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现代档案学理论范式下档案数据治理的逻辑框架和实践路向
2024-09-25王珂郑玲莉李雯
关键词:后现代主义;档案学理论范式;数据治理;多元协同;全程治理;善治;知识创新;智慧服务
1 引言
数字科技的进阶迭代,引领数字经济、数字社会、数字政府蓬勃发展,数据成为新型生产要素。信息存在方式越来越数字化、数据化,档案的数据价值潜力日渐受到重视,档案数据及其治理研究成为学界的热点话题。[1]国内学者主要围绕档案数据治理的理念意义[2]、核心要素[3]和发展路径[4]展开了研究。与此同时,复杂、多样的电子文件、数据不断形成并以几何级速度急剧增长,档案数据的烟囱孤岛、异构冗余、质量安全和隐私伦理等问题普遍存在,为管理工作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如何转变传统观念、提升数据治理水平、优化档案数据服务成为时代赋予的新命题。而后现代主义思潮的出现,对传统治理体系进行解构与重构,也为档案数据治理的发展提供了新的理论范式。
后现代主义是对现代价值观的批判与解构,也是对未来世界的一种思考与探索。雅克·德里达(JacquesDerrida)在《档案热病:弗洛伊德印象》一书中提倡解构思想,[5]将档案学置身于后现代主义思潮之中。特里·库克(Terry Cook)指出,后现代主义已经成为当代的思维方式,必然会影响档案领域。[6]约翰·利登讷(JohnRidener)在《从滩涂荒地到后现代主义:档案理论简史》一书中将后现代档案学视作一种重要理论范式,提出对传统档案学的质疑与反思。[7]后现代档案学理论范式不断完善,产生了档案记忆观、档案与信任、档案多元论、社群档案、档案情感价值、档案第五维度等一系列后现代档案学理论观点[8],强调权力解构、多元善治、公众视角、多维叙事,倡导建构后现代档案多元宇宙观。
对人类社会而言,反思性是本质特征。近年来,国内学者从后现代档案学思想实质[9]、理论贡献[10]及实践意义[11]等不同角度展开了一系列研究。但尚未见有研究成果系统阐释后现代思想在档案数据治理中的影响。因此,本文引入后现代档案学理论范式,结合文献分析和实践调研,研究档案数据治理的逻辑框架和实践路向,旨在从新的视野审视档案数据治理,为其发展提供价值导向与理论参考。
2 后现代档案学理论范式下档案数据治理的逻辑框架档案
数据治理逻辑框架用于描述档案数据治理的基本组件及其逻辑关系。一般而言,治理体系是由治理目的、治理主体、治理客体和治理活动等要素构成的完整体系。笔者对比分析当前国际上较有影响力的DGI(Data GovernanceInstitute)、IBM(International Business MachinesCorporation)等数据治理框架,并通过梳理相关文献,对较有代表性的数据治理体系构成要素整理如表1所示。
同时,基于后现代档案学理论对档案数据治理的价值目标、人员组织、数据资源、过程模式等方面的深刻影响,提出以治理目的为导向、治理主体为保障、治理客体为基础、治理模式为支撑的档案数据治理逻辑框架,如图1所示。
在上述档案数据治理逻辑框架中,治理目的指预期结果和活动指引,治理主体包含决策者、组织者和操作者,治理客体指数据资源,治理模式即治理实施过程和方法工具。四大关键要素相互配合,以推进多元共治共建共享,形成开放包容的档案数据资源,实施档案数据全流程管理,持续优化数据治理、释放数据价值。
2.1 治理目的:由实体管理到知识创新与智慧服务。档案的保障性、后端性使得档案工作曾长期被视为“边缘工作”,管理理念日显被动、陈旧。而档案情感价值理论阐明档案蕴含情感价值;档案第五维度理论认为应探索档案的文化艺术服务。服务属性成为档案数据治理的目的和价值所在。
( 1 ) 档案情感价值理论视角。兰德尔· 吉默森(Randall Jimerson)认为档案连接了“过去的人、机构间‘感情’与‘智慧’”。[14]档案情感价值理论倡导在档案数据治理过程中,关注、挖掘不同群体的情感需求,自觉提供个性化、人性化的数据服务。主张发掘档案数据多元价值,创新知识艺术开发,激发公众情感共鸣,丰富社会文化精神内核。
(2)档案第五维度理论视角。伊冯·勒梅(YvonLemay)在文件连续体四维模型基础上叠加新的“探索”维度,认为档案的归宿不应是作为记忆被永久保存,应是发掘档案的文化艺术性进行创作。[15]档案数据治理目的不再单纯停留在为公众提供“文本式”数据层面,而应深入到运用智能技术挖掘档案数据的多维联系和知识内容体系的知识服务层面。[16]
因此,在档案情感价值、档案第五维度等理论影响下,档案数据治理目的回归以公众视角为中心,“共情”公众个性需求,主动探索档案艺术、文化、情感等多元价值并深化知识创新与智慧服务。面向公众需求的知识服务推动数据治理在循环往复中不断更新、供给。
2.2 治理主体:从专业权威工作者到多元协同共治。长期以来,档案治理主体是以国家党政机关专业档案工作者为主的档案管理者,这在治理中难免出现不足与偏差。在档案多元论、档案身份认同等理论的影响下,档案实践从“国家”转向“社会”,发展维度、治理主体更加多元。[17]
(1)档案多元论视角。“多元论”一词由威廉·詹姆斯(William James)于1895年提出,安妮·吉利兰(AnneGilliland)在此基础上探索阐明“档案多元论”,反映了多元视角下档案的多元特征,并在档案建构方面倡导多主体参与。[18]打破档案部门单一主体、一体化管理的局面,鼓励企业、社会组织、公众参与。档案的形成者也成为档案的治理者。参考美国马里兰州奴隶制文化遗产项目中由州档案馆、电视台、大学数字人文中心教师和学生等多方协同数据治理的模式,实现资源与技术互补、治理与教学共生。[19]
(2)档案与身份认同理论视角。特里·库克指出档案在构建集体记忆和民族认同方面具有重要作用,他呼吁发展“社会/社群范式下的参与式档案及辅导员型的档案工作者”。[20]近年来,英国国家档案馆等制定行动计划,建立官方与社群间档案工作合作新模式,让社群、公众拥有更多的自主权,使其带着自己寻根需求和传承档案遗产的责任感,在专业档案工作人员的辅导下,成为自身档案数据的管理、治理主体。
在档案多元论、档案与身份认同视域下,档案数据治理主体转向档案管理者与档案形成者多元协同,倡导跨学科、跨机构、跨文化的多主体共治,解除专业档案工作者对档案治理的强控制,激发各方身份认同责任感、使命感,最大限度发挥各主体力量。
2.3 治理客体:从封闭保守到开放包容的数据资源。档案曾被认为是用于社会控制的一种规训手段,[21]传统的档案数据多为政务数据。而档案记忆观认为档案是建构整个社会记忆的不可替代要素,档案多元论主张从多角度认识事物、解释世界,社群档案、档案情感价值等理论提倡重视边缘群体、特殊群体的情感需求,档案治理客体转向开放包容。
(1)档案记忆观、档案多元论视角。米歇尔·福柯(Michel Foucault)在《知识考古学》一书中提出档案是受到权力的作用而有选择地留存下来的,目的之一是控制社会记忆。[22]“档案不管是公共的还是私人的,都能帮助当下和未来的人认识、回忆、重构‘过去’。”[23]主张用开放的眼光将多元内容纳入档案数据治理,兼顾公共、私人档案资源。近年来,美国、法国、中国等国的国家图书馆纷纷开展“推特档案”“互联网信息(新浪微博)战略保存”等数据存储、分析项目,保存数字时代记忆。
(2)社群档案、档案情感价值等理论视角。米歇尔·卡斯威尔(Michelle Caswell)指出“独立的、基于社群的档案就是抗击历史边缘化群体象征性毁灭的重要工具”。[24]后现代学者们强调社群档案背后的情感价值和实践意义,除政务数据以外,应为拥有不同地域身份、文化习俗的社群开展数据归档与治理,恢复、重建社群记忆。如澳大利亚国家档案馆实施“强制收养历史项目”,通过社群档案数据治理,为边缘群体提供信息支持。
由此,档案数据治理思想从宏大叙事转向微观表达,从主流话语转向边缘声音,治理客体从保守的政务数据扩展为来源广泛、包容性强的多元数据,重视不同群体、公民的情感需求,构建完整的社会和历史记忆。
2.4 治理模式:从静态后端保管到动态全流程治理。当前档案数据数量急剧增长,数据管理更为复杂、动态,数据质量问题严重,静态的后端治理模式已不能适应数字时代需求。[25]在档案第五维度、档案信任论等后现代理论影响下,C·诺加雷提出反思介入文件生命周期的时机,强化前端控制,进而实现全流程管理。[26]
(1)从文件连续体到档案第五维度理论视角。雅克·德里达从哲学角度把一切在有形载体上表达人类经验和活动的行为均概括为“档案化”,[27]认为“档案化”是一个流动的、不可割裂的过程。档案第五维度扩展了文件连续体理论,体现了文件的动态连续、时空延伸与多维互动性,为利用现代信息技术对档案数据从产生、捕获、组织、多元记忆到探索的整个生命周期进行科学有效的管理与利用服务提供了理论支撑。
(2)档案信任论视角。信任论更加强调档案的信息中介特征,重新反思档案的证据属性、真实属性。格奥尔格·西美尔(Guido Möllering)的“成果预付”认为应“提前行动,信任为时间问题架了桥,它为成果做了预付”,[28]主张通过将治理要求嵌入前端业务系统,促进未来档案数据治理的秩序性和稳定性。此外,应对数据时代档案准确性、真实性等“信任危机”,需在档案数据动态治理中注重数据安全及个人隐私保护。
治理模式创新是数据时代数据多维动态连续和档案参与信任构建的内在要求,超越静止、固定、单一、割裂,迈向前端控制、动态全流程治理,实现档案数据治理高效、有序,确保档案数据真实、完整、安全、可信是其必然结果。
3 后现代档案学理论范式下档案数据治理的实践路向
在档案多元论、档案记忆观等后现代档案学理论的影响下,档案数据治理的目的、主体、客体和模式转向智慧服务、多元共治、开放包容和全程管理,要求通过进一步强化价值引领、主体协同、客体丰富和模式创新,提升治理成色,助力档案善治。
3.1 价值引领:回归公众视角,强化智慧服务。在后现代环境下,档案数据治理逐渐回归以公众视角为中心,主张从用户需求与体验的角度持续优化数据治理与服务,充分发挥档案的人文价值和社会价值。一是注重档案数据服务反馈与优化。二是推进数据智慧服务与知识创新。随着新兴科技集群发展,档案数据治理需要积极融入智能化潮流,对海量数据进行深度聚合分析,为数据赋智、赋能、赋值,[29]在人机物智慧融合中提升数据治理及知识服务能力。[30]
3.2 主体协同:明确数据权利,推进多元善治。档案多元论倡导多主体共同参与治理工作,打破专业档案工作者对于数据治理的强控制,消除档案数据孤岛、数据异构问题。第一,明确档案数据治理各方权责。马费成等认为数据确权是释放数据价值的基础,是数据治理正常运行和不断发展的关键。[31]第二,推动档案数据共治善治。构建政府机关、档案部门、数据中心、企业、社会组织和公众等多主体协同的档案数据治理新机制,建立横纵上下之间的信息沟通共享机制,调动各主体参与治理的积极性与治理能力,提高效能,共享成果,实现善治目标。理查德·考克斯(RichardCox)强调应将公民培育成可深度参与档案数据工作的档案工作者,[32]随后美国国家档案馆设立“公民档案工作者”项目。利维·伊科维诺(Livia Iacovino)基于土著口述档案工作中的权责问题,提出档案工作者和记录创造者平等协作、共同参与的新模型,[33]推动档案数据治理主体的社会化和去中心化。
3.3 客体丰富:培育公众素养,保存“纷众记忆”。后现代档案学理论范式下的档案数据治理客体不断丰富,从政府文件、公共档案到社群记录、私人档案,社会大众均可保存自身记录、治理自身数据。第一,培育数据素养,倡导多来源档案数据治理。第二,重视社群档案、个人档案的数据治理。数据治理工作应冲破主流与边缘间的障碍,重视特殊群体和个人的情感需求,保存数字“纷众记忆”。个人档案作为社会记忆的重要组成部分,美国国会图书馆等许多机构创立、推广公众“个人存档”项目并教授详细的数据管理技巧。[34]
3.4 模式创新:注重前端控制,实施全程治理。档案第五维度等后现代档案学理论强调数据治理的动态性、持续性。在数字时代,“数先档后”的中后端治理模式已难以胜任治理要求,档案数据前端控制和全程治理成为新的必然选择。第一,注重档案数据前端控制。第二,强化档案数据全程治理。同时,数据安全与隐私是档案数据治理的底线,借鉴露西安娜·杜兰蒂(Luciana Duranti)等学者提出的利用云服务、大数据、区块链等技术应对政府信任挑战和隐私泄露风险等问题的策略,[35]从技术、管理等多方面着手,确保数据安全。
4 结语
后现代档案学理论作为一种新的范式,为档案数据治理提供了新视角和新方法。在关注社会大众与边缘群体、强调情感传递与记忆建构、鼓励多种表达与多元参与的人文主义价值诉求下,档案数据治理将走出相对固化、传统的方式,走向多元善治、开放包容、动态管控和知识服务。但与此同时,应当警惕后现代档案学理论发展过程中可能存在的档案客观性的迷失、档案整体的碎片化和档案叙事的游戏化等风险。提高自身的理论阐释力和实践观照力,辩证取舍,更好地指导档案数据治理社会化转型、智慧化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