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遇之遇
2024-11-05刘国欣
游泳和开车,总让我想到文学。最紧要处,是关乎生命的。
我是西北的旱鸭子,自学游泳,开始很害怕,但信得过的朋友指点说你就认为你睡在炕上、睡在地上。这是练习漂浮的阶段,是最开始起步时候。我听进去了,就当躺在炕上、躺在地上。有了这样的意念,不再害怕自己沉下去,结果确实不再沉下去。放松自己,让我找到了一种和自然同命运的节奏感。
开车也一样。拿到驾照五年多了,为了增加文学的生活感,近段时间以来我开始练习开车。所找的临时教练认识好几年了,亦师亦友,鼓励为主。于是,每天练习两个小时。不到四天,我就从县城的新区开到了老街。但也正因为这样,我觉得很快就可以出师。第五天,我踩着油门当刹车,准备练习倒车的时候,直接上云端,把车开到了沟渠里。结果是不得不请吊车,不得不把所开的别人的爱车送到修理铺。
由此,我想到十多年前,也是自以为已经掌握游泳技术的时候,一个人游过深水区,就在回返到半路时,突然心生怯意,接着就完全乱了节奏,最后向岸上坐在高处的救护员呼救,再抓着人家顺手扔过来一条长竹竿爬上岸。
开下沟渠的车子第三日就修好了,同样修理了一回我的骄嗔心。于文学创作亦然,这些年来,随着我本硕博接连读下来,比较顺风顺水地找到工作、评了职称,受到同事和学生的喜欢,生活里与亲人和师友包括陌生人的关系也总是非常融洽,自己也变得悦纳自己,像是进入了生活的一个舒适区。但很明显,我感觉近年来文学创作在走向一定的瓶颈期,想要深潜和远行,但还是对独自穿越深水区、独自驾车去往远方有一定的怯意。我把生活当创作,也把创作当生活,在内在它们是一致的,都是在寻找一种恰当的节奏感,如同呼吸,如同走路。
这段时间我在老家生活,远远近近都是从小到大熟悉的不熟悉的各种人生无定的消息,我知人生苦乐本无定向,在长年漂泊它乡的旅途中,我早把遇与不遇皆当是祝福,却还是在这一次把车子开出“轨道”的经历里,感觉到了来自虚空结实的一巴掌。于我肌肤无损,却打在了我的心灵上。“味无味处求吾乐,材不材间过此生。”我把文学创作当一种理想主义道路的实践、一种生活的节律,像游泳,像开车,更像呼吸和走路,我随时在摸索和实践一种可能:世界同体大悲,我希望自己在文字里,触摸到抵达某种真理的途径或秘密,尽管可能一直在路上,但在路上也许正是归家,漂泊就是回归。
一个字辗转到另一个,一个词辗转到另一个,有时是一瞬,有时是一生,这样的摩挲是美妙的,词语婆娑如串珠,春夏秋冬从指尖流过。我将继续游泳,继续开车,继续去往这里那里,继续探测仪一般,测量字词与标点符号的体积、色彩、表情、重量与温度。陕北有条河叫无定河,我很喜欢这条河的名字,文学即人生,无定为有定,不遇为遇,不材为材,我愿意在文字的海洋里就此越飘越远,飘尽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