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张张西望望”的作家
2024-11-12梁杰
在现代文学史上,汪曾祺因其独有的色彩被称为“不好归类”的作家。他左手小说,右手散文,亦庄亦谐,独步文坛。他的短篇小说多为“小桥流水”,俗人俗事;他的散文亦多“轻贱平常”,随意散淡。自认为“写不出来大作品,写不出来有分量、有气魄、雄辩、华丽的论文”,他希望自己的文字能为喧嚣扰攘的现代人的生活带来一点宁静、一丝清凉。
有记者采访汪曾祺,问他是怎样成为一个作家的,他的回答是:“我就是东张张西望望就成了一个作家。”在《沈从文的寂寞》中,汪曾祺谈到,想要成为一个作家,“要对生活充满兴趣,充满好奇心,什么都想看看。要到处看,到处听,到处嗅闻。一颗心‘永远为一种新鲜颜色、新鲜声音、新鲜气味而跳’,要用感官去‘吃’各种印象。要会看,看得仔细,看得清楚,抓得住生活中‘最美的风度’;看了,还得温习,记着,回想起来还异常明朗,要用时即可方便地移到纸上。什么都去看看,要在平平常常的生活里看到它的美,它的诗意。”除了受到沈从文的熏陶外,汪曾祺还深受明代归有光的影响,他喜欢归有光“以清淡的文笔写平常人的事”。他说“归有光是中国的契诃夫”,认为他“是和现代创作方法最能相通,最有现代味儿的一位中国古代作家”。
汪曾祺非常重视语言,对语言的重要性推崇备至:“我认为语言不只是形式,本身便是内容。语言和思想是同时存在的,不可剥离的。”“语言不仅是载体,它是作品的本体。一篇作品的每一句话,都浸透了作者的思想感情。”“语言的后面都有文化的积淀,一个人的文化修养越高,他的语言所传达的信息就会更多。”有人评价汪曾祺的语言很怪,“拆开来没有什么,放在一起,就有点儿味道。”汪曾祺认为:“谁的语言都是这样,每一句都是平常普通的话,问题就在‘放在一起’,语言的美不在每一字、每一句,而在字与字之间、句与句之间的关系。”句与句要互相连带,互相顾盼,痛痒相关。“文学语言不是像砌砖墙一样,一块砖一块砖叠在一起,而是像树一样长在一起的,枝干之间,汁液流转,一枝动,百枝摇。”“一个人的文章写得很顺,不疙里疙瘩的,叫作‘顺畅’,写一个作品最好全篇想好,至少把每一段想好,不要写一句想一句。那样文气不容易贯通,不会流畅。”
汪曾祺的文学功底深厚,能书会画,能文能诗,他的散文常常是“文白杂糅”,普通话中带点儿文言文、方言,读来有韵味,有嚼头。他建议青年作家要读些古文,懂一点儿平仄对仗,学会写绝句、律诗。他在《幽冥钟》里写了这样的句子:“罗汉堂外面,有两棵很大的白果树,有几百年了。夏天,一地浓荫。冬天,满阶黄叶。”在这里,“如果不用对仗,就会很啰唆,也没有意境”。
(节选自《中国教育报》2020年8月23日,原文标题为《人已走,茶未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