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从前的房子里(组诗)
2024-10-22宋尾
等待
我往返于两座房屋
其中一间可以俯瞰日落
而另一间则能看到
鸟飞走时树叶自枝条掉落
楼下幼孩清脆的叫声
有时我等着一阵风
它拂过时就像
时间消失于时间
我的视野里
总有两种不同的尽头
它们都不遥远
我在二者之间的路上
补充欠缺的睡眠
或者构思另一些人的人生
我在一种流动中等待
会有一些陌生人
向我毫无保留地涌来
我将带他们回到那间无人的房子
将他们栽植在阳台上
等着日出
等着雨从天上落下
他们会渐渐长出轮廓
像一群树陪我站在一起
也许是一个事实
当我站在寂静中
比如漆黑的浴室
能渐渐发现博尔赫斯
描述的那个阿莱夫
它只有三四厘米左右
可能比我所见更小
但包纳整座宇宙
你熟悉的每一种碎片
都在其中,丧失所有角度
我正是在其中一枚碎片
确认了这样一个事实
有另一个人在世上真切地活着
我只是偶然梦见了他
因而成为他
或是另一种情况
他在他的现实外种植了我
雨后
一只叫不出名字的鸟
掠飞至楼下空地
它头上是阴影浓重的树冠
那棵黄桷树
根部可能比树干更深
但我们只需看到
被我们目睹的部分
它从阶梯
朝花台走去
步姿有点怪异
踩着覆满地砖的叶片
它们有的黄,有的绿
有死去许久和刚刚
离开母体的,但总归
都是湿漉的
它就像一个刻薄的
套着黑背心又不小心
露出白皙腹部的老头儿
难堪地走过这座狼藉的广场
有时
有时难以分辨的是
我究竟在自己的哪个房子
我在房子的哪个空间
在空间的什么时间
有时我分不清楚
此地与彼地
有时我会同时居住在
众多的生活里面
我混淆了我的存在
有时我不确定
此刻的我是全部的我的哪一部分
我是一种真实这毫无疑问
但虚构的那个我
被匿藏在哪儿
有时我在房间里
凝望着窗外
而我很可能就在
他眺望到的那个地方
自由相对论
在梦里如此自由
你可以游荡、滑行
必要时你可以飞起来
穿梭不同的故事里
你可以扮演另一个人
或者一群人
也可以不扮演
就像一个冷静的观众
甚至未必意识到在观看
你可以出没于每个人
可以取走任何一样东西
就像光穿过玻璃
可醒来就不是这样了
你必须被观察
你在被观察的时候也观察着他人注视的自己
一个苹果
——为老炼而作
一个苹果在早晨
浑圆地矗立于
我脑子里
那些混沌的梦
纤维里发生过的故事
从背景渐渐退出
然后是背景
除了它,如此清晰
闪闪发亮
有那么一瞬
我想到你也是圆的
我们认识的这个世界
我所知的生活
你的生活
包括你金属色的嗓音
都有一种浑然的本质
也许我们的形状就是它的内在
现在我意识到
死亡是一种浑圆的东西
它不会消逝,它始终在
消逝的事物背后滚动
夏日结束前
下午我会释出一股味道
那是硝、硫磺和酸混合后的气味
它对我有害吗,不知道
它如何攀附在我身上的,不知道
它影响其他人吗,应该没有
也许有,谁在意呢
但对我而言它没法被忽视
我脱掉上衣,它躲进腋窝
我清洗自己,它便消失
当我忘记它的时候
它会回到我身上
与我的鼻息紧紧贴在一起
它让我散发一种强烈的
而我无法准确描述的氛围
就像一堵建于野外的墙
在阳光中经日暴晒
又承接连连阴雨之后
暴露于晴朗中
所释出的那种漫长而轻微的灰尘
我带着它起居、行走
当我出现在街道和陌生人中
就像有一个不存在的人
与我走在一种确定的轨迹中
苦夏
很长时间了,我无法得到宁静。
尽管我跟自己完整地待在一起。
如果这是天气的缘故,那么
我要问的是,前年呢,过去呢?
那些炎热的日子并没从我这夺去什么,
我也学会了忍受和从忍受中获取。
与其说我过早丧失了欲望
倒不如说那种不顾一切的东西
渐次从我身上离去。
恰恰是这种空洞让我
在离群索居中又远离了周围的寂静:
像一株矮小的树站在某处
看一缕风在玻璃上融化。
责任编辑:青蓖
实习编辑:毛歆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