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台语境、类型化生产与游牧青年:中国网络剧工业美学的原则构想及运作机制
2024-10-22肖博文姚争
摘 要: 随着数字技术与文化的飞速发展,中国网络剧在创作、生产、传播、分发等方面持续革新,并在我国数字视听产业中占据着重要地位。面对这一数字化新浪潮,国内学界对网络剧领域的理论探索和学术研究仍然不够充分。“电影工业美学”在技术、类型、生产、受众等方面的理论构建与系统论述,为中国网络剧工业美学的构想提供了先导经验和发展空间。平台语境与算法中心制形成了网络剧工业美学的生成逻辑。作为网络剧平台生产的关键运行机制,算法中心制确保了其工业美学生产的标准化与规范化;类型化生产原则构成了网络剧工业美学的内容核心,类型杂糅与网络剧场策略是网络剧工业美学生产的主要体现;对游牧青年群体的自觉关注是网络剧工业美学在受众接受维度的重要考量。通过青年文化的审美呈现和基于趣缘的圈层传播策略,可以满足青年群体个性化的审美需求,推动创新生产,并有效激发“长尾效应”。
关键词: 网络剧工业美学;平台语境;类型化生产;游牧青年;微短剧
中图分类号:J90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8634(2024)05-0120-(07)
DOI:10.13852/J.CNKI.JSHNU.2024.05.013
21世纪以来,互联网和智能化制作技术的广泛应用、网民对娱乐内容需求的持续增长,以及国家政策的有力扶持,共同推动了中国网络剧产业的蓬勃发展。《隐秘的角落》《御赐小仵作》《漫长的季节》《长相思》《苍兰诀》等一批网络剧作品,以其创新性的互动方式、多样化的题材和高质量的工业化制作,赢得观众的青睐,尤其是在年轻的“网、游生代”中,成为最受欢迎的数字视听形态之一。然而,在中国网络剧产业的繁荣背后,仍然存在着价值失衡、审美偏差、过度娱乐化、创演团队门槛低、流量至上等创作问题。在社会加速度发展时代,中国网络剧如何保持量质齐升、平衡艺术性与商业性、融合技术应用与创新以及解决本土与国际传播问题,亟须理论思考与实践总结。
工业美学被广泛视为一门将美学与科学、技术、艺术和管理紧密结合的交叉学科,它贯穿于工业生产和销售的全过程,体现了在这一系统中多学科融合的深刻理念。1 “电影工业美学”这一概念最初由北京大学陈旭光教授于2017年在金鸡百花电影节上提出,随后在学术界引发了持续的探讨和理论辩论。如今,该理论已经超越电影领域的边界,扩展到了电视剧、网络综艺节目、动画等多个艺术领域,并在这些领域中得到了应用。电影工业美学提倡一种平衡工业与美学的“折中”理念,强调在电影制作中既要重视艺术性与文化价值,也要兼顾技术规范和工业运作的需要,倡导理性的创作态度。该理论主张在电影生产中弱化个人情感和主观体验,转而采用更理性、标准化和协同化的工作方法,以实现电影商业价值与艺术价值的和谐统一。1 网络剧作为一种与电影极为相似的艺术形式,所面向的受众主要为年轻的网络用户,在其发展过程中,平台化、类型化等创作生产机制与电影工业美学的核心观念高度契合。因此,本文遵循“电影工业美学”的原则和方法,结合中国网络剧的产业实践,从平台语境、类型化生产以及游牧青年三个维度,对中国网络剧工业美学研究进行思考总结。
一、平台语境与算法中心制:网络剧工业美学的
生成逻辑
近年来,源自工业领域的“平台”(platform)概念逐渐受到业界内外广泛关注。“平台”最初被定义为企业为应对市场多变需求,完成生产技术目标而组建的科层制架构,2 或是一种高度情境化且具有结构、战略目标潜能的虚拟组织方案。3 数字通信技术的出现,使平台转入数字化“新常态”。广泛意义上讲,数字平台是使两个或两个以上的群体达成互动的数字化基础设施,4 几乎零阻碍地促进用户参与交易,以网络效应不断吸引、组建用户社群。5 开放性(openness)决定了数字平台匹配内、外部资源的能力,6 同构双方或多方市场共赢的局面,并通过中介机制逐步调整、优化既有的生产环境,从而重构平台生态系统。7 于本文来说,流媒体平台是数字平台形态之一,通过流媒体平台的中介性作用,影视作品可经由开放性整合资源、交互性人机服务、良性生态环境,充分调动多边性配置资源,形成“产销合一”(prosumption)的供应价值链,孵化新型生产关系。影视制作方通过购买流媒体平台服务或服膺流媒体平台机制,从而使影视文化产品效益最大化。为达到这一目的,内容制作方需要参照平台数据或算法分析结果,弱化导演、编剧感性、自我的个人化风格,并按照要求进行合理性、规范化的协同式创作生产。这种新型生产关系与电影工业美学力图寻求的电影“商业/艺术”“工业/美学”“作者性/体制性”之间折中的“对立统一”观念不谋而合。
值得关注的是,电影工业美学提出以“制片人中心制”替代“导演中心制”的观点,这一转变强调以通晓艺术和运营的制片人为中心,形成高度商业化和专业化的影视制作团队。同样,电视剧工业美学推崇“监制中心制”,以监制为中心组建编导团队,通过导演和编剧的集体智慧保障规范化、标准化的电视剧生产。笔者认为在网络剧领域,基于数字平台语境,“算法中心制”作为网络剧生产传播的关键运行机制,确保了网络剧在创作、生产、传播和分发等各个环节的标准化与规范化,进而促进了整个产业链的高效运作。算法引擎的自动决策系统(automated decision-making)能够在海量的数据内容中筛选并决策出精准内容,实现针对网络用户的个性化推荐。这种技术律令(technological imperative)生成逻辑在优化传统“把关人”结构与功能的同时,也通过更加科学客观的方式辅助网络剧内容的生产与分发。
如今,智能算法等先进技术业已深度参与网络剧的创作、生产、互动、反馈等环节,通过算法中心制进行资源整合与精准投放的效率远高于传统模式。具体而言,算法中心制的形成首先有赖于大数据算法等先进技术基础,其中智能制作系统为网络剧高效协同式的“新质生产”提供新的可能性。大数据、智能AI等算法技术的重大突破,正加速颠覆着每个行业的转型与变革,尤其是视听内容创作领域。根据当下网络剧的产业实践来看,网络剧已成功将智能新技术贯穿应用至生产的全链路。这种智能制作系统不仅能够辅助优化剧本内容,提升用户观看与体验时间,亦能极其稳定地帮助创作团队降低制作成本、评估市场风险、提升制作效率,从而达成网络剧的高效协同生产。作为中国影视行业的龙头企业,爱奇艺早已在智能科技融合方面开展业务,通过自主研发的内容管理平台Nexus与“制作上云”系统,以内容、时间、人才、成本、收入信息为四大核心,形成贯穿项目“策划—开发—制作—宣发”的智能制作策略,为网络剧的产业升级和工业化生产提供全面的数据分析结果。在策划阶段,智能算法技术在数分钟之内即可汇总生成一版内部评审意见,极大地缩减了以往网络剧项目策划的时间、人力等各项成本。目前,爱奇艺通过智能算法技术系统,整合全链路项目数据信息,从而给予网络剧制作团队关于内容、策略、排播、选角等问题决策的一些辅助建议。例如,《最好的我们》男主角饰演者刘昊然、《泡沫之夏》女主角饰演者张雪迎等均由爱奇艺“艺汇”AI选角系统匹配选出,为剧集带来了良好的口碑效果。在开发阶段,智能算法技术可以辅助剧本评估工作,提升网剧评估效率。在制作阶段,爱奇艺首席技术官刘文峰曾表示,“目前爱奇艺正与Midjourney、Stable Diffusion、文心一言等国内外头部生成式AI公司建立合作关系,将AIGC技术引入应用于部分影视项目的开发制作的流程中”。1 AI辅助技术可将网络剧剧本中的角色互动率、日夜与内外场景的占比、人物关系、戏剧冲突等快速拆解,并在不影响内容质量与传递情感的前提下简化为大纲,提升项目开发前期的评估速率。据官方统计,智能辅助拆解剧本准确率可达99%,比传统手段效率提升20倍。2 在宣发阶段,网络剧宣发团队会根据算法数据分析或文生内容推荐等辅助性意见,对网络剧项目的宣发策略进行及时调整,构建整合式宣发体系,打造全媒体宣发矩阵。除此之外,智能算法技术也配合虚拟制作技术,辅助网络剧内容生产的质量把控与效率管理,并在成片后,根据不同人群的用户画像定制专属海报,甚至通过“星罗剧情理解平台”智能生成专辑式的“名场面”剧情看点。
二、类型杂糅与网络剧场:网络剧工业美学的
类型化生产
类型化生产原则是网络剧文本创作的重要方法,其中类型杂糅与网络剧场是网络剧工业美学的核心要素。网络剧类型化生产有着丰富的理论与现实基础,源自对类型电影的讨论。类型电影,作为好莱坞电影工业中模式化生产和商业化运作的核心形态,本质上是通过一套既定的叙事结构或风格来讲述特定类型的故事,为观众提供了一种易于体认的观影惯例。类型电影的标准化、模式化和标签化,无疑为电影的制作、推广、放映乃至精准定位目标观众提供了极大的便利。然而,类型电影固定模式的创作方法极可能形成同质化严重、刻板印象等问题。3 为了打破这一僵化局面,电影导演开始尝试将不同类型元素进行异态混搭,这种类型杂糅的跨界创作方式,不仅增强了观众观影的新鲜体验,满足其多元的审美需求,也能激发电影艺术的活力,推动电影产业持续创新与发展。
实际上,国产网络剧的类型杂糅最为明显。在各大网络剧平台中,作品简介普遍标识二到三种类型标签,以供网络用户自行挑选。目前,按照类型风格划分,网络剧在类型杂糅方面主要体现为“互斥”与“通约”两种形态:
一种是“互斥”类型元素的融合尝试。如改编自电影《我不是王二毛》的《狗剩快跑》以“战争+喜剧”的类型融合方式,讲述了二战时期狗剩(蒋龙饰)为赚钱娶媳妇选择参军,在战火淬炼下,最终在革命队伍中觉醒,从农民蜕变为新四军战士的成长故事。与《三毛从军记》《举起手来》《民兵葛二蛋》等抗战类型影视作品相同,《狗剩快跑》既没有典型的崇高英雄叙事,也很少有战火纷飞的奇观场景,而是尝试从小人物的“悲喜弧光”刻画中,深入历史肌理,通过秦海璐、尤志勇等多位实力派演员与蒋龙、刘大锁等喜剧演员的协同合作,以极为接地气的折中式演绎,审慎地把握住战争与喜剧的边界,完成了原本“二律互斥”的类型杂糅难题。
另一种是“通约”类型元素的叠加创新。腾讯视频独播的《开端》凭借国内首部“无限流循环”的新鲜题材,一经播出便获得无数好评。《开端》与国外的《时空罪恶》(Los Cronocrímenes,2007)、《恐怖游轮》(Triangle,2009)等影视作品类似,通过“科幻、悬疑、灾难、现实”等类型叠加方式,讲述李诗情(赵今麦饰)与肖鹤云(白敬亭饰)二人在面对公交车即将爆炸的有限时间内解除炸弹危机,并找到凶手拯救乘客生命的故事。主创以精巧的悬疑反转设置与精奇的时间循环叙事联结现实与未来的空间,抽丝剥茧式地揭开爆炸的真相。与此同时,《开端》在科幻、灾难、悬疑与现实的类型叠加合力中爆火海外,登陆流媒体Netflix,引发海内外剧迷的广泛探讨。
从这些作品可以发现,传统单一固定模式早已不再能够满足当代青年用户的审美诉求,导演、编剧通过类型杂糅让网络剧的风格变得更加多元,从而在后现代语境下适应并引领网络用户的审美水准与品位。同时,这些作品的多元类型更能打通受众的圈层壁垒,形成参与式的观看与讨论,实现艺术价值与商业价值的共赢。
除此之外,“网络剧场”亦是网络剧类型化生产的重要途径。中国网络剧的发展势头伴随着“互联网+”的逐步深入而不断繁荣,在平台算法驱动下,网络剧持续深耕精品化内容,进行着从“剧集”向“剧场”的类型化模式探索。陈旭光教授认为,“‘网络剧场’这种接近类型化生产模式,与电影领域的类型生产原则虽然研究对象不同,但理念极为相似,可被视为‘类型美学’在网络剧领域的延伸”。1 目前,国内各大流媒体视听平台纷纷建立以类型为标签的网络剧场,精准、高效地服务垂类用户,驱动网络剧走向厂牌化发展。
剧场概念始于湖南卫视金鹰剧场、东方卫视东方剧场、浙江卫视中国蓝剧场等电视剧场,这些特色剧场大多以播出时间排序区分黄金档与非黄金档剧集,并以此形成省级卫视或地面频道的特色定位区隔。虽然网络剧场与电视剧场在形态上具有一定相似度,但由于其平台分发模式的不同,因此具有“划时代”区别。网络剧场一般基于流媒体平台深度运营,将相同主题、类型的网络剧汇聚到一起,形成特定的类型剧场。在内容布局策略上,网络剧场通常表现为类型化,即采购或自制内容均遵循统一的类型主题、艺术特质和审美风格。2 因此,与其说网络剧场源自电视剧场,不如更准确地说,剧场化策略是视频网站的一次主动性探索。优酷视频率先进行“台网联动”的剧场化探索,在2013年推出“阳光剧场”,此时的剧场化只是将电视剧进行网络首播。两年后优酷又与浙江卫视中国蓝剧场携手打造“放剧场”,这种“双剧场”模式初步根据家庭、男女系列进行内容细分。随着网络剧数量和质量的双质提升,以平台意识为主导的网络剧场开始转型与升级。2018年,爱奇艺瞄准头部市场的稀缺性,先后推出“奇悬疑剧场”和“爱青春剧场”,将《无证之罪》《河神》《热血狂篮》《泡沫之夏》等高品质网剧分别以悬疑或青春标签进行剧场化类型聚合,试图以类型化的内容特色吸引用户关注。近年来,受众的娱乐需求持续转入线上,网络剧的用户规模及点播率进一步上升。2020年,各大网络视听流媒体平台先后组建以类型化内容为特色的剧场矩阵。如爱奇艺主打悬疑类题材短剧内容的“迷雾剧场”、围绕“爱情+”类型模式的“恋恋剧场”以及以喜剧类型剧为主体的“小逗剧场”。优酷以“港剧引进”“平台自制”“版权采购”等方式分别建立起“宠爱剧场”“悬疑剧场”“都市剧场”“合家欢剧场”“港剧场”五大剧场。腾讯视频也在2023年建立了“一剧一格”盲盒属性的“X剧场”,根据其已播出的《黑土无言》《漫长的季节》《欢颜》《繁城之下》四部作品来看,可以归属于悬疑类型范畴。
可以发现,当下网络剧场以影视类型的惯例系统为内容特色,形成特定叙事模式及产业机制的类型范式生产。在类型化生产原则下,一方面,网络剧的导演、编剧可以承袭固定类型规约进行创作,或通过异态混搭的类型杂糅方式,形成“类型+”模式,扩大受众接受圈层;另一方面,创作者也要根据网络剧场整体的生产要求进行标准化、规范化、系统性生产。这种类型化生产能够使“平台/作者”与“商业/艺术”互嵌融合,是网络剧实现工业美学化生产的重要途径。
三、青年文化审美呈现与趣缘圈层式传播:
对游牧青年的自觉关注
与电影不同的是,网络剧面向的消费主体为活跃在互联网上的网民,如何满足个性化的青年网民用户需求是网络剧的主要考量。传统电视剧“你播我看”的被动收看早已不再适用于网络用户多屏“狂欢式刷剧”(binge-watching)的观看习惯。因此,网络剧工业美学也应将网络用户的审美需求纳入传播与接受的各个环节。
对游牧青年的自觉关注是网络剧工业美学的显著特征。“游牧”(nomadic)一词源于吉尔·德勒兹的哲学思想,“游牧意味着生成,其目标是为摆脱一系列严格符号的限制。游牧思想意味着一种反思想(anti-thought),即反对理性,推崇多元化……它不认同普遍的思维主体,也不寄希望于有序的内在性(interiority),而是选择与个别种族结盟,在外部元素中自由运动”。1 德勒兹所言的游牧空间是开放与共享的,人类就和“诺莫斯”(nomos)一样,可以在不同的游牧空间中自由地迁徙漫游,而不是像每个“逻各斯”(logos)被结构性地排列在封闭文本空间中。2 在当下网络环境中,随着社交媒体的繁荣发展,圈层化逐渐成为青年群体线上社交的重要特征。他们如同游牧民族“因牧而游”的生活方式——不偏安一隅,不固守一座城池,更多地以文化、兴趣、情感等“趣缘”为纽带汇聚一起,从中获得身份认同、情感投射与精神满足。网络剧的受众用户主要以“90后”“00后”等“网、游生代”青年为主,他们是青年亚文化的重要载体。中国网络剧的工业化生产需要自觉关注游牧青年的个性化需求。
1.青年文化的审美呈现
在审美内容上,中国网络剧除了对当代青年“青春态”叙事的常规关注外,亦表现出对二次元与青年征候问题的极大兴趣。近年来,二次元文化受到青年群体的一众追捧,逐渐形成一股青年潮流。二次元一般由二维图像的动画、漫画以及游戏等作品构成。在二次元世界内部,中二热血的“燃”感、尽善尽美的次元人物与三维世界中无法实现的梦想等,符合新媒体时代游牧青年群体对完美的全部幻想。
中国网络剧的创作团队注意到二次元在青年群体文化中的地位,分别进行了动漫、电竞等题材的内容拓展。具体而言,改编自日本同名漫画的青春奇幻网剧《棋魂》打破了以往漫改剧“逢拍必烂”的结局,从开播7.2分到收官评分8.4分,并在时光、褚赢、余亮三位角色的关系互动中,描绘了主人公时光成为职业棋手的青春励志心路历程。漫改剧《异人之下》讲述了热血少年以赤子之心勇闯异人世界的故事,以“我的存在自有异义”的英雄主义想象,打开了都市生活中的异能传奇,其所展示出的青春形象与不被定义的青年精神,激发无数青年观众的情感共鸣与想象力消费,导致《异人之下》在收官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依旧保持着很高的话题热度。在近期国内三大平台公布的待播网络剧名单中,《狐妖小红娘·月红篇》《一曲三笙》《烈焰之武庚纪》《开画!少女漫》等漫改剧占据两成,迎来创作热潮。与之同理,电竞题材也成为中国网络剧的新宠。《全职高手》《你是我的荣耀》《亲爱的,热爱的》《穿越火线》《你微笑时很美》《陪你到世界之巅》《电竞纪元》等国产网络剧都在播出后取得良好的成绩。虽然都是以游戏为背景,但电竞题材网剧主要关注游戏玩家的现实生活与命运发展,而非游戏本身。在弱化游戏性表达的同时,也贴合“游生一代”的现实生活全景,引发他们心绪的共振。与此同时,网络剧也聚焦现实社会中的青年征候,通过复杂多元的青年生活呈现,形成一定的人文观照。《隐秘的角落》《回来的女儿》为观众展现了青少年及其原生家庭的生活全景,通过原生家庭对青少年价值观的隐性影响,让受众关注到青少年犯罪的社会问题。《白色月光》《摩天大楼》《不完美的她》通过形色各异的女性形象,描绘了现代女性精神,在不同程度上展现了女性在职场、婚姻、家庭等方面的社会矛盾。《猎罪图鉴》采用模拟画像师的创新视角“以画缉凶”,在画像探案的表层之下,实质是对现实社会百态映照,通过《马拉之死》《戴珍珠耳环的少女》《戴荆棘和蜂鸟项链的自画像》《朱迪斯斩杀赫罗弗尼》《疯人院中的浪子》等世界名画,呈现了容貌焦虑、家暴、校园霸凌等深刻的社会议题,并从“情理”的角度向观众揭露了案中隐情及涉案者的社会情感伦理。
在审美形式方面,中国网络剧也在短剧化方面不断探索创新。哈特穆特·罗萨认为,“科技1kdTzzR942eyTEE4Vhd4qw==更迭使人类社会生活节奏不断加速,导致社会形成一种环环相扣、持续性自我驱动的反馈系统和新异化的表现形式”。1 在加速时代,青年群体的时间被各种新秩序、新事物撕碎分裂。考虑到青年用户碎片化的时间形态,中国网络剧逐渐衍生出短剧、微短剧、单元剧等创新形态,从而满足被加速时代“割裂”的游牧青年观剧方式。随着抖音、快手等短视频的影响,网络剧呈现出视频剧情化、网剧迷你化的特征。例如,2019年哔哩哔哩率先推出网络迷你剧《不思异:电台》。2020年底,网络微短剧被国家广电总局正式纳入管理体系,成为第四种官方认可的网络影视作品形态,并将其概念定义为“单集时长不超过10分钟的网络剧”。2 2022年,国家广电总局办公厅在相关通知中进一步更新网络微短剧的概念,即“单集时长从几十秒到15分钟左右、有着相对明确的主题和主线、较为连续和完整的故事情节的网络视听节目”。3 因此,国内主要的网络剧创作与播放平台都在微短剧领域加大投入,组建微短剧剧场,积极打造各自的微短剧品牌。例如,抖音推出的“点点甜剧”、哔哩哔哩启动的“轻剧场”、腾讯视频打造的“十分剧场”、芒果TV发布的“大芒短剧”以及优酷的“短剧场”等,这些平台通过创新的微短剧剧场为用户带来了更加丰富和多样化的观看选择。
2.基于趣缘的圈层传播策略
天然自带互联网基因的网络剧,自然遵循以“游牧青年”为中心的趣缘圈层传播逻辑。大声娱乐创始人姜琨烨认为剧集的传播营销主要分成三块,“以微博为核心平台的社交媒体传播板块,旨在激发社交平台热度,通过话题营销触达更多受众;以抖音、快手为代表的短视频营销板块;侧重于公关、数据与口碑的平台维护板块”。4 在泛话题时代,话题营销是网络剧趣缘圈层传播的第一标配。创营团队可以通过微博的社交媒体功能聚合剧方、明星与粉丝,第一时间进行话题发酵与探讨,从而制造剧集热度;同时利用抖音、快手的平台优势,以视频共创的方式开辟趣缘传播阵地,从而达到引流效果;最后以官方平台为基础,根据数据分析结果及时在宣发过程中进行策略调整。以《梦华录》为例,在《梦华录》播出之际,其团队通过微博超话“梦华录”“剧情讨论”“二创专区”“梦华录的排面安排上了”等主要话题,以剧集内容、宋朝文化联动的方式,对“茶、妆、游、史、文、情”等“国潮”特征的宣传,收获大量年轻观众追捧。其对宋韵文化的呈现和输出,与权威媒体主流价值相契合,引发央视新闻、法治日报、小央视频等官方大V“破圈”为其宣传。其间,《梦华录》团队还开设主创演员直播互动板块,以“陪聊”的方式给予观众观剧陪伴,直播期间超过75万人围观,刷新年度剧集直播新纪录。与此同时,还策划了“录人征集大会”活动,征集角色头像,使观剧“路人”变成“录人”,从而增加用户深层次的参与体验感。在抖音平台上,《梦华录》开设的官方账号,先后发布剧情解说、名场面、幕后花絮等视频,拉近文本与粉丝的距离。在剧集收官时,全员录制“有缘再见”主题视频与粉丝告别,进一步引导互动,使粉丝产生强烈的情感归属与身份认同。除此之外,团队打通线下多品牌跨界营销,如与年轻人热爱的奶茶品牌“喜茶”联名、策划“风雅梦华游”古风集市展等线下活动。通过线上线下联动的方式,在很大程度上实现了粉丝用户的信息交流与情感共享,满足观众追剧时的群体心理,从而形成口碑效应。
此外,随着数字传播生态的不断演变,越来越多的网络剧宣传团队持续探索并开辟了多样化的趣缘创新策略。除了在微博发起“粉丝向”话题外,“角色号运营”“剧+X模式”也成为网络剧传播的关键形式。比如,《长相思》《苍兰诀》《冰雨火》等网络剧在微博给每个角色都开设了角色号,形成演员与角色的双重联动。角色号会根据剧情更新发布剧情进展与日常情感话题,与剧粉建立深度情感链接,还会以“翻牌或玩梗”“组建CP”等多元玩法,加强粉丝群体的趣缘参与体验。《陈情令》《大宋少年志2》《宁安如梦》通过“剧综联动”,分别在收官断档期推出衍生综艺《少年听学中》《大宋探案局》《100万个约定》,不仅为粉丝“圆梦”,还有助于提升剧集回看率。《唐人街探案》的“剧影联动”、《古董局中局》的“剧+影+游”模式,以及《黄金瞳》《破冰行动》的“剧+课堂”模式等,形成跨媒介生态运营,通过IP化内容互补,提升圈层用户黏性,推动网络剧的创新性生产,发挥“长尾效应”。
四、结语
作为一种新兴的艺术形式,网络剧凭借其独特魅力,在我国数字视听产业中占据了不可忽视的地位。无论是平台语境、算法中心制的技术逻辑层面,还是类型杂糅、网络剧场等类型化生产原则的内容层面,抑或对游牧青年群体的自觉关注层面,网络剧工业美学在秉持电影工业美学的基础上不断探索创新,并凝练具有时代特定性的运作机制。总结而言,深入探讨网络剧工业美学的原则与机制,不仅能够弥补网络剧理论研究的历史空缺,而且能为网络剧产业的未来发展提供理论支持。虽然网络剧的工业美学生产已在现实中初具雏形,但它仍然是一种理想化的理论构想。因此,在一日千里的数智时代,网络剧工业美学研究还需对数字技术可能引发的一系列技术性、文化性问题保持警觉,包括信息泡沫、数据隐私泄露、版权合规性、算法推荐失误,以及人文关怀与道德伦理等。这些关键议题需要在未来的研究中进行更深层次的挖掘和探讨。
Platform Context, Genre-Based Production, and Nomadic Youth:
An Analysis of the Principles and Mechanisms of Chinese Web Series
Industry Aesthetics
XIAO Bowen, YAO Zheng
Abstract: In recent years, with the rapid development of digital technology and culture, Chinese web series have seen continuous innovation in creation, production, dissemination, and distribution, occupying an important position in China’s digital audio-visual industry. However, in the face of this new wave of digitization, theoretical exploration and academic research in the field of web series in China are still not sufficient. The theoretical construction and systematic discussion of “film industry aesthetics” in aspects such as technology, genre, production, and audience have provided pioneering experience and development space for the conceptualization of Chinese web series industry aesthetics. The platform context and algorithm-centered system constitute the generative logic of web series industry aesthetics. As a key operational mechanism for web series platform production, the “algorithm-centered system” ensures the standardization and normalization of its industrial aesthetic production; the principle of genre-based production constitutes the content core of web series industry aesthetics, and genre blending and online theater strategies are the main manifestations of web series industry aesthetics production; conscious attention to the nomadic youth group is a key consideration in the audience acceptance dimension of web series industry aesthetics. Through the aesthetic presentation of youth culture and interest-based community dissemination strategies, web series can meet the personalized aesthetic needs of the youth group, promote innovative production, and effectively stimulate the “long tail effect.”
Key words: web series industry aesthetics; platform context; genre-based production; nomadic youth; mini-series
(责任编辑:陈 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