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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社、药市、信仰:明清杭州吴山的医疗社会

2024-10-22冯玉荣

摘 要: 明清时期,经历代沿传累积,以杭州吴山及周边街区为中心,形成一个以医者、药商、民众为主体,包括医学、诊疗、药市、信仰等多维空间在内的医疗社会。在杭州的城市空间中,吴山处西湖东南之畔,又临杭州商业中心清河坊街,为人口密集、商业繁盛、文社汇聚之地。尤其特别之处,吴山为城中之山。山上庙宇林立,山顶平升处有药王庙矗立,既是药商同业祭祀聚会之处,又是民众祈拜安康之所。山间有侣山堂,是张志聪、高世栻等行医讲学处,亦为后人所言钱塘医派的主要活动地。吴山之侧还有名医汇集。在山下及坊街上,诸多知名药堂、药铺开设于此。时间序列上的累积,街区空间上的汇集,体现了医、病、药之间紧密的市场和社会关联,构建起以吴山为中心的医疗社会。这一医疗社会既呈现了以医者、药商为主体的医疗行业之链,也是杭州社会系统的重要构成部分,根植并嵌合于杭州的历史进程及民众的生活空间中。它既为在地民众提供公共医疗服务,也维系着医疗共同体的存续发展。明清杭州吴山的医疗社会的构成及其功能表明,“医疗社会”不只具有学科及认知意义,在一定时空范围内也是具化可见的历史实态。

关键词: 明清;杭州吴山;信仰;药市;医社;区域社会史

中图分类号:K291/29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8634(2024)05-0143-(10)

DOI:10.13852/J.CNKI.JSHNU.2024.05.015

引言

在医史研究中,杭州是明清钱塘医学、钱塘医派的兴盛渊薮之地。1 医派之名虽为后来追述,但明清时期杭州名医聚集、医社相传确为事实。2在杭州吴山山间,张志聪设侣山堂,与其弟子高士栻等相继行医讲学于此。吴山的神奇之处尚不止此,潋滟西湖不远处,山上庙庵林立,香火鼎盛,山下药堂、药铺、药局、书院、书社等环绕,更兼有清河坊人烟稠密、商市喧嚣,吴山庙会缤纷多彩、佳时不断。医者行医讲学,药商设堂售药,民众在此祈求安康,又在烟火闹市间寻找生计之道和生活之趣,由此营造出一方动静相宜、山水相连、雅俗并立、医药相济的共同天地。

这一共同空间和生活场景之形成,是千百年来杭州城市演化与发展的结果,也反映了明清时期杭州地域医学、医疗事业及社会变迁之间的内在联系。时间序列上的累积,街区空间上的汇集,显现的不只是医、药、病的行业之链,还隐含着医疗与社会之间的关联逻辑,值得深入探究。从现有研究来看,地域医学、医派,药业市场,宗教信仰,民间庙会等,均有专题研究,但在医、药之外,多分离而论。关于杭州吴山医药街区空间的形成及其结构嵌合、运行实态,还缺乏更为宏观具体的分析。在不同的城市,也存在类似的行业要素与生活空间汇聚的街区,从中或可进一步追索“医疗社会”的结构实态。本文将以杭州吴山为重点考察区域,从信仰、药市和医社等方面对以上问题展开探讨。

一、行走吴山

南北江湖似合襟,绚宫高敞药王临。山同太古鸿蒙界,人似先农疗疾心。济世须调甘共苦,宝慈不用砭和针。笼中道是无灵剂,默默阴功当术参。

——王在晋《谒皮场庙》1

杭州为东南名郡,有江海之利,自隋接通大运河,发展迅速。宋高宗南渡定都,达官显贵、士人商贾、医卜星相辐辏云集,市井繁华更胜于前。明清时期,杭州作为浙省行政及经济中心,也有众多官衙布设于此。省、府、县等行政机构的布局延续旧制,主要集中于城南部。清代杭嘉湖道移治杭州,道署亦选址于附近的太平坊巷北。

吴山地处闹市,又名“胥山”,因吴人悯伍子胥忠谏而死,立祠山上,故得名。之所以又称“吴山”,因春秋时此为吴南界,以有别于越。吴山由伍公、紫阳、七宝、云居等小山头组成,山势平缓,绵亘曲折。入清波、凤山二门之间,蔓延于城南隅,与城外万松岭、凤凰山相接。曾游历各地并撰写《广志绎》的明朝万历进士王士性(1547—1598),登临吴山时曾赞“吴山叠巘,天挺神皋,左江右湖,得趣较倍”,沿山之路皆是各种庙宇观阁,“路入翠微,则有中兴观、星宿阁、重阳庵、青衣泉,门或扃或辟。辟者入,扃者过之。它如皮场、火德、佛龛、社树,多阿堵所不能遍。上金地山至城隍庙,大江百里,时时从踈树中。入庙后,登太虚楼,下瞰全湖,跃金沉碧,一目俱尽。庙临江,楼面湖,斯吴山之伟观也”。2 吴山并不高,但矗立西湖之滨,又为市井街坊所环绕,上山可品赏四时风光,独得一方天地,下山可体味滚滚红尘,占尽都市地利,不仅吸引文人高士,也是普通民众谋取生计的好地方。

吴山在医史上的意义标识,一是药王庙,位于山顶;二是侣山堂,隐于山间。药王庙,原为惠应庙,又为皮场庙,为北宋开封城内显仁坊皮场土地神祠,祀汉代相州汤阴货场看守人张森。相传张森曾及时杀灭皮货场中的大量毒蝎,使当地百姓避免了一场灾难,百姓为感念他的功德,建祠奉祀,凡疹疾疮疡,有祷辄应。商立以皮场庙神像携至杭州吴山看江亭,时有病人,偶往求祷,颇觉灵验,视为神农祠庙,一时香火极盛。额曰“惠应”。因北宋时皮场庙与贡院为邻,行都试礼部者皆祷于皮场庙,故虽迁至吴山,应试士子尚多祷之。3绍定四年(1231)祠毁,理宗命即故址创庙。咸淳五年(1269),寿和圣福皇太后赐钱修葺,两庑绘二十四仙医,相传为佐神农氏采药者。4 自南宋起杭州民众就有在此祈祷安康的习惯。延至明朝,无论是王士性《登吴山记》,还是王在晋(1564—1643)《谒皮场庙》,在游记中仍称“皮场庙”。根据现有史料,尚难判断何时称“药王庙”,不过卢复《芷园臆草日记》称万历四十五年(1617)与友人同上药王庙,1 故在万历末年已有“药王庙”这一称呼。时至今日,药王庙主位祀神农,两旁祀扁鹊和孙思邈。明清时期药王庙,集吴山香火之气,不仅为普通信众所奉,也是药业药商的行业神。药王庙的修建及运行,药业商人是重要的支持力量。

论及钱塘医学,侣山堂是一重要标志。吴山西北有一峨嵋山脉,山在布政司南,东接吴山,与宝月山相连,因弯环若眉,故名。2 督粮道,在布政司南峨嵋山麓,侣山堂即位于吴山粮道署附近。此处是通往吴山的主要通道,山脚即药堂聚集之地。张志聪(1610—1674)在《侣山堂类辩·序》中说:“余家胥山之阴,峨嵋之麓,有石累焉纷出。余因其屹然立者,植之为峰;块然枵者,依之为冈;峭然削、洞然谷者,缀之为曲屈、为深窈。就其上筑数椽,而南则构轩临其山。客有访余者,望其蓊蔚阴秀,咸低徊留之,拟冷泉风况焉。余日坐卧轩中,几三十年,凡所著述,悉于于此中得之。去冬《素问》成,渐次问世。”3 吴山别样的风景为其静心著述营造了极佳的氛围,既处于繁华之地,又能独辟静处,张志聪在此讲学著述论辩几近30余年。

侣山堂既是论学之所,也是行诊之地。乾隆年间,居于吴山的王琦,4 晚年号“胥山老人”,特意提到当地流传的张志聪为粮道治癃闭的故事。当时粮道患癃闭,用药皆无效,后用补中益气汤,一剂而愈。因居于侣山堂附近,能闻之耆老,有地缘之便,又有桑梓情怀,为避免乡贤之书籍零落,王琦编《医林指月》丛书,特意收录了张志聪《侣山堂类辩》,并作跋勾勒其学术的渊源:“闻之耆老,自顺治至康熙之初,四十年间,外郡人称武林为医薮,盖其时卢君晋公(复)以禅理参证医理,治奇疾辄效,名动一时。张君隐庵继之而起,名与相埒,构侣山堂,招同学友生及诸门弟子讲论其中。参考经论之同异,而辨其是非。于是谈轩岐之学者,咸向往于两君之门,称极盛焉。”5 虽然王琦出生时张志聪已逝,但是他对侣山堂的故事应该早有耳闻。不过关于治疗粮道的故事,王琦称也有传闻称是卢复治愈的。王琦感叹世传卢、张二君都为粮道治病,可能是为了强调其治病都有奇效,以此来强化从卢复到张志聪,在侣山堂讲学、诊疗的盛事。

吴山上寺庙庵堂众多,崇祀诸多神灵,吴山进香、吴山庙会,热闹繁嚣。与医疗相关者还有天医殿,在吴山粮道山上解神殿内,供奉吕洞宾,左首陪祀为张道陵真人,有病求祷必祀,香火亦盛。自吴山拾阶而下,即至清河坊及周边街区、杭城市肆,历代药局、药堂沿街环设。宋元时期官方设有药局。宋元祐年间,苏轼任太守时,就曾经在城中惠民路附近创置病坊,称为安乐坊。6 元祐四年(1089)杭州大旱,饥疫并作,“多作檀粥药剂,遣使挟医,分坊治病,活者甚众”。7 到绍兴六年(1136),朝廷设太医局东西南北熟药所四所。绍兴十八年(1138),改熟药所为太平惠民局。据《梦粱录》载:“惠民利剂局,在太府寺之右,制药以给。惠民局,合暑腊药以备宣赐。太平惠民局,置五局,以藏熟药,价货以惠民也。”8 太平惠民药局在太平坊,由朝廷太医局按《太平惠民和剂局方》配制熟药丸散发卖。淳祐八年(1248)五月,官方又设立施药局,“分差职医家至诊视,随证畀药”。元至元初,始置惠民药局。至明洪武三年诏令天下府州县开设惠民药局,杭州将之置于西文锦坊之南大街西。9

靠近府、县署的清河坊一带,则是城内最繁盛的商业街区。南宋药市和药店鳞次栉比,云集在御街中段的保佑坊、太平坊、中瓦子、市西坊和猫儿桥一带。有猫儿桥潘节干熟药铺,五间楼前张家生药铺,狮子巷口观复丹室,保佑坊前讷庵丹砂熟药铺,中瓦子前陈直翁药铺、梁道实药铺,金子巷口杨将领药铺,官巷前仁爱堂熟药铺,修义坊三不欺药铺,官巷北金药臼楼太丞药铺,漆器墙下李官人双行解毒丸,外沙皮巷口双葫芦眼药铺,太庙前陈妈妈泥面具风药铺,大佛寺疳药铺,保和大师乌梅药铺,三桥街毛家生药铺,石榴园张省干金马杓小儿药铺,沿桥下郭医产药铺。1 一些医药世家医精药良,又善营销,以致以其名命名街巷,延传至后世。如严防御药铺,因治愈孝宗皇帝痢疾,被赐予金杵臼,严官巷也因此得名。再如陈木扇世家,陈谏“其先以金紫良医治宋康王妃危疾,有奇效,赐御前罗扇,日久扇敝,以木易之,至今称陈木扇,云谏益精先业,诸方书靡不研究,治人所不能治之疾,豫料妊娠者,男女生死往多奇中,所著有《荩斋医要》”。靳儫,则为南宋医官靳从谦之后,家有御赐《百子图》,所居巷为“百子图巷”。2

纵向观察,自宋代始,随着杭州城市的繁荣发展,民众的医疗需求也相应增加。在吴山之上及周边街区,医疗元素不断聚集。医者开诊行医,药业商人开设药堂、药铺,民众在药王庙祈祷安康,同时也在此求诊抓药。以吴山及周边街区为中心,逐步形成了共同的医疗空间。到明清时期,医药元素的凝聚更为明显,不仅名医辈出,而且药堂增加,庙会更加兴盛。行业与城市间建立起更为紧密的联系。

二、寻医、问药、进香

清波门内里民王本,素虔奉城隍神,每月朔,必诣吴山进香,风雨不怠。生二子,长起蛟,次起凤,起蛟幼殇。至乾隆三十一年,起凤又染危症,命在旦夕。本上山虔祷于神,还家则父子永诀矣。本哭之恸,昏绝于地。恍惚间梦神慰之曰:“汝次子忽犯短折,孽由自取,不可救也。吾不忍汝绝嗣,即令汝长子再来,何如?”本醒后,正在惊讶间,视死者复生,已能转动,而神情词气宛然稚子光景,方信借尸还阳,果是起蛟再来也。亲友知此事者,无不诧其神异。

——《城隍庙志》3

上引是一个起死回生的故事。乾隆年间,一个叫王本的本地居民每月初一必去吴山进香,虔诚拜谒城隍神,风雨无阻,因而感动于神,令其长子借幼子身体还魂,以延续其家族香火,不致遭绝嗣之厄。讲述者将其放在《城隍庙志》里,显然认为这是对于虔诚信仰者的回报。不过这个故事的起因是幼子染危症,命在旦夕,对于清朝生活在杭州清波门内的民众而言,吴山进香,求神护佑,仍是医病救治的习惯途径之一。

吴山进香,祈福求安,在很早就成为杭州的民间习俗。吴自牧《梦粱录》载:“每遇神圣诞日,诸行市户,俱有社会迎献不一。”4 元代贡性之有诗《吴山游女》云:“十八姑儿浅淡妆,春衣初试柳芽黄。三三五五东风里,去上吴山答愿香。”5 遇到节庆,吴山更是人声鼎沸。

吴山庙会的繁盛,与吴山的地理位置有关。这里离市区极近,烧香、逛庙会不必出城门,山脚下即是热闹的街市,河坊街、高银街、大井巷、十五奎巷等街坊与昔日的南宋御街相连,市民上山极其方便。并且,此地又处于水陆交通汇合点,外地来杭的游客都要经过鼓楼、清河坊一带,上吴山烧香成为理想之地。正月新年,上山游玩敬香的多半是杭城本地人,元代刘时中《城隍山,自元旦至元宵游人蜂拥,从朝及暮,络绎不绝》就描述了这样的盛况:“十二吴峰路,纡回上下条。病游思昔日,畅眺属今朝。来往人如蚁,欢呼声似潮。无才歌盛世,听弄太平箫。” 1 卢复在其日记中也称,正月十七日这天,“城隍庙笙歌鼎沸,子女摩肩,漏已三下”。2 农历二、三月间,杭嘉湖一带香客纷纷涌进杭城,他们到杭州各大丛林烧香礼佛之后,也要到吴山进香拜神、赶庙会,“城中三百六十行生意,一年中敌不过春市一市之多。大街小巷,挨肩擦背,皆香客也……各色生意,诚有不可意计者矣”。3 在晚清至民国的近百年间,吴山香市是杭城内外的主要香市之一,其热闹程度可与昭庆香市、灵隐香市、天竺香市相媲美。4

在通向吴山城隍庙的五条山路上处处有庙:自十五奎(武魁)巷登山,经喜神庙、重阳庵,为诣庙东路;自七宝山、三茅观登山,经大观台、龙神庙而北,为诣庙南路。自十五奎巷路西登山,经海会寺、东岳庙之右,过引胜亭、雷殿、太岁庙、药王庙而南,为诣庙北路。药王庙右有吴山吟馆,中奉关帝,右为三贤祠,左为怀德楼,袝以中丞卢公香火。自布政使司署对巷上宝月山,经峨嵋庵、水神庙而上,南经三官庙、关帝庙,为诣庙西北路。自清波门、塔儿头经二程夫子祠、四宜亭而上山,为诣庙西南路。5 各种宗教习俗活动,如道教之上元日、清明之祀、道教之中元节、佛教之盂兰盆会,均在此处汇集。如从世俗实用的角度观察,吴山神灵共处,而相互之间多有分工。药王庙的兴设,是为护佑民众健康,药商也可以此扩展市场影响力。

追索药王庙香火之后的运作机制,可以发现其同时具有行业公所的职能。明清商人于各地设立会馆、公所,祭祀行业神,凝聚同业,是较普遍的现象。据现有史料分析,药王庙初建时行业公所色彩并不浓厚,但到清代,药商逐步成为药王庙运行背后的主导力量。药王庙在清代屡次重修,同治年间改称“药皇殿”。康熙九年(1670)毁于火后,康熙十七年(1678)布政使李士桢重修。康熙十八年(1679)起,杭城中药业同行商(杭州之业国药参茸者)定每年农历四月二十八日(药王菩萨日)这天在吴山举行药王庙会,一面向药王菩萨敬香祷祝,一面同行间借机互通行情,商讨经营策略。其经费由杭城内几家大药堂轮流做东并主持操办,每逢过年要演戏欢宴,成为杭州医药行业的盛会。6 嘉庆、道光年间,又屡修葺。历经太平天国运动,庙又被毁。同治十年(1871)复由种德堂、张同泰、方回春、许广和四大家药商协力重建,改名“药皇殿”,将绘像改塑神像,并加塑天医、皮场两像,以神农为第一代药王,皮场为第二代药王,天医为第三代药王。光绪二十二年(1896),杭地药商胡庆余、万承志、泰山堂又集议重修,并把神农氏的神像和皮场王的神像对调。在嘉庆之后,药王庙的重修主要由药商承担,并成为行业祭祀的场所。每年农历四月二十八日药王诞辰之期,凡药商皆上山进香参拜,并食茯苓糕等物,以为庆乐,并纪念先哲。7 延至民国,浙江中医学校也由教职员率领全体学生上山行礼,并分食水晶糕等以为点心。至于药业行号之家,会在会馆河下神农殿即药材会馆聚会,其建于道光二十年(1840),设有药皇殿、神农殿,例须演戏酬神,相沿成俗。8

通过朝山进香和迎神赛会活动,普通民众让自己置身于从城隍、药王、东岳庙到村落社区中各类庙宇相关神明的佑护之下。三月二十八日祷祀东岳,士女答赛,行香行宫,凡七处,而在吴山者最盛。清明日,“朝廷命城隍之神行祀孤之礼于鬼神坛,士民往往迎于吴山。酬愿者各为神扈从,官吏卫卒,香花幡仗,笙箫鼓吹,绵亘数里,自吴山迎至虎林门外鬼神坛,已事而归。中亦装演故事,其童男幼女之婴痼疾者服罪人服,用纸具作三木状,随行街市,以求解免”。9 乾隆帝屡次南巡,驻跸杭州,都要遣官或亲临吴山拈香。1 寻医、问药,进香、祈福,购物、娱乐,均可在吴山找到相应天地。

百业聚集、雅俗汇流,在杭城百姓的生活和文人儒士的唱和中,吴山都是重要的标识记忆主题。吴自牧《梦粱录》载:“梓潼帝君庙,在吴山承天观,此蜀中神,专掌注禄籍,凡四方士子求名赴选者悉祷之。”2 吴山承天观、将军庙是赋诗吟咏的好去处。承天观处,书院众多,明清时期讲学风盛,诸多学者在此讲学著述,《吴山遗事诗》有“宗派犹0c2fc59b1e2fac8733ac7c518c3c039b270b95ab9ba1e05b01cbbee4d432f259存濂洛风,群居讲学似王通。笺疏阐发无偏解,性理编成是大中”之言。明季诸生应嗣寅与柴绍炳、沈兰心“潜心理学,所诣益纯。甲申后,闭户不出,惟以教授生徒自给。初馆于丰宁里薛氏,后迁于吴山承天观前,从游甚众。合肥李容斋、仁和项眉山二公合疏荐之于朝,奉命再征,先生以老疾辞。终身蓬户,晏如也。著有《性理大中》《潜斋文集》。曹德馨有《集吴山药师道院,分韵》‘良友益如药石,古情艳撷兰茳。酒盏直倾沧海,吟情欲剪长江’”。此外,将军庙也是饮酒聚会处。将军庙(又称“刘猛将军庙”“猛将庙”)在药王庙之北,所供奉的神为元指挥刘承忠,国亡自沉于河,世称将军,善除蝗蘖,祈祷必应,张鉽有《中元节同施筱雅、周圣垣饮猛将庙酒楼,观吴山隍神会,偶成》。 3 康熙初年,家居吴山药王庙东南的钱塘王季,“作盆中小景,按梅道人、黄一蜂、董北苑、倪云林诸画法,往来仕商,无不购其所作,以送当代及大商贾,以点缀房栊,为娱目之具。有片石寸树,货至数金者。时以为名手”。4吴山上也不乏书估,如据《士礼居藏书题跋记续录》载:“己巳春,余为武林之游,上城隍山,索观古书于集古斋,盖其主人在杭城书估中为巨擘,而去岁又新收开万楼书也。”5

吴山为杭州士民提供了聚集的空间,不同阶层均可参与其中,既可以让普通民众进香集市,又可以承载文人雅士的赏玩游宴,乃至皇帝巡行驻足。一方面,贩贾云集,众声喧哗,带有浓厚的市井生活气息。另一方面,左江右湖,登山揽胜,又兼具冶养性情。王鸿泰曾将寺庙与城市生活关联。他不以宗教内涵为思考重点,而是从空间的角度认为寺庙从形而下的层次看是个“大众广场”,从形而下的层次看则可以说是民众的精神堡垒。6吴山庙观兼具宗教性、商业性与游乐性,上至皇室贵族下至市井小民都到寺庙参拜,既是宗教活动,也具有游玩的意味,同时在很大程度上也有心灵慰藉的意味。

三、行业之链与城市社会

居家则悬帘吴山,泛宅则扁舟苕霅。重还故山,则倚仗浣水、若耶之间。名画清樽以留野人,精思深心以当病者。贫窭之夫不惜药草,富贵之子分其酒资。

——陈洪绶《陈治庵老人卖药缘起》7

宋元以来杭州社会经济发展,人口增加,文风鼎盛,商业繁华,市井生活丰富,在为医药行业提供市场需求的同时,也是医疗空间得以构建、形成的社会土壤。吴山在城市中,故既能业于市,又能游于山,吸引了众多文人雅士寓居杭州。例如,陈开,字治庵,诸暨人,后移家杭州,设药肆于紫阳山下,施药于贫,供《神农尝药图》《黄帝素问图》各一幅,居家悬帘吴山,闲时则泛游湖上,世人以为“痴人”。8 陈开为陈洪绶(1599—1652)从兄,与李流芳(1575—1629)交往甚密。李流芳,字长蘅,嘉定人,万历举人,值阉党乱政,遂绝意仕进,工书画,精题跋,性好山水,杭州有别墅,流连湖光山色之间,“南山自南高峰逦迤,而至城中之吴山,石皆奇秀一色,……而紫阳精巧,俯仰位置,一一如人意中,尤奇也”。9

张遂辰与李流芳、严氏兄弟、闻子将也时常宴集,其《湖上编》载有《春夜同李长蘅、汪无际、龚华茂、严印持、闻子将、钟瑞先宴集》。1 张遂辰(1589—1668),少时体弱黄瘦,自检方书,治之而愈,医学经典《内》《难》《伤寒》,金元四大家刘、张、李、朱之书,均广泛涉猎。明万历年间他以国子生游金陵,才名鹊起,华亭董其昌亦为之倾倒,尤工诗,澄澹孤峭,多自得之语,有《湖上》《白下》《蓬宅》《衰晚》诗文集。崇祯季年,张遂辰潜名里巷,以医自给,因医术高明,远近争相迎致,悬壶处称为“张卿子巷”。2 在湖山浸润的诗性文化中,这批医者能悠游足岁,他们在业医治生的同时,也保持了闲雅的生活方式。

儒医相通,交游结社,对于钱塘医学的形成具有重要作用。杭州自宋元以来,诗文社都异常兴盛。晚明杭州社事大兴,先有严氏兄弟三人(严调御、严武顺、严敕)领袖的“小筑社”,稍后有闻子将(启祥)、张歧然倡导的“读书社”,之后又有陆圻创办的“登楼社”。3 李流芳与当时杭州读书社的严氏兄弟、闻子将、方应祥等人交往甚密,也曾为医者沈太洽(1573—1624)撰墓志铭,称其“儒而穷,医而通,山列墉,水环宫”。沈太洽,字愚公,弃儒从医,“术大售,户外屦满,脂车而迎者无虚日”。4

医者参与文社,并仿照文社大会同盟,研经讲学。例如,卢复(1573—1627)曾于“庚子(万历二十八年,1600)暮春,素社再集友人”,其间讨论薛立斋医案,并在万历四十八年(1620)将医案付梓,而其子卢之颐(1599—1664)后来刊刻《芷园素社痎疟论疏》。5 父子两代与杭州读书社、登楼社关系密切,卢复“与闻子将(启祥)、严忍公(武顺)诸文人诗酒往来,为肺腑友”。6 卢复曾为闻子将母亲治病,对于其高明的医术,闻子将也颇为认可,称“若其人之孤清有品,的是吾党畏友”。7 卢复也曾为严武顺疗疾。严忍公发热无汗,呕吐不止,经卢复诊断,为风邪挟胃中水饮停积所致,先用干葛、半夏、吴萸、黄连急煎缓服,止呕吐,再浓米饮半杯,再进薄粥,发汗退热。8 据卢复记,当时医者常登临吴山,“念五日晡时,上吴山灵应庙,社友毕集,晚出见万家灯火如星宿,海江口犹觉熠耀,兼闻下方钟磬声,不觉佛号自口中出。迤逦至伍公庙,尤为大观,唯四人往,陈无俶从之人言,初晚看灯火一点一点起更妙,惜今夕不及也”。9 其社友亦聚集吴山,登顶揽胜。如卢复记,于万历四十四年(1616)“五月朔,上药王庙,陈无俶后至,沈愚公念(陈)象先不在座,因大恸,语友谊终始,诰戒无俶,语刺刺不休”。10 陈象先曾列名于倪朱谟《本草汇言》“同社姓氏”中,在五月似已离世,王继鼎、卢复、张遂臣、卢之颐等则列于“师资姓氏”,为“一时名俊耆儒,深明于医者”。11 而沈愚公(太洽)本人则卒于天启四年(1624)二月。崇祯三年(1630),卢之颐曾大集“武林诸君子”,“举仲景两论及《灵》《素》秘奥,期余一人为之阐发”,12 研讨医学经典。与卢之颐一样,师从王继鼎的潘楫(1591—1664)“以如意指麾方略,出奇捣渠”,时人尊称为“邓林先生”,后来归乡,自称“清凉居士”,以医隐,卖药都市中。其所著书多可传,诗文落落有高致。1

名医聚于吴山,与文人雅集极其相似。例如,诸余龄,号云泉,“善书奕,博通医家言,而多新得,四方争致之。晚隐灵鹫,言人死期俱不爽。每语客曰:我巾车驰城中,起人于死者,何得身为死人,驰丧车出城乎,当终于此耳。与徐镗辈诸名医为天医社,子梦环隆庆辛未进士”。2 可见,诸余龄善书通医,隐于飞来峰,又出入城中,与名医结为天医社。张志聪创侣山堂,目的正在于促进医者读书:“医不读书,纵成仓扁,纵为技术之流,非士君子也。”他主张学医需“力学”,“诸生来学,当苦志读书”。3 为了开示后学,张志聪仿效朱熹集注四书五经,从《伤寒》到《内经》,对一部部经典进行集注,熟读讲明。4 明清钱塘医学知识的建构及医者传承实际上是在吴山区域展开的,此种研经讲学、集会风气一直延续到清末。

至晚清,仲学辂不但行医治病,且承袭侣山堂遗风,“开医局于省垣,于同道诸君,如李宝庭、程逊斋、施瑞春、章椿伯、林舒青等皆荟萃于一局,复有武林医薮之目”。5 章太炎《仲氏世医记》中赞:“昴庭先生,以举人教于淳安,好明道伊川之学,尤善医。……祖述仲景,旁治孙思邈、王焘之书,以近世喻(嘉言)、张(志聪)、柯(韵伯)、陈(修园)四家语教人,……而病应汤即效,人以为神。……已而就征疗清慈禧太后,归又主浙江医局,所全活无虑数万人。”6 章太炎之兄章椿柏也参与到侣山堂《集注》的再刊中:“今《集注》尚存《素》《灵》两册,由书局提调宋观察,属章椿伯汇集参校,请于卫大中丞发局刊行。”7 杭州吴山讲学、集注之风,一脉相承。

此外,还有天医会,崇拜道者吕洞宾。吴山粮道山上解神殿附有天医殿,供奉吕洞宾,左首陪祀为张道陵真人,有病求祷必祀,香火极盛。光绪三年(1877),由名医王香岩、沈希仲、王汝泉创建,维持将近60年之久。与庙里的香会类似,天医殿每逢四月十四、八月初七、十月十四这三个吕祖生日、成道、升天的日子,举行会集,参加者须缴付份金,每人四百文。医生由蓝呢大轿抬上山拈香,轿夫还有四文点心钱。后会集改在主事者的家里,再后来转至马坡巷天医院。8 天医会延续了医会的传统,在祭祀的同时,又有医者施诊于此。据范祖述的回忆:“济仁堂,在吴山吕祖殿,又名金龙阁,每日请内外科名医各二人,五日一轮,周而复始,辰刻齐集,午后始散。病人于门口持筹,进堂诊视,其丸散膏丹等药,随症施给,惟饮片不备耳。予先考渔谷公,心存济世,在堂施诊二十余年。”9

明清时期杭州中药业延续兴盛之势,在望仙桥、清河坊一带闹市区知名药堂众多。嘉靖三年(1524),朝廷御医许某卸任后,在杭州靴儿河下新宫桥堍开设许广和国药号。10 万历年间余姚人朱志仁在杭州大井巷口创置朱养心药室,专门制售眼药、膏药,闻名于市。11 顺治六年(1649),方回春堂国药号创建。嘉庆十年(1805),慈溪人张梅在同春坊孩儿巷口创建张同泰国药号。嘉庆十三年(1808)慈溪人叶谱山在望仙桥开设叶种德堂国药号,望仙桥直街为由望江门码头进入清河坊闹市的必经之路,生意甚为兴隆。12 道光、咸丰年间,杭城药店生意极盛,其最著称者有胡庆余堂、种德堂之药材,承志堂之药酒,皆誉称一时矣。13同治年间,瘟疫四起,胡雪岩邀请良医处方,配制胡氏“辟瘟丹”“诸葛行军散”“红灵丹”等药品,舍施救民。后于同治十三年(1874)胡雪岩又聘请松江余天成药号经理余修初,筹建胡庆余堂雪记国药号;光绪二年(1876)先设胶厂于涌金门,光绪四年(1878)大井巷店落成。大井巷在城隍山下,为东南各地民众来杭进香的必经之路,其每年营业的旺期为春天香汛,大部分为香客。1 药堂药铺聚行成市,对于医者、病者而言,无论是问诊求医,还是施药疗疾,都较为便捷。

综上,吴山的特殊地理空间使医疗、市场及信仰的要素高度聚合,相互连接。卢复、张志聪等人在吴山行医著述立说,使得“武林为医薮”。医者诊疗,药堂供药,病者求医取药,形成了杭州医疗事业的市场空间。吴山香火鼎盛,庙会繁华,祭祀信仰与商业交易互相促进。吴山山顶的药王庙,既是药业商人祭拜行业神的地方,也是同业的议事之所。药王庙的日常维护与运行经费主要由药商捐助。民众遇有病灾,也会到药王庙上香祭拜。名医汇集,坐堂施诊。医者与患者、居民与游人、商贾与民众,都在以吴山为中心的街区社会里。由此延伸散发,以吴山为中心的医疗行业之链与杭城的城市社会高度嵌合,在满足着杭州百姓医疗需求的同时,也使医疗行业的共同体不断充实壮大。

结语:医疗社会的多维聚合

“山前万户居民家,共仰此山如覆翼。楼台金碧足观瞻,花木园林堪憩息。”2 相较于其他名山大川,吴山并不险峻,亦非神秀,几步登山,一览无余。不过吴山之奇、之趣或恰在于此。开门见山,下山入市,接坊连湖,吴山就在杭州城市的市井繁华地,也在百姓的生计医疗场。苏轼称“蜀客到江南,长忆吴山好”,吴山之好在诗文风景之中,更蕴含着岁月烟火的俗世韵味。

宋元以来医药元素在吴山街区的空间聚集,反映了杭州城市的发展及医疗事业的进步。医疗与城市空间、民众生活的深度嵌合,也使吴山街区形成一个微型的“医疗社会”。这一“医疗社会”在明清时期进一步成熟,在医药行业内部及城市社会空间里建立起复杂的互动逻辑。在以吴山为中心的医疗社会中,医、病与药存在着密切的行业关联,也在区域内形成了有形的专业界别。张志聪汇集同道及弟子讲学的侣山堂,正处于吴山之上。卢之颐、张遂辰、张志聪、高世栻、仲学辂等仿士林雅集,论医讲学、尊经崇古,既形成类似于书院式的医学研习范式,亦传承学术,育训人才。吴山之侧,名医汇集,坐堂施诊。吴山脚下,清河坊街是杭州药市最为集中的区域。明清时期,知名药堂众多,如叶种德堂、方回春堂、万承志堂、胡庆余堂等,皆与吴山为邻。在吴山之上,还有药王庙,时至今日,供奉着神农、扁鹊、孙思邈,亦为药道同业祭祀之所。医者与药市关联,既有益于医学、药学的精进研习,也是经济与产业上的连接。

医者、病者与药商是构建医疗社会的主体,而此医疗社会不仅体现在地理空间的布局上,也体现在社会空间的嵌合上。医疗社会是杭州区域社会的构成部分,承担着地方公共医疗事业的使命。同时,区域也为医疗社会的建构与发展提供了社会土壤。归纳而言,这体现在市场、社会、文化及生活等方面。就市场而言,医、病与药之间存在着密切的供求关系,医药行业也是杭州工商百业中的重要一业。就社会而言,医者、药者与公众共享药王信仰,共得庇佑;同时,侣山堂与药堂、药王庙共处,也有更好的研习氛围。就文化而言,明清医者多尚儒风,医者著述,讲学交游,多与士子文人相尚。其开堂讲学,医书出版,知识传承,也有着与讲经相似的路径。就生活而言,医者、药者既借此空间以谋生济世,执业开店,也依赖于地方提供信仰、娱乐、交际、消费等需要。甚至杭州之医疗社会与全国医林之联系,也是经由区域的市场、文化及社会体系来延伸的。总之,医者在此讲学行医,药商在此设堂售药,病者在此祈求安康,而杭州社会又为医药的专业界别提供了包含市场、社会、文化及生活的土壤。

在医史的研究中,地域医学是重要讨论主题,所论多以学派或医派作为界定的标准。地域医学的内涵,包括医者籍贯、执业区域、医者交往或学术传承等不同侧面。而地域医派或学派的建构和阐发,往往易受地方化因素的影响,倾向于层累式地宣扬医派历史及声名,反而造成医派研究中的地域区隔。严格说来,地域医学以医者为主体,但医、病、药不可分,医者之讲学、出版、行医、交游,乃至医者自身的生活娱乐,也都难以脱离整个社会系统存在。医者的专业界别需要社会系统的涵养与培育,是以后世所归纳的各医派之形成均有相应的社会历史土壤。此种现象,在不少通都大邑都有存在。只是在不同的人口、资源、交通、信息条件下,其聚合程度可能会有所差异。换而言之,对地域医学或医药行业的研究,既要注重地理空间上的分布,也要分析其社会空间及功能上的嵌合。

Medical Hub, Pharmaceutical Market, and Belief: The Medical Society in Wushan, Hangzhou during the Ming and Qing Dynasties

FENG Yurong

Abstract: During the Ming and Qing dynasties, through generations of inheritance and accumulation, centered around Wushan (吴山) in Hangzhou (杭州) and its surrounding neighborhoods, a medical society was formed. The medical society primarily consisted of doctors, pharmacists, and the public, encompassing multiple dimensions of such as medicine, diagnosis and treatment, pharmaceutical markets, and beliefs. In the urban space of Hangzhou, Wushan is located on the southeastern bank of West Lake and adjacent to Qinghefang (清河坊) Street, the commercial center of Hangzhou. It is an area characterized by dense population, bustling commerce, and a convergence of cultural societies. Particularly noteworthy is that Wushan stands as a hill within the city. There are many temples on the hill, and the Yaowang (药王, Medicine King) Temple stands on the top of the hill. It is not only a gathering place for medicine merchants to worship, but also a place for people to pray for good health. There was Lvshantang (侣山堂) in the hill, where Zhang Zhicong (张志聪), Gao Shishi (高世栻) and others practiced medicine and gave lectures. It is also said by later generations to be the main activity place of the Qiantang (钱塘) Medical School. On the side of Wushan hill, there are also famous doctors gathering together. At the foot of the hill and on Fang Street, many well-known medicine halls and pharmacies are opened here. The accumulation in time series and the gathering in block space reflect the close market and social connections between doctor, disease, and medicine, and build a medical society centered around Wushan. This medical society is not only a chain of medical industries with doctors and pharmaceutical sellers as the main body, but also an important part of Hangzhou’s social system. It is rooted in and embedded in the historical process of Hangzhou and the living space of the people. It not only provides public medical services to local people, but also maintains the continued development of the medical community. The composition and functions of medical society in Wushan, Hangzhou during the Ming and Qing dynasties show that “medical society” not only has disciplinary and cognitive significance, but is also a concrete and visible historical reality within a certain time and space.

Key words: Ming and Qing dynasties; Wushan, Hangzhou; belief; medicine market; medical hub; regional social history

(责任编辑:申 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