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公共数字文化服务对数字包容的作用机理研究
2024-10-06潘颖
[摘 要] 通过应用访谈法和扎根理论的方法,揭示乡村公共数字文化服务对数字包容的作用因素和内在机理发现,其构建的作用模型包括服务、作用和能力3个维度,以及设施利用、资源利用、服务利用、资源赋权、交流赋权、认知赋权、访问能力、使用能力和数字能力9个要素。乡村公共数字文化服务的利用有助于在资源、交流和认知方面赋权以用户,促使其平等获取与访问、有能力使用数字技术,并将其应用至数字生活中以获得收益。基于访谈文本中体现的乡村公共数字文化服务特征,发现在乡村公共数字文化服务促进数字包容的过程中,乡村公共数字文化服务应致力于乡村用户访问能力、使用能力和数字能力的提升,从而能够促进乡村公共数字文化服务均等化实现、增强农民群体数字福祉。
[关键词] 乡村 公共数字文化服务 数字包容 作用机理 乡村用户
[中图分类号] G249.1 [文献标志码] A [ DOI ] 10.19764 / j.cnki.tsgjs.20240467
[本文引用格式] 潘颖.乡村公共数字文化服务对数字包容的作用机理研究——基于乡村用户群体的田野调查[J].图书馆建设, 2024(4):83-95.
*本文系江苏省社科基金青年项目“国家文化公园建设背景下江苏公共文化协同治理研究”,项目编号:23TQC001;江苏高校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重大项目“江苏学龄儿童家庭数字素养教育指导服务体系建构研究”,项目编号:2023SJ ZD037的成果之一。
Research on the Function Mechanism of Rural Public Digital Cultural Service on Digital Inclusion: A Fieldwork on Rural User Groups
Pan Ying
[Abstract] Using interview methods and grounded theory, this study reveals the factors and underlying mechanisms of rural public digital cultural services on digital inclusion. The constructed model includes three dimensions: service, role, and capability, as well as nine elements: facility utilization, resource utilization, service utilization, resource empowerment, communication empowerment, cognitive empowerment, access ability, usage ability, and digital capability. The utilization of rural public digital cultural services helps empower users in terms of resources, communication, and cognition, promoting their equal access and ability to use digital technology, and applying it to digital life for benefits. Based on the characteristics of rural public digital cultural services reflected in the interview text, it is found that in the process of promoting digital inclusion in rural public digital cultural services, efforts should be made to improve the access, usage, and digital capabilities of rural users. Thus, it can promote the equalization of rural public digital cultural services and enhance the digital well-being of farmers.
[Keywords] Rural; Public digital cultural service; Digital inclusion; Function mechanism; Rural user
0 引 言
随着社会信息化程度的加深,公共文化机构及其职业活动已成为各国政府干预和治理数字鸿沟的基本手段之一,公共图书馆、新闻出版机构等公共文化部门承担着保存与传播文化资源的职能,依托文化信息服务供给满足公众的信息需求,提升其文化素养[1]。数字鸿沟是一种客观存在的社会现象,公共文化机构有必要将其职业活动根植于这一现实情境,通过公共文化服务促进数字包容成为各国干预数字贫富分化的有效选择[2]。
乡村公共数字文化服务是数字化、网络化环境下公共文化服务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借助数字化传播手段,由政府主导、社会力量参与,以满足乡村居民基本数字文化需求为主要目的而提供的一系列公共文化设施、文化资源、文化活动及其他相关服务的总和[3]。由于近年公共文化城乡一体化和数智化建设的推进,乡村公共数字文化服务迎来前所未有的机遇。其实践最早可追溯至2002年4月组织实施的“全国文化信息资源共享工程”,工程主要面向乡村地区,通过共享文化信息资源,消弭“数字鸿沟”、丰富农民文化生活。此后,“数字图书馆推广工程”和“电子阅览室建设工程”相继投入建设,二者通过向乡村地区输送优质文化资源,以改善乡村用户数字贫困现状,提升其文化生活水平。乡村公共数字文化服务的基本目标为“打破数字鸿沟”,其以普惠均等为宗旨,与数字包容倡导平等获取、支付及使用数字技术的理念一致;除强调提供数字接入等硬件设施,更进一步涵盖了数字文化资源供给、专业人员服务、数字素养培训等要素,有助于为数字包容的实现提供资源基础和能力保障。
当前,对数字包容(digital inclusion)概念的界定有两种视角:一是过程视角,强调数字包容是通过政府和个人的共同努力消减信息技术获取、使用障碍的过程,最终目的在于促进个人或群体最大化获取社会利益,实现自足状态[4-5]。二是能力视角,认为数字包容是一种实现数字资源自给自足的理想状态,是人们有效获取、支付与使用信息技术的能力[6],并进一步应用以管理日常生活的资源及参与交流[7]。本研究所指的“数字包容”侧重能力视角,界定为人们充分享有获取、支付数字技术的能力和机会,并进一步应用至日常教育、健康、购物、社交等活动中。
面对人类社会在由工业社会向信息社会的深刻转型背景下农民群体面临的数字弱势地位,有必要对乡村公共数字文化服务是否可能以及如何促进数字包容等问题做出清晰揭示。本研究将探索性回答如下问题:①乡村公共数字文化服务能够有效促进数字包容吗?②数字包容促进中存在哪些作用要素?作用机理如何?③如何推进乡村公共数字文化服务对数字包容的作用实现?
1 文献回顾
随着社会信息化的发展,公共文化服务成为促进数字包容不可或缺的部分,相关研究集中于促进作用分析、实践案例分析与弱势群体服务3个方面。
1.1 促进作用分析
促进作用机理方面,基于制度视角,学者将公共文化服务视作一种为保障公众获取知识和信息公平而施行的制度安排,其宗旨在于为公众提供开放、免费、平等的文化信息服务[2];基于社会责任视角,认为公共文化服务机构承担着“促进数字包容”的社会责任,赋予个人公平上网、获取知识的权利[8];基于资源优势视角,公共数字文化服务依托丰富的信息资源储备[9]、广泛的分布网络、不受地域时空限制的文化传播渠道[10]和专业人才队伍[11]等优势,为数字包容的实现提供了可行性。
促进效果评估方面,使用欧洲统计局的数字经济和社会指数(Digital Economy and Society Index,简称DESI)数据,用以分析e-GLAM计划[12]、乡村社区电子网络项目[13]与数字包容的关系,发现文化数字化程度与公民文化可及性、文化消费密切相关,其有助于促进信息基础设施的获取和使用、教育和培训的获得,增强社区凝聚力,支持公民知情参与和信息共享。但也有学者认为,虽然数字化使得文化内容广泛获取,确保文化产品充分供给,但导致了数字文化内容的爆炸,在选择性和可及性增强的同时,获得机会变得更加不平等[14]。
1.2 实践案例分析
多以公共图书馆开展的数字化实践和项目为主体,针对其促进数字包容的积极实践经验和问题展开分析、提出建议。相关案例包括尼日利亚国家图书馆通过ICT(Information and Communications Technology,信息与通讯技术)参与社区生活[15]、英国公共图书馆数字包容实践[16]、图书馆连接项目(加纳电子通信投资基金与图书馆管理局)[17]、南部和中部阿巴拉契亚地区乡村图书馆技术应用[18] 等。实践经验包括为学生期末考试提供实用的ICT技能,提供在线数据库、资源指南、社交媒体图书俱乐部、现场编程和活动、研讨会、辅导课程等。实践制约因素包括信息基础设施建设不完善、人员有限、员工缺乏ICT技能、无法获取持续资金等。从ICT政策制定、经费支持、投入教育和人力资源、ICT设施建设、服务标准化、建立协作网络方面提出建议。
1.3 弱势群体服务研究
视障群体、低收入家庭学生、女性等群体引起了学者关注,提出面向视障群体以其他格式提供内容、授权用户做出知情选择、注重内容表达的灵活性和适应性[19];将先进辅助技术(如语音求职)整合至图书馆服务中,为视障群体获取信息提供支持。美国图书馆协会和考克斯通信合作,为低收入家庭学生在课堂上、继续教育和就业机会方面的成功提供坚实基础[20] ;完颜邓邓等[21] 调查分析国外公共数字文化资源整合项目中的特殊群体包容性实践,从找准特殊群体项目建设路线、确立可访问性标准、加强文化资源建设、创新活动形式内容、扩展项目服务类型等方面提出建议。
总体而言,已有研究从制度、社会责任和资源优势视角阐述了公共数字文化服务对数字包容的作用,关注弱势群体的服务价值,以实践为导向对乡村图书馆、博物馆利用信息技术,文化数字化促进数字包容中的作用进行总结与问题分析,对干预效果进行评估。但在中国实践情境下,乡村公共数字文化服务这一主体对于数字包容作用的研究尚未见报道。本研究试图明确乡村公共数字文化服务对数字包容的作用要素,探析作用机理,并进一步提出建议。

2 数据收集与数据分析
2.1 数据收集
本研究采用深度访谈和焦点小组访谈两种方法收集数据,受访对象的遴选标准包括:(1)需要有乡村地区(既包括建制镇和非建制镇以及下辖的村,也涉及城市郊区的农业社区)生活经历,对数字技术有基本了解和体验。(2)尽可能兼顾地域、年龄、性别、文化程度、收入、职业等人口统计学因素的异质性。数据采集时间截至2023年2月,共选取86名样本对象进行深度访谈(面谈或电话访谈)61次,访谈时间为20~40分钟;焦点小组访谈10组(其中3人组5组,2人组5组),访谈时间为40~60分钟。受访对象涵盖我国东北、华北、华中、华东、华南、西北和西南地区,能够代表不同社会经济水平和文化特征,反映不同区域乡村公共数字文化服务实践与数字包容的典型特征,加强异质样本之间的比较,增强研究结果的解释力和应用范畴。受访对象基本情况如表1所示。
访谈主要围绕以下问题展开:(1)村庄的基本问题,受访者利用乡村公共数字文化服务的情况,对数字化工具(如电脑、智能手机和互联网)的了解和使用情况;(2)受访者在日常使用数字工具中的困难及解决方式;(3)受访者认为乡村公共数字文化服务提供对于日常生活中数字化工具的使用是否有帮助及具体体现;(4)受访者对乡村公共文化政策的期待等。
2.2 数据分析
扎根理论是在经验资料基础上构建理论的有效方法,该方法在已有理论和文献的支持下,根据研究者个人知识和经验对原始资料进行编码,进而构建理论模型,适合在研究课题尚不成熟的情况下进行[22]。由于目前乡村公共数字文化服务对数字包容的作用研究仍处于探索阶段,利用扎根理论进行系统性探索是恰当的选择。本研究选择Strauss风格的扎根理论对访谈资料进行分析,依次通过开放式编码、主轴编码和选择性编码分析资料,直至理论饱和,最终浮现出理论,构建作用模型。
在此过程中,首先使用Excel的随机功能选择1/3(共28人次)的访谈对象编号用于理论饱和度检验。剩余2/3(共58人,包括40份深度访谈文本、3人焦点小组访谈文本2份和2人焦点小组访谈文本2份)访谈对象的文本用于编码分析。为确保扎根过程的严谨性,本研究借鉴了Strauss的方式,通过成员校验、备忘录与团队分析方式进行保障。分析过程由两位研究者使用NVivo 11软件分别独立编码并撰写备忘录,每周研究团队会对访谈和编码展开分析、反复核查和探索性提问[23],不一致的编码部分通过定期讨论得以最终确认,随着编码过程的推进,后期内部一致性基本超过90%。总体上看,三角互证策略保障了研究信度。
在扎根分析中,已有理论可以为资料分析提供参考框架,但要注重“适切性”。研究者在与资料互动过程中形成的个人解释在建构理论时也具有重要作用[24]。已有理论、个人解释和原始资料实际上是彼此依存的关系。故在分析过程中,本研究选取“赋权理论”作为参考,该理论认为,赋权指改善个人能力的过程,包括资源、能动性和成果3个要素。其中,资源是赋权的前提;能动性指主体借助各种资源,追求自由生活具备的能力;成果指赋权过程的产出和实现的目标[25]。在数字化促进农民生活相关研究中,学者从平台、实践、心理、结构、资源等维度探讨数字技术促进乡村政治、经济和社会包容的赋权机制[26]。具体至本研究情境中,乡村公共数字文化服务供给对应资源要素,成果指实现数字包容的状态,能动性过程对应促进用户内外部资本积累,增强其“力量”。据此,本研究将该理论相关要素融入扎根分析环节。
2.2.1 开放式编码
在开放式编码阶段,由于初始概念数量庞杂且存在一定程度的交叉,将重叠较多的初始概念进行梳理、合并,去除重复频次小于3次的概念,并剔除个别前后矛盾的初始概念,最终获得79个初始概念,经归纳合并产生23个范畴(见表2)。


2.2.2 主轴编码
在开放式编码基础上,对23个副范畴作关联比较、逻辑归纳和分类,形成9个主范畴(B1~B9,包括设施利用、资源利用、服务利用、资源赋权、交流赋权、认知赋权、访问能力、使用能力、数字能力),进一步归纳为服务、作用和能力3个维度(见表3)。


2.2.3 选择性编码
通过对主轴编码形成的9个主范畴做提炼加工,参照已有文献观点,构建关系链,形成范畴间的关系结构(见表4)。将最初预留1/3的访谈记录(28人)进行理论饱和度检验,无新的重要概念和典型关系出现,视为通过饱和度检验。

3 研究发现
3.1 乡村公共数字文化服务对数字包容的作用要素
3.1.1 服务维度
服务维度指用户在日常生活中,利用乡村公共文化场馆、数字设施、资源、活动的过程。本研究进一步归类为设施利用、资源利用和服务利用。
(1)设施利用。设施利用涉及文化场馆和数字设施利用。访谈文本中涉及的文化场馆包括文化广场(27次)、农家书屋(11次)、图书馆(7次)、文化站(5次)、电子阅览室(5次)、爱心小屋(3次)等。访谈文本表明,针对乡村劳动力迁移导致的留守儿童群体,江苏省连云港市灌南县在乡村配置带有图书和数字化设备的爱心小屋。数字设施包括网络(20次)、数字电视(10次)、数字阅读终端(5次)等。(2)资源利用。乡村用户常用文化资源类型包括音视频资源(13次)和数字教参资源(8次)、数字有声读物(3次)和数字文化遗产(3次)。其中,教师和家长群体主要利用数字教参资源,而乡村妇女群体主要利用广场舞等音视频资源。(3)服务利用。服务利用包括活动类型和工作人员,访谈中涉及的文化活动既包括丰富用户文娱生活的数字电影放映(42次)等活动,也包括公共信息推送(37次)、科普讲座(21次)、数字素养培训(11次)等科普教育类活动;工作人员也是访谈中提及的重要因素,综合已有研究的范畴界定[33]和访谈实际,将其归纳为服务态度和业务能力。针对乡村空巢老人和留守儿童群体,工作人员的服务态度有助于发挥情感支持作用,如“村里老人遇到手机不会用的情况经常来找我们,因为孩子不在家,而且如果跟孩子说,都嫌他们麻烦,但是如果跟我们工作人员说就很有耐心”(#43)。
3.1.2 作用维度
作用维度是指乡村公共数字文化服务作用于数字包容的能动性过程,参照已有研究着重于平台、实践、心理、资源等维度的探讨,本研究将该过程进一步归纳为资源赋权、交流赋权和认知赋权。
(1)资源赋权。包括环境支持、工具支持和经济支持3个范畴。环境支持主要指文化场馆(如文化广场、农家书屋、图书馆等)通过提供物理层面的文化场所、精神层面的文化氛围,促进用户数字生活参与;在数字环境下,文化载体和表现形态发生变化,使之突破实体空间的局限,营造了交流便捷、有效延展的新型空间,有助于增进数字应用交流[34]。工具支持指通过信息和数字设施供给,从可及性角度肃清障碍,提升访问和数字能力,主要包括信息资源、技术设备和信息服务设施等。 信息服务设施主要指电商服务站,此类设施的应用有助于促进用户积极参与到在线买卖产品的数字活动中,如“我们村有电子商务室……平时我们可以在网上购物,或者销售农产品鹿产品,可以到这来集中为我们办理,感觉非常方便”(#37)。经济支持主要指乡村文化遗产数字化和旅游开发,对当地文化旅游业产生积极影响,有助于提供经济支持,提高收入和家庭消费水平;公共信息推送有助于发挥经济支持,推进经济活动,促进数字技术访问。
(2)交流赋权。包括用户间交流、用户与机构间交流2个范畴。用户间交流主要指在参与服务过程中,用户之间的信息共享与信息互惠。访谈表明,在活动参与过程中,人们会观察和模仿其他社会网络成员,尤其是那些有影响力的人,如“我们经常参加电影放映活动,会认识很多人,他们也会给我推荐视频看,我就会按照他们说的,自己也看相关的视频和舞蹈”(#19)。此外,用户在数字技术使用遇到困难时更加依赖其子女和邻居的帮助,如“最好能够发掘村民中有没有人做领头作用,给村民讲解一些数字技术使用方面的知识,他们更相信村子里面的人”(#26)。在数字环境下,用户与机构间的交流突破了单向被动的局面,实现了灵活双向互动。在访谈文本中,这种交流体现在用户在线与工作人员互动,传达反馈意见;公共文化机构通过数字平台面向用户开展形象推广与营销;工作人员通过提供物质资源或信息服务,给予用户情感方面的支持等。
(3)认知赋权。认知赋权主范畴包括需求认知、能力认知和风险认知。需求认知指乡村公共数字服务中的相关要素通过激发用户需求,从而使其内在产生使用数字技术的驱动。按照访谈文本中提及的频次排序,依次为社交需求(41次)、生存需求(29次)和发展需求(25次)。能力认知范畴包括对自身能力的信任和对技术的信任2个范畴,二者对数字技术基本技能和数字活动参与有正向促进作用。访谈发现,对自身能力及技术信任程度较低的用户,其数字包容水平也相对较低。例如,“我经常看见网络诈骗的,反正我这辈子就只在这里种田,我了解那么多外面的事情干什么”(#49)。风险认知包括个人信息泄露(7次)、操作被监控(4次)和支付风险(3次)3个方面,风险认知影响用户对数字技术的态度,如“假如说涉及到身份证号,我怕网络上有诈骗,也不敢继续往下进行,万一弄出啥差错了”(#37)。
3.1.3 能力维度
Telstra等创建了澳大利亚数字包容指数(Australian Digital Inclusion Index,简称ADII),包括3个测量维度:访问能力、获取能力和数字能力,下设多个指标[6]。借鉴上述维度和部分指标,根据访谈实际予以调整,将获取能力合并至访问能力范畴,增加使用能力范畴,最终形成的范畴包括访问能力、使用能力和数字能力。
(1)访问能力。访问能力主范畴包括获取成本、网络连接和设施访问。获取成本指用户购买数字设备或接入网络所花费的成本。关于设备购置成本,访谈中53.8%的用户认为成本较高,认为成本适中和成本低的比例分别为25.0%和21.2%;关于上网费用,认为家中接入网络价格高、价格适中和价格低的用户比例分别为15.4%、61.5%和23.1%。网络连接范畴包括连接类型、连接质量、连接频率和连接地点。其中,连接类型包括固定网络和移动数据,随着乡村信息化进程的加速,多数乡村均已实现网络全覆盖。但部分偏远乡村连接质量较差。关于连接频率,约86.6%的用户获取网络频率为每日多次;连接地点按频次降序排列为:家(43次)、单位(15次)、公共场所(9次)。设施访问包括设备拥有和网络设施建设,设备拥有按访谈对象提及频次降序排列为智能手机(49次)、有线电视(42次)、电脑(16次)、平板电脑(5次)、kindle(3次)、电子词典(3次)。可见,智能手机和有线电视的覆盖面较为广泛,电脑接入则较为局限,多见于有学生的家庭。网络设施建设指当地基站等网络基础设施的建设情况,如“之前我们村网络还算可以,但是最近又建了一个基站,两个基站互相影响,网络反而变得不好了,所以在家打电话真的是信号非常不好”(#58)。
(2)使用能力。使用能力主范畴包括使用场景、使用时间和基本技能3个范畴。使用场景包括工作中使用数字技术和生活中使用数字技术,乡村用户使用主要为生活场景(如购物、社交、娱乐等),占比83.7%。使用时间包括使用时长和设备寿命,访谈发现,由于乡村用户存在使用不当、过度使用等现象,导致手机、电脑等数字设备寿命缩短。基本技能包括数字化通用技能、社交技能、创意技能和安全技能。上述4个概念分别强调乡村用户在使用基本数字工具收集、整理和加工信息,通过网络共享资源、交流信息与协作,创建和编辑文字、图像和视频等内容并进行创意化表达和传播,采取有效措施保护个人信息、维护正当权益以实现信息价值。访谈分析表明,多数乡村用户在社交技能(65.4%)和创意技能(50.5%)方面相对擅长,但在通用技能和安全技能方面则较为薄弱,主要体现为信息搜集、筛选和辨别能力差,个人信息保护意识差等。
(3)数字能力。数字能力主范畴包括态度、数字活动参与和数字收益3个范畴。ADII指数中,态度的组成要素包括热情度、自信度、可控度和学习态度,结合访谈文本分析,发现自信度体现并不明显,故将其归纳为热情度、可控度和学习态度。访谈发现,部分乡村留守儿童对数字技术表现出较大的热情度,但可控度较差。例如,“我们班的学生还是偏向新奇感,比如像打游戏、看动画片之类的……他们特别痴迷,所以网络成瘾其实也挺严重的。”(#45)村干部等工作人员群体则表现出较强的学习态度,如“希望政府能多提供一些培训机会,使我们能够了解到一些电脑办公的基础知识。”(#2)对于数字活动参与范畴,数字包容并非取决于是否使用技术,而在于技术使用是否提升其生活。基于访谈文本的归纳分析,从出行扫码、查找资料、线上付款、在线买卖产品、在线聊天、观看新闻等层面对数字生活参与进行归纳,发现较为频繁的数字活动参与集中于在线聊天(95.4%)、观看娱乐视频(87.6%)、线上付款(70.5%)和出行扫码(56.7%)。数字收益范畴包括生活收益、物质收益、情绪价值和信息价值,分别指数字技术给用户生活、物质、情感、信息收集获取方面带来的收益,如访谈者提及“有一个农民信息发布平台,像肉蛋奶、生猪价格、粮食这些信息,我关注的比较多,对于我们日常购物、卖粮食都挺有帮助的”(#20)。
3.2 作用机理分析
基于访谈文本扎根分析得出的概念范畴及内在关联,将服务维度、作用维度中的6类主范畴分别纳入数字包容的3个主范畴——访问能力、使用能力和数字能力中予以考察,以提供具有解释力的理论框架。
3.2.1 访问能力的作用机理
根据主范畴间的典型关系结构(见表4),访问能力有2条作用路径:(1)设施利用通过资源赋权,进而作用于访问能力。在乡村公共数字文化服务中,数字设施(如网络、数字阅读终端、数字电视、电脑等)的公益性、基本性特征有助于降低用户自购数字设备的成本,提供便利性,从可及性角度肃清利用障碍。(2)服务利用通过资源赋权,进而作用于访问能力。在乡村公共数字文化服务中,平台发布的公共信息资源有助于提供资源赋权,发挥经济支持作用,增加收入和提升家庭消费水平,推进经济活动,进而促进数字技术访问。
3.2.2 使用能力的作用机理
服务利用通过认知赋权,进而作用于使用能力。乡村公共数字文化服务中,通过开展公益性的培训项目,如专门针对乡村用户的数字素养培训活动,有助于提升用户对数字技术的认知准备与能力,提升能力认知(如对自身能力的信任、对技术的信任)和风险认知(如个人信息泄露、操作被监控、支付等风险)水平,进而提升其数字技术使用相关的基本技能。
3.2.3 数字能力的作用机理
数字能力的作用机理相对多样,包括4条作用路径:(1)设施利用通过资源赋权,进而作用于数字能力。用户对于图书馆、博物馆等文化场馆的利用,有助于营造舒适的文化氛围,进而促进数字活动的参与。(2)资源利用通过资源赋权,进而作用于数字能力。公共数字文化资源(如数字有声读物、数字教参资源、音视频资源等)依托其便捷性和公益性等特征,有助于在乡村用户的日常生活和工作情景中发挥信息资源的工具性支持作用,进而促进用户的数字活动参与、提升其数字收益。(3)服务利用通过交流赋权,进而作用于数字能力。具体分为两点:一是乡村公共数字文化活动有助于创造社会交互的场景,活动中形成“信息中心”和“交流中心”性质的“第三空间”。用户在其间得以与其他用户进行非正式会面、多渠道了解信息、讨论与交流,有助于增强用户间的人际互动和知识交流,进而促进数字活动参与。二是公共文化机构的工作人员通过提供数字技术援助,有助于增进用户与机构间的交流,给予用户以有效的情感支持,增进其情绪价值方面的数字收益。(4)服务利用通过认知赋权,进而作用于数字能力。其一,公共信息推送有助于激发用户的相关需求认知,从而使其产生使用数字技术的内在驱动,促进数字活动参与;其二,通过数字素养培训、工作人员的指导和培训,有助于提升用户对数字技术加以“消化”的认知准备与能力,加强能力和提高风险认知水平,促进数字活动参与、提升数字收益。
3.3 作用模型构建
结合作用要素与内在机理分析,本研究构建了乡村公共数字文化服务对数字包容的作用模型,如图1所示。该模型包含服务、作用和能力3个维度,内含9个要素。服务维度包括设施利用、资源利用和服务利用3个要素;作用维度包括资源赋权、交流赋权和认知赋权3个要素;能力维度包括访问能力、使用能力和数字能力3个要素。作用机理如下,(1)关于访问能力:设施利用、服务利用通过资源赋权,作用于访问能力;(2)关于使用能力:服务利用通过认知赋权,作用于使用能力;(3)关于数字能力:设施利用、资源利用通过资源赋权,作用于数字能力;服务利用通过交流赋权和认知赋权,进而作用于数字能力。
依据作用模型,乡村用户对于公共数字文化服务(包括文化设施、文化资源和文化服务)的利用,有助于在资源、交流和认知方面赋权以用户,促使其充分了解数字技术的优势,平等获取、连接网络和访问数字设施,有能力使用数字技术,并将其应用至数字生活中以获得收益。
4 乡村公共数字文化服务促进数字包容的对策建议
基于访谈文本中体现的乡村公共数字文化服务特征,本研究发现在乡村公共数字文化服务促进数字包容的过程中,应致力于乡村用户访问能力、使用能力和数字能力的提升,落脚于乡村公共数字文化服务内容的优化,增强其资源赋权、交流赋权和认知赋权,提出促进数字包容的对策建议。

4.1 访问能力提升方面
(1)加强文化场馆网络基础设施建设,丰富数字设施配置。在上述分析中,发现当前部分乡村的网络基础设施建设仍不完善,尤其是偏远乡村,网络连接质量较差;同时,数字设备的拥有类型单一,多为智能手机和有线电视,而其他设备如电脑、移动数字设备等则较为有限;且在调研中鲜少涉及门户网站、手机客户端、微博等软件接入服务,上述问题导致乡村用户数字访问能力较低。针对此,提出3个方面的对策建议:其一,加强文化场馆内外部网络建设,在场馆内部,可通过与互联网供应商合作,推进网络升级提速,提供高速的互联网连接平台[35];在场馆外部,通过改造流动图书车使之成为小型网络基站、提供外借的随身Wi-Fi设备等方式,推动网络访问覆盖范围向弱势群体延伸[36]。其二,丰富数字设施配置,完善电脑、电子阅读机、iPad等数字设施配置,针对未成年人、老年人、残疾人、具有视听等感官障碍的群体配备必要的专用设备,如助听系统、大号字体键盘、触摸阅读机等。其三,重视乡村公共数字文化相关软件接入服务,通过建立维护门户网站、数字文化应用软件,开通微信公众号等措施进行宣传推介活动,以更为多元的形式促进用户访问。
(2)针对性推送经济和就业信息,加强特色文化资源数字化传播。访谈发现,收入、家庭消费水平等经济要素有助于促进乡村用户的数字访问能力。相关机构当前已通过微信群、公众号等途径推送就业信息,帮助用户获得就业机会,但信息质量和内容针对性仍有待进一步提升;公共文化机构除提供电子书、音视频资源等类型外,乡村地区还蕴藏丰富的文化旅游资源,应用数字化方式对其进行加工,有助于吸引商业投资,促进地区经济发展,进而增强访问能力,但此方面目前尚未引起充分重视。因此,在信息推送前期,可与乡镇民政部门、村委会等机构进行充分交流,进行群体分类及需求分析,面向不同群体针对性推送经济和就业信息;通过创意设计、科技手段等将乡村文化旅游资源进行数字化保存和传播,搭建展示平台;将传统技艺及习俗演出制作为精品视频存放于视听馆中,并以视频形式在传播平台加以推送,促进地区文化传播和经济发展。
4.2 使用能力提升方面
开展数字素养分层培训,提升数字使用技能。在本次调查中,多数乡村用户并未接受过数字素养相关培训,仅少数村干部参加过电脑办公操作等基本技能培训,而其他信息技能、安全教育等形式未见涉及,这与乡村用户薄弱的信息搜集、筛选和辨别能力,个人信息保护意识形成矛盾,其主要原因在于专业人员供给不足。鉴于此,可采取数字素养的分层培训策略,其内涵主要有两点:一是针对乡村用户的不同使用阶段提供针对性的培训类型,如早期提供操作技能培训和信息技能培训,针对乡村用户群体提供电脑、智能手机、网络接入、软件基础使用、信息检索、信息筛选与网络安全教育等相关培训,在中后期发展战略技能培训,帮助用户熟练运用数字技术解决就业、健康、教育等特定场景问题。二是针对不同层次用户的分层培训,如优先针对村委会干部和电子商务经营人员等提供培训,发放培训合格证书,积极探索“乡村数字教师”培养和管理制度,再由其向普通村民提供培训服务。让已经转变为“非弱势”或“微弱势”的用户成为其他群体的同伴导师[37],最终使受培训人员能够利用数字技术获取信息,获得就业、医疗、教育机会,参与社会活动,提升生活水平。
4.3 数字能力提升方面
(1)创新乡村新型公共数字文化空间,吸引用户数字活动参与。当前,乡村文化场馆类型主要为基础性文化场馆(如文化广场、活动室、农家书屋等),且已有公共文化场馆呈现内向、封闭特点,村民参与度、满意度不高,显得秩序有余而活力不足。因此,在数字环境下,针对乡村用户新兴需求形态,有待于借助数字技术开发数字场景,创建新型公共数字文化空间建设,如改造电子阅览室、文化活动中心为数字影院;依托VR、AR技术,以农家书屋等为载体,打造展示当地传统文化遗产的数字展示新模式,强化沉浸式体验,吸引用户参与。
(2)丰富公共数字文化活动形式,增进数字活动参与和交流。本次调查发现,乡村公共数字文化活动类型单一,除数字电影放映外,其他活动形式开展频率不足、参与率低。公共文化机构在活动供给中,应注重因地制宜,开展可参与性强的活动类型。例如,鼓励文化工作者发动群众开展文化微视频创作;面向老年人开展数字评书、戏曲播放活动;以“乡村网络春晚”为载体,组织开展丰富的群众性文化活动,吸引用户参与,增强用户之间的人际互动和知识交流,促进数字活动参与。与此同时,乡村公共文化机构可依托数字技术创造机构与用户间互相交流与反馈建议的平台,有助于发挥其便利、低成本、匿名性和活动性的特点,开展服务营销推广、收集用户信息反馈,并给予用户以有效的情感支持,促进用户数字活动参与和数字收益。
(3)面向乡村生产生活提供关键领域服务,促进数字活动参与和提高收益。关键领域服务涵盖各个领域(如教育、就业、医疗健康、法律、社交、社区参与、理财等)开展的专业服务,当前的乡村公共文化服务机构仅在教育服务、就业服务方面开展初步探索,其他领域的服务类型有待进一步探索。因此,在后续推进关键领域服务中,应尽力找寻与其他领域的交叉点,如针对电子政务服务领域,提供办事指南、咨询等服务;针对健康领域,通过数字资源检索、数字展览、健康讲座、参与式互动等多类型实践活动,向用户提供健康素养培训、灾害救援、特殊疾病防治等多主题健康信息服务[38],推动数字活动参与和数字收益。
(4)强化数字收益评估与展示,提升用户数字收益效果。数字收益评估指向乡村用户群体利用公共数字文化服务给用户生活、物质、情绪和信息方面带来的效果、效率和效益等,有助于支持服务主体反思、评价自身的服务应用水平,并形成对服务质量相对客观的预期。而这一领域当前尚比较薄弱,因此,可构建服务质量评价的维度及相关指标,并定期针对用户展开调研;在评价基础上,为乡村用户搭建数字收益效果展示平台,通过社区活动、数字征文、拍摄短视频等方式,鼓励用户进行收益成果展示与传播,以扩大并延伸受益群体范围。
5 结 语
本研究有助于为促进乡村地区公共数字文化服务均等化实现、丰富数字包容理论研究范畴和情境、增强农民群体数字福祉提供建议和参考。其局限在于仅探讨乡村公共数字文化服务对数字包容的单方向促进作用,各要素之间的多方作用和其他影响关系尚未进行细致考察;且对于用户群体和村庄类型的考察较为笼统。未来可进一步考察要素之间的多方作用,如能力维度对服务维度要素的作用;并细化对于不同类型群体(包括空巢老人、留守儿童、乡村妇女、失业人群等)和村庄(如偏远乡村、城中村等)的考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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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潘 颖 1993年生,博士研究生,扬州大学社会发展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为乡村公共文化服务、数字包容等。E-mail:pan@yzu.edu.cn。
[收稿日期:2023-03-13 修回日期:2023-06-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