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老树

2024-11-05程勰

名家名作 2024年28期

房后的老树被二哥放了,那时听到心中很不是滋味。

老树是父亲亲手种的,已几十年了,很是高大和粗壮。

这棵槐树的树苗是从山西托人捎回来的。因为我们家乡人祖祖辈辈流传着一句话:我们的先人都是在明洪武年间从山西大槐树下迁到这儿的。

在岁月的长河中,这棵古老的槐树静静地矗立在那里,见证着时光的流转。

这棵古槐的树冠宛如一把巨大的绿伞,遮蔽着一方天地。它的树皮呈现出粗糙的纹理,仿佛岁月在它身上留下的痕迹。

古槐的树干粗壮有力,需要几人合抱才能围住。它的枝条纵横交错,像是一幅自然编织的画卷。绿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仿佛在低声诉说着古老的故事。

古槐见证了村庄的变迁,承载着人们的回忆和情感。它是村庄的标志,也是人们心中的一份牵挂。

这棵古槐让人不禁感叹大自然的神奇和伟大,也让人对生命充满了敬畏和感激。

记不清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总觉得很小。每当夏夜,没有电灯的村里人,晚饭后总要三三两两地聚在老树下听我父亲谈天论地。我印象极为深刻的是,人们最爱听父亲讲武松打虎一节。父亲讲起来手舞足蹈,俨然打虎英雄。因此,父亲成了村里村外有名的文化人。

挣扎出一身嫩绿的老树给过村里人多少欢乐,又驱赶了他们心头多少黑灯瞎火的寂寞岁月啊!

记得1979年,村里人有了电灯。好像天一下子变亮了似的,然而,随着人们渐渐地对电灯的新奇消散后,又聚在老树下神侃海聊,听父亲说隋唐,说岳飞,说封神。那时,父亲常把我揽进怀里,那是多么快乐的时光。但后来可恶的病魔剥夺了我快乐的时光,我成了十足的病孩。

我结婚时,母亲病得已卧床不起,父亲喟叹道:“都是你小时候把你妈累坏了。连续在县医院住院十多天,才救得你……”

其实我是知道的,在那棵老树下,有好多人曾无数次提起我的病以及我父母的艰辛。我的生命是父母给的,是父母从病魔中抢来的。10岁时,气管炎和呕吐症已好的我被父亲送进学校。当我第一次逃学,被在学校教书的大哥告诉父亲我逃学的事时,父亲气坏了,从那棵老树上折了一根刺留条子,把我痛打到学校,母亲好几次上来挡我,都被父亲推到一边。那时我莫名地痛恨起父亲来,尤其痛恨那棵老树,甚至用铲子铲过好几次它的树皮,我当时多么希望老树死掉啊!再后来病好过来的我,为了弥补我过去被病魔夺去的快乐时光,逃了几次学,到水塘里去“打枣”(游泳),总是被气急败坏的父亲拖回家,绑起来用刺留条子狠打。于是,我便更恨那棵老树。在小学三年级的秋天,放牲口回来的我们,把几头驴和骡子拴在老树旁让它们啃它的树皮,我看着它们的把戏幸灾乐祸。后来被父亲知道了,但奇怪的是这次父亲居然没有痛打我,也没有责骂我的伙伴,而是给我们说了好多的话,记得其中一句是“前人栽树,后人歇凉,让牲口啃了你们到哪儿歇凉”。

渐渐地父亲一天比一天老了。后来我到县城去上高中,回家的次数少了,对老树有点淡忘了。

再后来,参加了工作后,在母亲病重时,父亲说把老树放了给妈做寿房,因我们坚持说:“给院子遮个凉,寿房我们用松木做。”父亲便没有说什么。奄奄一息、久卧不起的母亲笑了。

1999年腊月二十六母亲病逝,父亲也因此一下子变得寡言少语。后来,父亲因嗜酒而吐了血,在我们弟兄的坚持下才到城里检查,但很不幸,父亲得了绝症。在得病初期,爱下棋的父亲常在老树下与人下棋。天热时,父亲拿一块毡放在老树下乘凉,直到消瘦得不能走路。一向刚强和爱干净的父亲在2000年九月初一夜永远地留下了老树和他的子孙们。

今年开学初,我回家一趟,二哥说把老树放了,因为树头已死了……我惨然地应了声:“放了就放了,不是死了吗?”后来才知道,村上的树都因缺水而难以生存。当然,父亲手植的老树也难逃此劫,结束了它的一生。是以记!

作者简介:程勰,男,甘肃武威人,中国民主同盟盟员,武威市第四届、第五届政协委员,群文副研究馆员(文学创作),中国剧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甘肃省中青年作家班学员,凉州区心理咨询师学会主席。出版《天堂里有没有阳光》《向邪恶索命》《如此有情人》等多部长篇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