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影》中父子情的错位演绎
2024-10-17曾婵
摘要:《背影》是朱自清的一篇散文,作为经典名篇收录在语文教材当中。一直以来,“背影”意象在文中成为“父子情深”的代名词。然而,细究其时代背景与写作时况,《背影》中的父子情充满着复杂的错位。与题目相呼应的父亲“背影”在文中一共出现四次,“背影”的重复出现是父子之间情感纽带错位和延续的象征。本文从生命与亲情的错位、伦理与父权的错位、裂隙与弥合的错位三方面着手,考察《背影》中父子情的错位演绎与亲情回归,旨在对经典文本作更深入的解读与探讨。
关键词:《背影》;“背影”;父子情;错位
《背影》是朱自清的一篇散文,作为经典名篇收录在语文教材中。这篇文章中直接描写“背影”的一共有四处,每一次都是在不同的地点和时间,但父亲的背影始终如一,成为作者心中永恒的记忆。在南京去北京求学的那一天,父亲为了给“我”买橘子,拖着臃肿的身躯,在月台上攀上爬下,这一幕幕细节,导致“背影”意象在文中成为“父子情深”的代名词,其感人至深的效果正是通过作者对父亲四次送别“背影”的回忆来展现的,父子之间深厚而含蓄的情感深深触动着读者的心灵。然而,这种“背影”的重复出现,不仅是对父亲的怀念,更是对父子之间情感纽带的错位和延续。亲人之间的离别使得留于人心的最后影像往往就是那个送别的背影。父亲的“背影”在文中成为了一种别离的意象,代表着离别的无奈和悲伤。每一次送别,都是一次心灵的震撼和洗礼。
一、《背影》中父子情错位的含蓄表现
徐州相见的疏远。朱自清和祖母之间的感情是深厚的,祖母的离世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而对于父亲的所作所为,比如,违背当时政府推行的一夫一妻制度,挪用公款引起家中变故,间接气死祖母的行为,朱自清是不满和失望的。而迫于他对父亲身份的尊重和顾虑,他的愤怒和失望在文中有所遮蔽,只能从文中的一些细节体会。而在面对儿子时,朱鸿钧可能感到无法启齿,也无法直面自己的过错和责任,只能选择用关爱和热情来弥补自己的过错,但朱自清的沉默和抵触展现了他对父亲行为的态度,以至于在文中的父子关系呈现出一种矛盾和疏远的状态。
送“我”渡江的抵触。从南京渡江到浦口的段落中,父亲由原先的“定不送我,叫旅馆里一个熟识的茶房陪我同去”变化为“他再三嘱咐茶房,甚是仔细。但他终于不放心,怕茶房不妥帖;颇踌躇了一会儿”,再到行动上“踌躇了一会,终于决定还是自己送我去”。作者描写父亲如此“刻意”的相送,父亲想法的几次变化让文章充满着转折,也让父子情更加的细腻生动。而对于父亲如此细腻的关心,“我”不仅没有感动,反倒显得有些抵触,“我再三劝他不必去”,这一热一冷的父子情容易让人不解。正是因为作者将他心底对于父亲过往行为的痛恨进行了隐藏,才让此刻父亲相送的“刻意”和“我”矛盾的抵触形成了错位和反差。在这样的家庭背景下,朱自清既要面对父亲的过错和行为,又要处理自己对父亲的情感和尊重,这种矛盾和纠结的情感让他难以释怀和放下,于是才表现出二人情感上的错位。
凝望“背影”的流泪。当父亲为“我”买橘子时,“他用两手攀着上面,两脚再向上缩;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倾,显出努力的样子。这时我看见他的背影,我的泪很快地流下来了”“等他的背影混入来来往往的人里,再找不着了,我便进来坐下,我的眼泪又来了”。两次流泪都展现了“我”当时对于父亲的动容和愧疚,如果说父亲为“我”买橘子的爱是含蓄的,那么“我”对父亲的感情也无疑是克制的,“我赶紧拭干了泪。怕他看见,也怕别人看见”。这种隐藏的感动述说着作者心中难言的苦楚。无论是父亲对“我”行动上作为生父最本能的爱子关切,还是儿子在动容后的隐藏于心,父子俩相互之间的深厚情感都没有直接呈现给彼此,也未做最直接的沟通,这是《背影》中父子情错位最直接的表现。
二、《背影》中父子情错位的关键要素
生命与亲情的错位。孙绍振先生评价《背影》时说其深刻之处在于,作者笔下的爱,是错位的,爱与被爱是有隔膜的,这隔膜从何而来?据《朱自清年谱》记载,1917年的冬天,父亲朱鸿钧时任徐州榷运局长,其在徐州纳了几位妾室的事情被当年从宝应带回的淮安籍潘姓姨太太得知,她怒不可遏地赶到徐州,引发了一场轰动的风波[1]。父亲的行为不仅导致了自己的职位丧失,还给家庭带来了沉重的经济负担和精神压力。也就有了《背影》开篇提到的:“那年冬天,祖母死了,父亲的差使也交卸了,正是祸不单行的日子。”从开篇“我与父亲不相见已二年余了,我最不能忘记的是他的背影”可以看出当时朱自清对于父亲的过错还处于难以释然的状态,“已二年余了”道出父子分离的时间之长,父子相别良久理当产生无限的期盼与怀恋,然而文中使用的“不相见”一词让上文所描述的具体情境有了更真实的体会,与“未见已二年余”相比,“不相见已二年余”更多来自主观意愿的不想见与不忍见。结合当时境况,朱自清为了承担家庭经济负担,从北京大学提前毕业,在老家任教谋取薪水,然而父亲在没有征询作者意见的情况下擅自取走“我”的全部薪水,父子反目后的朱自清只好远赴浙江教书。其后,在朱自清携妻子儿女回家看望父亲时更被父亲拒之门外,因此,直到写这篇文章的1925年,“我与父亲不相见已二年余”笔下是充满了隐忍与心寒。可想而知,在这场家庭变故下,父与子在情感上的矛盾充斥着生命与亲情的错位,父子间的血缘亲情在祖母的“死别”、父子的离愁下产生了现实不可抗的隔阂[2]。
伦理与父权的错位。《背影》所呈现的父子情,不仅仅是父与子个人之间的一种含蓄情感,更展现了新时代文化观大背景之下的父子关系。正是大背景下浓缩的爱与矛盾,才让父子亲情的错位凸显出有力的时代意味。在传统的父本位思想中,父亲被视为家庭的主要支柱和权威代表,他的爱是基于责任和权力的交织,比如,在《背影》文本中,送别的那一刻,父亲和脚夫在行小费上讲价钱;上了车,父亲为我拣选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并铺好紫色的毛大衣,让我坐得更加舒适;细心为我整理好行李后叮嘱车上的茶房要好好照顾我。对于父亲事无巨细的“过度关怀”并没有让“我”产生浓浓的温情之感,反而招致了“我”对于父亲把我当作孩子摆布的反感。由于五四时期下的民主自由观使得朱自清所追求的是一种个体平等自由的理念,面对父亲细致的关切举动,“我”接收到的信息是对于个人独立的不信任,这与建立在传统伦理和权威之下的父爱产生了激烈冲突。另一方面,父亲的“热爱”遭到了儿子的“冷遇”,也在无形中形成了父子间情感上的错位。父亲的爱既包含着关怀和保护,又带有一定的期望和要求。对于文中的“我”而言,本就略显紧张的父子关系使得这种父权之下的爱沦为限制个体自由的束缚和压迫,这种叛逆的情感为父子情的错位与回归创造着独特的感悟和体验。
裂隙与弥合的错位。在《背影》这篇文章刚开始呈现的父子关系下,父子情是紧张而矛盾的。在刚刚二十几岁的朱自清眼里,家中的一切波折和变故免不了父亲的原因,口虽不能言,但怨念在心中。而五四时期新旧思想的碰撞让父亲为“我”送别时的种种细致也成了多余。直到文本写到父亲穿过月台为我买橘子时的这两次“背影”,透过文字展开了父子之间的一次简单而感人的互动,也描述了父子之间一种无奈的错位和深情。父亲为了儿子不惜拖着笨重的身体爬过月台费力去买橘子,而儿子望着这含蓄而深情的背影,也在这一刻感受到了父亲的爱意,流下了眼泪。父亲用自以为是的方式爱着孩子,孩子默默地领会、理解父亲的爱,然而,这种父子之间的默契和理解,却没有被及时表达出来。父亲回来后,两人之间并没有发生什么激烈的情感交流,只是简单地交代了几句话,然后各自消失在人海之中。从这篇文章的结局来看,父子都默默隐藏着对彼此的爱意,没有抱头痛哭,没有彼此释然,没有道歉和好,也没有冰释前嫌。这种中国式的父子关系,是一种内敛的理解和包容,深藏在内心深处。直到父亲寄来的信中说“大约大去之期不远矣”,面对年迈父亲书写的“天人永隔”,“我读到此处,在晶莹的泪光中,又看见那肥胖的、青布棉袍黑布马褂的背影”,最后抒发出“唉!我不知何时再能与他相见!”直到最后,我也未将父子之间的厚障壁公之于众,只能将隔膜、误解中的爱与和解都埋藏于心,这种中国传统文化中伴随的含蓄内敛的家庭价值观使得朱自清与父亲间的深厚亲情再一次形成裂隙与弥合的错位。
父亲在文中的“背影”,不仅是一种形象的存在,更是一种情感的象征,代表着父子之间永恒的牵挂和深厚的情感纽带。《背影》中的深厚亲情未能从言语中直接表达,只能从细节中展现一种克制而含蓄的父子情深。父亲的爱要求个体顺从和尊重家庭的规范和传统,也暗示其难以直接就自己的错误向儿子道歉,他只能因为曾经的过错而对儿子表现出一种近乎刻意和卑微的关爱,这种关爱中透露出父亲内心的愧疚和懊悔。但父亲的爱对儿子来说不仅是一种责任和期望,也形成了一种牵绊和束缚,父子情呈现出一次次的错位。对于这篇散文,我们不能仅仅停留在表面的情感解读,而应该深入挖掘其中的内涵和人生哲理。通过补充和还原故事的内容,我们可以更全面地了解事件的真相,感受到父子之间的真情。父子之间一次次错位的矛盾和决裂源于家庭琐事和彼此的误解,但最终血浓于水,时间的冲淡让他们最终相互理解和包容,也让我们重新体悟对于家庭、亲情和人生的哲理。
注释:
[1]杨帆.《背影》中的“背影”意象解读[J].中学语文,2023(18):49-50.
[2]袁颖.遮蔽与还原:一份带有愧疚的父子深情——对《背影》父子之情的再解读[J].中学语文,2024(8):91-93.
曾婵,广东茂名农林科技职业学院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