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中国现代化叙事的辩证思维及其整合
2024-10-31王佳怡
摘 要:毛泽东关于中国现代化的叙事呈现出多重辩证思维。价值取向层面,毛泽东中国现代化叙事彰显推动中国现代化发展的特质,又表征对西方现代化道路的超越,其通过激活传统文化的现代取向,协调价值理性与工具理性的关系,回答了“怎样接受现代化”的问题;理论建构层面,毛泽东中国现代化叙事在理论内容上呈现出丰富内涵,理论实质是社会主义向度下对现代化模式的多元探索,其通过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回答了“怎样过渡到社会主义现代化”的问题;路径选择层面,毛泽东中国现代化叙事包含现代化普遍经验,凸显中国语境下的民族特色,其通过坚持独立自主,探索“革命的现代化”道路,回答了“怎样建设中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的问题。
关键词:中国式现代化;毛泽东关于现代化的论述;马克思主义;独立自主
中图分类号:D61;A84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4767(2024)05-0056-11
毛泽东具有强烈的问题意识,他积极探索适合中国国情的现代化道路。毛泽东在开创性实践中提出一系列重要理论观点,由此形成对中国现代化的观念认知,进而构成内部蕴含多重辩证思维的复式叙事。毛泽东的中国现代化叙事是中国共产党百年历史叙事和中华民族历史叙事的重要组成部分,是现代化叙事在中国革命与建设时期的具体表达。2023年12月26日,习近平总书记在纪念毛泽东同志诞辰130周年座谈会上指出:“对毛泽东同志的最好纪念,就是把他开创的事业继续推向前进。”[1]毛泽东的现代化叙事是在马克思主义指导下、在中国革命与建设的具体情境中生成的。其中蕴含的辩证思维,关涉中国从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转轨的历史现实,与传统文化既存在一定关联,又在相当程度上归因于马克思主义在中国具体实践中展开的理论效应。也即是说,描摹毛泽东探索中国现代化的整体景观,需要回溯毛泽东的现代化思想发轫、发展的历史情境,还原这一思想的生发背景、理论回路与演进脉络,从而廓清偏狭并从思想史的视域为进一步揭示毛泽东的中国现代化思想全貌提供充分场域。
一、追求与忧虑共存:毛泽东中国现代化叙事价值取向的辩证思维及其整合
价值取向是毛泽东中国现代化叙事中的关键一环,构成了后发外生型国家在现代化启动阶段首先需要在感性驱动和理性探讨下回答的问题。统括而言,毛泽东的现代化价值取向内蕴辩证思维:一方面彰显推动中国现代化发展的特质,另一方面又表征对西方现代化道路的超越。毛泽东通过激活传统文化当中的现代取向,带领人民开辟中国现代化道路。
(一)毛泽东中国现代化叙事价值取向的辩证思维
从发展的观点来看,现代化是民族国家的历史必经之路。基于“落后挨打”形成的条件反射,一方面激发了救亡图存的中国人发展现代化的积极性,即殖民主义造成了中国现代化的被动姿态,同时催生了中国知识分子欲求现代化的心理样态。这种历史情境催生下的现代化探索以追求民族独立为首要旨向和核心路向。另一方面也决定了早期现代化探索的非独立性和脆弱性,这种缺陷集中表现为:在目标视域下以西方的现代模式作为标准,基于形而上的思维定式和紧迫感支配下的集体无意识衍生出实际操作层面的难题,即企图将西方所有定性为有利的质素纳入中国的现代化发展结构中去,这种表层次的外在模仿始终无法转化为对中国传统的内在超越,导致理论吸收的消化不良。具体而言:第一,西方列强坚船利炮进一步促发了中国在“冲击—回应”模式下的资本主义发展,尽管对西方思想“欲拒还迎”的中国知识分子在器物和制度层面进行了诸多“口服心不服”的尝试,却始终没有突破“文化反射率”、触及现代化“形变之链”的最终层面,因而均未推动中国现代化进程的实质性跃进;第二,在想象空间中自认处于文化价值的高地,然而现实境况下,中国的自然经济和政治体制却在现代体系规约的发展层级中处于相对落后的位置,这种与现实颠倒的认知导致了中国在世界现代化图景中的视差,从而为现代化探索设置了迷障;第三,尽管“一切等级的和固定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2],但显然支配中国人的“体用”“精神物质”二分思想模态仍然根深蒂固,这种时间关系上的传统和现代、空间关系上的东方和西方划分方式预设了现代化的“稳态”,实际上延续了中国传统文化取向中的秩序观,但显然这并不符合现代化的价值取向——作为现代化根基的现代性是流动的而不是静态的,是未来世界取向的而不是传统导向的。
现代化是历史趋势与价值选择相统一的过程。从毛泽东现代化价值取向的基本构成来看,它既包括毛泽东对现代社会基本组成部分的现代性认知,也包括毛泽东对中国现代化具体道路的思考。毛泽东的中国现代化叙事天然内蕴了追求与忧虑的双重面向。追寻现代化的中国方案,是毛泽东一以贯之的价值追求。毛泽东对展开中国的现代化建设具有强烈的历史紧迫感,并在不同历史时期呈现出不同形态的现代化构想和布局。基于此,以毛泽东同志为主要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为中国现代化建设作出了开创性的巨大贡献。习近平总书记在学习贯彻党的二十大精神研讨班开班式上指出,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胜利“为实现现代化创造了根本社会条件”,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取得的理论成果和巨大成就“为现代化建设奠定根本政治前提和宝贵经验、理论准备、物质基础”[3]。
毛泽东的现代性省思是其在追求现代化过程中不言自明的产物。首先,作为理论研究中的范式表达和现实世界中的特征彰显,现代性自身就是一个充满矛盾的话语体系和运动系统,省思是其中普遍存在的价值取向和情感体验。从中国现代化进程的历史生成来看,世界历史范畴内现代化总体性危机的宏观背景,是中国现代化作为一种后发外源性现代化模式的历史出场。尽管中国的现代化在全球化的潮流下展现出一种现代化模式的“殊相”,但难以回避的一大问题是,工具理性驱动下的西方现代化模式不仅在目标视域下为中国的现代化转向提供了内容参考与经验借鉴,还附着了与之相伴随的恶果与代价。实际上这也是资本主义所开启的理性启蒙主义进行自我阉割的必然产物。其二,基于民族主义的考量,“学生”对“侵略”自己的“先生”所具有的现代化模式总是怀有拒斥态度,“很奇怪,为什么先生老是侵略学生呢?中国人向西方学得很不少,但是行不通,理想总是不能实现……就是这样,西方资产阶级的文明,资产阶级的民主主义,资产阶级共和国的方案,在中国人民的心目中,一齐破了产”[4]1470-1471。其三,继承马克思主义对资本现代性的批判。在马克思看来,以资本为核心的现代性推进了政治解放、促进了人类文明一体化,但资产阶级生产方式带来普遍的异化,资产阶级文化同时孕育了与其宣扬的自由、理性所相反的成分,逐渐暴露出其霸权内核。这种理论层面的省思链接中国在西方威胁下的现实遭遇,导向了对西方现代性逻辑的超越与中国现代性的建构。
(二)毛泽东中国现代化叙事价值取向的整合
西方现代化展现出推动历史进步、导致价值失落的二律背反。历史与价值,是进行现代化建设需要协调好的一对关系。倘若将毛泽东对现代化的追求与其对资本主义现代性省思截然分开,就无异于否认资本主义的双重属性。事实上,这两者之间并非存在无法弥合的鸿沟,恰恰相反,现代化很大程度上正是因为其多样性,才成为不同时空语境下的共同价值旨归。只有使历史与价值之间的张力始终保持在合理范围之内,才能保证现代化建设的顺利推进。就这一问题,毛泽东的主要策略就是坚持价值理性与工具理性相统一。具体而言,毛泽东将实现中华民族的复兴视作价值理性,将推进现代化视作工具理性。在毛泽东的思想和实践中,中华民族的复兴始终是一个核心价值。民族复兴的目标设置在很大程度上整合了分散的社会意识,从而凝聚起社会合力。在毛泽东看来,中华民族复兴包括文化的复兴,强调要提振国民的精神面貌,在学习现代文化的同时保持民族独特性。其中“独立自主、自力更生”是毛泽东传承和发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内容,是以毛泽东同志为主要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展开中国现代化所遵循的基本原则。有观点指出,“这一思想同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基本原理(主要是‘内因论’和‘群众论’)是相一致的,但就其理论来源而言并非来自马克思列宁主义,而是来自我们的民族传统”[5]。而现代化的工具属性体现为无论是半殖民地半封建的中国,还是一穷二白、百废待兴的新中国,都需要激发出人在利益驱动下的经济行为,从而推动社会经济进步。也正是基于此,在救亡图存的抗日战争时期,毛泽东所设想的“现代国家”所要求的民主共和政府的三条纲领之一就是“能够发展国民经济减轻以至免除人民生活上的痛苦”[6]429。而这样的现代国家,在毛泽东看来“还不是社会主义的国家”,但“有了这样一个国家,中国就离开了半殖民地与半封建的地位,变成了自由平等的国家,离开了旧中国,变成了新中国”[7]134。新中国成立后,毛泽东又指出,“在我们的社会里,资本主义的经济法则是受限制的经济法则”[8]286。实际上这也是中国共产党人予以承继的思想方法:坚持战略与策略相统一。习近平总书记强调,推进中国式现代化需要处理好一系列重大关系,其中就包括战略和策略的关系。他指出:“要把战略的原则性和策略的灵活性有机结合起来,灵活机动、随机应变、临机决断,在因地制宜、因势而动、顺势而为中把握战略主动。”[3]
二、外观与实质互通:毛泽东中国现代化叙事理论建构的辩证思维及其整合
毋庸置疑,在毛泽东的中国现代化叙事中,中国要实现现代化,只有走社会主义现代化道路。毛泽东创造性地提出了新民主主义理论,指出半殖民地半封建的中国不能直接进入社会主义,也不能经由资本主义发展道路,而是经过新民主主义阶段过渡到社会主义。从理论外观上看,毛泽东对中国现代化的叙事脉络呈现出复杂样式,但其理论实质是在社会主义向度下对现代化模式的多元探索。在这个过程中,如何在走向社会主义现代化道路的根本前提下处理好与资本主义的关系,构成了毛泽东现代化叙事理论建构中的辩证思维。基于此,毛泽东通过“用马克思主义之‘矢’射中国具体实际之‘的’”[1],对这一问题进行整合。
(一)毛泽东中国现代化叙事理论建构的辩证思维
中国要走社会主义现代化道路有其历史必然性。首先,西方资本主义国家不允许中国发展资本主义。帝国主义多次发动侵华战争的目的并非是为了让中国成为强大的资本主义现代化国家,其侵略实质是要“把中国变成它们的半殖民地和殖民地”[9]628。换言之,在西方侵略外力下促成的中国资本主义经济形态,其殖民主义现代性的特殊性质决定其只能为帝国主义在华资本提供生长的土壤。数据显示,自1894至1920年,外国在华资本估值总计从21 370万元上涨至239 000万元,官僚资本估值从4 757万元上涨至90 205万元,而民族资本估值仅从87 592万元上涨至390 677万元[10]。这些在特权保护下、具有原始积累性质的外国资本对中国民族资本进行了严重的侵蚀和压迫。由此可见,不推翻帝国主义在中国的统治,就不能实现中国经济的独立发展。其次,实现民族独立是中国开展现代化的前提条件,而“中国要独立,决不能离开社会主义国家和国际无产阶级的援助”[9]680,属于殖民地半殖民地的中国只能在帝国主义战线与反帝国主义战线二者中选其一,而要在中国实现反帝反封建胜利之后再建立资本主义社会,只能是“完全的梦呓”[9]680。从内部因素来看,中国的条件也不足以支撑其发展资本主义。从经济形态上来看,农村劳动净收入长期停留在维持生计的边缘,使得中国无法从内部导源出资本积累;从阶级条件上来看,中国的民族资产阶级没有能力领导资本主义现代化发展道路。在《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等篇目中,毛泽东多次强调中国的资产阶级作为殖民地半殖民地的产物具有其软弱性。迈斯纳也指出中国的资产阶级“主要是一个商业和金融资产阶级,而不是工业资产阶级,其主要作用是在中国市场与资本主义的世界市场之间充当中间人”[11]。由此不难发现,西方现代性的生成有赖于其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由于中国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不具备自主产生、自由发展资本主义的渠道,也就无法自主生成走资本主义现代化道路的机会。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毛泽东“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伟大开拓者”[1]。毋庸讳言,马克思主义奠定了毛泽东探索中国现代化的主基调。“主义”这一概念作为一种舶来品,在近代经由日本翻译后传入中国。在其原初语境中,“主义”往往指涉面向未来的运动。而现代化运动,恰恰表征、欲求一种“未来世界取向”的心态和行为。现代化论以什么样的“主义”论述为前设[12]。是否选择“主义”、选择什么样的“主义”成为一个国家走上现代化道路无法回避的问题,也是区分不同现代化模式的关键所在。走社会主义的现代化道路,首先是以“主义”的形式体现在毛泽东探索中国现代化的历程中,而毛泽东经历了从问题到主义、从改良到革命的思想转变,并为引领中国走进现代世界找到了先进的理论指导与真理指向。
1920年夏天是毛泽东世界观的转折期,这期间毛泽东从响应“多研究些问题”、主张温和的社会改良,转变为认同“以主义为旗子使人们趋赴”、主张激烈的社会革命,从“找寻出路”到成为一个理论与行动上的“马克思主义者”[13]。从思想解放的程度上看,“五四”运动如同启蒙运动之于工业革命,是近代中国社会最大的一场思想启蒙运动,开启了用马克思主义理论资源主导中国现代化探索的历史进程。这一时期的“问题与主义”论战,为毛泽东的思想转向提供关键线索。处在反帝反封建洪流中的中国大地民生凋敝,各类问题层出不穷,胡适发表《多研究些问题,少谈些主义》,反对用马克思主义的革命论来解决中国问题,主张实行社会改良。这期间毛泽东一度支持胡适的观点,在《问题研究会章程》中,他列举出了七十一项具体问题,同时指出“在各种问题研究之先,须为各种主义之研究”,并将“哲学”的主义放在首位。然而,毛泽东此时所言之“主义”并非李大钊所指之“主义”,实际上仍归属于“问题”的集合。毛泽东在剖析社会具体问题时指出,问题的产生“完全是由环境所决定”[14]376。显而易见,毛泽东在关注具体问题的同时,已经透视到“社会”才是问题的根源,意含了一种整体的、系统的变革路径。值得注意的是,毛泽东此时以“现代”为分水岭,指出现代之前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由经济上的“资本主义所支配”[14]384,实际上隐约指陈的是,现代的中国需要一个区别于“资本主义”的主义。而因为此时他“于种种主义,种种学说,都还没有得到一个比较明了的概念”[14]428,所以尚未明确支持马克思主义。这时毛泽东对于中国社会问题的解决还偏向于改良方式,革命于他而言还是“不行”[14]456。
马克思主义本质上具有革命性,这是其在中国早期现代化探索中得以落地生根的关键所在。在湖南自治运动失败之后,毛泽东对马克思主义有了更深入的理解。他直接指明“尤其要有一种为大家共同信守的‘主义’,没有主义,是造不成空气的”[14]498。毛泽东对马克思主义革命道路的选择已经呼之欲出,并开始以马克思主义者的身份参与并引导中国早期的现代化探索历程。马克思主义伴随着无产阶级革命的需要产生,在马克思主义革命观的语境里,这种革命性不仅要求进行暴力革命,深层次上指向对既有秩序的改变,从而创造出一个新世界,这与现代化的内涵相照应。马克思主义传入中国后被早期先进知识分子所首先认识到的,在内容上就是作为其重要组成部分的唯物史观,在属性上就是马克思主义的革命性,更具体地说,是这种革命性的实践表现,即进行阶级斗争,这成为毛泽东在之后革命与建设中一以贯之的思想主线。中国具备快速接受马克思主义这一全新思想的深层文化心理条件,即中国先进知识分子具有“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价值取向和“经世致用”的实用理性[15]148,这与马克思主义强烈的人民性和实践性相契合。以儒家为代表的中华传统文化关注的重点是具体人物在特殊域境中活动的阐释,而马克思主义的革命实践性,就具有为中国革命服务的实用功能。
如何认识和对待资本主义,不仅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重要理论课题,也是中国现代化进程中的重大现实问题。毛泽东对待资本主义的态度经过了曲折变换的历程。1927年大革命失败之后,中国共产党人彻底转变了第一次国共合作时期对资本主义的认识,在革命实践过程中加强了对资本主义的反对态度。中共六大政治决议案指出中国的民族资产阶级背叛了革命,是阻碍革命胜利的最危险的敌人之一,必须反对他们[16]。随后在土地革命时期,党鼓励私人工商业主要是小资产阶级的政策得到推行。1934年,毛泽东在第二次全国苏维埃工农兵代表大会的报告中指出:“我们对于私人经济,只要不出于政府法律之外,不但不加阻止,而且加以提倡和奖励。因为目前私人经济的发展,是国家的利益和人民的利益所需要的。”[17]133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由于具备与资产阶级建立统一战线的必要性和现实可能性,毛泽东进一步阐明了要允许资本主义工商业长期存在,并且要发挥其中有利于国计民生的部分,在《中国革命和中国共产党》一文中,毛泽东指出中国当下处于新民主主义革命的阶段,经济上“不破坏任何尚能参加反帝反封建的资本主义成分”[9]648,要“保存一般的私人资本主义的企业”[9]647。在《新民主主义论》中,毛泽东指出新民主主义共和国不禁止资本主义的发展,同时指出如没有资本主义和资产阶级,“所谓新文化,是无从发生的”[9]695。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中国是发展社会主义还是资本主义尚不明朗,毛泽东自己也指出革命的二重性使得“一方面有资本主义因素的发展,又一方面有社会主义因素的发展”[9]650。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胜利、建立中华人民共和国是从外发型现代化向内生型现代化转轨的转折点。一方面,经济发展的必然趋势要求解决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与社会主义生产关系的矛盾,则必须限制发展资本主义经济,另一方面,中国共产党执政下的政治制度模式决定了只有走社会主义现代化的路径。而在基本完成了对资本主义工商业的社会主义改造后,毛泽东又针对当时国内市场中“地下工厂”等资本主义性质存在,指出“可以消灭了资本主义,又搞资本主义”[18]170。但这种思想并未持续下去,也没有真正在实践中贯彻落实。
(二)毛泽东中国现代化叙事理论建构的整合
在毛泽东看来,资本主义发挥作用的机理在于资本主义经济可以发展生产力,从而为社会主义现代化提供物质准备。毛泽东指出,“不要把反对党内资本主义思想的斗争,错误地移到社会经济方面,去反对资本主义的经济成分”[19]793。一方面,毛泽东关于利用资本主义的相关论断不是单纯的策略考量,而是结合中国处于半殖民地半封建状态下落后贫穷的社会条件所作出的政策部署。按照马克思、恩格斯晚年提出的跨越“卡夫丁峡谷”构想,落后国家可以跨过资本主义制度进入社会主义,条件是吸收和占有资本创造的所有积极成果。毛泽东继承并在中国情境下发展了这一思想。毛泽东还创造性地发展了马克思、列宁关于对资本进行赎买的思想,通过国家资本主义形式,实行对资本主义工商业的社会主义改造。另一方面,毛泽东也强调对资本主义经济成分进行限制,主张以不同于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来进行社会生产,以此保持民族发展的独立性,为跨越“卡夫丁峡谷”提供重要的前提预设,避免或减少资本对自身的剥夺[20]。在1949年党的七届二中全会上,毛泽东指出:“中国的资本主义的存在和发展,不是如同资本主义国家那样不受限制任其泛滥的。”[4]1431随着国民经济的逐渐恢复,毛泽东对资本主义的态度也愈发增强,开始逐渐重视对民族资产阶级的教育和改造工作。之后,根据毛泽东提出的党在过渡时期的总路线,国家开始对生产资料私有制进行全面的社会主义改造。为了更好地了解马克思主义基本经济理论,毛泽东要求各级领导干部读苏联《政治经济学教科书》,并组织读书小组。在这期间毛泽东发表了许多谈话,指出要先确立社会主义的生产关系,再展开工业化建设。由此可见,毛泽东认为现代经济的转向肇始于民族独立,渐进于生产关系的社会主义改造,这是社会主义生产力发展的先决条件。
从叙事的时间序列来看,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和社会主义革命与建设时期,毛泽东现代化理论叙事中的革命话语内涵不断深化拓展,从较为单一的政治革命之维向全方位的社会变革延展。经济转型在社会整体转型中具有主轴性作用。基于此,毛泽东在探索现代国家的政治建设时,提出可以结合中国社会的实际情况,借鉴西方资本主义国家民主制度的有益经验。对于西方资本主义文化,毛泽东也提出要“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对于“社会主义文化和新民主主义文化,还有外国的古代文化,例如各资本主义国家启蒙时代的文化”[9]706-707,都要结合自身需要进行吸收借鉴。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坚持“立足中国、借鉴国外,挖掘历史、把握当代,关怀人类、面向未来的思路”[21],从整体视角和多重维度提出了一系列具有中国特色和世界眼光的新概念、新范畴和新表达,为中国式现代化叙事提供了愈加深刻的理论阐释和更为开阔的诠释空间。
三、共性与特性相生:毛泽东中国现代化叙事路径选择的辩证思维及其整合
现代化的路径选择决定了推进现代化的组织形式和生产方式,后者反过来又规约和塑造了前者。毛泽东中国现代化叙事的主线,就是结合中国具体国情逐渐形成了一条独立自主的社会主义现代化道路。一方面毛泽东积极学习苏联的现代化经验,探索的现代化道路蕴含世界现代化发展模式的普遍经验;另一方面,毛泽东立足中国实际,通过在现代化实践中总结经验,形成了具有中国特色的现代化道路。
(一)毛泽东中国现代化叙事路径选择的辩证思维
毛泽东中国现代化叙事中的普遍性表现为:其一,毛泽东中国现代化叙事蕴含了社会主义现代化发展路径选择的经验。在现代化建设初期,中国很大程度上参照了苏联的工业化模式。这与当时的历史原因有十分紧密的联系。苏联作为当时世界上首先建成社会主义的国家,深刻鼓舞了中国人民建成社会主义的信心。毛泽东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末回顾新中国成立初期的经济建设时说到:“由于我们没有管理全国经济的经验,所以第一个五年计划的建设,不能不基本上照抄苏联的办法。”[22]与此同时,以美国为首的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对中国采取经济上封锁、政治上孤立的政策,中国迫切需要建立以重工业为基础的社会主义工业,以保障国家工业化和国防现代化,这就使得学习苏联优先发展重工业的工业化发展模式成为冷战背景下的必然选择。其二,毛泽东的中国现代化叙事中蕴含了现代化发展的普遍性经验。“现代型模”与“西方型模”具有高度的相似性和重合性[23]22。尽管不同民族国家的意识形态、历史文化、经济基础等方面存在差异甚至冲突,但也恰恰是发端于西方的全球性现代化运动的拓展,这些国家在经济生活、政治生活和文化生活等层面的发展路径化约出越来越多的共同性,诸如工业化大生产的扩张、民主政治制度的诉求等。从目标视域来看,毛泽东很大程度上是以经典现代化发展模式作为参照。例如,毛泽东多次指出在钢铁及其他主要工业生产品产量方面要赶上或者超过英美国家。
在中国情境下探索现代化建设的民族特色,构成毛泽东中国现代化叙事的底色。其中,独立自主是毛泽东思想活的灵魂的重要组成部分,毛泽东强调要坚持独立自主展开中国的现代化探索。其一,一穷二白的现实国情成为独立自主的前设条件,毛泽东将其视为现代化展开的后发优势,即道德社会的优势以及建基于落后性上的革命的政治优势。所谓一穷二白,毛泽东在《论十大关系》一文中作了阐释:穷就是没有多少工业,农业也不发达;白就是一张白纸,文化水平、科学水平都不高。从毛泽东的哲学观念来看,“动”和“斗”是其中的组成部分,“动”强调事物的变化性和相对性,“斗”强调个体的顽强奋斗和自我实现[15]127-134。反映在毛泽东中国现代化叙事中就表现为:一方面,毛泽东认为,用发展的观点看这一问题,恰恰是“穷”激发出人民革命的激情;另一方面,毛泽东重视调动人的精神力量,认为精神动力的支持可以克服一穷二白的困境。毛泽东指出,战略方面可以藐视困难,这种乐观主义的科学依据在于懂得马克思列宁主义、懂得客观世界的规律[8]393。由此,毛泽东为政治实践找到理论依托:马克思主义理论为中国现代化的推进举旗定向。其二,从实践中总结经验构成了独立自主的重要法宝。马克斯·韦伯认为现代化就是人类理性化的过程,现代社会要求个人观念和社会规范的理性化[24]。毛泽东“否认有先验或先天的知识,强调包括‘规则秩序’和‘道’的认识都从直接经验中来”[15]136,由是“从实际状况中概括出经验论的理性结论,并赋予它以清晰论证的理论形态,便足以指导行动了”[15]174-175。毛泽东通过总结古今中外的革命经验,形成了一系列重要论述,构成毛泽东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善于总结历史经验是党的百年历史一以贯之的叙事。从1945年的《关于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到1981年的《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再到2021年的《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这些重要文献都凝结了全党在追求民族复兴进程中的历史经验。其三,农工并举形成了独立自主的内容指向。从根本内容上看,现代化就是实现从农业社会向工业社会的转化。在毛泽东看来,中国要实现工业化,必须实行发展工业和发展农业并举的方式。如果把毛泽东对农业现代化的强调错误地解读为要把中国拉回到农业时代,就恰恰遮蔽了毛泽东立足国情展开中国现代化探索的独立自主意蕴。按照马克思主义的观点,现代工业和商业是现代社会的核心特征。毛泽东继承马克思主义关于大工业是现代化本质的这一思想,主张要推动中国实现工业化,强调以重工业为重点,同时协调重工业、农业与轻工业之间的关系。历史上实现资本原始积累和开展工业化主要有两种基本路径,一种是西欧国家采取资本原始积累开启工业化,依赖殖民掠夺;另一种是以苏联为代表的社会主义国家以国家政权形式通过农副产品价格剪刀差为工业化进行原始积累。毛泽东探索的中国现代化模式异于西方和苏联的现代化模式,具有鲜明的革命性。
(二)毛泽东中国现代化叙事路径选择的整合
毛泽东通过坚持独立自主的原则,成功整合了中国现代化叙事中的普遍性与特殊性。他结合中国国情,探索出了一条独特的“革命的现代化”道路。在这条道路上,革命不仅是现代化的前提,也是其重要内容。遵照时间序列的考察,现代化作为一种话语形式,从其诞生起就被赋予了革命内涵,同时从目标指向与实现路径的双向互动视角看,“革命”一词中的变革性意涵对通达现代化的路径选择具有指引作用。透视新民主主义革命、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的叙事脉络,可以清晰地看到,毛泽东奠定了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现代化百年历史叙事的主基调,即推动革命话语与现代化话语的深度融合、同向演进。革命是现代化所特有的东西,是现代化的一个方面[25]220、221。首先,毛泽东以革命作为现代化的前提。这一叙事的时空坐标位于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处于“三座大山”下的中国,民族独立是实现现代化的前提条件。一个民族“只有当它作为一个独立的民族重新掌握自己的命运的时候,它的内部发展过程才会重新开始”[26]。民族独立,也是以毛泽东同志为主要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推动中国现代化运动所致力于实现的价值目标。基于此,中国现代化呈现出由重“整合”向重“目的的获求”的转化。毛泽东创造性地走出一条“革命的现代化道路”,通过新民主主义革命消灭地主阶级、官僚资产阶级和帝国主义的剥削和压迫,从而改变买办的封建的生产关系,解放被束缚的生产力。同时,毛泽东以革命作为现代化的内容。这一叙事的时空坐标位于由新民主主义社会向社会主义社会过渡时期的中国。1956年底“三大改造”的完成,标志着我国社会主义制度基本建立起来。党的八大正式把“四个现代化”写入党章,为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提出战略目标。在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从以苏联模式为模板到对国外经验“引以为戒”,再到“文化大革命”对现代化进程造成的严重干扰,说明了在建立社会主义生产方式以及巩固无产阶级专政国家政权过程中,革命与现代化两者之间存在复杂关系。如何正确认识与处理革命与现代化之间关系也成为一个重大课题。
政党的领导核心作用、乡土中国的基层体系现状与内外环境的交互效应是毛泽东在领导中国现代化过程中始终关注的三大因素。近代以来,在西方资本主义列强的霸权威胁下,半殖民地半封建的中国社会启动现代化,需要坚实且统一的政府作为主体力量领导并推进现代化。辛亥革命将中国现代化引上了世界资本主义现代化道路。毛泽东真正通过新民主主义革命实现了中国的民族独立,将中国现代化推向了社会主义方向。在这一叙事逻辑下,中国共产党以其主导性角色担当起变革中国政治制度和社会制度的历史使命。毛泽东在农村组织革命运动,开掘、凝聚并领导以农民为主体的革命力量,通过“农村包围城市、武装夺取政权”的革命道路,最终夺取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胜利。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当时的社会结构既具备了洗涤前现代的可能性,又具备了超越西式现代性方案的空间。毛泽东的新民主主义作为对封建主义和帝国主义统治秩序的革命,它表征了中国革命超越前现代的现代性维度[27]。新中国成立后,毛泽东强调中国共产党作为马克思主义政党已经被历史证明能够领导中国革命,但党对经济建设的领导作用还需要在工业化的进程中进一步得到证明。遵循这一逻辑,邓小平也认为现代化是“进一步巩固无产阶级专政的伟大革命”[28]。而要实现这一伟大革命,基本方针是调动国内外一切积极因素。就国外因素而言,毛泽东认为建设中国的现代化离不开和平稳定的国际环境支持,要继续发展同社会主义国家苏联和各人民民主国家的合作,并且发展同资本主义世界一切爱好和平的国家和人民的合作。同时他认为战争会打乱中国社会主义改造的进程,使中国的工业化过程延迟。随着和平因素在国际环境下重要性的愈发凸显,毛泽东指出争取长久的和平环境对整个社会主义阵营和我国的社会主义建设都很有利。就国内因素而言,他强调要处理好我国人民内部的关系,特别是工人阶级和农民阶级之间的关系、各民族之间的关系。更为重要的是,要通过“组织起来”推动农业合作化与工业化相适应。在毛泽东看来,农业合作化能为工业化提供大量资金,满足国家对粮食和工业原料的迫切需要,并通过使用大机器推动社会主义工业化最终的部门即重工业的发展。
四、结 语
通过梳理毛泽东在革命与建设时期的中国现代化叙事,可以发现其中贯穿的历史主线,即坚持以马克思主义为理论指导,立足中国历史、中国现实与中国文化的实际,走出一条自主的现代化道路。毛泽东采取一种异质性的叙事方式,开拓、改写了现代化的历史叙事,为中国式现代化提供了逻辑前设与经验镜鉴。当下,中国现代化叙事的兴起与转向并非指向“告别革命”,恰恰相反,无论是沿袭中国革命史叙事的历史省思,还是根据中国式现代化的本质要求进行理论推演,抑或是立足现代中国社会革命的现实需要,党的自我革命都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应有之义。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强调的,在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进程中,要“以党的自我革命引领社会革命”[29]。在中国共产党的百年历史叙事和中华民族的历史叙事视野下,中国式现代化叙事具有深刻的历史逻辑和崭新的时代印记,开辟了承继与创新的可能路径:一方面,以历史唯物主义作为中国现代化叙事的理论基础,从社会基本矛盾和整体景观着手,以持续的社会革命推动中国现代化叙事的术语重建与范式重构;另一方面,赓续中华民族精神文脉、吸收西方现代文明有益成果,以文化构筑精神家园,激发中国式现代化的叙事活力。
参考文献:
[1] 习近平.在纪念毛泽东同志诞辰130周年座谈会上的讲话[N].人民日报,2023-12-27(2).
[2]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403.
[3] 习近平在学习贯彻党的二十大精神研讨班开班式上发表重要讲话强调 正确理解和大力推进中国式现代化[N].人民日报,2023-02-08(1).
[4] 毛泽东选集:第四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5] 许全兴.毛泽东与孔夫子[M].北京:人民出版社,2020:193.
[6] 毛泽东文集:第一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
[7] 毛泽东文集:第二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
[8] 毛泽东文集:第六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
[9] 毛泽东选集:第二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10] 许涤新,吴承明,徐雪筠,等.中国资本主义发展史:第二卷:旧民主主义革命时期的中国资本主义[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3:1075-1085.
[11] 莫里斯·迈斯纳.毛泽东的中国及后毛泽东的中国——人民共和国史[M].杜蒲,李玉玲,译.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2:6.
[12] 刘小枫.现代性社会理论绪论[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1998:28.
[13] 埃德加·斯诺.西行漫记[M].董乐山,译.北京:东方出版社,2010:147.
[14] 毛泽东早期文稿(1912.6—1920.11)[M].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13.
[15] 李泽厚.中国现代思想史论[M].北京:东方出版社,1987.
[16] 瞿秋白选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5:419.
[17] 毛泽东选集:第一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18] 毛泽东文集:第七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
[19] 毛泽东选集:第三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20] 李健,陈学明.跨越“卡夫丁峡谷”与中国式现代化[J].马克思主义与现实,2023(4):36-42,204.
[21] 习近平.在哲学社会科学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6:15.
[22] 毛泽东文集:第八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117.
[23] 金耀基.中国现代化的终极愿景[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22.
[24] 马克斯·韦伯.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M].于晓,陈维纲,程朝翔,等,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7.
[25] 塞缪尔·P.亨廷顿.变化社会中的政治秩序[M].王冠华,刘为,匡榕榕,等,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21.
[26]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二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632.
[27] 张明.现代性的中国方案——基于毛泽东的理论与实践探索研究[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20:122.
[28] 邓小平文选:第二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4:135.
[29] 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 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M].北京:人民出版社,2022:64.
The Dialectical Thinking and Integration
of Mao Zedong's Chinese Modernization Narrative
WANG Jiayi
(School of Marxism,Renmin University of China,Beijing 100872,China)
Abstract: Mao Zedong's narrative about Chinese modernization presents multiple dialectical thinking. At the level of value orientation, Mao Zedong's Chinese modernization narrative embodies the characteristics that drive Chinese modernization development, and also represents the transcendence of the Western modernization road. By activating the modern orientation of traditional culture, coordinating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value rationality and instrumental rationality,it answers the question of "how to accept modernization". At the level of theoretical construction, the narrative of Mao Zedong's Chinese modernization presents rich connotation in the theoretical content. Its theoretical essence is a diversified exploration of modernization models under the socialist dimension. By using Marxism as a guide, it answers the question of "how to transit to socialist modernization". At the level of path selection,Mao Zedong's Chinese modernization narrative contains the universal experience of modernization,highlighting the national characteristics in the Chinese context. By adhering to independence and exploring the path of "revolutionary modernization", it answers the question of "how to build China's socialist modernization".
Key words: Chinese modernization;Mao Zedong's statement on modernization;Marxism;independence
[责任编辑:倪大兵,王 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