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化生存:新质生产力赋能下的传播变革与主体省思
2024-10-31吴梦晗
摘 要:数字媒介新质生产力重构了人与人之间的生产关系,建构起数字化生存的时代现实。在数字空间中,再造身体带来新的媒介技术革命,去中心化促进传播理念转型,平台显化激发新的生存状态更迭,利用数字交往可以为新时代回归普遍交往本质、重塑文化交流品质、提升媒介实践素养助力赋能。随着技术“反驯化”的出现,需要直面现象背后数字生产的价值问题,以建构各行动者的主体间性为旨归,在朝向数实融合的发展趋势中应对其伦理挑战,突破交往异化,为主流意识形态新传播生态的构筑创造机遇。
关键词:生产力;数字媒介;新质生产力;数字化生存
中图分类号:F49;G20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4767(2024)05-0027-09
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强调,“要健全因地制宜发展新质生产力体制机制,健全促进实体经济和数字经济深度融合制度,完善发展服务业体制机制,健全现代化基础设施建设体制机制”[1]。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新质生产力是创新起主导作用,摆脱传统经济增长方式、生产力发展路径,具有高科技、高效能、高质量特征,符合新发展理念的先进生产力质态。它由技术革命性突破、生产要素创新性配置、产业深度转型升级而催生,以劳动者、劳动资料、劳动对象及其优化组合的跃升为基本内涵,以全要素生产率大幅提升为核心标志,特点是创新,关键在质优,本质是先进生产力”[2]。新质生产力聚焦创新,是马克思主义生产力理论中国化时代化的发展,具有面向未来的洞见和格局。智能化是新质生产力最为突出的特性之一。在智能互联科技介入人们生活的当下,人类的生产方式和生产关系同时实现了智能式的变迁,共同为信息和数据所拥抱。
在数字媒介时代,传播媒介和传播方式也发生了颠覆性改变。就精神交往的传播旨在来看,不断推陈出新的新兴数字媒介已被纳入当前赋能人类传播活动的新质生产力的范畴当中。利用数字智能拓展传播矩阵的广度并提升效能,已在各级媒体对自身的升级换代中展开。新闻生产与媒介实践由此而呈现的新样态,也极大程度地重构了人与人之间连接和交往的关系。在这媒介变革中,如何理解媒介新质生产力发展带来的交往关系革新,以及在技术更新演进中遭遇的媒介伦理挑战,成为当下传播学面向时代、回应时代之问的重要议题。
一、概念生成:从生产力到数字媒介新质生产力
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和恩格斯论述了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之间的辩证统一。生产力作为现代社会化大生产中的决定因素,其涵盖了劳动者、劳动对象及劳动工具三大要素。马克思和恩格斯进一步指出:“生产力与交往形式的关系就是交往形式与个人的行动或活动的关系。”[3]80由此,观照新媒体时代数字媒介生产力可以发现,生产力的“实质并没有发生变化,一定意义上,它创新性地丰富了马克思生产力理论内涵”[4]。栖身于媒介生活中的当代劳动者,已经“被抛”(海德格尔语)入一个由媒介规定的新世界,并不自觉地被拉入到“数字劳工”的范畴中,以此开启与传统劳动生产所不同的数字劳动生产。除专业化的媒体机构和隐身于可见性操作界面背后的媒体工作者(数字工作者)外,人们在日常生活中使用媒介的行为一旦发生,数字劳动的生产就同步开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就以数据为中介开始不断地交互和生成。经历了传统新闻报道、节目制作及信息传输等前信息时代的媒介生产,当下新的媒介劳动对象已被数字(数据)所取代,而社交媒体的普及更让数据的生产和传播实现指数级别的增长。数字在商品化的同时,也使每个人成为悬挂在“媒介之网”上创造价值的组成部分,这样的嵌入并不需要劳动契约来维系,因为数字劳动是一个自发行为,而数据处理是个体在媒介实践中的生活方式,其提供了个体之间通过社交媒体完成“云端交往”的必要条件。信息爆炸的数字世界需要有支持其运行的基础设施,即数字媒介生产的劳动工具。以“数字新闻”为例,其利用新技术实现新闻数字化转型,但这并不仅仅意味着新闻本身在技术的介入下变换了自己的形式,而是深刻地描绘了一个“由数字媒体生态所培育的,旨在对社会现实进行再现、建构和介入的信息关系网络”[5]。因此,作为劳动工具的数字媒介技术是对社会成员进行数字生产的生产关系再规定,其重构了信息流动方式,提高了信息生产效率,社会生产因而转向数字生产时代,这与马克思所言生产工具是衡量社会生产力水平的标志正相契合。
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决定》在“加强关键共性技术、前沿引领技术、现代工程技术、颠覆性技术创新”的政策部署中明确了推动新一代信息技术和人工智能发展的战略举措,正呼应了智能媒介的时代使命,促进了数字媒介生产力向数字媒介新质生产力的跃升。具体而言,数字媒介新质生产力有其顺应新时代的辩证法、价值论和历史观。首先,“特点是创新”的“新”是脱胎于旧并超越旧的,数字智能媒介在保留传统媒体强调信息传送真实性和时效性的基础上,利用大数据、云计算等新的信息处理方式改变了传统大众传播路径,形成更注重提高效率、个性化和低能耗的分众传播新模式。其次,“关键是质优”的“质”则强调内容生产的重要性,运用人工智能、虚拟现实等媒介技术提升媒体内容生产的质量和用户信息消费的效果,让新闻传播活动成为满足大众日常生活精神需求的重要组成部分,以此精益求精、剔除糟粕,完善网络治理,“推进新闻宣传和网络舆论一体化管理”,并致力于“舆论引导机制和舆情应对协同机制”的完善。最后,“本质是先进生产力”的“生产力”回到了历史唯物主义的立场,揭示了新质生产力的原初实践本性。数字媒介的迭代是为了在新的交往形式中联系人与社会、推动社会发展,为优秀文化的传承和发展助力赋能,同时信息技术的加持也成为“构建多渠道、立体式对外传播格局”的新机遇,是国际传播和文化交流体系构建中不可或缺的基础设施。数字媒介新质生产力正是在当下新时代新闻传播的现实实践中催生出的媒介生产力新形态。
二、传播赋能:数字媒介新质生产力的变革内涵
由数字媒介生产力进阶而来的数字媒介新质生产力,其“新质”不仅体现在培育适应新媒介时代的专业人才、提升智媒传播的软实力等方面,还体现在对劳动对象和劳动工具这两大生产资料的变革中。
(一)何以为新:技术、理念与生存状态
1.身体的再造:新媒介技术的革命
“党的十八大以来,党中央高度重视发展数字经济,将其上升为国家战略……从国家层面部署推动数字经济发展。”[6]这意味着数字经济的崛起将赋予数字产业发展以前所未有的支撑力量。大数据、云计算、人工智能甚至逐步兴起的元宇宙、生成式人工智能等数字媒介生产力势必会掀起一场技术革命。技术是与人的活动同步生成的,没有技术也就没有人的生活甚至生命的维系。面对亟待回应的“交流的无奈”这一现实困境,人的传播活动势必被再度往前推进,新技术便提供了完成补救的中介。数字媒介就是在以人的交往为尺度的情形下塑造了新的传播空间和传播语言,并在由此带来的更加具身的空间和愈发“上手”(海德格尔语)的语言加持下,人们开启了沉浸体验的全新对话情境。
随技术革命重塑交往空间而来的是劳动者的身体介入媒介生活的新方式。人工智能让人与技术之间的关系从利用到结合成为可能。“人—技术”后人类构型的出现深化了唐·伊德提及“具身”时所述“我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将技术融入到我的经验中”[7]的想象。数字媒介的强大融合性诞生了一个新的主体性交往身体,即“赛博人”。赛博人作为非人、非机器双重视角下的身体,弥合了人与媒介的主客关系,人对世界的经验不再依赖单纯的肉身知觉,而是作为技术身体被媒介包裹,数字媒介真正让作为本体的媒介生活世界成为现实。
2.垄断的退场:新传播理念的转型
数字媒介新质生产力的发展助推了媒介生产力垄断的退场。在传统传播活动中,掌握媒介生产力的机构同时拥有发布内容的决定权,而受众往往只是新闻或信息的消费者,在日常数字生活中以获取媒介内容为生存条件,以此为基础展开个体的内容生产,却并不占有对内容本身的筛选权,这暗示了受众与内容之间的分离。数字媒介的普及,逐步完善了由受众转向用户的互联网思维,用户开始掌握个人媒体,因此打破了与媒介内容(生产资料)之间的异化关系,迎来UGC(User-generated Content,用户生产内容)甚至AIGC(AI-generated Content,人工智能生产内容)的全新市场。
从“受众”到“用户”的身份转换意味着对传统媒体单向传播模式的现实批判。詹姆斯·凯瑞曾说,传播的意义与功能是为了“建构并维系一个有秩序、有意义、能够用来支配和容纳人类行为的文化世界”[8],这种“建构”和“维系”势必超越以传递观为先在目的论的传播观念,将传播作为文化的“共享”,以此达成共同体观念。数字媒介正提供了将原本毫无联系的个体召集到一处的条件,可以说,用户的生成在一定意义上是建立确证自身共同体身份的再次进化,其不仅外在地受到媒介的建构和影响,更兼有内生自主寻找和组织的能动特性。由此可见,媒介技术在传播活动中不仅表现出其技术可供性的物质性功能,还潜在地赋能了文化取向的传播理念在新时代的实践落地。
3.平台的显化:新生存状态的更迭
传统媒体在作为连接人与社会的中介时,常常隐身于日常生活之后,表现出人与社会的二元交互,而人通过媒体实现与他人的交往关系这一内在逻辑被悬置一旁,媒介的中心地位被忽视。数字媒介带来的不同于传统媒体的特征在于,媒介平台让媒介在传播交往中显形,人直接面对的是一个居于信息和内容之前的基础设施,这让我们在“媒介世”中获得了新的生存状态。平台基础设施不仅直接关涉人的精神世界,而且具有行动的生成性,从而创造社会行为和社会结构[9],这意味着媒介的功能随着科学技术在人类生活中的介入而愈发彰显。
平台带来新的用户实践方式,“在世存在”隐含的身体先在性由此开启了“在媒介中存在”的现代化转型,在媒介技术对个人愈来愈具身的倾向中朝向个人与个人之间交往愈来愈离身的境地,身体的面对面交流正被平台操作所替代,数字媒介不仅仅只作为传播的工具,其实际上正在创造一个生存论意义上的人类变革。在此变革中,个人经由数据生产实现流量逻辑的价值再造,并在信息的流通和消费中重构数字经济的生产关系,生产行为也由适应机器转向适应平台,平台在提供多样性、去中心化的信息传播方式的同时也改变了人与人之间关系生成的形态。
马克思指出,“每一历史时代的经济生产以及必然由此产生的社会结构,是该时代政治的和精神的历史的基础”[10]。由于人们社会行为的平台媒介化,数字生产活动已经成为新的经济基础,其决定人们在数字时代所展现出的新的社会意识。因此,由数字媒介所共同搭建的平台世界,不仅创造社会结构,同时也为生成新的意识形态提供条件,人与人的数字交往是适应当前媒介生产力发展阶段生产关系的表征。于是,主流意识形态的构建也无可避免地需要适应数字空间的话语表达,改变传播渠道和传播方式,为网络平台中的生产活动、社会活动和政治活动付诸价值规定性,以此让用户对新的生活世界和生存境况有准确的认识和把握。
(二)以何提质:交往、传播与媒介实践
1.数字交往:回归普遍交往的本质
生产力的发展推动了交往形式的再生产,然而,数字媒介生产力带来的绝不只是简单的交往形式变革,更重要的是指向实现普遍交往的理想愿景。数字媒介更迭了传统媒体的功能以及交往的处境,即当下的媒介是兼顾多面向的普遍发展的生产力,“只有随着生产力的这种普遍发展,人们之间的普遍交往才能建立起来”[3]39。
数字媒介带来了全新的“数字交往”,经由以数字媒介为对象的中介化,人与人之间的精神交往已然展开新的媒介实践,每个人的内容生产成为所有人数字交往的基础,并最终在去中心化的数字空间中实现融合,连接彼此。这样的交往打破了地域的边界和时间的规则,在面向生成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传播看来,其揭开了回归“普遍”性的序幕。
数字交往预示着交往空间的延伸,空间的扩展不仅是普遍交往形成的条件,亦是彰显“普遍”何以生成的表征。在数字空间的规则里,通过放大哈贝马斯“主观世界”概念所指涉的交往主体的主观能动性,进而超越“客观世界”的限度,达至“社会世界”中各主体关系的再度深化。“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实际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3]5。在数字时代人跨越现实空间,在数字空间得到新的时代化内涵。数字媒介技术的使用是趋于具身,但以此为中介的交往却是朝向离身,社会关系在由数字搭建的网络中实现了节点与节点之间的链接,主体可以穿越距离通达任何流动于网络空间的信息,在实时的信息交换中实现对自我的确证和对世界的认识。
2.融合传播:重塑文化传播的品质
人与人之间的普遍交往在于意义空间的共通,而民族与民族之间的普遍交往在于文化的交流和互动。新时代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阐释好中国特色是对外传播的题中应有之义,而如何利用新的数字媒介生产力,使其赋能国家形象的国际传播以及中国话语和中国叙事体系的构建,则是传播学的时代命题。
近年来,多重面向的文化传播在数字媒介的加持下,爆款频出,不仅有通过虚拟现实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再现感知,还有诸如安徽“延乔路”的媒体融合报道、江西“八一”纪念馆的VR展演等红色文化的数字传播实践,以及河南卫视的“中国节日”节目等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视听呈现等。这些文化传播实践都利用了数字媒介生产力的内在创新性和融合性,让优秀文化融入大众日常生活中,以便更好地传播和传承。
数字媒介同样是面向世界的文化传播渠道,有助于整合媒介资源,打造媒体联通全球的格局,呈现“可信、可爱、可敬”的中国形象,“通过各种媒体尤其是网络虚拟空间所营造的代入感而沉浸式传播与体验中国”[11]。文化传播不是单向的文化输入,而是双向的文化交流,对于以求同存异为最终目标的共同体理想来说,在信息时代即时掌握国际报道和国际关于中国的舆论,可以作为了解国际传播策略和效果的辅助。数字媒介带来了传播理念的转型,每个人在网络空间里都可以成为国家形象的代言者,“用户”身份赋予个体媒介实践的权力,同时亦象征网络共治的责任,其中就包含着个人在媒介使用的过程中,不能忽视个人数据的影响力,其在塑造自身的同时,也会影响文化传播的品质。
3.智能实践:提升媒介实践的素养
数字媒介的新质生产力集中体现在基础设施的智能化跃进上,智媒的基础设施不再简单地归于实现传播实践的传统物质基础,除了媒介物本身外,还应将平台、模型、AI等视为信息MpxEU+ND/foht7963ALqzhp0WEazsnVuXXcdyPYH6mo=生产活动中的关键基础设施,其共同构成媒介实践的底层逻辑,也让日常生活步入智能实践的包裹之中。
智能实践激活了基础设施的媒质。媒介物的物质性作为其第一性是人们对它的本体论的初步认识,而其作为关系的实践论本质却往往被忽视,Larkin称此“二元性”为基础设施的“独特的本体论”,因为基础设施的特性在于,它们是创造其他对象运行基础的对象……它们作为系统运行[12]。因此,当前对数字媒介的使用,凸显了基础设施的关系性,可以被感知其如何“运行”个人之间的交往。无论是真实可感物性的可穿戴设备,还是诸如ChatGPT之类的语言模型,都是在与用户形成交互、行动、联系的实践基础上发挥媒介功能,传统媒体固然也需要与受众之间有所接触,但尚未显现其本身作为行动者网络(actor network)中一分子的媒介能动性。
智能实践同样呼唤用户媒介素养的提升,这并不是对个人的外部规定,而是生产力发展的内在前提。在马克思看来,生产和消费之间的辩证统一在于两者互为媒介,不仅生产创造消费,而且消费也创造生产。其中,对于后者来说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消费生产出生产者的素质,因为它在生产者身上引起追求一定目的的需要”[13]34,在数据生产的过程中,用户与媒介的不断对话正是回应“消费使得在最初生产行为中发展起来的素质通过反复的需要上升为熟练技巧”[13]34。在数字媒介的使用中,“反复的需要”即是对交往程度持续加深的需要,而从“最初发展起来的素质”到“熟练技巧”的演变,体现了从传统媒体转向智能媒体的历时性,这种生成和发展是用户媒介素养在历史实践中展开的过程。
三、主体再思:数字媒介实践的挑战与应对
无论是传播技术革命、数字空间延伸,还是后人类身体的入场,主体性不明的窠臼,都指向一个亟待解决的共同难题——在数字媒介新质生产力带来的全新生产关系中,谁在生产?数字媒介生产力所暗含的“黑箱”有其隐蔽性,必须深入探究媒介交往“平台”和“界面”之后的技术逻辑,才能了解主体性在伦理之维将面临的挑战。
(一)主体性问题:数字化生存的首要挑战
1.反驯化:主体性问题的滥觞
罗杰·西尔弗斯通将“驯化”理论引入对媒介技术的考察中,他以电视媒介融入日常家庭的过程为例,提出人对技术的接受能力是把“技术产品及其传送系统纳入自己的文化的能力——纳入自己的空间和时间系统,纳入自己的美学和功能系统——即掌控它们、使得它们或多或少在日常生活的常规中变得‘无形无踪’的能力”[14]。换言之,“驯化”是让技术彻底融入现实生活,赋予技术以现实情境的过程。在日常生活中对媒介的使用往往就是这样的“驯化”过程,在使用各类软件或社交媒体时,个人会因为各自的习惯而在不断“驯化”中给社交媒体注入独特的文化意涵,这在媒介可供性基础上使得个体拥有表达自我的主体性确认。但是随着媒介技术的进步,原本的“驯化”已然被“反驯化”所取代,算法、大数据、AI等在提升用户媒介体验,收集用户使用数据的同时,也开启了数字操纵式的监视和控制。用户以自身文化素养“培养”出的独特媒介反将此种强烈的个人印记固化,用以持续绑定用户,而用户却常常毫无察觉,在一定意义上,人成了技术的“玩物”。“反驯化”调换了用户和媒介的主客位置,人们在获得数字媒介所提供的无限可能体验同时,必须时刻警惕人自身随时可能的堕落危机。可以说,媒介的“反驯化”是人在数字媒介实践的现实活动中主体性被掠夺的源头。
目前,已有用户尝试抵抗被技术“反驯化”,其利用随机搜索和故意改变浏览内容的反意识行为,试图迷惑技术的窥探,使之无法掌握个人的媒介使用取向,以此重新夺回“驯化”主动权[15]。然而结果是,越是试图摆脱媒介技术侵入日常生活的“去驯化”实践,越是无法跳出被媒介所支配的“反驯化”牢笼。其问题不在于用户抵抗意愿有多强烈,而在于生产力发展所固有的规律性,即生产力革命呼唤生产关系再度革新,表现在生活实践中,就是对用户学习新媒介能力提出了新的要求。如果说“去驯化”还是对媒介技术“反训化”的被动“冲击—反应”行为,那么主动学习媒介的新赋能,才是用户主观能动性的明证。
2.价值剥削:主体性问题的本质
在数字化生活这一新的生存状态下,个人的安全可能会受到伤害。这种安全问题不同于现实世界中肉体的损伤,在数字空间中其表现为个人身份信息的被入侵。从新媒体和智能设备兴起以来,隐私泄露已然不是新鲜事,只要人们有使用媒介的需要,就必须默认“反训化”的主客篡夺关系。然而,透过隐私风险的表象,其内部暗含的价值剥削才是真正需要关注的本质。当数字媒介打造出一个人机共生的赛博空间时,个人就不再只是现实空间中仅有一个身体的个体,而是可以分裂为具有不同身份的集合,如此,交往双方对彼此的信任便不再能得到保证。这种信任危机为社会权力的数字化转型提供了空间,提前占有媒介资料、用户信息等原始积累的资本一方趁机介入用户的媒介实践。从他们的视角看,每个网络中的个体都是透明的存在,如以网络节点观之即为同质化的生产者。掌握了用户信息就意味着获得了数字化的社会权力,掌握了每个人进行数据生产时的异质性,即不同的个体在数字交往实践中拥有各自的目的和倾向,若对此加以利用,便可实现在数字空间中对人的价值剥削,把每个人捆绑在各自沉溺的“数字之网”中,以实现重复生产的价值最大化,剩余价值由此回归到以绝对剩余价值占主导地位的形式。
如何突破这一价值剥削,进而朝“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方向迈进,是新的人工智能生产力赋能下需要面对的挑战。马克思提出的“劳动异化”在当下的数字空间中仍在发生。虽然数字媒介的使用是为了满足个人交往的现实需要,但非必要的过剩数据成为生产主体的反面,规定并控制了用户的实践自由和价值旨归。因此,回到“以人为本”的道德理念,是践行科学发展数字媒介生产力的价值根基。“建立科技伦理审查和监管制度,明确人工智能相关主体的责任和权力边界,充分尊重并保障各群体合法权益”[16]。从伦理先行的立场出发,智媒的技术变革终归要把重点落在关切人的生存本身,为普遍交往、对话传播、文明互鉴创造条件,并要划清与数字资本主义的界限,避免造成整个社会的数字危机。
(二)重建主体间性:数字化生存的应对之道
从技术的“反驯化”、隐私入侵再到其背后隐藏的价值剥削,主体性问题实则是随着生活被媒介化程度的不断加深而逐渐显现的。在此进程中,只有明确技术的非主体位置,重建劳动者和劳动资料间的主体间性,方能突破技术在人现实生活面前的主体性挑战,其中涉及对人与技术之间、人与人之间两个面向的主体确认。
1.介入媒介实践:重建主体间性的前提
对于纯粹技术的应用,常常让传播活动陷入主体性缺失的困境,人与媒介之间的关系,因人工智能的介入而趋于断裂,最终技术夺取主导地位,打破了本该属人的媒介伦理规范。在此认识下,明确技术的非主体地位成为学界的普遍共识,具体地说,即“从存在论的角度看,人工智能产品处理的领域是有限的;从认识论的角度看,人工智能产品无法获得真正的理解;从价值论的角度看,人工智能产品无法获得真正的自由”[17]。换言之,处于独立工作状态的人工智能与人本身在认识世界这一问题上有质的区别,必须以人介入媒介的使用,才可以实现利用媒介进行交往的可能性。从人与技术之间的关系转向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可以发现,随着媒介技术这一新质生产力的发展,个体之间的交往形式也在数字生产活动中面对异化带来的挑战,虽然已经迎来了用户取代受众的理念转型时代,但用户的主体间关系仍然受到数字支配和符号暴力所带来的伦理冲击,谁为媒介实践中的失范负责成为生活在数字空间中的个体不得不承受之重——媒介的可供性将主体相连,技术的规则性又将主体相隔。
2.突破交往异化:重建主体间性的要义
用户在数字空间中虚拟身份的多元切换,必然让分裂的主体成为交往活动中的不确定性因素,这样的现实经由技术入侵,呈现的便是被“殖民”之后现实世界的崩溃,人和人之间受到的是技术中介后的交往异化,由此陷入多元、繁杂甚至逃脱监管的非法生产关系之中。因此,明确在数字媒介塑造的新交往关系中,各行动者之间的主体间性,是应对因用户身份不明、内容生产开放而导致交往脱轨的第一要义。只有培养和维系主体间的道德共识,才能在技术强化现代性生产的新时代,实现生产关系的纠偏。一个社会的道德共识建立,依靠的是理论和实践的合力,在新时代强调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正是为了奠定文化根基,以此呼吁个人为迈向数字文明共建的共同体目标而守正创新,利用媒介新质生产力团结彼此,彰显中华文明统一性的内在价值。而数字媒介的介入和调试,是决定新时代新的生产关系中交往理性能否生成的关键要素之一。
3.面向主流意识形态的传播:重建主体间性的旨归
如前所述的意识形态问题,其决定于媒介生产力所构成的经济基础,同样是规定着主体间性在数字空间能否实现的界限之一。维特根斯坦在《逻辑哲学论》中提出,“我的语言的诸界限意味着我的世界的诸界限”[18]。同样,由数字媒介创生出的新的技术语言,不仅是让用户置身一个新的生存状态,而且是对在新的生存状态中用户之间达至新的共识提出的挑战,这种“共识”形成的根本在于语言的统一性,即用户之间的交往和传播只有在“共通的意义空间”才有成就共同体、共享一个世界的可能性。当主流意识形态需要适应新的话语表达时,非主流意识形态也潜在地利用新语言形式的多元性融入用户的媒介体验中,以此迷惑用户的鉴别力,试图打破稳固的社会秩序。因此,主体间性意味着数字媒介语言要在自身多元性和生产信息“消除随机不确定性”间做到平衡。在新的数字化传播生态中,主流意识形态更加趋向于社会化扩散。信息传播速度和广度的提升,呼吁个人在进行数据生产时要积极参与网络社会思潮的正向引导,以此共同推动主流意识形态的传播和深化。
四、结 语
马克思和恩格斯在一百多年前所言之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仍然是当下我们用以观测由数字媒介发展所带来的数字经济的核心范畴。在生产力进阶为新质生产力的时代背景下,如何认识和处理人类交往关系的数字化是关系每个人日常生活的重要课题。当前,大量的突破性技术、颠覆性技术和原创性技术涌现,正在引发新一轮产业革命,促成生产力的又一次质的飞跃重要时期[19],“以国家标准提升引领传统产业优化升级,促进各类先进生产要素向发展先进生产力集聚”[20],在推进数实融合发展的背景下,同样需要重视数字媒介在传播和交往实践中的作用,正如“互联网是当前宣传思想工作的主阵地。这个阵地我们不去占领,人家就会去占领”[21]一样,数字媒介成为接棒互联网的新质生产力,为个人交往和国家传播提供平台。数字化生存不仅是媒介生产力赋能下的范式变革,还应将其理解为正处于实践之中、在实践中不断被认识的现实存在,而人的交往就是这样的实践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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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ing Digital:
Communication Transformation and Subjective Rethinking
in the Context of New Quality Productive Forces
WU Menghana, b
(a. School of Marxism;b. School of Journalism and Communication,Anhui Normal University,Wuhu 241002,China)
Abstract: New quality productive forces in the digital media have reconstructed the production relations among people and constructed the reality of being digital. In the digital space, the re-creation of the body has brought about a new revolution in media technology, decentralization has advanced a new transformation of communication concepts,and the manifestation of platforms has inspired a new change of living state,and the use of digital communication can help and empower the return to the essence of universal communication, reshape the quality of cultural exchange, and enhance media practice in the new era. As the "anti-domestication" of technology has appeared, it is necessary to face up to the value of digital production behind the phenomenon, construct the inter-subjectivity of each actor as the goal, deal with the ethical challenges in the development trend towards digital-real integration, break through the alienation of communication, and create opportunities for the construction of a new communication ecology of mainstream ideology.
Key words: productivity;digital media;new quality productive forces;being digital
[责任编辑:夏 丽,章 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