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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亚地区人口结构转变中独特的低生育模式及成因

2024-09-25王颖王亚光

人口学刊 2024年5期

【摘 要】 东亚地区的各主要经济体都经历了从高生育水平到远低于更替水平的深刻转变,这使东亚地区成为世界生育“洼地”。中国在生育问题上有其自身独特的发展路径,但与东亚其他经济体一样受相同传统文化的深远影响,同样面临低生育率的挑战。因此,探索传统文化背景下东亚地区生育率的变化趋势、原因及其潜在机制,可以为理解和解决中国的低生育问题提供重要视角。论文围绕非婚生育、婚育年龄、孩次结构、生育偏好等方面分析东亚社会向超低生育水平趋同的独特生育模式,在此基础上探讨影响该地区低生育模式的直接因素,并进一步探究传统文化和社会因素影响东亚社会生育意愿的深层原因。在生育模式方面,东亚地区呈现非婚生育比例低、初婚初育年龄推迟、孩次递进比降低、终身未婚率增加、生育的男孩偏好等特点。这种独特的生育模式是其他地区普遍因素与该地区特有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从直接原因方面剖析,“压缩现代性”刺激了东亚社会结构和家庭结构的转型,教育扩张促使女性经济地位和婚育观念发生改变,而经济不确定性和高昂的生育成本约束着婚姻和生育的选择;从深层原因方面探究,以家庭主义、集体主义和精英主义为核心的儒家价值观和社会规范不仅形塑性别角色、家庭分工、代际关系和生育偏好,影响家庭的教育理念和育儿的心理成本,也对政策干预的有效性形成制约。东亚地区持续的低生育率和独特的生育模式表明儒家文化对生育模式的影响并非单一的,随着经济、社会和文化的变迁,儒家文化对生育率的影响也在不断演变和调整,这对未来生育政策的导向提供了启示。东亚地区应重视其独特的文化制约因素,在政策制定过程中尊重并融入儒家文化价值,围绕促进家庭和谐与代际互助,推动生育政策与传统价值观变化的有机协调,使政策措施与深植于社会中的传统文化期望和行为模式相适应,从而提高政策的文化敏感性和社会影响力,促进东亚社会人口长期均衡发展。

【关键词】 东亚地区;低生育水平;生育模式;生育成本;儒家思想

【中图分类号】 C924.18IFSYQ63zq/+Ga0IPUzIb9MdQ26sAhyyeJBmsaI2eGc= 【文献标志码】 A doi:10.16405/j.cnki.1004-129X.2024.05.007

【文章编号】 1004-129X(2024)05-0102-14

【收稿日期】 2024-05-28

【基金项目】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人口结构转变的经济影响及其替代因素研究(18BRK002)

【作者简介】 王 颖(1973-),女,河北唐山人,北京师范大学政府管理学院教授;王亚光(1987-),男,河北沧州人,北京师范大学政府管理学院博士研究生(通信作者)。

一、引言

与地理意义上的东亚地区不同,传统文化意义上的东亚地区包括中国(含台湾地区和香港特别行政区)、日本、韩国、新加坡,由于同属“儒家文化圈”,因此常常被作为一个整体的研究对象。[1-3]在人口和生育方面,这一地区也存在着共性,首先,这些经济体目前都受低生育水平困扰。2023年在世界总和低生育率前十的地区当中,东亚经济体占一半。其次,这一地区的生育模式相对独特:尽管结婚率最高,但总和生育率最低;尽管总和生育率最低,但几乎所有已婚妇女至少有一个孩子;几乎没有非婚生育的情况。[2]中国在人口和生育问题上与东亚其他经济体一样受相同传统文化的深刻影响,同样面临低生育率的共同挑战。因此,研究传统文化意义上的东亚地区的生育率变化趋势、原因及其深层影响,对于理解和解决中国的低生育问题提供了重要的视角。

已有研究主要探讨了东亚地区经济结构转变、政策支持、生育成本等层面对其生育水平的影响,[1][3-4]然而,从社会文化角度理解作为受体的人如何在其影响下产生生育行为,进而形成独具特色的生育模式,仍需深入分析。儒家价值观、性别角色和家庭伦理在生育意愿和生育行为中的作用,东亚地区面临的独特文化传统与当代社会需求之间的冲突,社会规则如何影响家庭决策和个体选择,为我们提供了深入探索这些传统文化因素如何潜在影响低生育率问题的独特视角。本文以东亚经济体为研究对象,将研究问题聚焦以下两个方面:第一,东亚社会生育模式有哪些独特性?第二,是什么塑造了如此独特的生育模式?通过回答以上两个问题,本文分析了影响东亚地区低生育状况的直接原因,以及传统文化和社会因素如何在东亚地区生育模式的形成中产生深远的影响,为未来的政策制定和社会干预提供建议。

二、东亚地区生育模式的特点

20世纪60年代以来东亚地区的总和生育率急剧下降,进入21世纪后下降趋势进一步加速,多数国家和地区的总和生育率降至约1.5(见图1)。日本是东亚地区生育率最早下降的国家,总和生育率从1947年的4.5下降至2023年的1.20;[5]韩国和中国香港特别行政区的总和生育率均降至2023年的0.72,成为全球生育水平最低的地区之一;中国台湾地区和新加坡的总和生育率从1960年的约5.8分别降至2023年的0.87和0.94;中国内地的总和生育率降至更替水平的时间稍晚,2023年则低至1.0。

与欧洲部分地区的生育率在达到低点后逆转的模式不同,东亚地区的总和生育率在长达30年甚至更长的时间内都低于更替水平,因此被称为“生育洼地”。[1]东亚地区的生育率下降起始较晚,且未发生类似欧洲“第二次人口转变”期间出现的婚姻与家庭背离传统价值观现象,[6]展现出一定的生育模式的独特性。

一是非婚生育比例低。东亚地区女性生育几乎都在婚内发生,非婚生育的情况极少。2021年韩国的非婚生育率为2.9%,日本为2.3%,中国台湾地区为3.8%,中国香港特别行政区的非婚生育比例略高,约为8%。[7]根据Yu的研究,中国女性在1950—1959年、1960—1969年、1970—1979年、1980—1989年四个不同的出生队列中,都约有5%的婚前生育行为,但其中93%的女性最终结婚。[8]而西方国家的非婚生育率普遍较高(见图2),2020年经合组织(OECD)国家的平均非婚生育比例为41.9%,其中智利的非婚生育率最高,为75.1%;墨西哥为70.4%;法国为62.2%。[7]未婚同居现象普遍是导致欧美等西方社会非婚生育占比高的一个主要原因。[9]从婚育年龄间隔看,欧洲国家初婚初育年龄存在“倒挂”现象,即初育年龄小于初婚年龄,这也显示出婚外生育的普遍性,[10]在这些地区由结婚率下降导致的婚内生育率下降通常会被相当数量的非婚生育所抵消。[11]

二是初婚初育年龄推迟。东亚地区男性和女性的平均初婚年龄普遍提升,2021年韩国、中国台湾地区和中国香港特别行政区两性的平均初婚年龄均超过30岁;伴随初婚年龄的推迟,初育年龄也在延后(见表1)。东亚地区队列生育的年龄模式呈现明显的规律性变化,生育年龄分化,高龄生育率提高。日本、韩国、新加坡和中国台湾地区20~24岁队列女性的生育率持续下降,生育的高峰年龄段从1960年的25~29岁推迟至2021年的30~34岁。Yoo的研究证实20世纪80年代韩国生育率下降的主要原因是生育数量的减少,而20世纪90年代至21世纪初生育率的极速下降则是由女性初育年龄的推迟引发的,这一时期生育一孩和二孩的年龄大幅推迟(见图3)。[12]

资料来源:平均初婚年龄数据来自OECD家庭数据库指标SF3.1,http://www.oecd.org/els/family/database.htm;平均初育年龄数据来自OECD家庭数据库指标SF2.3,https://www.oecd.org/els/family/database.htm。中国台湾地区数据来自当地户政部门调查数据;中国香港特别行政区数据来自特区政府统计处1990—2021年生命事件统计表,https://www.censtatd.gov.hk/tc/scode160.html。

注:表中2021年的中国内地平均初婚年龄数据为2020年。

三是孩次递进比降低。时期孩次递进比(PPPRs)指已生育了指定孩次的同队列女性中继续生育至少一个孩子的女性比例,[13]是反映婚内生育率的一个重要指标(见图4)。对比日本1935—1940年和1970—1975年的出生队列女性,生育四孩的比例从5.1%下降至1.9%,无子女的比例则从3.8%上升至9.9%;对比1950—1955年和1970—1975年的出生队列女性,生育三孩的比例出现大幅下降,从29.0%下降到16.0%,而只生育一孩的比例则大幅增加,从9.3%增加到19.4%。新加坡和韩国的孩次结构变化模式与日本类似,这些变化反映了东亚地区的生育行为模式从多子女向少子化的转变。

资料来源:日本国立社会保障与人口问题研究所:2024年人口统计资料集,https://www.ipss.go.jp/syoushika/tohkei/Popular/P_Detail2024.asp?fname=T04-23.htm;新加坡统计局:1990、2010、2020年人口普查,https://www.singstat.gov.sg/find-data/;韩国统计厅:2005—2020年人口和住房普查,https://kostat.go.kr/board.es?mid=a10301020200&bid=203。

注:新加坡和韩国的数据根据两国已婚女性各年龄段生育率的孩次结构推导得出。

四是终身未婚的比例增加。在东亚地区,远离或趋避婚姻的趋势已经十分明显。日本男性的终身未婚率1从1970年的1.7%增至2020年的26.4%;女性终身未婚率从1970年的3.3%增至2020年的15.8%。[14]韩国和新加坡男性终身未婚率分别从1970年的0.2%和5.7%增至2020年的16.8%和13.4%;女性终身未婚率分别从1970年的0.1%和3.6%增至2020年的7.6%和14.4%。[15]中国香港特别行政区男性的终身未婚率从1971年的5.8%增至2021年的13.5%;女性从1971年的4.6%升至2021年的13.2%。[16]中国台湾地区重要性别统计资料库数据显示男性的终身未婚率从1996年5.1%升至2023年20.8%;女性终身未婚率则由从1996年的4.3%升至2023年的17.4%。中国内地的终身未婚比例相对较低且近40年变化不明显,国家统计局《中国人口和就业统计年鉴》的数据显示2022年中国内地男性和女性的这一比率分别为3.92%和0.99%。

五是生育的男孩偏好。与其他地区出现的性别选择导致的出生性别失衡不同,东亚地区的出生性别比失衡出现早且持续时间长。[17]根据世界银行公开数据库的数据,[18]韩国的出生性别比在1990年和1993年两度达到115的峰值,此后逐渐下降至较低水平,2021年为105.7。中国内地和中国香港特别行政区的出生性别比分别在2005年和2011年达到117.8和115.8,此后呈下降趋势,2021年分别为111.8和107.7。中国台湾地区历年出生性别比数据显示其出生性别比失衡程度略低于其他东亚地区,但在2003—2004年间曾超过110,2021年为107.2。日本是东亚地区近年来唯一一个出生性别比未出现失衡的国家,长期稳定在105~106之间,2021年为105.1。

三、东亚地区生育模式形成的直接原因

东亚地区持续的超低生育率是一个多种因素交织造成的复杂问题,从直接原因看,既有压缩现代性与经济转型所带来的经济压力和就业压力,也有女性受教育程度的提升和就业机会改善带来的女性对婚姻和生育期望的变化,同时也是经济波动与不确定性预期与生育成本约束共同驱动的结果。

1. “压缩现代性”与东亚人口革命

东亚地区生育模式的形成与“压缩现代性”有着密切关系。[1]“压缩现代性”使东亚地区的经济、政治、社会及文化以高度压缩的方式发生变迁,完全迥异的历史元素和社会元素的同时变动建构和重塑了一个高度复杂和动态的社会系统。[19]“压缩现代性”下东亚各经济体在短短数十年内便完成早期发达国家几百年的经济转型历程,[20]但是快速的经济增长以及由此带来的社会结构和家庭结构转型与生育率的迅速下降几乎同时发生,使这些经济体成为亚洲“生育革命”的先驱。[21]

一是社会结构转型。Chang以韩国为例阐述了“压缩现代性”的逻辑,东亚社会的急进式经济发展带来产业结构的快速调整,制造业加速从劳动密集型向资本和技术密集型转变,同时伴随服务业的扩张、技术的快速进步和对高端技术人才的需求,一方面导致就业的不稳定,另一方面刺激家庭在谋求学历和技能提升方面进行持续的人力资本投资,进一步加剧了教育竞争,父母为了支付昂贵的子女教育费用,不得不进行选择性生育。[19]同时,Chang指出在“压缩现代性”的背景下,社会政策往往更加侧重于经济生产,而忽视了社会再生产的需求。这种倾斜导致两者之间的失衡和不对称,并引发公共服务和社会福利的不足,社会再生产的主要负担落在家庭上。抚幼、教育和照护等工作被认为是家庭的责任,而不是由国家或公共机构来承担。比如家庭对子女教育的投资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的。这不可避免地给人们的日常生活和家庭关系带来了严重的经济和社会负担,晚婚、不婚和离婚现象也越来越普遍。[22]

二是家庭结构变革。家庭制度是生育制度的基础,伴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速和社会结构的变化,传统的大家庭模式逐渐被核心家庭所取代。[23]在城市中,人们更倾向于选择小家庭生活,然而由于年轻人推迟结婚生育甚至选择不婚,导致新生家庭的形成速度滞后于原生家庭的解体速度,具有生育潜力的适龄家庭数量持续减少。[24]2022年韩国的平均家庭规模为2.2人,比2000年减少了0.9人。一人户家庭从2015年的27.2%增加到2022年的34.5%,而四人户家庭则从2015年的25.2%下降至2022年的17.6%。[25]中国的平均家庭规模也在持续减小,从1990年的3.96人降至2020的2.62人。[26] Ji认为在不与父母同住的情况下,新婚夫妇需承担全部或大部分日常生活费用,这大大增加了建立家庭的经济负担,而居住成本在其独立生活的初期阶段占据较大比重,也影响着适龄家庭的生育意愿,成为生育率持续低迷的重要影响因素。[27]

2. 女性教育扩张与婚育期望的改变

女性受教育水平是影响东亚地区生育率的重要社会经济因素。它与结婚年龄和不婚率呈正相关,并对婚育时间和孩次结构产生影响,[28]东亚国家和地区的压缩型工业化进程进一步刺激了对女性熟练劳动力的需求,进而推动了女性教育的普及。[29]由于受教育水平高的女性通常更倾向于延迟结婚和生育,选择追求职业发展和个人目标,[30]因此随着女性接受教育的年限和劳动参与率的不断提高,越来越多的女性推迟结婚,甚至放弃结婚。[31]Tsuya的研究表明自20世纪70年代中期以来日本高等教育的普及导致女性晚婚和不婚,并降低了婚内生育的可能性,促使生育率下降到更替水平以下。[32] Chen通过对中国义务教育改革实施的跨地区、跨时间差异分析,探讨了女性受教育程度对生育率的潜在机制,研究结果显示女性受教育年限每增加一年,生育子女数将减少0.24人。[33]

女性劳动参与率是影响东亚地区生育率的另一重要社会经济因素。在母职期待的社会背景下,女性可能会因抚养孩子而经历职业生涯的中断或受阻,即“母职惩罚”,[34]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因婚姻和分娩而临时退出劳动力市场而遭受的经济损失更大,工作和家庭之间的平衡更加困难,是导致生育率下降的重要原因。[35]这种情况在日本和韩国尤为突出(见图5),分年龄的女性劳动参与率呈现明显的“M型”曲线趋势,日本、韩国25~29岁年龄段的女性劳动参与率达到最高点之后急剧下降,至30~34岁降至最低,表明女性在育儿期离开职场的情况较为普遍;此后在35~39岁年龄段,劳动参与率开始回升,而中国台湾地区和中国香港特别行政区则在下降后未再度回升,这可能是因为一些母亲在离开职场后未能重新回归工作。

3. 经济波动与不确定性预期

家庭在面临生育抉择时不仅要考虑当前收入水平是否足以支持子女成长,还要保证未来也可以维持现有的生活水平,[36]经济的不确定性一般通过晚婚晚育效应、同居替代婚姻效应以及生育偏好等方式影响生育率。[31]

在经历数十年的经济繁荣后,东亚地区普遍出现了经济衰退。[4]经济增长的放缓甚至停滞导致代际收入不平等加剧,并降低了年轻一代的经济预期,从而对该地区的生育水平产生深远的影响。[37]此外,经济不确定性促使夫妻更倾向于选择较小的家庭规模,更注重子女的“质量”而非数量。[38]不断加剧的经济不平等和劳动力市场的不确定性使年轻人,特别是受教育程度较低的人,难以担负婚姻和父母责任,[39]在传统的性别分工和男性养家糊口的模式仍然主导着年轻男女婚育期望的背景下,对经济前景的忧虑尤其可能成为东亚年轻男性婚姻和生育的强大障碍。[40]

4. 生育成本约束

Letablier根据成人等效量表对生育成本进行加权评估,计算出养育一个孩子的成本平均约占家庭总收入的20%~30%,包括儿童保育、衣食住行和休闲等方面支出,其中住房成本和子女教育成本可能是最重要的支出。[41]据育娲人口研究《中国生育成本报告(2024版)》的结论,在世界主要经济体中,韩国养育一个孩子至18岁的成本为该国人均GDP的7.79倍,中国紧随其后,为6.3倍,远超欧美等发达经济体。[42]

在住房成本方面,房价主要通过两个方面影响家庭的生育决策,其一是“房价约束”,即高房价可能会挤出养育孩子的支出,从而降低家庭的生育意愿;其二是“住房面积限制”,即为了满足生育更多孩子的需求,家庭需要更大的住房空间。[43]Chen对中国香港特别行政区30~40岁的中产阶级进行了调查,53%的单身受访者因需要为购房储蓄而选择推迟结婚。[44]Yi进一步通过定量研究发现中国香港特别行政区房价上涨1%使总和生育率下降0.45%,1971年至2005年生育率下降的65%可归因于房价高涨。[45]在韩国,独特的“全租房”制度是导致其生育率低的一个重要因素,这一制度规定居民即使租房也需要支付大量的首付款。[46]东亚地区一些主要城市的房价和房价收入比1普遍高于欧美国家,其中中国香港特别行政区和韩国首尔的市中心房价最高,分别为3.1万美元/m2和1.2万美元/m2。[47]东亚地区主要城市的房价上涨降低了潜在首次购房者的婚育意愿,当缺乏负担得起的住房时,年轻人组建家庭变得更加困难。[48]

在教育成本方面,2018至2019学年中国家庭教育支出平均为1.13万元,农村家庭在每一个孩子身上的教育支出为8 139元,城镇家庭教育支出平均为1.42万元,是农村家庭的1.7倍,一个孩子完成大学本科教育的家庭教育支出为23.3万元左右。[49]在日本,从3岁入读幼儿园到高中毕业的15年间,全程就读私立学校的学习费用总额为1 838万日元,而全程就读公立学校的费用为574万日元,且在“影子教育”1方面,2021年度日本公立学校小学生年补习费平均超8万日元。[50]2020年日本和韩国在高等教育方面的教育私人成本(包括通过教育机构为私人教育提供指导和辅助服务等所有支出)约占本国GDP的0.89%和0.88%,超过所有欧元区国家。[51]

四、东亚地区生育模式形成的深层原因

东亚地区同属儒家文化圈,儒家文化的价值观和行为准则塑造了生活在其中的个体的价值准则、规定了人们的交往规则、影响了个体的行为决策。Ochiai认为欧洲婚姻制度不稳定与个人主义兴起使许多女性不再认为结婚和生育存在必然的关系;而在东亚,婚姻制度和家庭主义仍然稳固存在。文化传统在生育模式的形成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52]

1. 家庭主义

在儒家文化中,家庭处于社会的核心位置。在东亚社会,家庭至少在意识形态上优先于国家,并构成了社会支持的核心单位。在家庭主义的规范下,父母和子女不被视为独立的个体,而是集体的一部分,共享彼此的资源。家庭主义强调家庭成员之间的责任和义务以及维护家庭荣誉的重要性。[53]这种文化观念塑造了家庭内的相互依赖关系,促进了代际之间的互助和支持,从而形成了强大的家庭纽带和凝聚力。在这种文化背景下,父母有抚养子女的义务,子女则有赡养父母的责任,这种牢固的代际纽带意味着终生的互助关系和承诺。[54]相较于西方,东亚地区的育儿任务更加密集和苛刻,未能进入名校的孩子可能面临经济和社会上的不利条件,父母特别是母亲,可能感受到巨大的育儿压力,这种负担可能会影响她们对实际家庭规ff7a03353253acc0ee9f52387f5f3bd0模的期望。[55]

在东亚社会,父母表现出对子女过度的责任感,孩子成为家族的希望和寄托,是家族地位跃升的重要渠道。[31]孩子在学校的表现不仅与个人成就相关,也直接关系家庭的“面子”。[56]“面子”是东亚文化中所强调的重要概念,突显了社会地位的重要性,[57-58]为了维护家族荣誉和地位,父母期望并时刻关注着子女的学业成绩和社会表现,这种家族观念和责任感使得父母对子女的教育付出更多的心力和资源,这进一步加大了父母养育孩子的心理成本。[59]

2. 集体主义

儒家文化尤其强调“集体主义”,将个体置于社会嵌入式的背景中,并将个体的欲望和利益置于集体之下,强调了个体对家庭和社会的义务。集体主义强调社会中的等级结构和家庭关系并明确规定了权威和责任的分配,形成了以父权制为核心的家庭制度和性别观念。[60]在儒家文化中,男女在家庭中有着明确的角色划分,强调男性的主导地位。父亲作为男性家长被期望承担家庭的主要责任,尤其是传承家族血脉。而女性通常受到婚姻和生育压力,被期望在适婚年龄内嫁人生子,履行传统的家庭义务,包括抚育子女、照顾老人以及维护家庭和谐。[46]在这样的制度下,家庭劳动分工的性别划分被严格定义,具有强烈的社会规范取向,这反过来又成为东亚社会家庭中不平等性别关系持续存在的基础。[61]

“男主外,女主内”的社会规范下,东亚女性不仅承担了主要的家务劳动,还兼顾育儿和照顾家庭的责任。[61]2021年日本、韩国和中国女性与男性无酬劳动1时间比分别为5.50、4.30和2.57,远超经合组织(OECD)1.93的平均水平。[51]而据中国台湾地区性别平等会统计,2023年台湾地区35~44岁的女性每天平均花费4.2小时处理家庭工作,其中2.41小时用于照顾家人,1.75小时用于家务活动,家务和照顾家庭的角色主要由女性来承担。东亚地区夫妻双方在家务劳动时间和比例上的相似性表明儒家文化对家庭中性别分工产生了显著影响。[4]在就业机会日益增多和对传统性别角色态度逐渐改变的社会背景下,不均等的家务劳动让东亚年轻女性对生育产生顾虑。[62]Yoon的研究表明随着丈夫在家务劳动上投入的时间增加,女性生育二胎的可能性也会增加。[63]Nagase的研究也得出相同的结论,即丈夫在家务劳动中的贡献是增加双职工夫妇生育第二胎的重要预测因素。[64]

3. 精英主义

儒家文化强调精英主义,主张通过教育来提升个体的品德和智慧,将个体培养成有益于家庭、社会和国家的精英成员。精英主义影响了东亚社会的文化传统,教育在东亚地区一直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儒家思想还主张家庭是教育的最初场所,父母有责任教导子女,传承家族的价值观和道德规范,这强调了家庭在教育中的关键作用。[65]

在东亚社会,教育被认为是实现社会流动和阶层跃升的有效途径之一。[46]尽管大多数东亚社会已经实现了现代化,职业结构多元化,但许多父母仍然视学业优秀为子女成功和幸福生活的必要条件。[31]随着知识经济的兴起,东亚后工业社会对学历和专业技能的需求进一步增加,由此带来劳动力市场的竞争愈加激烈,对精英主义的信仰给父母带来了更大的育儿压力。例如,东亚社会中普遍存在的“教育热”和“教育内卷化”现象,进一步增加了养育孩子的直接成本。[55]

“教育信仰主义”在东亚社会根深蒂固,个人的社会地位不仅对财富成功至关重要,还直接影响着其在正式和非正式环境中的地位。Chung指出“集体主义”文化的东亚社会比崇尚“个人主义”的西方社会更容易产生强烈的人际比较欲望。[66]在东亚社会,人们普遍倾向于进行向上的社会比较,并促使其付出更大的努力来追求进步。[67]因此,个人追求教育的过程中不仅是为了获得经济上的成功,还为了在社会中获得更高的地位和尊重。Sorensen的研究表明是否毕业于名牌大学在东亚社会被视为决定个人“毕生社会声望”的关键因素。[68]Yong的研究指出社会地位较高的群体在婚姻和生育行为上更为积极,并运用实证模型分析了人们对婚育的态度与其所属文化可获得的社会地位的关系,表明可获得的社会地位较低可能是导致东亚低生育率的重要因素。[59]

生育模式是多种社会和环境因素相互作用的结果,并受到地区独特性的影响。东亚地区生育模式的形成是由与其他地区相同的普遍因素和该地区特有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普遍因素包括经济不景气、高等教育的普及以及传统价值观的削弱,而特殊因素则包括对人力资本的重视、激烈的教育竞争、高昂的儿童保育和教育成本,以及缺乏鼓励生育的有效家庭政策等,这些特殊因素的背后则是儒家文化传统以及由其引发的不平等的性别分工等社会规范在发挥着深层作用。

五、讨论与启示

面对日益凸显的“少子化”“低欲望”和“不婚不育”等挑战,20世纪80年代以来东亚经济体纷纷采取积极的生育政策以应对少子化和人口老龄化带来的严重社会和经济问题。这些政策以促进生育意愿和提供家庭支持为主要目标,涵盖了生育和养育的不同阶段,且具有明显的直接干预和间接干预融合的特点。尽管近期东亚各国(地区)生育政策调整的效果尚需时间评估,但从该地区近年来生育率的总体趋势来看,前期生育政策的实施未取得显著成效,政策干预在社会价值观面前式微。[69]从政策实施的直接效能来看,一方面,育儿政策虽然不断完善,但在改变生育意愿方面的作用不显著,对家庭友好的职场环境仍欠缺;[1]另一方面,东亚各国(地区)生育支持政策较西方国家推行较晚,错过了调整生育政策的最佳时机,虽然近年来生育支持力度不断增加,但补贴标准和配套政策相对西方国家仍显不足。[70]

现代化过程中众多的经济、人口、文化因素不断抑制人们的结婚与生育欲望,这一效应抵消了鼓励生育政策对生育率的提升作用。在儒家文化背景下,家庭主义和集体主义的规范强调了对家庭的承诺,这意味着家庭尤其是妇女,仍然肩负着较重的育儿责任。这种文化规范使政府在推进鼓励生育政策方面进展相对缓慢。尽管政府对生育政策的投资不断增加,但夫妻休产假的比例仍然有明显差距。统计报告显示日本休带薪育儿假的女性比例为65.5%,韩国为65.2%,中国台湾地区为74.8%;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日本、韩国和中国台湾地区已婚男性使用育儿假的比例仅分别为8.57%、4.1%和25.2%。[71-72]

两千多年以来,在儒家文化圈中,人们一直遵循“多子多福”“养儿防老”等文化信条,强调延续家族血脉的重要性。在这种文化传统下,家庭愿意生育更多的子女(尤其是男孩)以延续家族血脉、维护家族传承。这一现象在宗社制度保存相对完整的中国广东潮汕地区和广府地区仍然明显。[42]然而,半个多世纪以来,在家庭主义、集体主义和精英主义规范下,东亚地区持续的低生育率和独特的生育模式表明,儒家文化对生育模式的影响并非单一的,而是受到多种因素的交织联结,随着经济、社会和文化的变迁,儒家文化对生育率的影响也在不断变化,这需要我们进行更为深入的研究。

即便是北欧国家实施全面的生育激励措施,也只有丹麦、挪威、瑞典和芬兰四国的生育率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止跌企稳,并未反弹至更替水平。[73]这表明单纯依靠经济激励不足以彻底逆转生育率的下降趋势。因此,东亚各国(地区)应加快开展低生育对策研究,围绕制约该地区生育水平的多重因素,尤其重视引发东亚独特生育模式的文化制约因素,在借鉴欧美等国家成功经验的同时,推动生育政策向符合本国国情的方向转变。发挥传统文化的涵养功能,塑造新型生育文化,推动生育政策与传统价值观变化的有机协调,使政策措施与深植于社会中的文化期望和行为模式相适应,提高政策的文化敏感性和社会影响力,引导人口进入适宜生育水平,促进东亚社会人口长期均衡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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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韩淞宇]

Unique Low Fertility Patterns and Their Causes of

Demographic Transition in East Asian Regions

WANG Ying,WANG Yaguang

(School of Government,Beijing Normal University,Beijing,100875,China)

Abstract:The East Asian regions have undergone a profound transformation from high to extremely low fertility levels,becoming a global "depression" in fertility rates. China has its own developmental path regarding fertility issues but shares deep cultural influences with other East Asian regions facing common challenges of low fertility rates. Exploring the trends,reasons,and underlying mechanisms of fertility rate changes in East Asian regions within a cultural context provides a crucial perspective for understanding and addressing Chinese low fertility issues. This paper analyzes the special convergence towards ultra-low fertility levels in East Asian regions in terms of non-marital fertility,marital age at first birth,birth order progression,and fertility preferences. Based on this,it discusses the direct factors affecting the low fertility pattern and further explores the deep reasons in cultural and social factors influencing fertility intentions in East Asian societies. In terms of fertility patterns,the region exhibits characteristics such as low proportion of non-marital births,delayed age at first marriage and first birth,decreasing progression ratios in birth order,increasing rates of lifelong singlehood,and a preference for male offspring. This unique fertility pattern results from a combination of universal factors and specific regional factors. First,the paper analyzes the direct causes,where compressed modernity has stimulated transformations in social and family structures in East Asian regions,educational expansion has promoted changes in women's economic statu2A6+g6tNLggkzNKRZw3sD5jt5HzAObq6HIKNTntAXnw=s and marital and fertility views,and economic uncertainties along with high costs of childbearing constrain marital and fertility choices. Secondly,the paper investigates the deep reasons,where Confucian values and social norms centered around familism,collectivism,and elitism not only shape gender roles,family division of labor,intergenerational relationships,and fertility preferences,affecting family education philosophy and the psychological cost of child-rearing,but also impose constraints on the effectiveness of policy interventions. The persistent low fertility rates and unique fertility patterns in East Asian regions indicate that the impact of Confucian culture on fertility patterns is not singular;as economic,social,and cultural contexts evolve,the influence of Confucian culture on fertility rates also continuously adapts and adjusts,providing insights for future fertility policy orientations. East Asian regions should value its unique cultural constraints and integrate Confucian cultural values in the policymaking process,focusing on promoting family harmony and intergenerational support to organically coordinate fertility policies with shifts in traditional values,thereby enhancing the cultural sensitivity and social impact of policies to promote long-term balanced population development in East Asian regions.

Key Words:East Asian Regions,Low Fertility Level,Fertility Pattern,Birth Cost,Confucian Though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