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
2024-10-12杨秀学
曲线之美
当我置身声名赫赫的从江加榜梯田一隅,眺望那依山就势,层层叠加,直上云端的梯田,我震惊了。对于加榜梯田,有人喻之为大地雕塑,有人喻之为旷野油画,有人喻之为天梯,不管譬喻如何,遣上雄伟壮丽、气势磅礴之类的词句,不会有人质疑。
但我觉得支撑这轴惊艳世人的画卷的,还有另外一种美,即曲线之美!这是一种大美。在村委会观看摄影图片,无论是春之邈远、冬之空灵,还是夏之葱绿、秋之璀璨,都无一不是以线性的美感冲击着我的视觉。每个视角与具象都让我流连,每一个时段都让我震撼。当朝阳喷薄时的金色铺漫开来,当加车河的晨雾自深涧幽壑缓缓升腾掠过田野,当夕照下梯田间的吊脚楼里升起袅袅炊烟,无一不是以线性的形式传达美丽。
月亮山绵延起伏,峡谷深切,坡度的缓急高低决定着梯田的大小形态。大者不过亩余,小则不足一米,俗称腰带田、碎片田,亦称“斗笠田”。因依山开垦,随山势地形变化而变化,造型便也各种各样,或弧形或拱形或椭圆形,若葫芦若琵琶似月牙,形态各异,像镌刻在大地上的生动符号,线条流畅,层次分明,晨昏四时更替韵律,呈现出千变万化、色彩斑斓的曲线美。在月亮山,曲线之美无处不在,加榜梯田只是一个缩影,此外还有裕民梯田、加水梯田、东朗梯田等等,不胜枚举,它们构成了纵贯百里的梯田长廊。从美学角度而言,月亮山区的梯田堪称一个宏大的梯田博物馆,展现了人类征服自然、向大地求生的壮举,诠释了人与自然和谐的生存之道。云南元阳梯田之瑰丽、广西龙胜梯田之雄浑、福建云和梯田之隽永,皆可在月亮山百里梯田画廊找到影子,而这里尤以气势雄伟为主基调。
百里,是一个地理性概念,人们对这个概念有某种崇拜心态。剑河县有“百里阔叶林”、大方县有“百里杜鹃”,这个“百里”并非精确的数据,而是用以传递壮观的信息、昭示伟岸的力量,置诸如此环境,人便会无限感慨大自然之美的磅礴力量。车行月亮山,百里梯田画廊跃入眼帘,会令人感到一种力量之美摇撼自己的灵腑。如果说,百里阔叶林、百里杜鹃是大自然给人类的馈赠,那么月亮山区的百里梯田则是人类与大自然的珠联璧合,是天人合一的极致表现。前者是自然奇观,后者乃特定地域农耕文明的人文产物。
这天,我独自漫步在弯弯曲曲的田埂,忘我地贴近这块热土。在田间的一隅,我屏住呼吸,静静地倾听田螺吮吸吹泡的声音,泥鳅在田泥里沙沙移动的声响,捕捉着清风吻过垄亩新绿的摇曳,以及远处布谷鸟那一声声隐隐约约的清唱。
来到一丘腰带田埂边,遇到两位年逾花甲的老人,他们在躬着腰身料理田地。由于田地的进深逼仄,用牛耕犁无法调头,只能依靠勤劳的双手了。泥浆和汗渍将他们黑色的衣服点缀得像非洲大草原的花豹。我对老大爷说:“您老上来抽支烟,休息一下吧”。他“嗯”了一声,便洗了洗手向我走来,身后浑浊的水波一浪浪地追拥着他。那大妈微笑着看向她的丈夫,也看向我,在阳光下那笑容很是灿烂。上埂后,我心怀恭敬地递给他一支香烟,吞云吐雾中,我们聊开了。他不但会讲汉话,而且还有些健谈。我们聊了不少话题,家庭、子女、收入等。看得出他很满足,儿子、儿媳在外打工,收入还算不错,孙子大的已上了小学。这些年前来观赏梯田的游客很多,政府也在加大开发力度,不久就会有新的收入了。我说:“都这把年纪了,而且家里样样都有,怎么还不休息呢?”他说:“这片坡的田是不能丢荒的,不然就不好看了,游客也就不会来了。”他深吸了一口香烟,烟雾在口腔里回旋了一下,然后两股青烟从鼻孔袅袅而出,微风一拂,倏忽之间就飘散了。他继续说:“现在种田还有补贴,而且种多少得多少,都是自己的,实在太好了。再说稻田是老祖宗留下来的最珍贵的祖产,里面有不知多少代人的心血,我自己也种了一辈子的田,对这田有感情,实在舍不得撂荒。”接着他又猛吸一口烟说:“泥巴是不会哄人的。”泥巴不会哄人!我顿时沉默,并无比震惊了。是呀,青山不负人,人不负青山;今天我护林,明天林护我。从老人朴实的话语里,我感受到了曲线之美的又一层内涵。
这些年,有人提出农民退休的话题,我觉得这些人太“有才”了,但他们哪里懂得农村、农民呢?在农村,除非罹患疾病,没有人闲得住。劳动、种田是农村老人一生的事业。社会保障体系逐步完善,农村人到了一定年纪可以领取“退休工资”(养老金),但这不是他们全部的生活。另外在城市打工的子女,面临的压力也很大,因此,只要能够动弹,他们就会活到老做到老。在乡村,老人仿佛与土地签订了契约,终身与土地相依为命,他们是土地的守护者、庄稼的园丁,而土地是他们坚实的依托。为了尽量不给子女增添负担,他们都要老有所为,发挥人生晚景的余热。他们深深地懂得,只要镰刀割开了、泥土翻开了,就播下了希望。政治算术学派代表人威廉·配第说过,“土地是财富之母,劳动是财富之父。”泥土容不下虚伪,也不屑于矫情。因而他们始终笃信泥巴不会哄人,始终敬畏土地,这样的执念将伴他们一生,直到人生谢幕,自己都已变成了一抔黄土。
农村人把希望播进泥土里,也把希望储进谷仓里。但凡走进苗乡侗寨,我们就会发现一大景致,那就是晾禾架,金秋过后,一排排挂着禾糯的晾禾架灿烂金黄,堪称最美丽的人间烟火图景之一。其实还有另一道风景同样让人感叹,即谷仓。千万不要小瞧了这小小的谷仓,其背后蕴藏着山民们朴素的生存哲学。为防火灾毁粮,谷仓都与寨子保持一定的距离,以确保粮食安全。2020年初夏的某天上午,我来到从江县东朗镇的加早村。和大多数寨子一样,加早村周边都是鳞次栉毗的谷仓。我在与村干部们的交流中获悉,这个村有四五年的陈谷,我不解其意。村干打开一间谷仓,里面堆有五堆谷子,之间用木板隔开。村干的手指从左到右移开,五年、四年、三年、二年到一年。村干部说先从五年的存谷子吃起,逐年依次轮替。过去天灾人祸(旱涝、寨火)来袭,都饿怕了,所以家家户户都在积谷防饥。手中有粮、心中不慌的道理,老百姓是看得通透的。村干部还说村民们很勤劳,丢荒的田很少。我眺望着远山,那层层迭起的稻田都已翻犁了,在阳光下像一册册书籍,在春天、在时代风云里一页页地开启。
心灯在希望中闪耀
在这个村庄,有一个让我永远铭记在心的故事。这个村叫加瓦村,属从江县加鸠镇辖下,曾经是一个深度贫困村。这个故事发生在该村五组白乓自然寨。
2020年春季的某天,阳光明媚。我们从村委会驱车沿着蜿蜒曲折的“村村通”公路前往白乓。十余分钟后,就来到了这个仅有14户50人的苗寨。两排砖木结构的新居,米黄色调,整齐划一地坐落在山坳的坪子上。我们来到当头的一户人家,并叩开了门。一位慈祥的老妇人出现在我们眼前。老妇人国字脸,身着半汉化了的衣服,头戴发巾,精神不错,但动作不甚利索,总摸索着,后来才得知是因眼疾导致双目失明了。我“扫描”了一下这个贫困户的居家环境,房屋面积约180平方米,屋里屋外窗明几净,门楣上贴有“教育光荣之家”牌子,干净的水泥地堆放着米、油等物品,屋里冰箱、电视机、洗衣机、电磁炉等家电一应俱全。主人热情地招呼我们落座。围着火塘,我们与主人家的话题便展开了。
主人家有两个儿子,哥哥李济帆、弟弟李国祥。他们从小命运坎坷、生活贫困,但通过政府的持续帮扶和自身不断努力,终于考上大学,在群山深处浓墨重彩地书写了知识改变命运的人生华章。
白乓距离大寨村委会五公里,距离乡政府所在地八公里,村里没有学校,需要到光辉乡去读书。由于山高路远、交通不便,加之组内同龄人少等原因,直到2003年9月两兄弟才开始一起入校读一年级,彼时哥哥已十岁,弟弟已八岁。由于距离学校有十多里山路,没通车,兄弟俩从一年级开始就只能住校。天有不测风云,2005年,父亲突染疾病去世,本就贫困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生活的重担全部落在母亲一个人肩上。然而,祸不单行,兄弟俩还未完全从失去父亲的悲痛中摆脱出来,又陷入了另一场困境中——母亲眼睛患上疾病,由于没有及时得到检查和治疗,视力逐渐变差,劳动能力也随之减弱。到2011年,母亲双目完全失明,生活无法自理,一家人生活更加艰难。
2012年秋天,面对家庭困境,经兄弟二人商量,十七岁的弟弟决定暂时休学在家照顾母亲、挣钱补贴家用。一年后,母亲逐渐适应了失明的生活,弟弟才重回校园。皇天不负有心人,2016年哥哥被贵州省黔南州师范学院录取,弟弟也于2017年顺利考入凯里学院。听村干部介绍,一直以来,这家人都是政府的重点帮扶对象,家庭主要收入来源为农村低保、教育资助、临时救助、社会捐赠以及其他帮扶资金等。
我们的话题饶有兴致地持续着,火塘里的木炭在熊熊燃烧,闪烁着快乐的火焰。一缕阳光从窗子斜照进来,照到那母亲的眼睑上。或许是感觉到了一股暖意,她下意识地用手背揉了揉,待她放下手时,嘴角分明挂着温馨的微笑。
第二年的暮秋,我来到榕江县计划乡的加宜村。我站在一个山坡上,向加鸠方向眺望。加瓦村离加宜村不过一个半小时的车程,我想,何不借此机会再次拜访一下加瓦,尤其是白乓呢?晴空万里,霜叶泛红,我们沐浴着秋天的阳光,在弯弯山道上驰行,大约是下午三点的样子,终于抵达了心心念念的白乓苗寨。进寨后获悉,哥哥李济帆已大学毕业,并应聘到贵阳一所小学任教。弟弟李国祥刚好在家。他带我们参观了寨容寨貌,还参观了他的居室。上楼梯时,他重新换上了一双拖鞋。我正要拾级而上时,他迟疑了一下,表情有些尴尬,当我的目光流转到他脚上的干净的拖鞋时,感到有些唐突了。我赶忙换上拖鞋,随他一起上楼。他的起居室就在楼梯口一侧,屋里干净整齐、敞亮,一侧挂着一排涤熨整齐的衣服,床头柜上摆放几本书籍,我走近一看,有大学的课本,有中外名著,没有明星杂志之类。整个过程中,他很谦逊,但目光里充满了自信,是心态阳光、内心世界装满了感恩之情的那种自信。窗户对着远山,巍巍群山在秋阳的朗照下,暖洋洋的。
曾经在某村贫困户家查阅档案信息时,发现一家祖孙三代数口人(包括媳妇),其名字让人诧异。按字辈起名,是我们的传统,字辈能分清辈分,是维系宗族秩序的重要因素,但这家庭成员的字(即第二个字)均为“老”,显然不是字辈。同行有位刚大学毕业的年轻人颇是纳闷,我向他解释道,这有很多成因,比如无字民族、文明输入迟滞、交通闭塞、教育落后等等,最关键的是教育,这种现象在“两山”(雷公山、月亮山)腹地并不少见。有的村庄数十上百户人家,很多年来竟然无一名大学生。李氏兄弟的励志故事在山区有良好的效应,必将让这些都成为历史。李国祥,应该寓国富民强、国泰民安之意。李济帆,则让人联想到李白的名句“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诗言志,名字有时也是言志的,无论前路如何曲折,都要挂上云帆,横渡沧海,抵达人生的美好彼岸。
在他家门口,我正与镇村干部话别,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嘀咕声,因为是苗语,我听不懂,也就没在意。村干部翻译过来后,又让我倍受感动。大意是国祥的母亲说房间里还有一坛糯米酒、冰箱里还有蛮多肉,一定要我们留下来吃饭。我们婉谢辞行,当车子驶离后,我回头挥手告别,看到母子俩仍在门边,温暖的秋阳披洒在他们身上,我想他们的内心世界或许像绵亘的莽原那么辽阔、那么流光溢彩。苏轼《秋阳赋》云:“吾心皎然,如秋阳之明;吾气肃然,如秋阳之清。”洁净的光明一定照彻了那母亲的心扉,她虽然肉眼看不见眼前的一切,但会把这些年的一切美好装进自己的内心世界里,用心去抚摸,用心灵透射过视觉的屏障,去拥抱光明!
后来我获悉,他们兄弟俩均已就业了。哥哥在贵阳市乌当区百宜镇中心小学教书,弟弟则供职于加鸠镇中心校,兄弟一同执鞭讲台,为国育才。他们本身就是活教材,一定能现身说法,实现好自己的人生价值,点亮莘莘学子的心灯。
平铺的丰碑
月亮山腹地有一个村庄叫党郎村,距从江县城有三个多小时的车程,下辖于原来的光辉乡,后随光辉乡撤并入加鸠镇。据悉,贵州省最后一个通车的乡就是光辉乡。“决战两江、从榕出列”之际,好友周玉国被委派到党郎村担任第一书记。2020年初,我来到从江“督战”,他闻讯后约我到他驻扎的“前沿阵地”——党郎村看看。初夏时节,我应约前往,他向我讲述了一根电线杆的故事。
那是很多年前的一天,烈日当空。党郎村污虽寨的十二个村民到光辉去抬电线杆。电线杆系水泥做成,长九米,重约一吨。从光辉乡到污虽寨有十四公里的路程,那天他们的任务就是将一根水泥电杆抬到污虽寨山脚。经过前段时间的艰辛努力,电线杆一根接着一根已经硬生生地延伸到了污虽寨脚,那天的任务完成后,再把所有的电杆立起来,就可以拉线进寨,就能结束污虽寨不通电的历史了。男人们负责抬电杆,妇女负责后勤,背着米饭、酒水随行。号子一声响起,男子汉们抬起电杆,迈开步伐,一步步地向崇山峻岭走去,不多时汗水便湿透了衣裳,汗滴顺着衣裳洒在山路上、草丛中,衣服也泛起了白色的盐花花。翻山越岭,路途崎岖难行,体力也在加速透支,但大家都咬牙坚持着,心中只有一个目标——通电。走着走着,前面的一个汉子突然一个铲脚(方言,趔趄),险些连人连电杆摔下坡去,村民们一拥而上,好不容易才稳住了电线杆。惊魂甫定,又继续前进。来到一处稍微平坦的地方,大家饥肠辘辘,匆匆吃罢午饭后,时针已指向了两点过。吃了饭,体力有所恢复,又该上路了。太阳高悬天际,不知名的鸟儿和虫子发出各种叫声,伴随着雄浑的号子声,在深山空谷里回荡。再翻过一座大山就到污虽寨山脚了,眼看离目的地越来越近,大家都有点兴奋起来。太阳慢慢向西天滑落,村民们抬着电杆也终于来到了污虽寨山脚。山路崎岖不平,为方便来日竖立电杆,需要原地掉头,领头人大声喊着号子,村民们小心翼翼地转圈掉头。天有不测风云,啪的一声脆响,其中一对村民的杠子断了,重量迅速传递到其他村民的肩上,村民们已疲惫不堪的身体再也承受不住,电杆重重地摔在地上。“电杆断了!”不知是谁叫了一声。村民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全寨人围着电杆不知所措。“哇……”一个妇女哭了起来,她的情绪迅速感染了所有的人,全寨人围看断了的电杆失声痛哭起来。这则故事让我动容,心里久久难以平静。
当晚,我下榻在一家农舍,从外观上看,这家农舍与目前月亮山区的民房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只是屋边的水泥坪、堡坎上栽有不少的花卉和绿色藤蔓,干净整洁,让人靠近后感到爽心悦目。待进入屋内后就完全不一样了,这是典型的民宿呢,从里面的装修、配置来看,最起码是达到了三星级。玉国说,达到这样标准的还有几家。一下子,我觉得我的认知被颠覆了。随后玉国邀我到屋外的水泥坪上品茗。茶是村里自产的大树茶,这种茶清香馥郁,口感极佳。茶香与飘来的泥土味融合、弥漫,让人很是惬意。我入住的民宿位于稍微平缓的山腰上,凭栏一望,能看到寨子的大部分面容,亮晃晃的路灯一盏盏地沿着寨子延伸,灯光下硬化的路面十分清晰,从寨子中央盘桓而出,然后向群山深处蜿蜒而去。借助通明的灯光,我看到屋边大都是稻田,而且都已翻犁蓄水。灯光投射到田里,偶有微风吹来,田水便漾起层层涟漪。蛙声一阵阵传来,时而急促,时而轻软,合唱或独唱,此起彼伏,像儿时老家屋边的蛙鸣一样的好听,似在以欢快的乐章迎迓远方的来客。半弦月悬于中天,与灯光同辉,把党郎村点亮了。玉国骨子里是一个文人,他脱口而出“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夜半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我附和他,确实是江南鱼米之乡的韵致。
我看着寨子辉煌的灯火,问玉国当年抬电线杆的村民还在吗?他说还在,大多数都还健在。我的心里,闪过一缕欣慰。夜凉如水,这一晚,我睡得好安稳!
第二天,热情的玉国老早就来等候了。我们到他们村里的食堂吃了早餐,便在他的引领下,近距离地认识了这个村庄。整个村庄地势平缓,阡陌毗连,绿意葱茏。一溪碧水滔滔汩汩,从莽林深处而来,到了党郎村似转了一下腰身,回眸留连一番,然后向远方奔流而去。村庄周边是一层层次第而上的梯田,然后是环合的青山。特色浓郁的民房依山傍水,错落有致,还真有世外桃源的味道。这在群山嵯峨的月亮山区是不多见的,因此,他们除了要做强大树茶产业外,还要依托自然山水、民族文化两张“名片”来发展乡村旅游。村庄内外一派繁忙,很多地方堆放着建筑材料,工地施工如火如荼,飞跨溪涧的桥梁已下好基脚,青石板铺设的芦笙场已完成了大半,鹅卵石镶嵌的步道正向各条小巷延伸,几家民宿正在装修,绿化带建设也在进行。玉国说目前还有点乱,再过几个月来,就顺眼了、漂亮了。我有些疑惑,在群峰环抱的深山搞旅游,不知前景如何?他却很自信地说道:“酒好不怕巷子深。党郎一旦打造好后,近可与本县的加榜梯田、占里、小黄等景点串缀起来,丰富旅游产品的多样性;远可与榕江、黎平和黔南州三都、荔波的景点链接。更何况三级公路已修到了附近的加勉镇、宰便镇,省道和‘村村通’四通八达,进出已十分便捷。”他有决心让村民们吃上“旅游饭”,过上好日子。
中午,我与玉国握别。车子在路上奔驰,翻过一座座山峰、越过一道道峡谷、穿过一个个村庄,不计其数的梯田、莽林、峰峦向身后退去。我们像一叶小舟在绿色的海洋里航行,感到人类的渺小,也感到人类的伟大。一路上的景致让人目不暇接,但我觉得有一道美景让我格外刻骨铭心。那矗立于山峰的一座座铁塔牵引着电线逶迤远去,那绵延盘桓在山腰的公路通向四方,像灵动飘逸的玉带,像韵律悠扬的五线谱,电线和公路一条在天上、一条在地下,仿佛线条流畅的双轨,相偕并行,走向新时代,走向未来。一路上,耳畔仿佛传来旁白:“天线桥接了民心、道路是平铺的丰碑。”
就在前不久,我致电玉国贤弟了解党郎村的现状。他说党郎村现在靓丽得很,自驾到那里去休闲度假的游客不少。大树茶叶的产销已走上正轨,价格不低,颇受欢迎。为了佐证,他还给我发了不少图片,有载歌载舞的火热场景,有盛装迎宾的动人画面。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那组秋天梯田的图片,所谓春华秋实,稻谷在秋阳里金黄灿烂,把党郎村装扮得无比的美丽。电话里,我听得出他有些兴奋,也很快慰。这时,我突然想起了一副对联:“天作棋盘星作子,何人敢下;地为琵琶路为弦,哪个敢弹。”苍天之局已落棋弈子,大地之琴已琴弦弹奏,实际上早已铺开、弹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