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视域下对《雪山大地》的多维审思
2024-11-05梁艳赟杨佳鑫
[摘 要] 《雪山大地》是充满着史诗性的现实主义巨作,是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在新时代的鲜活体现与鲜明表达。作者杨志军运用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创作原则——现实主义,始终坚守以人民为中心的文艺创作旨趣,以“我”为写作视角,叙述了沁多草原几十年来发生的历史变迁,从多个维度构建现实生活与人物形象,谱写了一部汉藏人民携手奋进的民族史诗。作品不仅充满着文学美,而且典型人物完美阐释了中国的精神内涵以及“中华民族共同体”。
[关 键 词] 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雪山大地》;创作原则;创作旨趣;创作维度
文艺理论是历史实践的集合,现实社会是文艺创作的源泉。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创立马克思主义科学体系的同时,对于文艺理论也进行了深入探讨和严谨构建。马克思和恩格斯以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为理论视域,在大量阅读文艺史上的经典著作后对其进行鞭辟入里的分析和总结,进而揭示了阶级社会文艺发展规律及其本质,逐步形成了以现实主义为理论向度、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旨趣等多维度的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
第十一届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雪山大地》正是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在新时代的鲜活体现与鲜明表达,作者杨志军以现实主义为写作原则,以“我”的“父亲”为代表的几代草原建设者为写作主体,以20世纪50年代至今青海高原发生的社会现实巨变为写作源泉,通过详尽叙述父亲在沁多草原奋斗的生活经历,讲述了众多鲜活生动的汉藏交融故事,全景式展现了在几代草原建设者和当地藏族同胞的共同努力下,使得青海高原发生了沧海巨变,在古老的雪山大地上不断迸发出新的活力与生命力。
一、创作原则:现实主义风格的运用与书写
51846adfcd88fda716ed6fdbebdc7bb4现实主义创作原则的实质是文艺创作要在唯物史观和能动反映论的统揽下,以现实生活为客观基础,通过对社会关系的详尽叙述,进而揭露社会生活的本质和时代发展的趋势。恩格斯在《反杜林论》中详细阐述了社会分工和文艺的相互关系,他认为文学艺术作为上层建筑的重要组成部分,以独特的形式表征着社会物质生活。人类在现实生活中遵循“美的规律”创造出美的事物,文学艺术的“美”就是对现实社会的真实映射。恩格斯早在1859年致拉萨尔的信中明确提出:“我们不应该为了观念的东西而忘掉现实主义的东西。”[1]599
杨志军正是遵循着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创作原则,其作品《雪山大地》是新时代现实主义的代表性作品,展现出了20世纪50年代至今青海高原上人们的生活变迁和时代精神。作者以细腻真实的笔触,将故事设定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初,此时社会主义处于建设初期,沉闷许久的沁多草原迎来一场划时代意义的巨变。文中以“我”的父亲为代表的知识分子,响应党和时代的召唤,勇肩重任、坚定信念,他们作为首批援藏干部,同时也是第一代草原建设者,融入当地生活习俗之中,将毕生的青春时光和热血都献给了这片土地。他们带领汉藏同胞在草原上办学校、建医院、兴贸易、修公路、迁新城,使得沁多草原的政治、教育、医疗、交通、经济、生态、城市建设等焕然一新。杨志军在文中将汉藏交融及由此形成的共同体故事作为叙述主体,同时也构建起了庞大、有序的人物关系网,三代汉藏同胞之间的亲情、友情、爱情相互交织,并刻画出了汉藏典型人物形象,譬如坚守理想信念的“父亲”、善良无畏的“母亲”、热心敦厚的桑杰、精明干练的角巴、舍己救人的赛毛以及新一代草原建设者的江洋等,一个个饱满、鲜明、有分量的人物形象在几十年的草原建设中共同谱写了波澜壮阔的现实巨变篇章。
二、创作旨趣:以人民为中心立场的坚守与把握
人民性不仅是马克思主义科学体系的鲜明属性特质,更是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的创作立场与创作旨趣。马克思站在社会历史发展动力和历史创造者宏阔视域之上指出,人既是历史的“剧作者”,也是历史的“剧中人”。毛泽东同志在《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中要求文艺工作者用作品说话,要始终站在人民群众的立场上,以人民为中心,将感情、思考、态度融入作品之中。习近平总书记在继承马克思主义文艺观点的基础上,认为文艺工作者“要始终把人民的冷暖、人民的幸福放在心中,把人民的喜怒哀乐倾注在自己的笔端,讴歌奋斗人生”[2]。
杨志军在《雪山大地》中始终坚守着以人民为中心的文艺创作旨趣,从藏民的信仰、藏民的生活、生命的关怀三个维度,谱写了青海高原上汉藏同胞携手奋进的人民史诗。
(一)藏民的信仰
小说题目“雪山大地”既是指当地藏民的生活场域与地理空间,更是指当地民众的精神信仰和对大自然的崇拜。“杨志军将托尔斯泰等作家的精神信仰探索进行了中国化处理,具体落在了青藏高原上,到目前为止,这种探索最完整也最重要的是《雪山大地》,在这部作品中,信仰的名字就叫雪山大地。”[3]在杨志军的笔下,雪山大地上有着湛蓝的天空、灵动的飞鹰、心旷神怡的微风、成片的花海等,但其又并非一种简单的美好风景,而是当地藏民的精神寄托和信仰之力。在藏民心中,雪山醒目地展现出、拓展出他们的生存空间与活动场所。数千年来,雪山大地除诠释着宗教信仰意义之外,更多地承载着藏民生命的孕育和繁衍,其也是他们的核心和灵魂。藏民天天对着远处的神山阿尼玛卿冈日虔诚地膜拜,即使最后藏民完成了从“牧民”到“市民”的身份转换,但依然会建设雪山广场,进行祈福消灾。文中生动地写道:“每年,藏历新年的前一天,沁多城里,每家至少会有一个人去野马雪山广场送吉祥,献哈达……转了一圈又一圈,怀念着逝者,祝福着未来。 ”[4]671
(二)藏民的生活
在《雪山大地》中,杨志军用大量的笔墨描绘了一幅幅生动隽永的藏民生活画卷。从不计其数的牛羊到奔驰不息的骏马,从美味香甜的酥油茶、糌粑到神圣纯洁的哈达,从华美精致的藏袍到一句句饱含祝福的“扎西德勒”,蕴含着浓郁的藏地风情。此外,作者还描写了诸多当地生活风俗,例如赛马会。赛马会是头人与头人交往、议事、联姻的机会,几乎年年会举办。而今年由“父亲”牵头举办的赛马会主题多了一层“贸易交流”的含义,人们在赛马会上买卖茯茶、烟酒、脸盆等一系列生活用品。赛马会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人们穿着华丽的藏族服饰参加赛马会,其中角巴送给“父亲”的马——日尕,体格健壮、步幅开阔、迅疾如风、富有灵性,日尕在比赛中有时如踩流火,一如激水奔涌,有时如厚重的山,步伐大气而紧凑,最终脱颖而出,获得了冠军。
(三)生命的关怀
生命的关怀是以人民为中心的文艺理论衍生出的一种立场,集中体现在作家对人民生活的观察与关注,并全方位展现人民的命运和丰富情感。作者在文中描写了赛毛因救“父亲”不幸去世,“父亲”感受到了藏民同胞真挚善良的品行,将余生精力投入当地建设发展中,将青春奉献给了这片纯洁、神圣的土地。“父亲”将聋哑人才让带到西宁治疗,“母亲”也带着他到处治病,后来才让恢复了听力,并且通过自己的不断努力取得了国外名校博士学位,最终仍在“父亲”的感召下毅然决然地回到家乡,接过“父亲”的接力棒,成为新一代的草原建设者;同时,对于生命的关怀还体现在对个体生命的无差别关怀,面对身患麻风病而被抛弃在生离别山谷的病人,“母亲”——苗医生不顾感染的危险,认真了解患者的病情,并分众分片安置病人进行对症治疗,再一次体现出其崇高的医德;对于生命的关怀更高维度体现在对藏民生活环境的关心和自然生态的保护。沁多县相较于其他县,不仅牲畜多,还大面积开垦,进而导致该县草场退化沙化严重,“父亲”看到曾经美丽的草原如今充满了黄沙与灰砾,所以发誓一定让草原焕发出勃勃生机。之后,“父亲”对全州六县进行调查,治理沙化挽救草原,带领牧民寻找最适合的牧场,共同开发出丹玛久尼自然保护区,由父亲带领治理的阿尼玛卿草原入选中国最美草原,可以说书写了一部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灿烂篇章。
三、创作维度:多层次真实性的建构与叙述
真实性是现实主义风格的基本手法,也是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的具体表征。恩格斯认为,文艺创作要真真切切反映社会生活本来的面目,强烈反对脱离客观实际、违背社会逻辑而去创作抽象的“理想化”作品。恩格斯在《致敏·考茨基》中就将真实性叙述描写视为文艺作品的必要条件,认为对现实关系的真实描写是一部作品完成自身使命的首要前提,作家需将真实性与描写的具体性、感情的倾向性、人物形象的典型性结合起来,才能真正做到“文艺美高于现实美”,才能使作品富有生命力和时代价值。
杨志军将真实性作为《雪山大地》的建构工具与叙述手法,从三个维度描述了沁多草原几十年巨变的方方面面,热情歌颂了这场时代浪潮中的三代草原建设者,刻画了一系列鲜活、生动的汉藏人物形象,奏响了真实温情、激情乐观的民族凯歌,使得作品极富感染力与影响力。
(一)真实性与描写的具体性相统一
文学通过美的规律来揭示社会生活的面目,优秀的文学作品与真实、丰富、具体的细节描写不相分离,如果作家缺少对社会生活具体、生动的描写,文学作品难免会陷入抽象怪圈。杨志军在《雪山大地》第二章中将具体性描写运用得炉火纯青。例如,在描写自然变化时,写道:“绿的层次正在变化,半个月前山的苍绿、厚的秀绿、河边的清绿变成了稀疏的绿、老去的绿、深沉的绿。”[4]56在描写生活细节时,写道:“屋里挂起了旗幡,炊烟在旗幡的环绕里袅袅升腾。扎在一旁的大帐房上,左右各挂着三条黄、白、蓝的哈达……映照着中间的彩绘矮桌,桌上摆着酥油炸成的面食、夜里煮好的手抓和成块的松潘茶,一溜儿的金色龙碗里盛着白花花的酸奶和曲拉,硕大的煮熟的牛头上插着两把镶嵌精美的五寸藏刀,青稞酒的香气飘逸而来。”[4]56
(二)真实性与感情的倾向性辩证统一
文学作品附有倾向性是客观存在的现象,是作家在其中表达自己主观的喜好、感情、善恶美丑观念的必然产物。杨志军在《雪山大地》中通过人物的具体活动表达自己的赞美之意,例如“父亲”原则性强、思想先进,始终坚信教育比什么都重要,因此他做了大量工作,困难重重,不仅难在学校基础设施建设和物质匮乏,更难在如何破除藏民几千年来保守、落后的观念——“去学校念书家里的牛羊就没人放牧了”,为此“父亲”费尽周折建立起沁多县第一所学校,并且挨个做藏民的思想工作,废了大量口舌,鼓舞牧民的孩子接受先进教育,不仅提高了草原孩子的教育水平,而且培养了大量藏民干部,为沁多草原的现代化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在梁辉校长受到冲击被迫下台、哈风老师和李志强受到打压时,是“父亲”不顾自身安危,尽心尽力保全他们,给他们安排合理的工作,将其安置到安全的地方。父亲做的一系列事情最终得到了藏民的普遍认同与赞赏,也得到了“我”内心的尊敬和崇拜。
(三)真实性与人物形象的典型性相结合
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认为,现实主义作品能否揭示社会现实关系及时代趋势,引起社会的强烈反响进而推动社会发展,这与它能否塑造出具有高度审美价值和认识价值的典型人物形象息息相关。例如,恩格斯在《致玛·哈克奈斯》中对典型人物形象做了精辟论述:“据我看来,现实主义的意思是,除细节的真实外,还要真实地再现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1]683杨志军在《雪山大地》中编织起一张庞大、有序的人物关系网的同时,又极为真实地刻画出诸多鲜活、生动的典型人物,有尽心尽力的“父亲”、有热心义气的角巴、有勤劳善良的姥爷、有心胸狭隘的老才让……其中“母亲”是文中典型人物的代表,“奉献无私”是“父亲”“母亲”的共同特性,他们身上都有一种独特的韧劲和无畏。“母亲”崇高的职业操守和母爱的光辉使得该形象蕴藏着人性美和世间情。“母亲”身为省城医生,医术高超,视才让为己出,四处求医治好其聋哑病,于善心之举中给了才让第二次生命,成就了一段善德善缘。在“父亲”忙碌于草原事业无暇照顾家庭时,是“母亲”任劳任怨,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同时,“母亲”也投身到沁多草原的现代化建设中,她对藏区的医疗条件和藏民身体状况感到担忧,于是采购药品,克服重重困难建立起了沁多县的第一所医院,改善了当地的医疗条件。并且“母亲”毅然加入被藏民视为“魔鬼”的麻风病的救治工作中,拯救了许多藏民的生命,在自身不幸被感染的情况下拒绝与亲人见面,直至生命最后一刻仍然坚守在工作岗位上,被藏民亲切地称为“女菩萨”,区别于矗立静默的雪山,“母亲”的爱心、高尚、坚韧、责任、决心等美好品质,成为藏民心中“动态鲜活的精神信仰”。
四、结束语
理论是作品的指引,作品是时代的声音。杨志军的《雪山大地》在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指引下,以“我”为写作视角,以“父亲”为叙述牵引,深刻反映了青海高原上的一系列宏伟实践与历史巨变。《雪山大地》中不仅有其独特的思想内涵、叙事体系、民族情感、国家记忆,更践行着实践唯物主义文学精神。作者的叙述笔法于细微处见真情实感,从历史、信仰、社会、伦理关系等多个维度展现出丰富的“民族共同体”话语内涵,汉藏融合,“它有感情、习俗、婚姻、血液的交融,还有声气呼吸的交融,而一切交融都基于这样一个条件:向善而生”[4]349。在其作品中,民族感情和国家记忆相互勾连,从“民族共同体”进化至“生命共同体”,谱写了一部波澜壮阔的汉藏融合、民族一家亲的变迁史诗。
参考文献:
[1]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四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599.
[2]习近平.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5:18.
[3]张晓琴.点亮雪域高原的文明新灯:杨志军《雪山大地》论[J].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23(12):1-15.
[4]杨志军.雪山大地[M].北京:作家出版社,2022.
作者单位:宝鸡文理学院
作者简介:梁艳赟(1997—),男,陕西延安人,宝鸡文理学院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在读硕士,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杨佳鑫(1998—),男,陕西宝鸡人,宝鸡文理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在读硕士,研究方向: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中共党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