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断与均衡：越南革新开放以来海外越南人政策变迁的历史逻辑

［摘要］ 海外越南人是越南促进国家发展的重要外部资源。自革新开放以来，越南高度重视开展海外越南人工作，出台多项优惠政策，鼓励海外越南人参与国家建设。目前，海外越南人工作已经迈入全面而强有力的实施阶段，政策的修订和实施成为越南社会的一个热点议题。文章以越南海外越南人政策为研究对象，通过对越南自1986年至今历次颁布修订的270份相关政策文件进行深入分析，厘清其变迁轨迹及背后的内在逻辑，并借助公共政策分析中的间断均衡理论深入挖掘其变迁背后的内、外部因素和具有显著影响力的潜在力量，旨在为理解公共政策制定的复杂性和动态性提供新的视角。研究结果发现：1986—2023年越南海外越南人政策变迁总体呈现“均衡—间断—再均衡”特征，经历了政策的探索期（1986—2003年）、形成期（2004—2014年）、发展期（2015—2020年）和调整期（2021—2023年）。其中，政策总目标的变化、决策层注意力分配、焦点事件的出现是影响越南海外越南人政策关键性变化的重要因素。同时，越南海外越南人政策的焦点主要集中于推动社群经济合作与回国投资、增强民族凝聚力和向心力以及侨务政策法制化和机构建设等方面。

［关键词］ 海外越南人；政策变迁；间断均衡；历史逻辑

［作者简介］ 滕成达，广西民族大学东盟学院/中国—东盟区域国别研究院副院长，教授；董洁，广西民族大学东盟学院/中国—东盟区域国别研究院硕士研究生，广西 南宁 53006；赵子龙，辽宁大学中国开放经济研究院副教授、辽宁大学国家对外话语体系研究中心副主任，辽宁 沈阳 110100

［中图分类号］ D733.3；D833.3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1003－2479（2024）05-001-11

一、引言

1945年9月2日越南民主共和国成立时，即认识到人才对国家建设的重要作用，对海外知识分子持开放态度，吸引了一批海外知识分子回国。20世纪50年代正值南北分治，越南呼吁海外越南人团结一致，形成海外统一阵线，并于1959年成立中央侨务委员会，专门负责海外越南人工作。1976—1985年，越南出现经济社会危机，大批越南人迁徙国外。在此背景下，越南对待海外越南人的态度出现两极分化：一方面，对非难民性质的海外越南人，特别是留学生等知识分子群体持欢迎态度，积极主张和动员他们参加国家建设，参与营造国际舆论，反对国际社会对越南的封锁和禁运。另一方面，对在1975年前后大批迁徙至西方国家的难民性质的海外越南人持明显排斥态度。当时，越南社会普遍认为，海外越南人难民是海外反越南政府势力的重要组成部分，海外越南人的称谓被污名化。

1986年，越南实行革新开放后，开始重新关注海外越南人群体，海外越南人工作出现转折。近年来，海外越南人数量不断增长，总人数约530万1，对越南国家建设与发展具有不可忽视的影响。目前，海外越南人工作进入全面强劲实施的新阶段，越南共产党和政府切实推进修订、实施涉及海外越南人利益的众多政策，如突破性地修订涉及国籍、免签、居留，以及在越南购买和拥有住房等问题的政策内容，海外越南人政策问题成为当今越南社会热点问题。

目前，国内外有关海外越南人的研究成果较多，主要集中在两个方面。一是关于海外越南人社群本身的研究，首先是对海外越南人分布、形成、作用的研究1；其次是对海外越南人身份认同、社会适应的研究，探讨海外越南人的文化连续性与断裂性2；再次是海外越南人对祖籍国的贡献，尤其是经济发展方面贡献的研究，认为海外越南人不仅通过直接的经济投资，还通过教育、技能培训和网络建设等间接方式对越南社会产生积极影响3；最后是海外越南人回流研究4。二是涉及海外越南人政策内涵和特点的研究，认为越南通过一系列政策调整，有效增强了海外越南人的民族凝聚力5。另外，中国学界有关越南华侨华人政策的研究成果也间接涉及对海外越南人政策的阐述6。

总体而言，目前学界对越南海外越南人政策的研究主要集中于政策的效果、政策发展进程的整合和梳理等方面，注重研究政策现状以及政策本身的问题，缺乏剖析政策关键性变化的理论视角。然而，专门对海外越南人政策的全面研究，尤其是政策变迁的研究尚有拓展空间。因此，本文以越南海外越南人政策为研究对象，通过深入剖析1986—2023年越南颁布、修订实施的相关政策文件（涵盖法律法规、通知、公告、意见、办法及规划等），厘清其变迁历程，运用间断均衡理论深入研究政策变迁轨迹及逻辑，探讨其海外越南人政策的变迁特征。本文研究的意义在于：一是将间断均衡理论引入越南海外越南人政策演进历程研究，拓宽现有关于海外越南人问题的研究视角，丰富区域国别学蓬勃发展背景下的侨务政策国别研究个案；二是从历史演进的维度，重点剖析越南海外越南人政策变迁的逻辑、政策间断前后的路径变化，旨在为未来相关侨务政策的制定和优化政府决策的实施效果提供参考。本文着重解答的核心问题是：海外越南人作为越南民族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其政策发展的走向受到政策制定者的重视，政策演变过程有何规律和内在逻辑？

二、相关概念与理论分析框架

（一）“海外越南人”概念界定

起初，越南将居住在国外的越南人统称为“越侨”，并设立中央越侨委员会管理相关事务。1992年，越南宪法对“越侨”这一概念进行修订，改称为“定居海外的越南人”。1994年，越南中央越侨委员会更名为海外越南人国家委员会。根据2008年越南国籍法规定，“海外越南人”是指“长期或暂时居住在国外的越南公民或越裔人”，因而居住在越南国外的越南人包括两种类型：越南公民和长期居住在国外的越裔人1。

历史上，相关文献就有越南人迁居海外的记录。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越南人开始大规模地向海外迁徙，海外越南人社群的数量及其居住地的分布范围迅速扩张。在形成和发展过程中，海外越南人社群经受了历史变迁的巨大影响。随着越南逐步融入国际社会并与世界各国开展交流合作，近年来，海外越南人社群出现了新变化，以定居、家庭团聚、学习、商务、劳务输出、结婚等为目的出境的越南人增多，同时，海外越南人回到越南创业、投资，参加文化、体育等活动成为一种潮流。

（二）理论分析框架

间断均衡理论（Punctuated Equilibrium Theory）认为，在政策变迁过程中，存在“长期的渐进变迁”和“短期的快速间断”两种状态，以及两种状态的相互转换过程2。在间断均衡理论中，政策图景（Policy Images）、政策场域（Policy Venues）和政策垄断（Policy Monopoly）被视为影响两种政策状态转换的关键因素（图1）3。其中，政策图景是指政策如何被社会理解和讨论，是经验判断与情感偏好的混合，具有双重性，存在正面和负面两种类型。政策场域是既定政策议题提出权威性决策的制度性场所，包括子政治系统和宏观政治系统。政策垄断是在政策制定过程中由重要行动者们所组成的一种封闭的、稳定的结构体系4。

间断均衡模型作为一个整体性政策分析模型，在西方政策研究中已形成一套较为成熟的解释逻辑1。从既有研究可以发现，间断均衡理论对分析越南海外越南人政策总体规律具有适用性。但是，鉴于越南政治制度结构和政策环境有其特殊因素，在运用理论分析越南政策时，需要结合越南的政治背景进行相应修正。李朔严2认为，应该将全国性政策的出台作为划分不同阶段的关键节点。王梦等3以标志性政策和重大战略的实施为时间节点，并结合政策数量的变化进行分析。孙欢4、孟溦5、缪燕子6、李鹏7等学者将“间断—均衡”与政策范式相结合，以序列的变化特征界定政策间断、理清政策变迁逻辑。张绪娥等8 以政策总目标和焦点事件为关键标志，以政策数量为辅助因素。综合以上学者的观点，以及对政策文本的深入分析，本文采用政策范式作为主要依据，对越南海外越南人政策变迁的间断—均衡期进行划分。

彼得·霍尔（Peter Hall）在范式的基础上提出了“政策范式”（Policy Paradigm）的概念，并将其用于解释政策的转变。在政策范式理论中，霍尔运用政策总目标、政策工具、政策的精确设置3个变量来区分不同类型的政策变迁9（表1）。当政策工具和精确设置发生变化时，政SyAk1sne7mNYo7EIQHkafw==策会发生渐进式变迁，政策总目标作为绝对变量，是判断政策是否发生间断变迁的关键因素。其中，第一序列和第二序列变迁被视为政策的常规变化，处于均衡或渐进变迁状态，通常不会对政策范式产生根本性影响。第三序列的政策变迁则标志着政策范式的根本转换，展现出间断的特点，涉及总目标、工具和精确设置的全面更新，往往伴随着较大的社会影响和政策辩论。

三、越南海外越南人政策的历史演进

本文选取越南在1986—2023年间有关海外越南人政策的相关文件共计270份，其中包括法律、行政法规、党内法规、决议、规定等，分析越南国家层面海外越南人政策变迁的历史过程。根据修正后的间断均衡理论及政策范式框架，并依托政策工具理论1，综合对海外越南人政策总目标的变迁，以及政策工具和精确设置的变化分析，确定2004年、2015年和2021年是越南海外越南人政策的变迁点。

（一）均衡：政策探索期（1986—2003年）

根据间断均衡理论，政策的起始阶段一般作为研究政策变迁的起点，是政策发展的均衡期。1986年越南开启革新开放，越共“六大”提出经济革新是重点，同时必须对上层建筑领域进行必要变革。基于此，越南决策层开始重新关注海外越南人群体，注意海外越南人经济实力的增长。越南决策系统的注意力分配高度集中在经济发展上，政策议定场所具有较高的封闭性，海外越南人政策的总体性目标突出表现为“发动海外越南人回国投资发展”。20世纪90年代，随着东欧剧变和苏联解体，越南调整内外政策，加大力度鼓励海外越南人回国投资、定居。越南适时调整相关政策，如简化海外越南人回国探亲、侨汇等手续，在海外越南人社群中产生了积极影响。结合经济社会发展需要，本阶段越南调整海外越南人工作组织架构，出台相关便利政策和措施，吸引海外越南人回国投资，参与国家建设。

1. 初步建立涉侨法律法规体系，保护侨民权益

随着革新开放的推进，越南逐步与众多国家实现关系正常化，对外交往合作增多，国际社会解除对越南的封锁和禁运。海外越南人工作成为重要的政策议程，海外越南人政策出现重大调整。1993年，越共中央政治局印发了《关于旅居海外越南人动员工作的第08-NQ/TW号决议》（简称1993年第08-NQ/TW号决议），首次在越南共产党文件中明确提出“海外越南人是越南民族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的观点。21 世纪初，海外越南人工作指导思想、基本方针和原则、涉侨法律法规体系逐渐明确。1999—2001年，越南颁布第210号1和114号议定2，实施海外越南人回国享受国民待遇的政策，规定凡定居国外的越南公民（持越南护照）或移居国外的越南人（持所在国护照）回国，享有与越南公民同等待遇。同时，越南实施对越南革命有功的海外越南人的优待政策，邀请其参政议政，参与各级政府部门、祖国阵线、社会团体的工作。

2. 改组海外越南人工作机构

1993年第08-NQ/TW号决议出台后，海外越南人的法律地位显著提升。为巩固政策图景，越南决策层调整了政策工具和政策的精确设置，政策范式进入第二序列，在渐进调试中负反馈机制持续发挥作用。1994年7月，越南成立海外越南人国家委员会以取代原有的中央侨务委员会，并于1995年11月颁布第77/CP号议定3，成立越南外交部下属海外越南人委员会，由外交部副部长担任委员会主任。此后，海外越南人工作成为越南外交的四大支柱之一。1997年第 37/CP 号法令4进一步明确了海外越南人委员会的主要职责：一是深入研究海外越南人群体的发展状况，向政府和相关机构提供制定相应政策的建议；二是参与制定相关政策措施，增强海外越南人社群的凝聚力，强化民族认同；三是与其他相关机构紧密合作，共同维护海外越南人的合法权益。

3. 改善投资环境

为吸引和鼓励海外越南人回国投资，1987年，越南颁布首部《外国投资法》，标志着越南对外开放投资市场，欢迎包括海外越南人在内的投资者参与其国内经济建设。1996年，《外国投资法》简化了投资手续，从投资审核到发照的最长期限缩短为两个月。1998年，越南颁布《国内投资法》5，对海外越南人投资者在身份认定上做出新的调整。2000年，越南再次修订《外国投资法》，进一步增加优惠政策，对海外越南人回国投资的项目，比照该类别税率减征20%经营所得税6，不断改善海外越南人回国投资环境。

（二）间断：政策形成期（2004—2014年）

在总结1993年第08-NQ/TW号决议实施情况的基础上，2004年，越共《关于海外越南人事务的第36-NQ/TW号决议》出台标志着越南侨务政策发生重大变化，海外越南人工作形势出现转折。越南对20世纪70年代以移民身份移居西方国家的海外越南人及其后裔的态度发生根本转变。越南对这部分海外越南人的看法从“卑怯的叛徒”转变为“越南民族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在这一时期，相关法律和政策框架体系逐步规范，为海外越南人提供了更加明确和稳定的法律环境，由于政策总目标、政策工具和政策的精确设置三者都发生了变化，海外越南人政策进入间断期。

1.转变固有观念，健全涉侨法律法规

2004年3月，越共中央政治局发布《关于海外越南人事务的第 36-NQ/TW 号决议》1，强调要发展海外越南人联络协会、海外越南人亲属协会等社会组织，加强联络海外越南人能力。这是越南第一次颁布全面的海外越南人政策，体现了越南对该工作的新思路，该决议被认为是越南开展海外越南人事务活动的行动指南。为鼓励海外越南人回国投资和发展，越南在国籍、出入境管理、婚姻、投资等多个领域实施了一系列优惠政策，以提供便利和支持。此后，越南的海外越南人政策出现了显著调整，如2007年对海外越南人实施免签政策，2009年修订的《土地法》第121条和《房屋法》第126条扩大了海外越南人在越南国内购买、持有房产的范围和权利。

2. 出台出入境、投资等优惠政策

2006年，越南加入世界贸易组织（WTO），逐步融入全球贸易体系。为适应国内外政治经济形势的变化，越南实施了一系列旨在吸引海外越南人参与国内经济活动的政策，包括更便利的出入境措施和投资激励计划。出入境方面，2007年，越南共产党颁布《关于海外越南人免签证的第135/2007/QD-TTg 号决定》，对符合相关条件的海外越南人及其直系亲属发放签证豁免证书，持有者可免签入境，有效期为5年，可多次出入境。2014年，越南进一步放宽签证政策，允许海外越南人及其外籍配偶和子女，以及越南公民的外籍配偶和子女享受免签待遇。

投资方面，为更好地适应WTO规则、与国际标准接轨，吸引更多海外越南人回国投资，2005年，越南发布第59/ 2005/ QH11号决议2，对《国内投资法》进行修订，明确规定海外越南人可以在越南设立公司、买卖股票等；既可以直接投资，也可以采取与越南公民合资的方式。自此，海外越南人回国投资经商基本上享有与越南公民同等的待遇，为海外越南人创造了宽松的投资环境和便利条件。2014年，越南国会通过修订后的《国内投资法》3，进一步降低准入门槛，规定工业区、出口加工区、经济区（包括口岸经济区）为投资优惠区，促进越南投资环境现代化和国际化发展。

（三）均衡：政策发展期（2015—2020年）

2015年5月，越共中央印发关于继续落实第九届中央政治局关于新形势下海外越南人工作的第45-CT/TW号指示，该指示继承了第36号决议的指导性观点。本阶段延续上一阶段的政策总目标，是海外越南人政策的发展期。同时，海外越南人政策数量和出台频率大幅度提高，政策注意力着眼于完善海外越南人政策的相关配套措施，如加强海外越南人越南语教学、开展领事保护工作等。随着稳定的政策图景逐渐形成，在负反馈机制的作用下，政策变迁进入均衡期。

1.突破性修订相关政策

2015年，越南依照第 45-CT/TW 指示的内容，制定实施扩大海外越南人权益的措施，如突破性地修订涉及国籍、工作、居留，以及在越南购买和拥有住房等问题的规定等，又在2017年修订《越南驻外代表机构法》；2020年通过第69/2020/QH14号文件颁布实施《越南公民赴国外务工法》。同时，注重发挥社会组织联络海外越南人的作用，确定海外越南人分支机构为祖国阵线、友好组织联合会、越南妇女联合会、越南青年联合会的成员单位。

2. 保护和弘扬海外越南人传统文化

语言文字是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越南第45-CT/TW号指示强调加强海外越南人越南语教学活动的重要性，并提出在越南人聚居的海外地区实施适应当地特点的越南语教学计划1。2016年，越南发布第1382/QD-TTg号文件2，批准实施“加强对海外越南人在线越南语教学”项目，旨在提升越南语教学的质量和效果。2017年，越南发布第14/QD-TTg号文件3，批准实施“提高海外越南语教学和学习效果”项目，该文件不仅提出要更新越南语教学内容，还涉及提高师资队伍教学能力的内容。例如，组织编写学龄前儿童和小学生双语教材；编撰师资培训资料，提升海外的越南教师、志愿者和留学生的越南语教学能力等。2018年，越南第28/2018/TT-BDDT号文件4提出，采用更加系统和全面的海外越南语教学和评估体系，为海外越南人提供更加规范和标准化的语言学习支持。

3. 开展公民领事保护工作

越南强调，领事保护是越南外交政策的优先领域之一，并采取多项措施以增强其全球影响力。首先，越南致力于扩大领事机构网络，通过在越南公民较为集中的美国、欧洲、澳大利亚和亚洲其他国家或地区增设领事机构，以提高领事服务的覆盖范围。其次，越南优化领事服务流程，简化签证申请手续，提升护照办理效率，利用在线平台提供便捷服务。例如，自2020年7月起，入境游客获得与签证有效期相匹配的临时居留印章，减轻了长期签证持有者的负担。在国际合作方面，越南与其他国家的外交机构及国际组织紧密合作，共同应对跨国领事保护挑战。面对自然灾害，如2018年台风“山竹”袭击菲律宾，越南协调了紧急撤侨行动，确保公民安全。2019年，英国一起涉及39名越南公民的“货车惨案”发生后，越南迅速响应，派遣外交部副部长赴英国进行协调，确保遇难者家属得到支持。在2020年新冠疫情期间，越南驻外机构努力争取国外疫苗和医疗物资援助。越南外交部与卫生部、国防部、公安部、交通运输部和各级地方政府保持紧密配合，安排300多趟航班，将近8.5万名公民从50多个国家和地区安全接回国内。这些努力显著提升了领事保护的效率。根据越南外交部统计，受领事保护的越南公民人数从2017年的8024人大大增加至2020年的21384人1。

（四）间断：政策调整期（2021—2023年）

2021年召开的越共十三大提出到2030年、2045年“两个一百年”战略目标2，为越南政治、经济、社会、国防、外交等方面的发展作出明确规划和部署。在此新形势下，为完善海外越南人政策体系，越南决策层及相关部门将注意力重点放在开展社群帮扶、创新海外越南人对外信息工作等方面。2021年第12-KL/TW号文件提出的关键任务之一3，即“继续提高有效落实民族大团结政策的意识和责任感”，从而“发挥民族大团结的力量，鼓励海外越南人为建设和保卫祖国的事业做出积极贡献并为之创造条件”。这标志着1986年以来越南海外越南人政策变迁的第三个变迁点出现，政策变迁再次进入间断期。

1. 密集出台一系列相关政策

2022年，越南外交部成立海外越南公民保护指导委员会，与海外越南人委员会及有关部门配合审查、修订和完善相关侨务政策，涉及国籍、出入境、投资以及财产所有权等方面。将于2025年1月1日生效的《房地产经营法》规定，海外越南人在土地方面享有与国内越南公民相同的权利和义务。根据该法，海外越南人可以参与房地产经营，包括投资建设、销售住房和建筑工程，以及出租或出售房产。同时，海外越南人可以投资房地产项目的技术基础设施。这一法律显著增强了越南对海外越南人权益的法律保障，相较于2013年版《土地法》有关海外越南人在获取住宅用地使用权方面的有限途径，该法有利于吸引更多的海外越南人进入房地产市场。越南也出台了一系列吸引和发挥海外越南青年人作用的机制和政策，例如，颁布实施2022—2030 年培养和动员青年人才提案的第 1314/QD-TTg 号决定。同时，越南科技部发布了关于在科技活动中吸引人才和发挥人才作用的第05/2023/TT-BKHCN号通知。此外，海外越南人委员会通过举办文化艺术活动、开办越南语教师培训班等形式，保护和弘扬海外越南人传统文化。越南颁布了第759/TTg-QHQT号文件，批准“2023年至2030年海外越南人越南语日”项目，将每年9月8日定为“越南语日”，以推动越南语的教学和推广。

2. 加强海外越南人社群帮扶工作

越南外交部与各部委和地方协调配合，共同制定实施针对海外越南人的一系列关爱与援助计划。2022年，国际局势动荡、局部冲突频发，越南媒体展开全方位报道。一方面，面对受战乱影响的旅居乌克兰的越南人社群开展公民保护工作，越南外交部先后从乌克兰安全撤回越南公民及其家属约5200人1；另一方面，对越南裔柬埔寨人社群，越南有关机构保持与东道国政府的沟通协调，提供实质性支持，例如提高其合法地位、协助迁移和安置柬埔寨洞里萨湖地区的越南裔柬埔寨人等。

3. 创新海外越南人对外信息工作

越共中央政治局第12/2021/KL/TW号文件强调的一项重要任务是“创新对海外越南人社群对外信息宣传工作的内容、方式和思路”。为此，越南采取了一系列综合性策略：思想层面，将海外越南人社群对外信息工作纳入越南共产党思想宣传工作的核心部分，同时鼓励和支持有影响力的海外越南人在所在国家或地区以及国际友人中积极传播越南的正面形象。内容层面，推动对外信息工作的内容更加全面、新颖，强调说服力和多维度，确保海外越南人能够清楚、准确地理解越南的政策和立场。形式层面，从语言、方法和传播力等方面，丰富对外信息工作的形式多样性。利用电子杂志、视频短片、在线展览等新媒体形式，以及借鉴东盟其他国家、中国、美国、俄罗斯等的做法，用多种语言发布信息，以满足不同受众的需求。同时，越南强调做好海外越南人对外信息工作，可以增进越南国内民众与海外越南人的相互理解和情感沟通，有助于营造团结、友好的社会氛围。

四、结语

通过对越南革新开放以来270份政策文件进行深入分析，运用间断均衡理论，结合政策范式的针对研究对象修正模型，研究越南海外越南人政策的变迁历程，探求这些政策的变迁规律，研究发现，2004年、2015年和2021年3个政策变迁点及海外越南人政策变迁呈现4个阶段：政策探索期（1986—2003年）、政策形成期（2004—2014年）、政策发展期（2015—2020年）、政策调整期（2021—2023年）。各阶段总体上既有显著的间断—均衡特性，又有统一的内在逻辑，政策变迁过程呈现“均衡—间断—再均衡”的特征，这种变迁模式与时代背景演变紧密相关，适应越南国家经济建设和改革的需要。传统报刊、网络新媒体等载体形塑舆论优势，广泛吸引专家学者、社会公众通过相关途径，推动海外越南人问题进入越南决策层的政策议程，驱动海外越南人政策议程的设立。政策总目标的变化、决策层注意力分配、焦点事件的出现是影响越南海外越南人政策关键性变化的重要因素。首先，不同阶段的战略重点及国际形势的转变是推动政策总目标发生改变进而影响海外越南人政策变迁的核心要素。其次，决策层注意力的不同分配导致海外越南人政策发生渐进变迁，从“强调民族大团结、推动国家经济发展”到“保护海外越南人合法权益”，再到“创新海外越南人对外信息工作、提升合法地位”，在各个时期对政策发展趋势产生了显著影响。最后，焦点事件持续冲击、吸引了决策主体的高度关注，如乌克兰危机等。

此外，海外越南人政策的核心关注点在于，一是促进经济合作与投资激励，越南通过一系列政策引导海外越南人回国参与投资，并不断优化投资环境，提供优惠与便利；二是强化民族认同与文化联系，通过在国籍、出入境管理等方面的法律修订，以及举办海外越南传统文化节庆活动，进一步推动海外越南人传统文化的保护和民族认同感的加强；三是推进侨务工作的法制化和制度化，通过建立和完善相关机构，为海外越南人提供更全面的政策保障和服务。

总体而言，1986—2023年越南结合国内外形势变化和国家发展目标，逐步探索、发展和调整海外越南人政策，海外越南人在当代越南国家建设和国家民族构建中占据着越来越重要的地位。

（责任编辑：张 磊）

Punctuated Equilibrium： Historical Logic of Overseas Vietnamese Policy ChangesSince Vietnam's

Renovation and Opening-up

Teng Chengda， Dong Jie， Zhao Zilong（Guangxi Minzu University， Nanning， 530006， China）

Abstract： Overseas Vietnamese are an important external resource for promoting Vietnam's national development. Since the renovation and opening-up， Vietnam has attached great importance to the work of overseas Vietnamese， issuing a series of preferential policies to encourage the participation of overseas Vietnamese in national construction. As the work entered a comprehensive and powerful implementation stage， the revision and implementation of policies have become a hot topic in Vietnamese society.Focusing on the policies towards overseas Vietnamese， this study conducts a deep analysis of 270 relevant policy documents issued by Vietnam since 1986 to clarify the trajectory of policy changes and their underlying logic，and utilizes the theory of "punctuated equilibrium" in public policy analysis to explore the internal and external factors and influential forces behind the changes in order to provide a new perspective to underst and the complexity and dynamics of public policy-making. The research findings indicate that from 1986 to 2023， the changes in Vietnam's policies towards overseas Vietnamese show a pattern of "equilibrium-punctuated equilibrium-rebalancing"， experiencing an exploratory period （1986-2003）， a formative period （2004-2014）， a development period （2015-2020） and an adjustment period （2021-2023）. The changes in the overall policy objectives， allocation of attention of decision-makers and the occurrence of focal events are important factors in the changes of Vietnam's policies towards its diaspora. And the focus is mainly on fostering economic cooperation and return investment， enhancing national cohesion and centripetal force，and legalizing and institutionalizing overseas Vietnamese affairs policies.

Keywords： overseas Vietnamese; policy evolution; punctuated equilibrium; historical logic

［基金项目］广西研究生教育创新计划项目“间断与均衡：越南政府海外越南人政策变迁的历史逻辑（1986—2023）”（YCSW2024275）

1 越通社.越南青年侨胞是祖国的珍贵资源［EB/OL］.（2023-09-23 ）［2024-05-10］.https：//zh.vietnamplus.vn /%E8%B6%8A%E5%8D%97%E9%9D%92%E5%B9%B4%E4%BE%A8%E8%83%9E%E6%98%AF%E7%A5%96%E5%9B%BD%E7%9A%84%E7%8F%8D%E8%B4%B5%E8%B5%84%E6%BA%90-post201599.v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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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Baumgartner Frank R， Bryan D.Jones，Agendas and instability in American politics［M］.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2010.

3在间断均衡理论模型中，政策的起始阶段一般作为研究政策变迁的起点，是政策发展的均衡期。但当问题性质发生变化时，导致现行政策被中央、地方政府重新审视，正反馈机制同负反馈机制相互作用，政策图景受到媒体报道、组织干预、政策反馈等影响将发生变化，政策总目标也会随之变化，进一步开辟新的政策议程，打破现行政策的垄断或均衡状态，促进政策的间断演进。在正反馈机制的持续作用下，新的政策逐渐结构化、制度化，形成新的政策图景和封闭的政策场域，从而促进政策再次实现垄断或均衡状态。

4汤蕤蔓.中国共产党乡村治理政策的演进逻辑与内在机理［J］.重庆社会科学，2022（9）：35-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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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该理论是麦克唐纳尔和埃尔莫尔提出的，包括命令、激励、能力建设和系统变革四种政策工具类型。命令型工具是通过规范作用产生的遵守和服从行为；激励型工具通过利益刺激从而出现预期的行为；能力建设型工具是对个体或机构投入资金或技术从而增强其行动力；系统变革型工具是通过权威的转移来明确政策的职责所在，减少政策行动的阻力。

1Chính phủ Việt Nam.Quyết định 210/1999/QĐ-TTg về chính sách đối với người Việt Nam ở nước ngoài do Thủ tướng Chính phủ ban hành［EB/OL］.（1999-10-27）［2024-05-12］.https：//thuvienphaplu at.vn/van-ban/Quyen-dan-su/Quyet-dinh-210-1999-QD-TTg-chinh-sach-nguoi-Viet-Nam-o-nuoc-ngoai -45903.aspx.

2Chính phủ Việt Nam.Quyết định 114/2001/QĐ-TTg sửa đổi Quyết định 210/1999/QĐ-TTg về chính sách đối với người Việt Nam ở nước ngoài do Thủ tướng Chính phủ ban hành［EB/OL］.（2001-07-31）［2024-05-12］.https：//thuvienphapluat.vn/van-ban/Quyen-dan-su/Quyet-dinh-114-2001-QD-TTg-chi nh-sach-nguoi-Viet-Nam-o-nuoc-ngoai-sua-doi-Quyet-dinh-210-1999-QD-TTg-48140.aspx.

3Chính phủ Việt Nam.Nghị định 77/CP năm 1995 về việc đặt Ủy ban về người Việt Bam ở nước ngoài trực thuộc Bộ Ngoại giao［EB/OL］.（1995-11-06）［2024-05-19］.https：//thuvienphapluat.vn/van-ban/Bo-may-hanh-chinh/Nghi-dinh-77-cp-dat-Uy-ban-nguoi-Viet-Bam-o-nuoc-ngoai-thuoc-Bo-Ngoai-giao-39440. aspx.

4Chính phủ Việt Nam.Nghị định số 37/CP của Chính phủ： NĐ về nhiwệm vụ， quyền hạn và tổ chức bộ máy của Uy ban về người Việt nam ở nước ngoài trực thuộc Bộ Ngoại Giao［EB/OL］.（1997-04-26）［2024-05-19］.https：//vanban.chinhphu.vn/default.aspx？pageid=27160&docid=3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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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Đảng Cộng sản Việt Nam. Nghị quyết số 36-NQ/TW về việc công tác đối với người Việt Nam ở nước ngoài do Bộ Chính trị ban hành.［EB/OL］.（2004-03-26）［2024-05-21］.https：//thuvienphapluat.vn/van-ban/Quyen-dan-su/Nghi-quyet-36-NQ-TW-cong-tac-nguoi-Viet-Nam-o-nuoc-ngoai-66727.asp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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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Quốc hội Việt Nam .Luật Đầu tư 2014 số 67/2014/QH13 quy định về hoạt động đầu tư kinh doanh tại Việt Nam và hoạt động đầu tư kinh doanh từ Việt Nam ra nước ngoài ［EB/OL］.（2005-11-29 ）［2024-05-21］.https：//thuvienphapluat.vn/van-ban/Dau-tu/Luat-Dau-tu-2014-259729.asp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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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ính phủ Việt Nam.Quyết định 1382/QĐ-TTg tăng cường dạy tiếng Việt trên mạng trực tuyến người Việt Nam ở nước ngoài ［EB/OL］.（2016-05-04）［2024-05-22］.https：//tulieuvankien.dangcongsan.vn/he-thong-van-ban/van-ban-quy-pham-phap-luat/quyet-dinh-so-1382qd-ttg-ngay-1272016-cua-thu-tuong-c hinh-phu-phe-duyet-de-an-tang-cuong-day-tieng-viet-tren-mang-truc-tuyen-cho-2013.

3Chính phủ Việt Nam.Quyết định 14/QĐ-TTg Đề án Nâng cao hiệu quả dạy và học tiếng Việt cho người Việt Nam ở nước ngoài ［EB/OL］.（2017-10-06）［2024-05-22］.https：//thuvienphapluat.vn/van-ban/Giao-duc/Quyet-dinh-14-QD-TTg-De-an-nang-cao-hieu-qua-day-hoc-tieng-Viet-cho-nguoi-Viet-Nam-o-nuoc-ngoai-2017-336889.aspx.

4Chính phủ Việt Nam.Thông tư 28/2018/TT-BGDĐT về Chương trình tiếng Việt cho người Việt Nam ở nước ngoài do Bộ trưởng Bộ Giáo dục và Đào tạo ban hành ［EB/OL］.（2018-11-02）［2024-05-23］.https：//thuvienphapluat.vn/van-ban/Giao-duc/Thong-tu-28-2018-TT-BGDDT-Chuong-trinh-tieng-Viet-cho-nguoi-Viet-Nam-o-nuoc-ngoai-402060.aspx.

1越通社.越南在疫情中做好领事保护工作［EB/OL］.（2021-02-05）［2024-05-10］.https：//zh.vietnamplus.vn /%E8%B6%8A%E5%8D%97%E5%9C%A8%E7%96%AB%E6%83%85%E4%B8%AD%E5%81%9A%E5%A5%BD%E9%A2%86%E4%BA%8B%E4%BF%9D%E6%8A%A4%E5%B7%A5%E4%BD%9C-post135034.vnp.

2越南建党建国两个百年战略目标：2030年，越南共产党建党100周年时，成为工业现代化的中等偏上收入的发展中国家；2045年，越南社会主义共和国成立100周年时，成为高收入的发达国家。参见《越南共产党第十三次全国代表大会文件汇编》，河内：越南真理国家政治出版社，2021：122.

3Ban Chấp hành Trung ương Đảng Cộng sản Việt Nam.Kết luận của Bộ Chính trị về công tác người Việt Nam ở nước ngoài［EB/OL］.（2021-08-12）［2024-05-23］.https：//thuvienphapluat.vn/van-ban/Linh-vuc-khac/Ket-luan-12-KL-TW-2021-cong-tac-nguoi-Viet-Nam-o-nuoc-ngoai-trong-tinh-hinh-moi-485455.aspx.

1越通社.越南组织6趟撤侨航班 近1700名旅乌越南公民安全回国［EB/OL］.（2022-03-31 ）［2024-05-11］. https：//zh.vietnamplus.vn/%E8%B6%8A%E5%8D%97%E7%BB%84%E7%BB%876%E8%B6%9F%E6%92%A4%E4%BE%A8%E8%88%AA%E7%8F%AD-%E8%BF%911700%E5%90%8D%E6%97%85%E4%B9%8C%E8%B6%8A%E5%8D%97%E5%85%AC%E6%B0%91%E5%AE%89%E5%85%A8%E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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