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约数字化转型的内涵、动因与影响

摘要

随着数字技术的快速发展与应用，北约近年来致力于推进数字化转型以提升其数字能力。北约数字化转型的内涵主要体现在战略目标、战略领域、战略举措三个层面：在战略目标层面，其明确追求实现多域作战和增强互操作性；在战略领域层面，其着力推进以人工智能为代表的数字技术；在战略举措层面，其重视组织架构完善、数字基建建设、数字技能培训三者的有机结合。北约数字化转型的推进受多重因素影响，既由北约战略环境面临的数字风险与挑战所决定，也是美国及其欧洲盟国数字化议程塑造的必然结果，同时也受北约“技术制胜”战略传统的内在驱动。北约数字化转型与新一轮北约战略转型、大国数字竞争相呼应，对联盟运行、大国关系及全球数字治理具有重要影响。一方面，它有助于保持北约技术优势，助推联盟战略转型；另一方面，它也会加剧大国数字竞争，扰乱全球数字治理进程。

关键词北约数字化转型大国数字竞争新兴和颠覆性技术人工智能全球数字治理

一、引言

数字时代下，数字技术的快速发展、数字经济的日渐兴起、数字理念的深入人心等均对国际社会的变迁产生重要作用。一方面，传统的大国关系增添了数字竞争与合作的新内容；另一方面，区域及国际秩序受技术变革的影响也加速演进，充满了更多的不确定性。

参见：阎学通，徐舟.数字时代初期的中美竞争［J］.国际政治科学，2021（1）：2455；郎平.互联网如何改变国际关系［J］.国际政治科学，2021（2）：90121；叶成城.数字时代的大国竞争：国家与市场的逻辑——以中美数字竞争为例［J］.外交评论，2022（2）：110132；孙学峰.数字技术竞争与东亚安全秩序［J］.国际安全研究，2022（4）：6590；孙学峰.数字技术创新与国际战略竞争［J］.外交评论，2023（1）：5477；戚凯.ChatGPT与数字时代的国际竞争［J］.国际论坛，2023（4）：323；沈逸.构建数字时代的国际政治经济新秩序［J］.人民论坛·学术前沿，2023（4）：4860；唐岚.数字化转型下的发展与安全——观察国际秩序变化的新视角［J］.人民论坛·学术前沿，2023（4）：6169；VolkerRittberger，eds.ScienceandTechnologyinaChangingInternationalOrder：TheUnitedNationsConferenceonScienceandTechnologyforDevelopment［M］.NewYork：Routledge，2019：1961；XiangningWu.Technology，Power，andUncontrolledGreatPowerStrategicCompetitionbetweenChinaandtheUnitedStates［J］.ChinaInternationalStrategyReview，2020，2（1）：99119.面对数字技术带来的迅速且深刻的变化，联合国秘书长安东尼奥·古特雷斯（AntónioGuterres）于2018年7月设立了数字合作高级别小组，专门研究“数字合作”相关事宜。他在2020年6月发布的《数字合作路线图》中呼吁各国在全球互联互通、数字公共产品、数字能力建设等领域采取行动，从而更好地把握数字相互依存时代的机遇，应对挑战。

UnitedNations.ReportoftheSecretaryGeneralRoadmapforDigitalCooperation［R/OL］.（202006）［20231210］.https：//www.un.org/en/content/digitalcooperationroadmap/assets/pdf/Roadmap_for_Digital_Cooperation_EN.pdf.根据联合国的定义，数字化（digitalization）是指用数字（技术、工具、流程、解决方案）获得更大的影响力和实现组织内部转型的过程。数字化转型（digitaltransformation）则是指5kgB6pfQU+jHCjR25wESPQ==将数字技术融入所有领域，从根本上改变经济和社会活动的运作方式。

UnitedNationsDevelopmentProgramme.DigitalStrategy20222025［R/OL］.（20220215）［20231210］.https：//digitalstrategy.undp.org/documents/DigitalStrategy20222025FullDocument_ENG_Interactive.pdf.

鉴于数字能力的重要性，作为政治军事联盟代表的北大西洋公约组织（下称北约）近年来也高度重视数字化进程，追求实现数字化转型。北约联合分析和经验教训中心（JointAnalysisandLessonsLearnedCentre，JALLC）在其年度出版物《探索者》（TheExplorer）2023年专版中重点关注了数字化转型议题，特别是人工智能（artificialintelligence）影响当今世界的方式，以及它对北约和该中心产生的影响。面对数字化转型的新世界，北约数字参谋部（NATODigitalStaff）主任尼克·惠勒（NickWheeler）表示，北约确实面临重要选择：要么紧跟并保持其技术优势，要么落后并面临全球安全风险。在他看来，北约的数字化转型需要考虑众多因素，例如合适的监管、战争的未来形态、思维方式的转变等。

JointAnalysisandLessonsLearnedCentre.TheExplorer：DigitalTransformationandAISpecialEdition［EB/OL］.（202309）［20231210］.https：//www.jallc.nato.int/application/files/5616/9894/4234/Explorer_2023_FINAL_02112023.pdf.

既有研究已经关注到北约数字化转型的不同领域和内容。如高望来分析了在数字时代下，北约如何运用人工智能技术提升反恐能力，进而维护自身安全。

高望来.北约人工智能反恐新态势及其困局［J］.欧洲研究，2021（2）：135154.孙成昊和王叶湑聚焦了北约人工智能战略的形成和内涵。

孙成昊，王叶湑.北约人工智能战略：内涵、动因与挑战［J］.国际论坛，2022（5）：324.苗争鸣则从数字能力视角出发，探讨了数字时代下网络技术如何赋权北约影响亚太安全局势。

苗争鸣.网络赋权北约亚太扩张演进路径及其影响［J］.太平洋学报，2023（1）：7991.上述研究虽然对数字时代下北约特定技术领域的发展进行了深入的讨论，但较少涉及北约数字化转型的趋向。与之相对应的是，徐若杰在对北约战略转型的论述中提及了以数字技术为代表的新技术革命对北约政治军事职能的冲击。

徐若杰.北约战略转型：动力、趋势及政策影响［J］.欧洲研究，2022（5）：5982.国外学者如劳林·魏辛格（LaurinWeissinger）主要关注了网络复杂性对北约数字安全的挑战，认为应对数字系统的复杂性需要在北约内部、跨国和公私部门之间进行分工。

LaurinBWeissinger.TheChallengeofNetworkedComplexitytoNATOsDigitalSecurity［C］//AErtan，etal.，eds.CyberThreatsandNATO2030：HorizonScanningandAnalysis.Tallinn：NATOCCDCOEPublications，2020：236252.伊姆雷·波尔科拉布（ImrePorkolb）主要从人工智能赋能（AIenabled）的角度探讨了数字化时代下北约组织转型的问题。其认为，在一个技术呈指数级发展的时代，联盟似乎越来越无法应对与指数级技术破坏相关的问题，过往成功的北约必须寻找新的人工智能赋能工具来面对越来越多的棘手问题。

ImrePorkolb.AnAIEnabledNATOStrategicVisionforTwentyFirstCenturyComplexChallenges［C］//YvonneRMasakowski，ed.ArtificialIntelligenceandGlobalSecurity：FutureTrends，ThreatsandConsiderations.Bingley：EmeraldPublishingLimited，2020：153165.虽然涉及了数字化时代北约的转变，但既有研究关注的重心仍是网络安全和人工智能等具体议题。此外，科尔内留·波乔拉（CorneliuBjola）与鲁本·扎伊奥提（RubenZaiotti）在对数字外交与国际组织关系的研究中提及北约的数字化转型，认为数字化转型不局限于防务安全领域，其对于国际组织自身而言同样重要，例如可依托数字平台开展公共外交。

CorneliuBjola，RubenZaiotti.DigitalDiplomacyandInternationalOrganizations［M］.NewYork：Routledge，2021：229266.

既有成果虽然关注到北约数字化转型，但尚未对其进行系统深入的考察。对北约数字化转型的研究既有助于从学理层面把握包括军事组织在内的国际组织数字化转型的机理与逻辑，也有助于从政策层面把握北约的战略调整及其外部影响。因此，本文将进一步探析北约数字化转型的内涵、动因与影响。

二、北约数字化转型的内涵

北约运用数字技术的实践开始相对较早，其对于数字化转型的关注也与国际社会几乎同步。在2018年的香山论坛上，时任北约副秘书长罗丝·戈特莫勒（RoseGottemoeller）已经谈及了人工智能等新兴技术对国际安全环境的影响，肯定了北约需要在数字时代和人工智能时代保卫自己。

NATO.RemarksbyNATODeputySecretaryGeneralRoseGottemoellerattheXiangshanForuminBeijing，China［EB/OL］.（20181025）［20231210］.https：//www.nato.int/cps/en/natohq/opinions_160121.htm？selectedLocale=en.2019年，北约通信和信息局（NATOCommunicationsandInformationAgency）主办了以“数字化转型：智能机器做出更明智的决策”为主题的第15届信息保障研讨会，会议讨论了人工智能和机器学习的创新如何挑战和支持北约的任务和行动等内容。在2020年年底发布的《北约2030：为新时代而团结》报告中，北约公开表明了其对数字化的关注。在北约看来，数字时代快速的技术变革和全球互联互通，提高了众多混合方法（hybridmethods）的吸引力和影响力，在提高了它们速度和强度的同时，扩大了其规模，从而对北约构成了威胁。

NATO.NATO2030：UnitedforaNewEra［R/OL］.（20201125）［20231211］.https：//www.nato.int/nato_static_fl2014/assets/pdf/2020/12/pdf/201201ReflectionGroupFinalReportUni.pdf.在2022年北约新战略概念中，北约正式表示将加速其数字化转型，调整北约指挥结构以适应信息时代，并加强联盟的网络防御、网络和基础设施。

北约战略概念（strategicconcepts）设定了联盟的战略，概述了北约的宗旨和性质及其基本安全任务，以及其在不断变化的安全环境中面临的挑战和机遇；战略概念会详细说明联盟实现安全的路径，并为其政治和军事发展提供指导。可以说，战略概念是北约特定阶段发展的重要纲领性文件。参见：NATO.NATO2022StrategicConcept［Z/OL］.（20220629）［20231211］.https：//www.nato.int/nato_static_fl2014/assets/pdf/2022/6/pdf/290622strategicconcept.pdf.此后，北约于2022年10月批准了第一个数字化转型愿景。

作为数字时代的主要资源之一，数据成了生产资料，对于生产资料的控制和运用成为新时代重要的权力来源，即“数字权力”。

叶成城.数字时代的大国竞争：国家与市场的逻辑——以中美数字竞争为例［J］.外交评论，2022（2）：112113.为此，北约在2021年10月和2022年10月分别通过了《数据利用框架政策》（DataExploitationFrameworkPolicy）和《数据利用框架战略计划》（DataExploitationFrameworkStrategicPlan），前者旨在通过充分利用北约生成的国家数据和公开数据的价值，在联盟各级实现信息优势和数据驱动决策，后者旨在推进联盟的数据利用议程，推动北约成为以数据为中心的组织，并在2024年之前提高组织数据利用的成熟度。

NATO.SummaryofNATOsDataExploitationFrameworkPolicy［EB/OL］.（20211022）［20231211］.https：//www.nato.int/cps/en/natohq/official_texts_210002.htm；NATO.SummaryofNATOsDataExploitationFrameworkStrategicPlan［EB/OL］.（20221013）［20231211］.https：//www.nato.int/cps/en/natohq/official_texts_209999.htm？selectedLocale=en.基于上述努力，2023年5月，北约磋商、指挥和控制委员会（Consultation，CommandandControlBoard，C3B）正式批准通过了北约数字化转型实施战略。同年7月举行的维尔纽斯峰会（VilniusSummit）展现了北约成员国对于加快数字化转型的共识。根据公开的战略文件、评估报告以及联盟数字实践等内容，北约数字化转型的基本内涵主要体现在战略目标、战略领域、战略举措三个层面，其中，战略目标是数字化转型的指引，战略领域是数字化转型的依托，战略举措是数字化转型的基础，三者互为补充，相互促进。

（一）在战略目标层面

在战略目标层面，北约数字化转型明确追求实现多域作战（multidomainoperations）和增强互操作性（interoperability）。北约维尔纽斯峰会公报明确表示，北约数字化转型的目的是巩固其开展多域作战的能力，推动所有领域的互操作性，增强态势感知、政治协商和采用数据驱动决策的能力。传统上，北约只有陆海空三个作战领域。伴随人类活动能力的提高和科技的发展，这一状况发生了变化。一方面，鉴于网络攻击对北约的安全构成了明显的挑战，网络攻击对现代社会的危害可能与常规攻击一样大，2016年的华沙峰会正式承认网络空间是一个作战领域，在网络空间中北约必须像在陆地、海上和空中一样有效地保护自己。通过推行全面网络防御政策、建立网络空间作战中心、开展年度网络联盟（cybercoalition）演习、加强对外网络空间合作等措施，北约专注于提升其网络防御能力。

NATO.CyberDefence［EB/OL］.（20230914）［20231211］.https：//www.nato.int/cps/en/natohq/topics_78170.htm.另一方面，由于太空对于联盟和成员国的安全和繁荣越来越重要，北约于2019年12月宣布太空成为一个作战领域，以确保采取连贯的方法将太空融入北约的整体威慑和防御态势。

NATO.NATOsApproachtoSpace［EB/OL］.（20240321）［20240329］.https：//www.nato.int/cps/en/natohq/topics_175419.htm.作为数字化转型的一部分，16个北约成员国与芬兰、瑞典于2023年2月发起了一项名为“太空持久监视联盟”（AlliancePersistentSurveillancefromSpace）的新倡议，该倡议将改变北约收集和使用太空数据的方式，显著改善北约的情报和监视能力，并为北约的军事任务提供必要的支持和操作。如盟军转型最高指挥官菲利普·拉维尼（PhilippeLavigne）所言，北约将在所有作战领域有效且高效地运作。作为优先事项之一的数字化转型将使联盟更加敏捷、更加一致，将使成员国多域作战的力量变得更加强大。

NATO.JointPressConferencebyAdmiralRobBauer，ChairoftheMilitaryCommittee，GeneralTodWolters，SupremeAlliedCommanderEuropeandGeneralPhilippeLavigne，SupremeCommanderTransformation［EB/OL］.（20220519）［20231212］.https：//www.nato.int/cps/en/natohq/opinions_195245.htm？selectedLocale=en.

北约将互操作性定义为盟国一致、有效和高效地共同行动以实现战术、作战和战略目标的能力。具体来说，互操作性使部队、单位和/或系统能够协同作战，使它们能够通信并共享条令和程序，以及彼此的基础设施和基地。

NATO.Interoperability：ConnectingForces［EB/OL］.（20230411）［20231212］.https：//www.nato.int/cps/en/natohq/topics_84112.htm.数据既是北约的一种战略资产，也是北约数字化转型的基本要素，在所有五个军事领域的盟友和合作伙伴之间可靠且近乎实时地共享相关数据的能力决定了北约在战场上的优势。因此，数据生成和数据共享成为北约最大的互操作性活动——联盟战士互操作性演习（coalitionwarriorinteroperabilityexercise）的重点。

AlliedCommandTransformation.NATOAcceleratesItsDigitalTransformationbyHarnessingDataasaStrategicAsset［EB/OL］.（20220623）［20231212］.https：//www.act.nato.int/article/natoacceleratesitsdigitaltransformationbyharnessingdataasastrategicasset/.除联盟战士互操作性演习外，盟军转型司令部主导的“互操作性连续体”还通过信息决策和执行智库冲刺（thinktankforinformationdecisionandexecutionsprint）、信息决策和执行智库黑客马拉松（thinktankforinformationdecisionandexecutionhackathon）另外两个活动来实现联合互操作性，从而确保其指挥和控制能力能够在正确的时间以正确的格式向正确的人交换作战信息，以便北约指挥官和决策者拥有快速作出正确决策所需的态势感知。

AlliedCommandTransformation.CoalitionWarriorInteroperabilityExercise［EB/OL］.［20231212］.https：//www.act.nato.int/ourwork/exercises/coalitionwarriorinteroperabilityexercise/.

（二）在战略领域层面

在战略领域层面，北约数字化转型积极推进以人工智能为代表的数字技术。人工智能的出现，带来了人类仅凭理性无法获得的学习和处理信息的能力，它可能会让我们在那些已被证明超出我们回答能力的问题上取得进展。

［美］亨利·基辛格，等.人工智能时代与人类未来［M］.胡利平，风君.译.北京：中信出版集团，2023：285.作为数字技术发展的前沿代表，人工智能建设在北约的数字化转型中占据着突出位置，它所引发的安全革命才刚刚开始展开。

MichèleAFlournoy.AIIsAlreadyatWar：HowArtificialIntelligenceWillTransformtheMilitary［J］.Foreignaffairs，2023，102（6）：5669.人工智能合作既能强化北约盟国对同盟的认同，也能以其独特而前沿的军用价值帮助北约实现提升同盟安全、保持军事优势等“战略再转型”目标。

孙成昊，王叶湑.北约人工智能战略：内涵、动因与挑战［J］.国际论坛，2022（5）：10.在早期有关人工智能活动的基础上，北约科学技术委员会（STC）于2019年10月通过了一份关于人工智能对北约军事能力影响的评估报告，标志着人工智能进入北约防务安全战略视阈。一方面，该报告关注了人工智能给防务和安全带来的主要机遇、挑战和不确定性，认为需要深入研究人工智能对信息和决策支持以及机器人自主系统的影响、关键的技术和非技术挑战及其在战略层面的潜在影响；另一方面，该报告也回顾了中美欧俄等主要国际行为体的人工智能军事化实践，指明了北约下一阶段发展的方向。

SubCommitteeonTechnologyTrendsandSecurityofScienceandTechnologyCommitteeofNATOParliamentaryAssembly.ArtificialIntelligence：ImplicationsforNATOsArmedForces［R/OL］.（20191013）［20231213］.https：//www.natopa.int/document/2019stcttc2019reportartificialintelligencetonin149stctts19erev1fin.2020年5月，北约科学与技术组织（STO）发布了《科学技术趋势：2020—2040年》报告，提供了对包括人工智能在内的八项新兴和颠覆性技术（emerginganddisruptivetechnology，EDT）的评估，以及它们对北约军事行动、防御能力和政治决策空间的潜在影响。

其中，新兴技术是指需要更多的时间（10—20年），其破坏性才能在军事能力上得到充分体现的新近发展技术，例如量子和生物技术；颠覆性技术则是指具有发展基础，其对军事能力的重大或革命性破坏要么正在进行，要么将在未来5—10年产生重大影响的技术，例如大数据和人工智能。参见：NATOScienceandTechnologyOrganization.Science&TechnologyTrends20202040：ExploringtheS&TEdge［R/OL］.（202005）［20231213］.https：//www.nato.int/nato_static_fl2014/assets/pdf/2020/4/pdf/190422ST_Tech_Trends_Report_20202040.pdf.

具体来说，人工智能将在以下十个领域对北约的能力建设和发展产生重大影响，分别是C4ISR系统，即指挥、控制、通信、计算机、情报、监视和侦察（command，control，communications，computers，intelligence，surveillanceandreconnaissance）系统；武器及其效果；无人驾驶车辆（unmannedvehicles，UxV）；能力规划；CBRN威胁，即化学、生物、放射性和核（chemical，biological，radiologicalandnuclear）威胁；医疗；企业管理；后勤（logistics）；网络与信息空间；培训。此外，人工智能的协同增效作用（synergies）也不可忽视。这是因为新兴和颠覆性技术很少单独产生影响，相反，它们在物理、信息或人类领域的边界上，或者这些技术重叠或汇聚的地方最具破坏性。在对北约未来军事能力发展产生重大影响的所有可能的技术组合中，人工智能的角色至关重要，这体现在“大数据+人工智能+自主系统”“大数据+人工智能+生物技术”“大数据+人工智能+新材料技术”“能源技术+新材料技术+人工智能”等组合中。

NATOScienceandTechnologyOrganization.Science&TechnologyTrends20232043：AcrossthePhysical，Biological，andInformationDomains［R/OL］.（202303）［20231215］.https：//www.nato.int/nato_static_fl2014/assets/pdf/2023/3/pdf/stt23vol1.pdf.

基于一系列的会议研判与经验积累，北约国防部长于2021年10月同意通过了北约有史以来的第一个人工智能战略。值得注意的是，该战略也是北约认定的新兴和颠覆性技术中首个专门推出的战略。该战略表明，人工智能正在改变全球防务和安全环境，它在为北约加强技术优势提供了机会的同时，也加剧了北约面临威胁的速度。北约今后将会以可互操作的方式整合推动人工智能的发展，以支持联盟三大核心任务的开展。

NATO.SummaryoftheNATOArtificialIntelligenceStrategy［EB/OL］.（20211022）［20231216］.https：//www.nato.int/cps/en/natohq/official_texts_187617.htm.

（三）在战略举措层面

在战略举措层面，北约数字化转型高度重视组织架构完善、数字基建建设、数字技能培训三者的有机结合。

第一，北约持续完善其组织架构，引领保障数字化转型有效推进。盟军转型司令部（AlliedCommandTransformation）和盟军作战司令部（AlliedCommandOperations）将推动作战的数字化转型，并为数字化转型知情能力目标设定要求。北约通信和信息局、北约保障和采购局（SupportandProcurementAgency）以及北约首席信息官（ChiefInformationOfficer）发挥支持作用。北约国际工作人员，主要是首席信息官和新兴安全挑战司（EmergingSecurityChallengesDivision）负责人，以及磋商、指挥和控制委员会委员，负责推动政治和政策方面的数字化转型。

TheInternationalInstituteforStrategicStudies.DigitalisationofDefenceinNATOandtheEU：MakingEuropeanDefenceFitfortheDigitalAge［R/OL］.（20230810）［20231216］.https：//www.iiss.org/researchpaper/2023/08/digitalisationofdefenceinnatoandtheeu/.此外，北约还设立了数字政策委员会（DigitalPolicyCommittee），该委员会是北约数字倡议以及磋商、指挥和控制领域（C3）的高级多国政策委员会，负责制定政策，并在C3、网络防御、互操作性标准和数字能力等领域为北大西洋理事会（NorthAtlanticCouncil）提供指导和建议。作为北约数字化转型的先锋，该委员会致力于在不断变化的技术环境中实现北约的数字化主导地位。

第二，北约加强数字基础设施建设与维护，夯实数字化转型基础。数字基础设施（digitalinfrastructure）是指由硬件和软件元素组成的网络，其以数字化方式处理、存储和传输数据。其中，硬件元素包括海底电缆、地面有线网络和信息基础设施、无线网络设备、卫星和卫星终端；软件元素包括操作系统、固件、软件和应用程序。

虽然传统的权力要素（军事、经济、信息、外交）塑造了竞争和冲突，但每个要素的权力中心都在向数字基础设施转移。由于这些转变，对数字基础设施的控制和获取在大国竞争中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参见：RANDCorporation.DigitalInfrastructureandDigitalPresence：AFrameworkforAssessingtheImpactonFutureMilitaryCompetitionandConflict［R/OL］.（20220927）［20231216］.https：//www.rand.org/pubs/research_reports/RRA8771.html.对北约而言，数字基础设施可以作为其军事行动的赋能者或者说一种能力。换句话说，军事行动可能依赖数字基础设施来执行任务或利用其作为产生决定性影响的手段。例如，向射手发送感测信息可能需要数字基础设施的某些方面，特别是在使用命令和控制系统时。

RANDCorporation.AlternativeFuturesforDigitalInfrastructure：InsightsandConsiderationsfortheDepartmentofDefense［R/OL］.（20231030）［20231216］.https：//www.rand.org/pubs/research_reports/RRA18591.html.北约在实践中主要从两方面加强数字基础设施建设。一是保护关键基础设施。2022年北溪管道遭到破坏，以及2023年10月波罗的海连接器管道和电信电缆遭到破坏，凸显了保护整个联盟关键海底基础设施安全的必要性。一方面，北约建立了一个关键海底基础设施协调小组，以改善盟国、合作伙伴和私营部门之间的信息共享和实践交流。另一方面，北约同意建立关键海底基础设施安全海事中心，以提高态势感知能力，并提升海上领域的威慑和防御。此外，北约国防部长于2023年批准了《数字海洋愿景》（DigitalOceanVision），该举措通过利用新兴和颠覆性技术，增强北约的海洋态势感知能力。

NATO.NATODefenceMinistersLaunchInitiativetoEnhanceMaritimeSurveillanceCapabilities［EB/OL］.（20231012）［20231216］.https：//www.nato.int/cps/en/natohq/news_219441.htm？selectedLocale=en.二是增强基础设施韧性。韧性（resilience）概念表明了一种预测、预防并在必要时防止北约国家关键职能受到干扰并从中恢复过来的能力。韧性已成为与北约其他核心任务同等的挑战，实际上对于实现北约其他任务至关重要。

NATOParliamentaryAssembly.DemocraticResilienceisFoundationaltotheAlliance［EB/OL］.（202105）［20231216］.https：//www.natopa.int/downloadfile？filename=/sites/default/files/202106/Democratic%20Resilience%20is%20Foundational%20to%20the%20AllianceDaniel%20S.%20Hamilton.pdf.自2016年华沙峰会提出韧性议题以来，北约高度重视，陆续采取措施加以推进。

北约对国家韧性有七项基线要求（baselinerequirements），体现为政府和关键政府服务的连续性、能源供应、有效处理不受控制的人员流动、食物和水资源、处理大规模伤亡和破坏性卫生危机、民用通信系统、运输系统。这些要求一方面反映了北约的安全环境日趋复杂，另一方面也提供了标准，供成员国自我评估、加强准备。参见：NATO.Resilience，CivilPreparednessandArticle3［EB/OL］.（20230802）［20231216］.https：//www.nato.int/cps/en/natohq/topics_132722.htm.北约在2019年《伦敦宣言》中表示，将继续增强其社会、关键基础设施和能源安全的韧性，北约和盟国认识到需要依赖安全和有韧性的系统，在各自职权范围内致力于确保其通信安全（包括5G）。

NATO.LondonDeclaration［Z/OL］.（20191204）［20231216］.https：//www.nato.int/cps/en/natohq/official_texts_171584.htm.

第三，北约增强专业人员数字技能培训，为数字化转型提供智力支持。从本质上讲，数字化转型是一个需要对组织政策、文化和技能进行深刻变革的过程，以确保日常流程从模拟和手动转变为自主和自动。

TheInternationalInstituteforStrategicStudies.DigitalisationofDefenceinNATOandtheEU：MakingEuropeanDefenceFitfortheDigitalAge［R/OL］.（20230810）［20231217］.https：//www.iiss.org/researchpaper/2023/08/digitalisationofdefenceinnatoandtheeu/.新兴和颠覆性技术就其本质而言是一个复杂的领域，技术洞察力有限的决策者、承包商、政治家和用户将难以驾驭。这就带来了与技术开发和采用的尽职调查（duediligence）相关的众多风险，并激发了对整个组织范围内技术素养水平的需求，以推动北约成为一个“技术就绪”（technologyready）组织。因此，北约必须能够通过其人员的能力和技能以及他们对如何在各自领域有效使用技术的理解，最大限度地利用新技术带来的机遇。

NATOAdvisoryGrouponEmergingandDisruptiveTechnologies.AnnualReport2020［R/OL］.（202103）［20231217］.https：//www.nato.int/nato_static_fl2014/assets/pdf/2021/3/pdf/210303EDTadvgrpannualreport2020.pdf.北约在实践中采取了多种措施提升其工作人员的数字技能，以满足数字化转型的需求。一方面，北约建成了北约通信和信息学院（NATOCommunicationandInformationAcademy）。2021年5月26日，葡萄牙总理在参与学院的落成典礼时表示，这样一个学习和培训设施在北约劳动力数字化赋能及推动北约数字化转型方面均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NATO.RemarksbyNATOSecretaryGeneralJensStoltenbergandPrimeMinisterAntónioCostaofPortugalattheInaugurationoftheNCIAcademy［EB/OL］.（20210526）［20231217］.https：//www.nato.int/cps/en/natohq/opinions_184118.htm？selectedLocale=en.另一方面，北约开启国防教育数字化转型。2021年12月，北约启动了第一个国防教育增强计划（DEEP）远程学习支持战略。该战略的发布旨在让专业军事教育机构能够更容易地加速采用和适应发挥数字技术巨大潜力的全新教学方法和社会学习环境。该战略有助于提升成员国社会的数字能力，使其以更加高效的方式开展后疫情时期的在线国防教育和培训。

如前文所述，北约认识到了数字时代下联盟安全环境和联盟运行方式发生的深刻变革，追求实现以长远战略目标、重点战略领域、多重战略举措为基本内涵的数字化转型。在此过程中，北约探索出上述数字化转型的实践路径：一是重视联盟数据开发议程，推动北约向以数据为中心的组织迈进；二是致力于以人工智能为代表的数字技术赋能北约三大核心任务的开展；三是通过组织架构完善、数字基建建设、数字技能培训落实数字化建设。

三、北约数字化转型的动因

北约推进的数字化转型是一项系统的工程，由组织外部战略环境变化及内部主体战略认知等因素共同推动，有助于北约优化战略资源配置、提升应对各种威胁和挑战的能力。具体而言，北约数字化转型受到三方面因素的驱动。首先，大国科技和数字竞争改变了北约组织的外部环境，在接触和适应传统与非传统安全问题形态复杂化的过程中，北约对外部环境的威胁感知为其数字化转型政策的出台奠定了基础。其次，为适应数字时代的发展，美国及其欧洲盟国纷纷追求数字化转型，跨大西洋两岸战略议程的这种调整相应地塑造了北约组织的战略选择。最后，北约素有“技术制胜”的战略传统，其向来积极创设条件以促进新兴和颠覆性技术发展，北约组织自身对数字技术的重视也促使其作出数字化转型的战略选择。

（一）北约战略环境变化催生数字化转型需求

自特朗普政府在《国家安全战略》报告中宣告“大国竞争的回归”并随之采取一系列竞争举措以来，作为西方国家战略资产的北约已经不可避免地被这种竞争思维裹挟，加之全球范围内的数字化发展以及数字技术成为大国竞争的核心，北约所处的战略环境面临着愈来愈多的数字威胁与挑战。这种威胁与挑战经由传统安全与非传统安全问题的不同形态展现。

在传统安全问题方面，数字技术的发展与领土争端、军事冲突的融合给北约带来了存续性危机，北约需要进行数字化转型以适应不断变化的地缘政治现实。特别是伴随数字技术的发展，战争的形式和手段发生了较大变化，基于领土的传统武装攻击已经不足以囊括国家间的冲突关系。2014年克里米亚事件后，以信息战和心理战为核心的“混合战争”（hybridwarfare）作为一种新的战争形式引起了西方国家的广泛关注。混合战争通常倾向于进攻，因为它为突袭和进攻行动提供了巨大的潜力，即使面对军事上的优势对手时也是如此。这种能力建立在通过在灰色区域悄悄行动来制造模糊性的基础上，同时隐瞒或合理地否认行为体作为冲突一方的意图和作用，并在最后一步才有限地使用武力。因此，混合战争的进攻能力给防御者带来了一个特殊的挑战：被打得措手不及，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受到混合攻击，直到为时已晚。正因如此，意识（awareness）是解决混合战争挑战的第一个先决条件。多域态势感知需要覆盖对手混合活动的全部范围。这种焦点的转移需要新的工具和技术来充分理解作战环境，从而作出有效的决策。

JohannSchmid，RalphThiele.HybridWarfareOrchestratingtheTechnologyRevolution［C］//RóbertOndrejcsák，TylerHLippert，eds.NATOat70：OutlineoftheAllianceTodayandTomorrow.Bratislava：Stratpol，2019：213215；韩克敌.俄罗斯在乌克兰的“混合战争”［J］.战略决策研究，2021（6）：5180.由于这些得益于数字技术的混合攻击构成了重要威胁，北约在实践中需要一项战略来应对不断变化的虚假信息威胁，提高联盟的数字韧性。人工智能工具被认为可以帮助北约识别虚假和有害内容，并减缓其传播，同时维护多元化和开放社会的价值观。

NATOReview.CounteringDisinformation：ImprovingtheAlliancesDigitalResilience［EB/OL］.（20210812）［20231219］.https：//www.nato.int/docu/review/articles/2021/08/12/counteringdisinformationimprovingthealliancesdigitalresilience/index.html.此外，北约也通过加强在科学、技术和创新方面的合作来促进与乌克兰的安全伙伴关系。在科学促进和平与安全计划（ScienceforPeaceandSecurityProgramme，SPS）的基础上，

北约科学促进和平与安全计划以科学研究、技术创新和知识交流为基础，致力于促进北约成员国与伙伴国之间的对话与务实合作。该计划为符合北约战略目标的量身定制的民用安全相关活动提供资金、专家咨询和支持。参见：NATO.ScienceforPeaceandSecurityProgramme［EB/OL］.（20230417）［20231219］.https：//www.nato.int/cps/en/natohq/topics_85373.htm.双方将先进技术、能源安全和数字韧性确定为科学合作的新优先领域，并讨论了具体的研究建议，其中包括无人驾驶飞机系统的探测、利用人工智能预测对能源网的威胁、频谱监测以及用于能源供应监测和动态适应的数字孪生（digitaltwin）。

NATO.NATOandUkraineBoostPartnershipthroughGreaterCooperationonScience，TechnologyandInnovation［EB/OL］.（20230526）［20231219］.https：//www.nato.int/cps/en/natohq/news_215006.htm？selectedLocale=en.

在非传统安全问题方面，恐怖主义、公共卫生、网络攻击等问题具有的扩散性、跨国性、复杂性、突发性、破坏性等特点均因数字技术得到了增强和扩大，这进一步凸显了北约数字化转型的紧迫性。以恐怖主义问题为例，自北约首次援引其集体防御条款（即第5条）回应“9·11”事件以来，如何应对恐怖主义的破坏性影响逐渐成为北约成员国的战略重心。

为此，北约采取了一系列措施来应对恐怖主义带来的挑战，例如通过《反恐伙伴行动计划》，发起阿富汗反恐行动，创建反恐卓越中心（CentreofExcellenceforDefenceagainstTerrorism）等。但伴随着数字技术的发展，恐怖主义的破坏性影响也得到了增强。社交媒体平台和视频游戏聊天室为激进思想提供了传播途径，从而为恐怖分子招募提供了便利。另外，数字技术还促进了恐怖主义网络的通信、后勤、侦察和财务活动，使他们能够利用加密信息轻松协调世界各地的阴谋活动。

NATO.CounterTerrorismReferenceCurriculum［EB/OL］.（20200612）［20231220］.https：//www.nato.int/nato_static_fl2014/assets/pdf/2020/6/pdf/200612DEEPCTRC.pdf.鉴于此，北约加强了对新兴和颠覆性技术的开发和应用，将打击恐怖主义作为一项跨领域的努力纳入其核心任务框架。通过运用人工智能，北约近年来在反恐领域取得了多项进展，例如增强了对生化恐怖主义、网络恐怖主义等新型恐怖威胁的态势感知能力。

高望来.北约人工智能反恐新态势及其困局［J］.欧洲研究，2021（2）：152153.

在公共卫生安全领域，近年来的新冠疫情也从多方面推动了北约的数字化转型。一是在应对疫情方面。在应对疫情的过程中，北约科学和技术组织利用其由6000多名科学家和研究人员组成的网络力量，支持开展了多方面工作。如其建立了一个受密码保护的协作网络平台，来自盟国和伙伴国家的医学研究人员和科学家可以在此共享与危机应对相关的想法、研究材料和其他信息。

STO.2020Highlights［R/OL］.（202103）［20231220］.https：//www.sto.nato.int/publications/Management%20Reports/NATO_STO_Highlights_2020.pdf.二是在组织运转方面。受疫情影响，北约机构运转和人员交流更多地倚重数字技术。北约多次以虚拟会议的形式举行元首峰会、外长会议、防长会议等，讨论影响联盟安全的问题。同时，北约国防教育增强计划也开始启用虚拟会议，通过支持远程学习使专业军事教育发展适应新形势。三是在应对虚假信息方面。在北约看来，新冠疫情让许多人关注到虚假信息、错误信息等带来的持续挑战及其可能造成的潜在危害。

NATO.NATOsApproachtoCounteringDisinformation：AFocusonCOVID19［EB/OL］.（20200717）［20231220］.https：//www.nato.int/cps/en/natohq/177273.htm.考虑到包括大数据、人工智能在内的新兴和颠覆性技术在应对虚假信息或者更广泛的认知战上的巨大作用，数字时代的北约需要通过积极利用科技、注重事实、具体行动和建立信任来应对这些问题。

DaleFReding，BryanWells.CognitiveWarfare：NATO，COVID19andtheImpactofEmergingandDisruptiveTechnologies［C］//RituGill，RebeccaGoolsby，eds.COVID19Disinformation：AMultiNational，WholeofSocietyPerspective.Cham：Springer，2022：2545.

总之，数字时代下北约生存的战略环境产生重要变化，数字化转型成为北约应对持续增强的数字威胁的必然选项。

（二）美国及其欧洲盟国数字化议程的战略引导

在上述战略环境的催化作用下，北约数字化转型进而由美国及其欧洲盟国的战略议程塑造。为提升数字技术的综合效益、在大国数字竞争中占据优势地位，美国及其欧洲盟国出台了一系列战略与政策，将数字化转型作为新的战略议程。北约内部主体的这种认知变化与战略调整影响了组织数字化转型的抉择。换句话说，美国联盟体系不仅积极推动内部治理的数字化转型，也积极建立共享的数字平台，从而将各国内部的数字化转型转化为一个跨国的系统化进程。

李宏洲，夏梓方.美国联盟体系数字治理互操作性提升及其战略效应［J］.国际论坛，2024（1）：47.

作为数字领域重要创新者和引领者的美国，自20世纪90年代开启数字战略布局以来，其数字战略经历了以技术创新和信息基础设施建设为重点的克林顿—小布什时期、以推进新技术应用为重点的奥巴马时期、以聚焦国际竞争为重点的特朗普时期三个阶段。

胡微微，周环珠，曹堂哲.美国数字战略的演进与发展［J］.中国电子科学研究院学报，2022（1）：1218.无论是通过系列法案（如2021年《美国创新与竞争法案》）及双多边数字贸易协定（如2019年《美日数字贸易协定》）等来保障数字经济发展，还是通过《国防部数字现代化战略》（2019年）、《陆军数字化转型战略》（2021年）等加强数字国防建设，数字技术在美国经济社会的发展中均发挥了重要作用。美国国际开发署（U.S.AgencyforInternationalDevelopment）首个《数字战略》的发布便是美国加快适应数字时代发展，尤其是适应数字背景下新冠疫情这种致命威胁的重要努力。

U.S.AgencyforInternationalDevelopment.DigitalStrategy20202024［R/OL］.（202004）［20231221］.https：//www.usaid.gov/sites/default/files/202205/USAID_Digital_Strategy.pdf.pdf.

当前，拜登政府继承了前任政府的大国竞争理念，并且在数字领域不断完备其竞争策略与手段。在2021年《国家安全战略临时指南》中，美国已经表明了数字威胁对其安全环境的影响。2022年的《印太战略》报告延续了美国对数字领域的高度关注，暗含了其推进印太数字战略和印太数字秩序构建的企图。

唐新华.美国印太数字战略与数字秩序构建研究［J］.智库理论与实践，2023（1）：213.为此，美国国务院于2022年4月宣布成立网络空间和数字政策局（BureauofCyberspaceandDigitalPolicy），该部门将通过领导、协调和完善网络空间和数字技术领域的外交政策来促进美国的国家和经济安全。在2022年10月发布的《国家安全战略》报告中，拜登政府进一步强调了数字技术的重要性，如其所言，技术对于当今的地缘政治竞争以及美国的国家安全、经济和美式民主的未来至关重要。

TheWhiteHouse.NationalSecurityStrategy［R/OL］.（20221012）［20231221］.https：//www.whitehouse.gov/wpcontent/uploads/2022/10/BidenHarrisAdministrationsNationalSecurityStrategy10.2022.pdf.因此，美国在加大国内科技投资的同时，也增强了国际层面的科技合作和竞争。

黄日涵，高恩泽.“小院高墙”：拜登政府的科技竞争战略［J］.外交评论，2022（2）：133154；韩召颖，刘锦.拜登政府对华高技术出口管制政策［J］.国际展望，2023（6）：2139.其中，美国对华数字竞争表现得尤为突出，美国试图通过增强数字核心竞争力、构建多边数字联盟以及打压中国的数字企业三方面的措施，扩大对中国的数字技术和数字经济优势，巩固其全球数字标准的主导权。

王晓文，马梦娟.美国对华数字竞争战略：驱动因素、实现路径与影响限度［J］.国际论坛，2022（1）：8390.例如，拜登政府提出的含有制华意向的“印太经济框架”（IndoPacificEconomicFramework）的四大支柱之一便是贸易和数字经济。美国的数字追求在2023年3月发布的新版《国家网络安全战略》中进一步得到明晰，即建立一个可防御的、有韧性的数字生态系统（digitalecosystem）。

TheWhiteHouse.NationalCybersecurityStrategy［R/OL］.（202303）［20231222］.https：//www.whitehouse.gov/wpcontent/uploads/2023/03/NationalCybersecurityStrategy2023.pdf.为推动实现《国家安全战略》和《国家网络安全战略》中的数字愿景，美国于2024年5月发布了《美国国际网络空间和数字政策战略》，该战略的核心是努力建立“数字团结”（digitalsolidarity）。其中，通过吸引北约等盟友及合作伙伴，美国致力于推进网络空间中负责任的国家行为并应对网络空间和关键基础设施面临的威胁。

数字团结是指愿意为共同目标而共同努力，帮助合作伙伴建设能力并提供相互支持。为建立广泛的数字团结，该战略规定了三项指导原则和四个行动领域。参见：U.S.DepartmentofState.UnitedStatesInternationalCyberspace&DigitalPolicyStrategy：TowardsanInnovative，Secure，andRightsRespectingDigitalFuture［R/OL］.（20240506）［20240516］.https：//www.state.gov/unitedstatesinternationalcyberspaceanddigitalpolicystrategy/#Note1.

就欧洲国际体系而言，北约既是美国全球霸权体系的重要支柱，同时也是美欧关系的重要纽带。在这种等级性秩序中，美国在组织中的话语权及领导力没有国家能够撼动。

孙兴杰.亚太地区在“北约化”吗？［J］.世界经济与政治论坛，2023（6）：1117.后冷战时期，美国对北约的主导从盟军转型司令部总部设立在美国弗吉尼亚州诺福克中便可见一斑。回顾历史，在美苏竞争过程中，北约虽然在战略目标设定与调整、同盟管理、协调各成员国内政与外交、参与军备竞赛以及管控竞争等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并且积累了经验，但是其在冷战时期形成的战略导向和偏好与新一轮大国竞争并不能完全匹配。

李晨.大国竞争转型与北约的战略调整［J］.国际政治研究，2022（2）：1524.正因如此，美国积极推动北约数字化转型以配合其战略议程。一方面，美国加强了跨大西洋协调。例如2023年1月，盟军转型司令部在其总部举办的以数字化转型为主题的研讨会。该研讨会汇聚了来自学术界、工业界和军事组织的多名专家，指导了北约数字化转型的实施。此外，美国也组织领导了北约虚拟网络事件支持能力体系（VirtualCyberIncidentSupportCapability）的建立，以应对重大恶意网络活动。另一方面，美国以实施“印太战略”为契机，增强与北约的合作，推动建立以数字领域为重点的区域互联互通。

总之，如美国国务卿安东尼·布林肯（AntonyBlinken）在题为“科技与美国外交政策的转型”的演讲中提到的那样，数字领域和物理领域之间的区别正在消失，技术革新已经成为美国与地缘政治对手竞争的核心，美国需要致力于数字团结，以维护和提高其技术竞争力。

U.S.DepartmentofState.TechnologyandtheTransformationofU.S.ForeignPolicy［EB/OL］.（20240506）［20240516］.https：//www.state.gov/technologyandthetransformationofusforeignpolicy/.借助其在北约组织中的主导地位，美国正在并将继续推动北约数字化转型，以此践行数字团结。

鉴于数字竞争日益激烈以及数字化支持国家可持续发展的战略意义，北约欧洲盟国近年来也高度重视数字领域的发展。这一战略调整过程主要从两方面促进了北约的数字化转型。

首先是欧盟层面。欧盟委员会主席乌尔苏拉·冯德莱恩（UrsulavonderLeyen）在其上任初的《2019—2024年政治指导方针》中明确表达了对数字化转型的追求，认为“欧洲必须引领向健康地球和新数字世界的转变”，欧洲要学会适应数字时代。

EuropeanCommission.PoliticalGuidelinesfortheNextEuropeanCommission20192024［Z/OL］.（20200310）［20240519］.https：//data.europa.eu/doi/10.2775/101756.为推动这一进程，自2020年年初以来，欧盟颁布了一系列旨在引导促进数字化转型的战略文件，如2020年2月的《塑造欧洲的数字未来》（ShapingEuropesDigitalFuture）、《欧洲数据战略》（AEuropeanStrategyforData）和《人工智能白皮书》（TheWhitePaperonArtificialIntelligence），2020年3月的《欧洲新工业战略》（ANewIndustrialStrategyforEurope），2020年7月的《欧洲数字主权》（DigitalSovereigntyforEurope）等。可以看出，“技术主权”（technologicalsovereignty）或“数字主权”（digitalsovereignty）成为欧盟在数字领域的鲜明呼吁与追求。如《塑造欧洲的数字未来》中所提，“欧洲需要作出选择，并以自己的方式追求数字化转型。欧洲技术主权始于确保我们的数据基础设施、网络和通信的完整性和韧性”

EuropeanCommission.ShapingEuropesDigitalFuture［R/OL］.（20200219）［20231223］.https：//commission.europa.eu/system/files/202002/communicationshapingeuropesdigitalfuturefeb2020_en_4.pdf.。在2020年度欧盟盟情咨文中，冯德莱恩进一步提出了“数字十年”，认为欧洲应基于明确的目标和原则，在2030年以欧盟的共同愿景确保数字主权。考虑到新冠疫情暴露出欧洲数字空间的脆弱性及上述需求，《2030数字罗盘：欧洲数字十年之路》（2030DigitalCompass：TheEuropeanWayfortheDigitalDecade）于2021年3月正式发布。该报告阐明了欧盟数字化发展与转型的四大支柱。

四大支柱分别是拥有数字技能的人口和高技能的数字专业人员、安全且高性能的可持续数字基础设施、企业数字化转型、公共服务数字化，为欧洲“数字十年”指明了前进方向和具体路径，参见：EuropeanCommission.2030DigitalCompass：TheEuropeanWayfortheDigitalDecade［R/OL］.（20210309）［20240519］.https：//eufordigital.eu/wpcontent/uploads/2021/03/2030DigitalCompasstheEuropeanwayfortheDigitalDecade.pdf.2023年1月，旨在增强欧洲数字能力的《2030数字十年政策计划》正式生效。总之，遵循软硬实力并进的策略逻辑，“数字化转型”对于推动欧盟在数字技术领域的创新与应用，提升欧盟在数字经济领域的竞争力，发挥欧盟数字规则的示范性效应，以及助力欧盟可持续发展和实现战略自主等方面具有重要意义。

蔡翠红，张若扬.“技术主权”和“数字主权”话语下的欧盟数字化转型战略［J］.国际政治研究，2022（1）：936;史拴拴.欧盟数字主权：生成逻辑、构建策略与现实挑战［J］.世界经济与政治论坛，2022（6）：5677.

为充分把握数字技术带来的机遇、顺利推进数字化转型，欧盟积极开展数字外交，建立了多层级的数字合作伙伴关系。因大国竞争日益激烈，拥有众多共同成员国的欧盟也推动了与北约在数字领域的协调与合作，以作为成员国集体防御的基础。如《欧盟—北约合作联合声明》所言，随着面临的安全威胁和挑战在范围和程度上不断演变，双方将扩大和深化合作，特别是在应对日益加剧的地缘战略竞争、韧性问题、关键基础设施保护、新兴和颠覆性技术等方面。

NATO.JointDeclarationonEUNATOCooperation［Z/OL］.（20230109）［20231223］.https：//www.nato.int/cps/en/natohq/official_texts_210549.htm.双方于2023年年初成立的关键基础设施韧性特别工作组在当年6月发布了一份最终评估报告，该报告描述了关键基础设施的重要性，评估了当前风险水平较高的安全环境，并探讨了四个关键部门以及跨部门考虑因素。数字基础设施对于北约履行核心任务和欧盟的经济社会发展都发挥着重要作用。如报告所提，“数字基础设施提供了通信的支柱，支撑着社会和经济的所有基本功能……政府和武装力量在很大程度上依赖私营部门公司拥有和运营的数字基础设施。因此，人们越来越认识到确保该基础设施的安全性和韧性以及更好地了解数据存储和处理位置的重要性”

NATO.EUNATOTaskForceontheResilienceofCriticalInfrastructureFinalAssessmentReport［R/OL］.（20230629）［20231224］.https：//www.nato.int/nato_static_fl2014/assets/pdf/2023/6/pdf/EUNATO_Final_Assessment_Report_Digital.pdf.。由此，北约与欧盟双方进一步加强了数字领域的合作。

其次是国家层面。在上述背景下，部分北约成员国出台了各自的数字化转型战略与政策。以英国为例，其在2022年的新版《英国数字战略》中指出，英国的经济、就业、工资水平、繁荣、国家安全、全球竞争能力以及其在世界上的地缘政治地位都依赖于数字技术的持续领先。该战略包括数字基础设施、数字技能和人才、数字发展的投资、英国商业和公共服务的数字化等内容，有助于英国巩固科技大国地位，实现数字化转型。

TheUKGovernment.UKDigitalStrategy［Z/OL］.（20220613）［20231223］.https：//www.gov.uk/government/publications/uksdigitalstrategy/ukdigitalstrategy.作为欧洲发展的领头羊，德国也高度重视数字化转型，致力于建立一个符合其愿景的全球数字秩序。面对数字技术与地缘政治环境的复杂互动，德国于2024年2月通过了首个《联邦政府国际数字政策战略》。该战略包括建立一个全球性、开放、自由和安全的互联网，加强安全和可持续的全球数字基础设施，利用数字化来应对全球挑战等内容，它们为德国今后的国际数字政策和实践指明了方向。

FederalMinistryforDigitalandTransport.StrategyforInternationalDigitalPolicyoftheFederalGovernment［Z/OL］.（20240207）［20240301］.https：//bmdv.bund.de/SharedDocs/EN/Articles/K/strategyinternationaldigitalpolicy.html.其他欧洲中小国家也纷纷出台或更新了数字领域的战略，如2019年荷兰的《数字化战略2.0》、2019年斯洛伐克的《2030数字化转型战略》、2020年奥地利的《2050年数字奥地利战略行动计划》、2022年克罗地亚的《2032年前数字战略》、2022年丹麦的《2022—2026年国家数字化战略》等。

总之，由于数字技术在赋能经济发展、加强防务建设、促进社会繁荣等方面的重要作用，美国及其欧洲盟国均积极支持北约数字化转型，以更好地维护自身的战略利益。

（三）北约“技术制胜”战略传统的内在驱动

成立七十余年以来，北约一直保持着对创新议题的高度关注，积极支持成员国持续提升创新能力。伴随新兴和颠覆性技术的浪潮以及大国数字竞争日益激烈，新一轮的北约转型也更加注重通过新技术发展增强其综合竞争力。可以说，“保持技术优势是北约威慑和防御潜在威胁的能力的基础……如果不在这一领域进行战略突进，让对手获得竞争优势的话，将阻碍北约在战场上取胜的能力，挑战战略稳定并改变威慑的基本要素”

NATO.NATO2030：UnitedforaNewEra［R/OL］.（20201125）［20231224］.https：//www.nato.int/nato_static_fl2014/assets/pdf/2020/12/pdf/201201ReflectionGroupFinalReportUni.pdf.。正因如此，2019年12月，北约领导人就新兴和颠覆性技术实施路线图达成一致，该路线图的目的是帮助推动北约在关键技术领域的工作，并使盟国能够考虑这些技术的影响，例如量子技术对北约威慑和防御能力发展的影响。2020年7月，北约专门成立了新兴和颠覆性技术咨询小组，该小组由多名专家组成，负责向北约提供建议。2021年2月，北约成员国国防部长会议批准了《培育和保护：北约关于新兴和颠覆性技术的一致实施战略》。该战略指明了应被优先发展的九个关键技术领域，分别是：人工智能、自主系统、量子技术、生物技术和人类增强技术、高超音速系统、太空、新型材料和制造、能源和推进技术、下一代通信网络。当前，北约已发布了前五个关键技术领域的战略计划，为其加速创新和采用新技术奠定了基础。

NATO.EmergingandDisruptiveTechnologies［EB/OL］.（20240415）［20240520］.https：//www.nato.int/cps/en/natohq/topics_184303.htm.

作为新技术发展努力的一部分，在2021年6月的北约峰会上，盟国领导人AFVaSrDcbI3ClDhDiYxGGw==一致同意激活北大西洋国防创新加速器（DefenceInnovationAcceleratorfortheNorthAtlantic，DIANA，即迪安娜）

并建立北约创新基金。2021年10月22日，来自17个盟国的国防部长签署了建立北约创新基金的协议，该跨国基金将通过投资（价值10亿欧元）可能应用于国防和安全的两用技术来帮助北约保持其技术优势。此外，迪安娜将提供一个由技术测试中心和加速器站点组成的网络，以更好地利用民用创新来保障成员国的安全。2022年4月7日的外长会议上，北约正式批准了《北大西洋国防创新加速器宪章》。2022年6月的马德里峰会上，来自22个盟国的领导人承诺加入北约创新基金。如北约秘书长所说，通过与私营部门和学术界合作，北约将确保其能够利用最好的新技术来实现跨大西洋安全。2023年3月，北约发布了《科学技术趋势：2023—2043年》报告，该报告更新与扩展了此前的《科学技术趋势：2020—2040年》，反映了过去几年发生的重大地缘政治、技术和科学发展。

总之，在“技术制胜”战略传统的影响下，北约注重通过统筹规划、增设平台、集中资源来增强成员国数字合作，以保持其技术优势。

四、北约数字化转型的影响

在大国数字竞争及北约新一轮战略转型的背景下，北约数字化转型具有重要影响。对北约自身而言，数字化转型具有较强的积极影响。在组织运转层面，数字化转型维持和促进了北约的技术优势，通过赋能北约的通信、演习、后勤、培训等环节，数字技术有助于提升北约的组织效能；在组织发展层面，数字化转型融汇于组织整体战略转型的过程中，促进联盟更有效地完成威慑和防御、危机预防和管理、合作安全三大核心任务。对国际社会而言，北约数字化转型具有相当程度的负面影响。一方面，北约数字化转型具有较强的大国竞争指向性，服务于美欧等西方国家的数字竞争战略，客观上加剧了中美欧俄等大国竞争烈度。另一方面，北约数字化转型展现出的对数字技术标准、数字治理规则的主导意图也会扰乱全球数字治理秩序的稳定运行。

（一）保持联盟技术优势

作为一项基本资产，技术优势是战略评估、投资决策、组织能力和研究人员、科学家及工程师个人等方面的综合产物。

NATODefenseCollege.NATO2030：NewTechnologies，NewConflicts，NewPartnerships［EB/OL］.（20210301）［20231225］.https：//www.ndc.nato.int/news/news.php？icode=1527.对北约而言，新兴和颠覆性技术的发展已经深刻塑造了其战略环境，它们既带来机遇，也带来风险。这些技术正在改变冲突的性质，获得更大的战略重要性，并成为全球竞争的关键舞台。技术至上日益影响着战场上的胜负。

NATO.NATO2022StrategicConcept［R/OL］.（20220629）［20231225］.https：//www.nato.int/nato_static_fl2014/assets/pdf/2022/6/pdf/290622strategicconcept.pdf.北约数字化转型主要从两方面维持和促进了北约的技术优势。

在认知方面，北约数字化转型提升了联盟在战略认知层面对数字技术的重视程度，有利于其适应数字时代的安全环境。这体现在北约特别注意从军事应用角度评估新兴与颠覆性技术发展，重视分析人工智能等技术对军事防护、军事部署、军事介入、工程建设、后勤保障、指挥控制等维度的影响，呼应北约核心能力关切。

文力浩，杨爱华.北约新兴与颠覆性技术趋势评估及启示——基于北约《2023—2043科技趋势》报告的分析［J］.情报杂志，2024（1）：80.

在实践方面，北约数字化转型主要从三个维度维持和促进了北约的技术优势。一是创新生态系统发展。北约以迪安娜网络为载体，建立和完善了以“三螺旋方式”（triplehelixapproach）连接和协调工业界、政府和学术界新兴和颠覆性技术创新活动的创新生态系统。该生态系统有助于减少基础科学研究和开发需求向北约转移的阻碍，同时帮助北约发展技术思维。通过提供一个遍布其盟国的由200多个附属加速器站点和测试中心组成的网络，迪安娜丰富了多主体参与的技术开发路径，推进了军民两用创新，帮助北约解决了关键的防务安全挑战。

NATO.DefenceInnovationAcceleratorfortheNorthAtlantic（DIANA）［EB/OL］.（20230926）［20231225］.https：//www.nato.int/cps/en/natohq/topics_216199.htm.二是技术研发投入。为配合增强联盟创新生态系统，支持深度的技术创新，北约设立了北约创新基金来提供资金支持。作为世界上第一家多主权风险投资基金，该基金将为在对盟军安全至关重要的领域开发军民两用新兴和颠覆性技术的初创企业提供战略投资。由于上市时间较长且研究的资本密集度较高，许多致力于深度技术的初创企业难以吸引足够的投资，北约创新基金有助于解决这个问题。

NIF.NATOInnovationFund［EB/OL］.［20231225］.https：//www.nif.fund/.三是人力资本培养。人力资本是确保联盟及其作战人员作好准备并创造价值所需的知识、技能、态度、经验和认知能力。

ACT.AlliedCommandTransformationContinuesRapidHumanCapitalDevelopment［EB/OL］.（20221219）［20231225］.https：//www.act.nato.int/article/alliedcommandtransformationcontinuesrapidhumancapitaldevelopment/.为配合数字化转型，满足迅速增加的数字素养及数字技能需求，北约酝酿推进了人力资本创新政策（HumanCapitalInnovationPolicy）。在该政策框架下，有多种措施可以帮助北约和盟国快速采用新技术并保持技术优势，例如发展和教育现有员工队伍、创建创新和敏捷的文化和培养吸引具有技术素养和技术专家的工作方式等。

NATOAdvisoryGrouponEmergingandDisruptiveTechnologies.AnnualReport2021［R/OL］.（202204）［20231225］.https：//www.nato.int/nato_static_fl2014/assets/pdf/2022/7/pdf/220715EDTadvgrpannualreport2021.pdf.

总之，在北约看来，技术始终是威慑和防御的关键，北约不能冒第二次“斯普特尼克时刻”（SputnikMoment）的风险，

其必须继续在一个数字边界与物理边界同等重要的世界里保持技术优势。

（二）助推联盟整体转型

冷战的结束使得北约开始了一段长达三十余年的持续适应外部环境变化的转型历程。以1990年召开的伦敦峰会为起点，以《1991年战略概念》《1999年战略概念》及2010年《积极接触，现代防御》三份战略文件的发布为节点，北约历经组织的生存与定位、扩张、调适等阶段，从一个专注于集体防御的欧洲大西洋区域性军事组织成为如今专注于“威慑和防御、危机预防和管理、合作安全”等核心任务的全球性政治军事组织。虽然北约不会简单地扩大成为一个全球性联盟，但如兹比格纽·布热津斯基（ZbigniewBrzezinski）所言，北约拥有经验、机构和手段，最终可以成为各种国家间区域合作安全事业的全球网络中心。

ZbigniewBrzezinski.AnAgendaforNATO：TowardaGlobalSecurityWeb［J］.ForeignAffairs，2009，88（5）：20.以《北约20+chOizAnDdz4J3LpGMhPsAkuGkRGS4toYmrGFiatdDo=22战略概念》的发布为标志，北约开启了新一轮的转型进程。

作为这一进程的有机组成部分，北约数字化转型有力地助推了联盟整体转型，使其更好地履行联盟核心任务。首先，北约数字化转型有助于增强其威慑和防御能力。北约的威慑和防御态势基于核、常规和导弹防御能力的适当组合，并辅以太空和网络能力。通过加强指挥和控制结构、应用新的数字技术、发起“太空持久监视联盟”倡议、举办首届北约网络防御会议等方式，北约数字化转型加强了联盟在陆地、空中、海上、网络空间和太空领域果断行动的能力。其次，北约数字化转型有助于其进行危机预防和管理。北约盟国在通过北约促进稳定和处理冲突方面有着共同的利益。在北约预测和预防危机及冲突的努力中，数字技术发挥着重要作用，有助于提升北约的军事和民事能力以及危机响应能力。例如，人工智能技术可在北约反恐与维稳行动中发挥重要作用。人工智能技术可从全局高度把握恐怖主义发展态势，并感知恐怖主义的发展动向。

高望来.北约人工智能反恐新态势及其困局［J］.欧洲研究，2021（2）：147.最后，北约数字化转型与北约的合作安全实践密切相关。一方面，北约在欧洲—大西洋区域深化了数字领域的合作。继北约新战略概念对欧盟重要伙伴关系的强调后，2023年1月的《欧盟—北约合作联合声明》再次巩固了双方的战略伙伴关系。防务数字化成为双方适应数字时代的共同追求。

TheInternationalInstituteforStrategicStudies.DigitalisationofDefenceinNATOandtheEU：MakingEuropeanDefenceFitfortheDigitalAge［R/OL］.（20230810）［20231226］.https：//www.iiss.org/researchpaper/2023/08/digitalisationofdefenceinnatoandtheeu/.另一方面，北约在“印太化”的过程中也加强了与日韩澳新等伙伴国在数字领域的协调与合作。数字时代的网络安全合作便是其中重要议题之一。韩国、日本分别于2022年5月、11月先后成为正式加入北约卓越合作网络防御中心（CooperativeCyberDefenceCentreofExcellence，CCDCOE）的亚洲国家，两国与北约深化了合作程度并提升了彼此的数字联通性。由此观之，北约在亚洲既有现实的战略、利益考量，也有臆想的假想敌宣传，企图谋求更大的联盟和凝集力。

夏海斌，何奇松.北约“亚洲战略”：变迁机理与三重困境［J］.世界经济与政治论坛，2024（3）：58.

总之，如北约维尔纽斯峰会公报所言，联盟完成核心任务的能力越来越依赖于数字技术的采用。

（三）加剧大国数字竞争烈度并扰乱全球数字治理秩序

北约的数字化实践具有较强的大国竞争指向性。在北约看来，中国、俄罗斯等战略竞争对手在考验北约的韧性，并寻求利用北约成员国的开放性、互联性和数字化。为此，北约在追求数字化转型的过程中特别防范中俄等国，客观上加剧了大国数字竞争。以人工智能领域为例，北约认为，在战略层面，盟国必须应对包括中国和俄罗斯在军事人工智能系统方面的投资所带来的挑战在内的地缘政治挑战。

SubCommitteeonTechnologyTrendsandSecurityofScienceandTechnologyCommitteeofNATOParliamentaryAssembly.ArtificialIntelligence：ImplicationsforNATOsArmedForces［R/OL］.（20191013）［20231226］.https：//www.natopa.int/document/2019stcttc2019reportartificialintelligencetonin149stctts19erev1fin.虽然中国并不对北约盟国构成军事威胁，但中国在欧洲的经济和商业投资具有强大的影响力，加之其在人工智能、网络和机器人等领域日益提升的技术主导地位，对北约构成新的挑战。

CenterforaNewAmericanSecurity.EnlistingNATOtoAddresstheChinaChallenge［R/OL］.（20201005）［20231226］.https：//www.cnas.org/publications/commentary/enlistingnatotoaddressthechinachallenge.例如，中国被认为可能会危及北约的互操作性，来自中国供应商的5G技术及相应的基础设施建设会影响北约一体化通信和情报网络。为此，美国与北约成员国加强了对自身数字技术的投资以及对中国技术的限制。

孙学峰，张希坤.美国盟国华为5G政策的政治逻辑［J］.世界经济与政治，2021（6）：110137.

北约数字化转型的竞争导向也增加了全球数字治理的不确定性。全球数字治理是指，在数字全球化的背JL8ZQMiHmMYCnYehXm6MivxBxHUb31II2gfxfKcJhXI=景下，相关各方在数字技术的发展、应用及其规范以及数字经济的合作与促进等方面，通过协调立场而达成的制度、规则与规范及其运行的过程。

蔡翠红，李煜华.全球数字治理赤字：表现、成因与中国的应对［J］.国际展望，2024（2）：67.由于面临跨境数据流动、数字基础设施建设、人工智能安全治理等议题，作为非国家行为体的北约同样也是全球数字治理过程中的治理主体之一。除促进成员国数字合作、维护联盟数字安全的基础性目标外，北约的数字治理实践也追求数字技术标准制定的深层次目标，从而增强其数字治理话语权。以人工智能领域为例，北约出台专门的战略鼓励以“负责任的方式”开发和使用人工智能，并表示将增强与相关国际人工智能标准制定机构的合作；与此同时，北约数据和人工智能审查委员会也开始制定人工智能认证标准，以确保新的人工智能和数据项目符合国际法以及北约的规范和价值观。

可以说，在大国数字竞争的背景下，北约的数字治理实践代表了西方国家对其臆想的所谓“数字威权主义”（digitalauthoritarianism）的回应。根据他们的想象，“数字威权主义”不但破坏了所谓民主和开放社会的基本原则，而且还要重新制定和塑造数字时代的国际秩序和国际规则。

作为一种意识形态标签，“数字威权主义”主要是指所谓非民主政权使用数字工具来增强或支持威权治理的实践。参见：刘国柱.“数字威权主义”论与数字时代的大国竞争［J］.美国研究，2022（2）：3557.同欧美国家一样，北约在《印太地区展望报告》中对中国的“数字丝绸之路”进行无端指摘，认为其“可能会加速全球互联网的分裂”。

TheDiplomat.ChinasDigitalSilkRoadInitiative：ABoonforDevelopingCountriesoraDangertoFreedom？［EB/OL］.（20201217）［20231226］.https：//thediplomat.com/2020/12/chinasdigitalsilkroadinitiativeaboonfordevelopingcountriesoradangertofreedom/.作为“一带一路”倡议的数字化延伸，“数字丝绸之路”本是一种具有包容性的网络基础设施和区域合作形式，也是中国以新的治理理念和新的贸易方式为基础提出的新型全球化方案，已经成为中国对外开放与创新合作的新平台。

那朝英.国际社会关于“数字丝绸之路”的认知与评价［J］.国外理论动态，2023（5）：3747.为应对大国技术竞争、赢得数字治理模式之争，欧美国家在推动北约数字化转型的同时，还通过美欧贸易和技术委员会（U.S.EUTradeandTechnologyCouncil，TTC）加强了跨大西洋协调与合作。

总之，北约数字化转型的竞争导向为大国关系与全球数字治理带来了一定的负面冲击及不确定性。

五、结语

在数字技术快速发展及大国数字竞争加剧的背景下，北约致力于推进数字化转型。通过明确战略目标、布局重点领域、重视多措并举，北约加快提升其数字能力。北约高度重视数字化转型，其原因在于：首先，北约战略环境发生变化，各种数字风险与挑战促使北约实现数字化；其次，美国及其欧洲盟国共同致力于实现数字化转型，追求在数字技术竞争中占据有利位置；最后，北约“技术制胜”的战略传统内在推动了联盟的数字化转型。对北约而言，数字化转型不仅有助于其保持技术优势、提升数字影响力，还有助于联盟整体转型，更好履行其核心任务。对国际社会而言，北约数字化转型的大国竞争导向性会加剧大国数字竞争烈度，增加全球数字治理的不确定性。面对北约近年来不断高涨的“中国议题”以及北约“印太化”的“全球化”趋势，中国有必要增强对北约数字化转型的关注，在实践中采取相应的战略举措加以应对，从而维护自身数字主权与利益以及相对稳定有效的全球数字治理环境。

首先，需要认识到北约数字化转型的推进仍面临多重障碍。北约成员国众多，各国数字化水平参差不齐，加强数字能力建设的意愿及实际的资源投入也不尽相同，这会加大其数字化转型的协调难度。在关系成员国生存的防务责任分担问题上，北约成员国尚且难以有效解决，更遑论数字建设。而且，美国和欧盟双方虽然在数字技术发展方面存在共识，但双方战略目标的差异仍会使得这种合作龃龉不断。就美国而言，其仍然是希望通过数字化转型提升美国联盟体系的持久性与影响力，从而更好地服务于其大国竞争战略；就欧盟而言，其更多的是追求在中美战略竞争的国际格局下，维持自身的战略自主和数字主权。面对上述障碍对数字化转型的掣肘，北约在实践中已经采取了提高资源投入、增强跨大西洋协调等应对措施，但其对数字化转型的助益如何仍有待观察。

其次，北约数字化转型是一个相对漫长的过程，中国可以采取相应举措化解其负面影响。第一，中国应深刻认识到数字时代下国际关系内涵的延展，追求发挥数字技术的巨大潜力、提升数字技术竞争力。政府部门在出台相关政策规范引导各行各业数字化转型实践的同时，也要注意增设数字平台、完善数字基础设施建设、加快数字技能培训。第二，中国应密切关注北约数字化转型过程中展现的对华竞争导向，通过对美欧等北约成员采取差异化的应对策略间接推动北约对华政策的调整。一方面，针对美国对华数字竞争，中国应予以抵制，妥善管控双方分歧和恶性数字竞争，坚持合作。通过深化数字经济合作空间、建立数字治理合作机制等方式来管控中美数字关系，进而缓和北约对华敌意。另一方面，针对欧洲盟国的数字主权追求，中国可予以积极回应。坚持中欧合作的主流，有助于欧盟实现战略自主的目标。中欧数字合作契合双方的社会经济发展道路和战略方向，是双边合作中具有较大潜力和活力的一个重要维度，应持续赋予其新内涵。

房乐宪，方婧懿.中欧数字合作伙伴关系构建及含义［J］.教学与研究，2023（2）：7376.此外，中国也应警惕北约“印太化”过程中与日韩等周边国家的数字合作，北约与其伙伴数字联通性的提升具有明显的排外性和针对性，极有可能威胁到中国的数字主权安全。为此，中国应重视与周边国家的数字技术合作，增强双方的战略互信。第三，中国可以与北约在数字技术领域展开积极的接触和对话。伴随北约数字化转型进程和中国全球数字影响力的日益增长，双方在数字安全、数字治理、数字利益等领域不可避免会产生交集。有效的合作对话机制有助于防止双方出现战略误判和采取一些可能导向结构性竞争关系的举措。在网络安全建设、人工智能治理、缩小数字鸿沟等具体议题上，双方也可以适时展开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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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李思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