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业随人才走:异质性人才集聚影响区域产业格局的微观机制
2024-09-30凌英凯王君慧古恒宇沈体雁
摘要 人才的空间分布格局塑造了产业空间格局,“产业随人才走”成为新趋势新现象。但对产业集聚和人才集聚的因果逻辑未能形成统一的分析框架,二者相互作用的微观机制仍然是一个理论“黑箱”。该研究基于新经济地理学中的自由企业家模型进行拓展,放松人才和企业同步流动的强假设,纳入新空间经济学的地方品质驱动效应以及人才异质性,建立一般性的空间均衡分析框架,探讨了异质性人才集聚的相互作用及其对产业集聚影响的微观机制。结果表明:低技能人才总是比高技能人才更容易产生集聚激励,是引发和维持制造业产业集聚的先驱力。当贸易成本较高时,低技能人才集聚会对高技能人才产生挤出效应,从而弱化产业集聚格局;在贸易成本较低时,低技能人才集聚会对高技能人才产生引致效应,从而强化产业集聚格局。由于异质性人才面临的集聚门槛不同以及二者分布的相互影响,经济体中并非一定形成对称均衡和核心-边缘结构,也会出现低技能人才集聚、高技能人才分散、产业分散分布的内点均衡。人才的类型分布异质性对于区域产业格局是一种分散力,人才的效率异质性对于区域产业格局是一种集聚力。建议地方政府重视人才先行,以才引产,因地制宜制定不同层次人才引进战略,着力推进贸易一体化建设,降低企业贸易成本。此外,政府应当重视和完善面向低层次人才和普通劳动者的人力资本增长渠道建设。
关键词 人才集聚;异质性;产业格局;贸易成本;新经济地理学
中图分类号 F061. 5 文献标志码 A 文章编号 1002-2104(2024)07-0158-12 DOI:10. 12062/cpre. 20240508
中国已进入新的发展阶段,面临从要素驱动和投资驱动转向创新驱动发展的新要求[1]。在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革命的冲击下,传统的工业组织形态和产业分工体系也在发生深刻变革,科技创新成为推动新型工业化的重要生产力。人才是创新的源泉,高质量发展离不开人才的支撑,从区域和产业层面看,人才在特定地区集聚的规模、层次和质量决定了区域创新的效率和地区产业核心竞争力的强弱,吸引人才集聚成为推动地方现代化产业体系建设和促进地方经济增长的重要抓手[2]。对于高技术产业而言,高技能人才是产业发展和主导权提升的基础。人才作为一种稀缺资源,其分布在空间上具有非均衡的特征,这也导致地区之间的产业发展竞争越来越聚焦于人才之间的竞争,人才的空间分布格局越来越成为塑造产业空间格局的关键因素。“产业随人才走”成为新趋势新现象,一些城市通过引进院士团队直接带动了当地的高技术企业项目落地[3-4],中国现阶段的“人才争夺战”就是这一趋势的直接体现[5]。已有研究已经证实了产业集聚和人才集聚之间的高度空间相关关系,但对二者集聚的因果逻辑仍然未能形成统一的分析框架,二者相互作用的微观机制仍然是一个理论“黑箱”。因此,建立一般性的空间均衡分析框架,探讨异质性人才集聚的相互作用及其对产业集聚影响的微观机制,有助于系统性地理解现阶段“产业随人才走”现象的逻辑机理和演化规律,并对指导地方政府以人才引领地方产业发展的政策制定和促进人才区域合理布局和协调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1 文献评述
产业集聚和人才集聚往往表现出高度的空间相关关系和共生关系,已有研究对此早已达成共识[6-9]。纵观已有文献,对人才集聚和产业集聚之间相互关系的研究主要可以分为两大方向,其一是从人才分布空间格局的驱动因素角度探讨产业集聚对人才集聚的影响;其二是关于人才集聚如何影响产业格局和发展。人才集聚和产业集聚的关系研究建立在劳动力流动和产业转移研究的基础之上。在基于劳动力视角的研究中,劳动力流动和产业转移之间既存在内在关联,又有一定差异,产业转移一般承载着相关生产要素的流动和集聚变化,但劳动力的流动并不一定意味着产业转移的发生[10]。部分学者认为,产业集聚决定了劳动力的流动,在对劳动力迁移的驱动因素探讨上,区域产业结构被认为是影响劳动力迁移的重要影响因素之一[11]。劳动力流动的主要动力在于获得更高收益的就业岗位,而就业岗位创造的主要载体是产业,随着产业的结构和空间布局发生变化,劳动力也随之产生流动[12]。“经济人”视角下的人才和普通劳动力个体一样,地区产业带来的就业机会、工资水平等都是人才进行迁移决策时的考虑因素[13-16]。但另一方面,人才作为具有更高人力资本的“社会人”,具有更高的经济基础,因此产业格局对人才区位选择的影响相比普通劳动力更弱,舒适度较高的地区往往更受人才的青睐[17-19]。
关于人才集聚对产业格局和发展中的作用分析,新古典增长理论和内生增长理论都早已关注到人力资本作为一种生产要素在经济发展和技术进步中的重要性[20-23],且创新成效与人力资本投入量呈正相关[24]。在劳动力流动研究中,学者们已经发现人力资本的空间配置是劳动力流动影响地区产业升级的关键机制[25-26]。由于具备稀缺的生产配置能力、技术创新与吸收能力,人才在技术创新过程中相比普通劳动力能够发挥更强的促进作用[27-29]。一方面,人才的核心特征是在社会生产活动中的创造性,其人力资本价值会在流动过程中改变人力资本在区域生产活动的空间配置[30];另一方面,由于知识和技能能够随着人才的流动而转移,并在流动过程中通过溢出和扩散影响区域创新活动[31],因此人才集聚对区域产业发展和布局具有更重要的积极影响[32-33]。对人才认识的深入推动了对人才异质性的讨论,有学者根据受教育程度将人才分为技能型人才和非技能型人才,发现技能型人才是区域创新的主要影响因素[34],一些实证研究中得出了类似结论[35-36]。
现阶段关于人才集聚和产业集聚的关系研究多停留在相关性分析中,难以对二者的因果逻辑形成定论,核心原因在于现有研究在理论方面有所欠缺,多以定性分析为主,但研究视角和切入点的差异,使得学者们难以形成统一的分析框架,因此很容易得出不同的结论。此外,人才集聚和产业集聚关系研究中,大多探讨生产要素范畴下的人力资本。企业和产业在特定地区的集聚吸引了人力资本要素集聚,而人力资本要素集聚进一步促进产业和企业在相关区域的集聚[6,37]。这类将人才简化为人力资本的研究范式虽然能概括人才的“经济人”属性,但忽视了人才的“社会人”属性对于其自身区位选择决策的影响,因此难以系统性地揭示人才集聚作用于产业集聚的微观机制,也难以回答如何通过人才集聚推动产业集聚。
新经济地理学提供了一个规模报酬递增和垄断竞争框架下经济活动的内生集聚如何发生的研究范式[38],其中,自由企业家模型(the footloose‑entrepreneur model)假设经济体中存在可以跨区域移动的企业家,而企业需要以一单位的企业家作为固定投入,并以此讨论贸易自由度变化情况下产业空间的演化和内生集聚规律[39]。这一设定方式使得人才脱离了人力资本的要素形式,成为具有决策行为的微观个体,也使得对人才的研究更贴近现实。国内学者基于传统空间经济理论提出了新空间经济学,认为人才区位和产业区位内生于空间品质,在自由企业家模型的基础上讨论空间品质而非收入驱动人才区位选择的集聚机制[40-43]。无论是经典的自由企业家模型还是新空间经济学模型,都遵循了人才作为企业的固定投入的假设,这一假设使得企业的区位选择机制完全等同于企业家的区位选择机制。现实中,企业家只是人才的构成之一,对于企业而言,人才的空间区位布局会对企业的区位选择产生影响,但并不是唯一决定因素,这一假设很有可能会放大人才集聚对于企业和产业集聚的影响。
基于以上分析,本研究基于拓展的新经济地理学和新空间经济学,将人才集聚和产业集聚过程纳入到一般化的空间均衡模型中,以探讨二者的内生集聚和动态演进过程。
2 模型设定
基于现有研究构建两区域、四部门和三要素的新经济地理学模型[40,44],以分析异质性人才区位如何影响依靠知识和创新驱动的制造业空间格局。假设经济体中包含两个区域,分别称“北方”(N)和“南方”(S)(后文公式中均以上标N和上标S代表北方地区和南方地区),两个区域拥有完全相同的偏好、生产技术、开放程度和贸易成本。经济体中包含4个生产部门,分别为农业部门(A)、知识生产部门(R&D)、制造业部门(M)和地方品质部门(X)(为与地区符号区分,后文公式中均使用下标A、R&D、M 和X 作为部门标注)以及一个外生的政府(G)。3种生产要素,分别为同质的普通劳动力(O)、异质的技能劳动力(即本文所重点讨论的“人才”,分别为低技能人才(L)以及高技能人才(H))和土地(K)。人才在长期时可以跨区域自由流动,但整个经济体中人才总量保持不变,不失一般性,假设整个经济体中的人才总量为1。值得注意的是,人才在长期的数量变化或是人力资本变化仍然要通过空间再配置传导至区域产业格局,因此出于简化考虑,未纳入人才的长期增长,仅关注异质性人才在空间上的再配置如何影响区域产业格局。普通劳动力在部门之间自由流动,在区域之间不流动,且平均分布在两个区域,假定每个区域的普通劳动力的数量为ρ。因此,整个经济体中普通劳动力相对于人才的数量比为 2ρ。
本研究未采取连续的人才设定,而是采用更直接的二分法,这固然忽略了一部分人才的多样性,但能够更简洁直接地映射所讨论的人才影响制造业的现实状况。在现实中,地方政府在考虑人才引进的时候,尽管类型条目较多,但是目标人才可以被整体划分为两大类:第一类是顶尖型、领军型、高层次人才,包括各类国际荣誉奖项得主、院士、专业带头人、企业高层管理人才等,这类人才往往被引进后能够扮演团队带头人和负责人的角色,对产业的发展起到引领和开拓作用,政府也需要为他们提供更多的资源和政策福利。第二类则是支撑型、基础型、低层次人才,主要包括各类青年人才、各类技术人员、硕博毕业生等,这类人才往往是在第一类的人才带领下和团队中进行工作,但也能够独立进行较低水平的创新研究和技术研发,并且需要的政策待遇远低于第一类人才。这两类人才对于产业发展都有着重要作用,但作用方式和地位又有较大差别。更细分的人才类型也没有脱离这两大类别,因此,采用二分法的人才设定,可以更为直接地探讨这两类人才分布对于产业格局的影响。
在经济体中,知识生产部门雇佣人才进行研发,并生产出专利。农业部门、制造业部门和地方品质部门均雇佣普通劳动力进行生产,制造业部门作为知识生产部门的下游部门,除普通劳动力外还需要投入知识生产部门生产的专利进行生产,因此,制造业部门设定并非对应现实中的全部类型制造业,而是更适用于依赖知识和创新驱动的高技术产业。地方品质部门参考新空间经济学的设定方式[40],使用土地要素作为固定成本投入,普通劳动力作为可变成本投入,生产不可移动、不可贸易的地方品质产品。假定地方品质部门企业是规模异质的,一个区域的地方品质取决于该地区的地方品质企业规模,企业生产规模越大,该区域的地方品质水平越高,使用的土地数量也越多。出于简化模型考虑,不考虑土地的供给约束,假定土地要素的使用数量仅取决于本地区的地方品质部门企业的需求。政府是土地要素的所有者,政府通过将土地租给地方品质部门进行地方品质生产(如医院、学校、公园等),收取土地租金并将租金依据两种人才的创新效率对其进行转移支付,对应到现实中,可以将其理解为政府通过地方财政提供的一项人才补贴政策。
分析模型的逻辑框架如图1所示。
2. 1 消费与偏好
研究对象为人才。由于模型中普通劳动力不跨区域流动且对称分布,其消费对于两个区域收入的贡献无差异,因此可以忽略普通劳动力的效用情况,为了便于讨论,仅考虑人才的效用函数。假设两区域内所有人才具有相同的效用函数,且其代表性效用函数采用拟线性设定形式[45]:
U = CA + μln CM + γln CX + βln θ (1 - αnH -(1 - α)nL) (1)
其中:U 为代表性人才的效用,CM、CA 与CX 分别表示人才对于制造业产品、农产品与地方品质的消费量; μ和γ分别测度人才在制造业产品与地方品质产品上的消费份额(μ > 0, γ > 0);α和(1 - α)分别代表整个经济体中高技能人才(H)和低技能人才(L)所占的份额(0 < α < 1);nH 和 nL 分别代表北部地区高技能人才和低技能人才所占的份额,在初始状态下,nH = nL = 1/2。此外,在效用函数中引入了拥挤效应[46-47],假设区域舒适度水平与本区域的所集聚的人才数量成反比,一个区域集聚的人口越多,环境越拥挤,人才享受的舒适度水平越低。因此,舒适度水平函数可以表示为θ (1 - αnH - (1 - α)nL ),βln θ (1 - αnH - (1 - α)nL )代表人才享受的基于本区域人口规模的舒适度水平。
以北部地区为例,人才面临的约束条件为:
其中:Y 表示人才的收入;PM、PNX与PA 分别表示制造业产品、地方品质与农产品的总体价格指数;cMi 和pM (i)表示人才对第i 种差异化制造业产品的消费量和面临的价格; cXi 和pNX(i) 表示人才对第i 种地方品质的消费量和面临的价格; q(i)表示人才对第i 种地方品质的偏好异质程度;τ(τ ≥ 1)代表制造业产品的区际冰山运输成本;mN和mS 分别为北部和南部地区生产的差异化制造业产品种类范围,xN 为北部地区生产的地方品质种类范围,也被称作可得产品的“种类数量”;i 表示第i 种差异化产品;σ(σ > 1)表示同部门中任意两种差异化产品之间的消费替代弹性,反映人才对产品多样化的偏好程度。
2. 2 生产
2. 2. 1 农业部门
假设普通劳动力(O)完全同质,农业部门仅使用普通劳动力生产同质化产品。农产品在完全竞争与规模报酬不变的条件下生产,每单位农产品需要1单位普通劳动力投入。因此农产品可作为一般计价物,农产品价格和普通劳动力工资可标准化为1。
2. 2. 2 制造业部门
制造业部门是知识创新部门的下游部门,依据规模报酬递增与垄断竞争的方式生产差异化产品[38]。每家制造业企业从知识创新部门购买一单位专利知识作为固定成本,雇佣a 单位的普通劳动力作为可变成本生产产品。制造业产品是区际可贸易产品,存在冰山运输成本τ(τ ≥1)。冰山运输成本的存在意味着τ 单位制造业产品出口到另一地区,最终只有1单位到达。因此,北部区域生产的第i 种制造业产品,在南北两区域的销售价格分别为pSM(i)与pNM(i),且:
pSM(i) = τpNM(i) (7)
北部地区生产第i 种制造业产品的代表性企业i 的利润函数为:
Π Ni = ( pNM(i) - a)( ρ + αnH + (1 - α)nL)cMi +( pS )M(i) - a (ρ + α(1 - nH) + (1 - α) ×(1 - nL))τcMi - J Ni (8)
其中:Π Ni 表示北部地区企业i 的利润;J Ni 表示北部地区企业i 购买专利知识所需要支付的成本。在D-S垄断竞争市场框架下,制造业部门、地方品质部门的企业和产品间都存在一一对应的关系,所以在公式中把生产第i 种制造业产品(地方品质产品)的企业同时记作企业i。值得注意的是,由于部门中企业是对称的,因此实际可以去掉下标i。
2. 2. 3 知识创新部门
知识部门雇佣创新效率不同的人才在完全竞争的条件下生产专利。假设高技能人才创新效率较高,每单位高技能人才生产t 单位专利知识,低技能人才创新效率较低,每单位低技能人才生产f 单位专利知识(f < t)。因此,每个区域的专利总量ZN 和ZS 为:
从(9)式可以看出,人才异质性实际上受两方面影响:一是人才的创新效率异质性,即f 和t 的参数关系,f 和t 的差距增大意味着两种类型人才创新效率的差距增大,其异质性增强;二是人才的结构异质性,这取决于α,随着α 趋近0(或者1),低技能人才(高技能人才)将在整个经济体中占据主体,而当α 为0或1时,将退化为同质性人才的区位选择问题。假设初始时两区域异质性人才禀赋相同,即初始时nH = nL = 0. 5。
假定每个地区的知识创新部门没有运营成本,因此获得的专利总收入按照不同的创新效率全部支付给异质性人才,则两个区域的高技能人才各自获得的专利收入wNH 和wSH 分别为:
2. 2. 4 地方品质部门
地方品质部门的企业分别使用土地与普通劳动力作为固定成本与可变成本生产不可贸易、不可移动的地方品质。假设地方品质部门企业的土地使用面积存在异质性,服从均匀分布U[0,1],其累积分布函数可以表示为:
ε (k) = k (12)
在长期,异质性人才会由于区际预期效用差异而产生迁移决策,而制造业企业作为知识创新部门的下游,其区际迁移决策会受到异质性人才的分布格局影响。由于模型无法得出解析解,需通过数值模拟分析不同参数情形下异质性人才的长期稳态均衡以及对应的制造业企业的长期稳态均衡,从而回答“产业如何随人才走”以及“区际人才分布的异质程度如何影响产业格局”的问题。
在长期,高技能人才(H)与低技能人才(L)的区际间接效用差ΔVH 和ΔVL 分别为:
式(38)和式(39)说明人才的区际间接效用差异由4部分组成。第一部分是与人才创新能力相关的名义收入效应,包括知识创新部门的专利收入和来自政府部门土地租金的转移支付,人才的收入会受到本地市场效应的影响,人才向特定区域的转移带来消费支出的转移,引发企业向市场规模更大的区域转移,而企业对于专利的需求进一步推动更多的人才向该区域集聚,产生需求关联的循环累积因果。第二部分是制造业价格指数效应,人才向某个区域的集聚使得该区域的专利产出能够供应更多制造业企业,从而引起生产活动的转移,这使得核心区域制造业产品价格指数下降进而降低人才在该区域的生活成本,而更低的生活成本反过来吸引更多的人才集聚,即产生成本关联的循环累积因果关系。第三部分是地方品质效应,人才集聚带来核心区的总收入份额上升,更高的地租会使得核心区的地方品质企业规模更大,从而提供更高质量的地方品质,产生集聚力。第四部分是拥挤效应,人才集聚会直接降低人才在核心区的间接效用水平,从而产生分散力。异质性人才空间分布在长期达到稳态的条件为VHN -VHS = 0, VLN - VLS = 0,若不满足,人才将会从效用较低的区域向效用较高的区域迁移,从而形成一个新的空间均衡。
制造业企业在均衡时的区域分布可以通过上下游的需求关联得出,由于制造业企业需要使用一单位专利作为固定投入,则均衡时每个地区制造业企业数量应和专利数量相等,由式(9)可得下游的制造业企业数量满足以下比例关系,其中ξN 是北部区域制造业企业数量占比:
ξN = ZN/ZN + ZS = tαnH + f (1 - α)nL/tα + f (1 - α) (40)
假设初始状态时人才在两区域对称分布,则制造业企业也呈现对称分布,即ξN = 0. 5。此时形成的对称均衡是长期均衡的一种,无论高技能还是低技能人才都没有迁移激励,对应地,下游的制造业企业同样也没有迁移激励。而一旦对称均衡被打破,所有人才均会产生迁移激励,进而传导到下游制造业企业,但显然,除对称均衡外,ΔVH 和ΔVL 同时为0的情况并不成立,这说明在非对称的长期均衡中,至少有一种人才会完全集聚在一个地区,对应地,下游制造业企业则可能呈现完全集聚或者分散的分布格局。
3. 2. 1 长期均衡中的人才和企业空间分布格局
由于无法直接推导出长期均衡的解析解,需通过数值模拟的方式得到长期均衡时异质性人才和制造业企业的空间格局。首先,从模型中可能存在的长期均衡类型出发,讨论不同均衡的存在性、稳定性以及高低技能人才和制造业企业的分布情况,由于制造业企业的分布内生于异质性人才的分布,模型的长期均衡情形可从异质性人才角度进行推导。
首先从对称均衡和完全集聚均衡展开讨论。在对称均衡时,无论是对于高技能还是低技能人才来说,两区域的间接效用差都为0,因此可以通过效用差在对称分布时的斜率判断均衡是否稳定。对于高技能人才,若VHN - VHS在点nH = 0. 5处的斜率为负,则对称均衡是稳定的,否则不稳定,低技能人才同理。在高(低)技能人才的分布情况保持不变的情况下,对低(高)技能人才的区际间接效用差异 进 行 求 导 ,即 求 解 ∂(VHN - VHS )/∂nH |nL = 0. 5 = 0 和∂(VLN - VLS )/∂nL |nH = 0. 5 = 0,可以得到对应的贸易自由度的解集合(ΦLB1, ΦLB2,ΦBH1, ΦBH2),如图2所示。本节作图时其他参数取值为σ=3,t=3,f=2. 75,α = 0. 5,β = 0. 1,ρ = 1,γ=0. 2,μ=0. 3。需要说明的是,外生参数取值参考已有文献设定,经检验,其他参数的变化并不影响模型结论,值得注意的是,β 的取值直接影响作为分散力的拥挤效应的大小,因此会显著影响模型推演结果。遗憾的是,由于实证研究中数据选取和变量设定的问题,β 无法参照已有实证研究的回归系数进行取值。未来研究中可以进一步关注拥挤效应变化对模型推演结果的影响。长期均衡时经济体的突破点不止一个:高贸易成本情境下,相对高技能人才,低技能人才的对称均衡稳定性被打破需要的贸易自由度更低(ΦLB1 < ΦBH1);低贸易成本情境下,低技能人才的对称均衡重新恢复稳定的贸易自由度相比高技能人才也更高(ΦLB2 > ΦBH2)。对称均衡在低贸易自由度和高贸易自由度时都是稳定的,经济体的突破点为解集合(ΦLB1,ΦLB2)。
当在高技能和低技能人才完全集聚在同一地区时,经济体将处于完全集聚均衡,因此求解nH = 1和nL = 1时高技能人才和低技能人才的间接效应差VHN - VHS = 0和VLN - VLS = 0,可 以 得 到 对 应 贸 易 自 由 度 的 解 集 合(ΦSL1, ΦSL2,ΦSH1, ΦSH2),如图3所示。类似于突破点,经济体的维持点也同样不止一个:相比于高技能人才,高贸易成本情境下低技能人才的集聚均衡产生分散激励需要的贸易自由度更低(ΦSL1 < ΦSH1);而低贸易成本时低技能人才的集聚均衡稳定性被打破的贸易自由度相比高技能人才 也 更 高(ΦSL2 > ΦSH2),经 济 体 的 维 持 点 为 解 集 合(ΦSH1,ΦSH2)。由此得出结论1。
结论1:无论是高贸易自由度或是低贸易自由度情境中,随着贸易自由度的改变,低技能人才总是比高技能人才更容易产生集聚激励。因此,核心区域制造业企业的创新来源首先取决于低技能人才,然后才是高技能人才。
两种异质性人才的分布会相互影响,由于低技能人才更容易产生集聚激励,那么在非对称的长期均衡中,至少会出现低技能人才集聚在某一地区,但这会导致高技能人才在集聚时面临更高的拥挤成本,从而影响到高技能人才的集聚激励。不同贸易自由度下低技能人才对高技能人才的对称均衡稳定性的影响模拟结果如图4所示。可以看出:在高贸易成本情境中,当贸易自由度达到低技能人才的突破点时,此时低技能人才的分布并不影响高技能人才对称均衡的稳定性,说明此时低技能人才集聚给高技能人才带来的集聚收益不足以抵消其产生的拥挤效应,无法引发高技能人才产生集聚激励;在低贸易成本情境中,当贸易自由度达到低技能人才的突破点时,此时高技能人才的对称均衡是不稳定的,此时低技能人才的集聚会引发高技能人才的集聚。由此得出结论2。
结论2:当贸易自由度较低(贸易成本较高)时,低技能人才的集聚水平提高会对高技能人才产生挤出效应;而在贸易自由度较高(贸易成本较低)时,低技能人才的集聚水平提高会对高技能人才产生引致效应。
基于上述讨论,可以得到长期均衡时异质性人才和对应的制造业企业的分布格局,如图5和图6所示。在高贸易成本情境中,随着贸易自由度提高,当贸易自由度达到突破点ΦLB1时,低技能人才率先打破对称分布向北部地区集聚,而高技能人才在两区域都有分布,此时北部地区也会吸引更多的制造业企业,但南部地区仍然有少量制造业企业;随着贸易成本进一步降低,当贸易自由度达到维持点ΦSH1时,高技能人才也在北部地区集聚,经济体形成稳定的核心-边缘结构,此时所有类型的人才和下游的制造业企业都集聚在北部地区。当贸易成本继续下降时,在低贸易成本情境中,当贸易自由度到达维持点ΦSH2时,高技能人才的集聚均衡不再稳定,此时低技能人才仍然在北部地区集聚,但高技能人才在两区域都会分布,此时部分制造业企业会随着高技能人才回流到南部地区,但数量仍然少于北部地区;随着贸易成本继续降低,当贸易自由度达到突破点ΦBL2时,低技能人才和高技能人才都会恢复稳定的对称均衡分布,制造业企业也恢复对称分布。
因此在非对称情况下,除完全集聚均衡外,异质性人才和企业的分布会出现内点均衡,异质性人才的间接效用差满足VHN - VHS = 0, VLN - VLS > 0,有0 < nH < 1和nL =1,此时高技能人才在两区域均有分布,低技能人才集聚在北部地区,对应地,制造业企业在两区域均有分布。由此得出结论3。
结论3:经济体中除了对称均衡和完全集聚均衡外,也会出现稳定的内点均衡。此时低技能人才完全集聚在北部地区,高技能人才则呈离散分布,北部地区拥有更多的制造业企业和更大的市场。
3. 2. 2 人才异质性对于长期均衡的影响
前文讨论显示,人才的异质性特征参数也会影响经济体的长期均衡,因此可进一步探讨人才的异质性特征对于人才自身以及制造业企业的长期均衡分布格局的影响。正如前文所述,本研究的人才异质性来源两方面:一方面取决于参数α 的人才类型的异质性,当α 越接近0. 5,人才类型分布异质性越大;另一方面取决于异质性人才创新效率的差异(t - f ),(t - f ) 的值越大,不同类型的人才创新效率差异越大。接下来将分别讨论这两种情况。
首先,关于经济体中不同类型人才的比例对于长期均衡的影响,在前文设定中,α = 0. 5,即经济体中高技能人才和低技能人才各占一半。但现实中多数高技术产业中更为常见的情况是高技能人才占比相对低,低技能人才占比相对高,因此将α 取0. 2,对应经济体中低技能人才占比高的情况;少数特殊产业可能存在高技能人才占比高的情况,因此将α 取0. 8并对应地进行分析。为便于展示,此时长期均衡时的突破点和维持点的变化如图7所示。可以看到,当人才的类型分布异质性变大时,长期均衡的突破点区间向内收缩,维持点区间在高技能人才占比高的时候向外扩张,在高技能人才占比低的时候向左平移。这表明,人才类型分布的异质性越大,完全集聚均衡和内点均衡越难形成,而稳定的对称均衡越容易出现。由此得出结论4。
结论4:在效率异质性不变的情况下,人才类型分布异质性对于区域产业格局是一种分散力,高低技能人才的类型分布差异越大,人才和制造业企业越难以形成稳定的单一集聚或完全集聚格局。
接下来,关于异质性人才的创新效率差异变化的影响,高低技能人才的创新效率差异越大,代表经济体里高技能人才的重要性越强,当t-f 取更大和更小的值时,长期均衡的变化如图8所示。可以看到,当异质性人才的创新效率差距增大时,长期均衡的维持点和突破点区间均向外扩张,而创新效率差距减小时,长期均衡的维持点和突破点区间均向内收缩。这表明,经济体中的人才效率异质性越大,越容易出现稳定的完全集聚均衡,效率异质性越小,越难以形成稳定的集聚结构。由此得出结论5。
结论5:在类型分布异质性不变的情况下,人才的效率异质性对于区域产业格局是一种集聚力,高低技能人才的创新效率差异越大,人才和制造业企业越容易形成稳定的完全集聚格局。
4 结论与建议
随着人才和产业集聚逻辑的演变,“人才先行”成为地区产业发展策略的题中应有之义。本研究在新经济地理学和新空间经济学基础上放松了人才和企业同步流动的假设,探讨了异质性人才集聚影响下游产业集聚的微观机制,为“产业随人才走”的现象和趋势提H2UXIij5b3JtpZcVcbXYfA==供了一种可能的理论解释和逻辑支撑。研究结论如下。
第一,低技能人才总是比高技能人才更先产生集聚激励,从而成为引发和维持制造业企业集聚的先驱力。在低贸易自由度情境中,随着贸易自由度提高,低技能人才先于高技能人才达到对称均衡稳定性被打破需要的贸易自由度阈值;在高贸易自由度情境中,随着贸易自由度降低,同样是低技能人才先到达对称均衡稳定性被打破的贸易自由度阈值,此时低技能人才集聚会率先引发下游制造业企业向低技能人才集聚区集聚。当异质性人才处于完全集聚均衡时,无论是贸易自由度提高或降低,低技能人才都晚于高技能人才达到恢复为对称均衡的贸易自由度阈值,此时低技能人才集聚效应会削弱高技能人才分散分布对企业集聚格局的影响。
第二,当贸易自由度较低时,低技能人才集聚会对高技能人才产生挤出效应,从而弱化产业集聚格局;当贸易自由度较高时,低技能人才集聚会对高技能人才产生引致效应,从而强化产业集聚格局。在低贸易自由度情境中,当低技能人才先于高技能人才集聚时,高技能人才与低技能人才共同集聚的收益弱于拥挤效应和竞争效应的分散力,此时低技能人才集聚削弱了高技能人才的集聚激励,高技能人才的分散分布则阻碍了下游制造业企业向核心区集聚的格局。在高贸易自由度情境中,当低技能人才先于高技能人才集聚时,高技能人才与低技能人才共同集聚的收益高于拥挤效应和竞争效应的分散力,此时低技能人才集聚促进了高技能人才的集聚激励,异质性人才的协同集聚进一步强化了下游制造业企业向人才集聚区域集聚的格局。
第三,经济体中并非一定形成对称均衡和核心-边缘结构,也会出现低技能人才集聚、高技能人才分散、制造业企业分散分布的内点均衡。由于异质性人才之间存在拥挤效应,且异质性人才产生集聚激励的贸易自由度阈值不同,因此高技能人才总会在特定贸易自由度范围内呈分散分布,这使得区域产业格局并不一定完全集聚于核心区,这意味着人才的类型分布异质性对于区域产业格局是一种分散力。此外,人才的效率异质性对于区域产业格局是一种集聚力,当异质性人才间知识生产的效率差异缩小时,高技能人才产生分散分布激励的贸易自由度区间会扩大,此时区域产业格局更可能呈分散分布。
基于上述研究结论,对于创新驱动发展要求下地方政府制定区域产业发展战略的建议如下。
第一,地方政府应重视人才先行,以“引才引智”促“引产”。在新一轮技术革命冲击下,依托知识和创新驱动的高技术产业愈发呈现“产业随人才走”的新趋势,人才布局将成为地方政府推动高技术产业发展的先决条件和重要抓手。为促进地方经济发展,地方政府在传统的招商引资竞争以外,必须更加重视人才作用,形成以人才集聚引领产业发展,以产业发展促进人才集聚的良性循环。
第二,地方政府应当因地制宜制定全方位、多层次人才引进战略,在聚焦高技能人才引进同时,不应忽视低技能人才对于地区产业发展的支撑作用。高技能人才对核心技术突破和创新平台建设起引领和开拓作用,但低技能人才同样能够对地区产业发展起支撑作用,并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吸引高技能人才。特别是对于经济落后地区而言,其产业基础和竞争力相对较弱,更应当因地制宜找准地方产业定位,通过低技能人才形成地方特色创新产业基础,为引进高层次人才创造条件。
第三,地方政府应当重视企业贸易环境建设和完善,在积极引进人才的同时,着力推进贸易一体化体系建设,完善当地经济发展的制度软环境。制度环境的改善能够有效降低企业面临的贸易壁垒,提高要素配置效率和人才流动效率,为人才创新和企业发展提供更大的空间,从而提高人才的集聚激励,激发人才创新活力,有助于将人才留在本地,推动人才集聚和地方产业发展深度融合。
第四,政府应当重视和完善面向各层次劳动者的技能培训和教育保障。为低层次人才和普通劳动者提供有效的人力资本增长渠道,有助于缩小不同水平人才之间、人才和普通劳动者之间的人力资本差距,提高劳动者平均人力资本水平和技能水平。劳动者之间人力资本差距的缩小有助于推动人力资本在区域间的公平配置,从而有助于减少落后地区和发达地区的发展差距,提高区域协调发展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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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李琪)
基金项目: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青年基金项目“中国高技能人才迁移的格局变迁及演化机制研究”(批准号:42301278);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基金项目“技能型人才的空间集聚机制及区域创新效应研究”(批准号:23YJC790032);中国科协青年人才托举工程“经济地理学”(批准号:2023QNRC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