-24.

国家发展改革委. (2021-7-01). 国家发展改革委关于印发“十四五”循环经济发展规划的通知. 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网站. https://www.gov.cn/zhengce/zhengceku/2021-07/07/content_5623077.htm?eqid=951c3c3d00000f44000000046479a9e7

郝芳华. (2023).价值·路径·体系:中国式现代化进程中的双碳教育. 华中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 (1),1-10.

哈特穆特·罗萨. (2018). 新异化的诞生:社会加速批判理论大纲(郑作彧 译). 上海人民出版社.

黄娟. (2019). 加快推进我国生态文明教育现代化. 教育发展研究(12),2.

蒋笃君,& 田慧. (2021). 我国生态文明教育的内涵、现状与创新. 学习与探索(1),68-73.

理查德·洛夫. (2013). 林间最后的小孩(郝冰 译). 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

刘湘溶. (1999). 生态文明论. 湖南教育出版社.

刘宗超,& 贾卫列. (2015). 生态文明理念与模式. 化学工业出版社.

南海. (2002). 对人与自然的关系和人与人的关系的哲学思考. 科学技术与辩证法(3),1-3.

彭正梅,王清涛,温辉,连爱伦,& 刘钗. (2021). 迈向“生态正义”的新人文教育:论后疫情时代教育的范式转型. 开放教育研究 (6),4-14.

沈伟,& 陈莞月. (2023). 教育与生态文明:基于经合组织教育功能的视角变迁.华东师范大学学报(教育科学版)(12),34-45.

沈文钦. (2022). 高等教育理论的定义与类型. 高等教育研究 (7),69-88.

世界环境与发展委员会. (1997). 我们共同的未来(王之佳 译). 吉林人民出版社.

汪旭,& 岳伟. (2021). 深层生态文明教育的价值理念及其实现. 教育研究与实验(3),26-30.

王如松. (2013). 生态文明建设的控制论机理、认识误区与融贯路径. 中国科学院院刊,28(2),173-181.

伍绍杨,& 彭正梅. (2023). 巫师与先知:国际环境教育的两种理念、倡议与教学模式的比较. 华东师范大学学报(教育科学版) (12),58-73.

习近平. (2022-10-26). 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 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 人民日报(01).

许锋华,& 闫领楠. (2023). 基于生态正义的生态文明教育变革研究. 现代教育管理(6),40-49.

杨瑞龙. (2022). 以国企分类改革理论构建中国经济学的微观分析基础. 经济科学(4),5-17.

于蕾,陈卫东,&李竞芊. (2021). 高校生态文明教育多向度影响路径研究. 重庆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264-277.

苑大勇,& 沈欣忆. (2020). 终身学习推进可持续发展路径及实现:从秩序共存到螺旋上升. 中国远程教育(8),1-6,14.

岳伟,& 陈俊源. (2022). 环境与生态文明教育的中国实践与未来展望. 湖南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报,21(2),1-9.

岳伟,& 徐凤雏. (2020). 自然体验教育的价值意蕴与实践逻辑. 广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56(2),115-123.

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部. (2022-10-31). 教育部关于印发《绿色低碳发展国民教育体系建设实施方案》的通知. 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部网站. http://www.moe.gov.cn/srcsite/A03/moe_1892/moe_630/202211/t20221108_979321.html

Swain, B. R., & Yang-Wallentin, F. (2020). Achieving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goals: predicaments and strategies.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 World Ecology, 27(2), 96-106.

The Contemporary Situation and Development Strategies of

Ecological Civicization Education

Zhang Xuemin and Chen Di

Abstract: Ecological Civilization Education represents a new educational paradigm that permeates all know-

ledge domains and educational processes. It plays a crucial role in supporting the transition to a low-carbon economy, fostering harmonious coexistence between humans and nature, and driving sustainable societal development. This form of education is not only a key initiative in China’s ecological civilization construction but also a practical necessity for building a beautiful China. However, China’s Ecological Civilization Education currently faces challenges such as inadequate theoretical supply, a monolithic approach in practice, and an underdeveloped governance mechanism. To expedite the construction of ecological civilization, comprehensively build a beautiful China, and vigorously advance Chinese path to modernization, Ecological Civilization Education should thoroughly implement Xi Jinping’s thoughts on ecological civilization. It should adhere to the new development principles of “innovation, coordination, green, openness, and sharing”, strengthen the construction of ecological civilization education theory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establish an ecological civilization education practice system that emphasizes ecological justice, and create a diversified governance mechanism for ecological civilization education to promote its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Keywords: ecological civilization education; ecological civilization construction; educational governance; Chinese path to modernization; new development concept

Authors: Zhang Xuemin, director and professor of the Center for Studies of Education and Psychology of Ethnic Minorities In Southwest China, Southwest University (Chongqing 400715); Chen Di, doctoral candidate of the Center for Studies of Education and Psychology of Ethnic Minorities In Southwest China, Southwest University (Corresponding Author: ChenDi.swu@outlook.com Chongqing 400715).

责任编辑 郝 丹 陈凤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