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对外围城市人口增长的影响

2024-09-25杨晓军

人口学刊 2024年5期

【摘 要】 在城市体系视角下,城市人口规模呈现典型的“中心-外围”空间结构特征。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对外围城市人口增长既存在虹吸效应,也存在溢出效应,其具体结果取决于集聚力和扩散力的动态平衡,因而有必要基于多尺度城市体系视角进行考察,探索城市人口有序增长和城市体系合理优化的可行路径,为考察城市体系下城市间人口增长的空间效应提供有益参考,实现“大中小城市协调发展”的城市化战略。本研究利用中国1990—2020年城市面板数据,基于全国、省域和城市群层面的多尺度城市体系构建包含空间效应的计量模型,实证探讨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对外围城市人口增长的影响效应及地理范围。研究表明:第一,不同层面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对外围城市人口增长均存在显著的虹吸效应,经过更换因变量、更换估计方法和补充遗漏变量等一系列稳健性检验后结果仍然显著。第二,在全国和省域城市体系下,国家和省域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对东部县级市人口增长具有溢出效应,而对其他类型城市人口增长具有虹吸效应,且对内陆地级市的虹吸效应明显高于东部地级市;此外,国家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对高等级城市的虹吸效应最大。第三,在城市群城市体系下,长三角和珠三角城市群的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对外围城市人口增长具有显著的溢出效应,而京津冀、长江中游和成渝城市群存在显著的虹吸效应。第四,外围城市人口增长还会受到地理距离影响,加入地理距离后的模型回归结果显示中心城市人口集聚虹吸效应的地理范围主要在250公里范围之内,且呈现随着距离增加而递减的态势。为促进外围城市人口增长,既要科学认识中心城市的虹吸效应,注重发挥中心城市的溢出效应以释放其人口规模集聚红利;也需要外围城市主动融入城市体系,与中心城市建立较强的空间联系,以积极承接中心城市产业人口转移;此外,还需要重视外围城市自身经济、产业和财政等因素对其人口增长的促进作用,并加快构建城市体系内高效快捷的综合交通运输网络体系,最终形成区域城市人口协调发展格局。

【关键词】 中心城市;外围城市;人口增长;城市体系;虹吸效应

【中图分类号】 C922 【文献标志码】 A doi:10.16405/j.cnki.1004-129X.2024.05.006

【文章编号】 1004-129X(2024)05-0090-12

【收稿日期】 2024-02-27

【基金项目】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城市体系视角下人口增长的协同效应与空间格局优化研究(22BRK018);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城市群战略下中心城市人口集聚的时空演变与空间效应研究(20BRK019)

【作者简介】 杨晓军(1981-),男,山东潍坊人,中南财经政法大学经济学院教授。

一、引言

完善的城市体系既能高效优化城市间要素资源配置、提升城市经济绩效,也有助于发挥城市体系功能和提升核心竞争力,形成高质量的区域协调发展格局。随着中国城市化进程持续推进,以中心城市为龙头的城市体系代表了人口集聚的基本趋势,城市人口规模在不同空间尺度下呈现典型的“中心-外围”空间结构特征,具体表现为中心城市迅速扩张、外围城市相对缓慢的两极分化倾向。[1-3]中心城市的经济、政治或区位优势使其在经济发展、工资收入、就业机会和公共服务等方面均对外来人口具有较强的吸引力,人口规模快速增长;而外围城市人口增长相对缓慢,甚至出现人口负增长现象。1990—2020年直辖市、省会城市和副省级城市年均人口增量为564.74万人,而地级市年均人口增量为304.7万人,县级市年均人口增量仅为111.42万人。随着人口空间流动性逐渐增强,城市间人口增长的空间关联性也日趋紧密,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对外围城市人口增长既存在虹吸效应,也存在溢出效应,其具体结果取决于集聚力和扩散力的动态平衡,因而有必要基于多尺度城市体系视角进行考察,以增强研究结果的准确性和可信度。国家“十三五”规划、“十四五”规划和党的十九大报告、党的二十大报告中均明确提出增强中心城市辐射带动功能和构建大中小城市协调发展格局。在此现实背景下,探讨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对外围城市人口增长的影响效应,提出城市人口有序增长和城市体系合理优化的可行路径,为政府部门制定人口规划和高质量发展政策提供参考和建议,对实现“大中小城市协调发展”的城市化战略具有重要现实意义。

城市体系研究的理论模型从中心地理论延展至“中心-外围”理论,由单中心模式发展至多中心模式,最终逐步发展至城市网络模式,尤其是以交通流为载体的城市网络模式能够更好地反映城市体系结构。随着城市化进程推进和城市功能分区日趋明显,国外大多数城市群开始由单中心结构逐渐演变成多中心空间结构。[4-5]大量实证研究表明城市群空间结构和中心城市人口规模对外围城市具有重要影响。[6-9]中国已经形成多中心多层级的城市体系,多中心城市群与单中心城市群并存,[10]城市体系呈现偏向中心城市增长、城市首位度偏低等典型特征,[11]表现为大中小城市人口规模变化不协调,[12]即大城市人口规模增长迅速与中小城市人口规模增长动力相对不足并存,[13]而省域城市规模体系比较合理。[14]空间分布上,城市人口分布与其周围相邻城市存在较高的空间自相关,[15-17]城市间人口增长具有显著的正向同群效应且随着地理距离增加呈现先上升后下降趋势。[18]中心城市作为高等级城市一直受到各级政府在土地、财税和优惠政策等方面的倾斜,成为优势资源集聚地和主要人口集聚区,表现为大量人口向中心城市集聚,人口集聚密度高于外围城市。[19-22]同时,中心城市人口集聚会产生空间效应,对周围城市人口增长具有溢出效应或抑制作用,[23]区域层面上影响力由东向西依次递减,[24]且不同发展水平城市群的表现存在差异。[25]

目前大量文献研究表明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对外围城市人口增长具有空间效应,但少有文献从区域城市体系视角探讨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对外围城市人口增长的空间效应及地理范围。因此,本文基于“中心-外围”理论,使用1990—2020年多尺度城市面板数据探讨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对外围城市人口增长的影响效应,以充分认识城市体系下中心城市和外围城市人口增长的空间特征。与现有文献相比,本文的边际贡献在于:一是将城市人口增长纳入多尺度城市体系研究框架,探讨国家、省域和城市群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对外围城市人口增长的影响,以更加全面地考察城市人口增长的空间效应;二是利用全国、省域和城市群面板数据,验证中心城市人口集聚虹吸效应的存在及其异质性,并进一步找出其影响的地理范围,为探寻城市人口有序增长和合理分布提供有益参考。

二、研究设计

(一)数据来源与样本选择

城市人口规模数据来源于联合国经济与社会事务部人口司编撰的《世界城市化展望》,其余原始数据主要来源于历年《中国城市统计年鉴》《中国县域统计年鉴》等,对存在的缺省值通过查阅历年该城市的统计年鉴和政府工作报告等官方公布资料尽量补齐,而对无法获得的数据则采用线性插值法补齐。由于联合国公布的城市人口数据仅包括年末城镇人口大于等于30万人的城市,截止到2020年底共包括424个城市(不包括港澳台地区),同时考虑2013年上虞市并入绍兴市、2014年南康市并入赣州市、2018年莱芜市并入济南市、2018年雄安新区的成立,因此删除这4个城市样本,最终选择420个城市作为研究对象,具体包括265个地级及以上城市和155个县级市。此外,基于城市层面数据的可获得性,研究时间跨度为1990—2020年。

本文基于全国、省域和城市群层面构建多尺度城市体系:全国层面,城市体系构建以九大国家中心城市为核心,范围依据中心城市的市场潜力确定,即某一外围城市所对应的中心城市为该城市与九大国家中心城市中市场潜力最大的城市。2010年2月住房和城乡建设部发布的《全国城镇体系规划(2010—2020)》中明确北京、天津、上海、广州以及重庆作为国家中心城市。2016—2018年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住房和城乡建设部先后发函确定的支持成都、武汉、郑州和西安打造国家中心城市。全国城市体系包括9个中心城市和411个外围城市;省域层面,城市体系构建以本省省会城市和副省级城市为中心城市,范围为省级行政区划。由于北京、天津、上海和重庆为直辖市,且西藏和青海的样本城市数量较少,不能以这6个省(区、市)作为一个完整的城市体系,故本文将其他的25个省域作为研究对象。省域城市体系包括29个中心城市和385个外围城市;城市群层面,选择国内较为成熟的长三角城市群、珠三角城市群、京津冀城市群、长江中游城市群和成渝城市群等五大城市群,城市体系构建以城市群中心城市为核心,范围为城市群发展规划范围。城市群中心城市依据各城市群发展规划、城市行政等级和人口规模等因素综合考虑,最终确定长三角城市群的中心城市为上海、南京、杭州和合肥,珠三角城市群的中心城市为广州和深圳,京津冀城市群的中心城市为北京、天津和石家庄,长江中游城市群的中心城市为武汉、长沙和南昌,成渝城市群的中心城市为重庆和成都。城市群城市体系包括14个中心城市和142个外围城市。

(二)变量描述

1. 因变量

本文借鉴González-Val的做法,[26]采用对数增长率衡量外围城市人口增长率,计算公式为:[git=lnPOPit]-[lnPOPit-1],其中[POP]为城市人口规模。

2. 自变量

现有研究中人口集聚的指标主要采用人口规模和人口密度衡量。本文的研究视角侧重于强调中心城市人口集聚的影响力,采用人口规模指标更为合适,即中心城市人口规模越大,其对外围城市的影响力也会越大。此外,如果仅仅考虑中心城市人口规模,其对不同空间地理位置上外围城市的影响是相同的。而根据地理距离衰减规律,中心城市的影响力会随着距离增加而递减。因此,借鉴李佳洺等、Ioannides等的做法,[23][27]采用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市场潜力指数([MPC])衡量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对外围城市人口增长的影响,具体计算公式为:[MPCkit-1=POPkt-1 dki]。其中[POPkt-1]为中心城市[k]在[t]-1年的人口规模,[dki]为城市[i]与中心城市[k]的地理距离。当然,该指标意味着在考虑地理距离因素的前提下,中心城市对外围城市人口增长的影响会随着距离的增加而减少。但这并不意味着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对外围城市人口增长的影响效应是确定的,会存在正向效应(即溢出效应)或负向效应(即虹吸效应),这与不同尺度城市体系及其发展阶段相关。

3. 控制变量

本文结合现有研究成果和数据的可获得性,最终选取城市人口规模、经济发展、产业同构、产业结构、政府干预和教育质量等作为控制变量。城市人口规模衡量指标为城镇人口规模,[3][13][28]采用其自然对数值衡量;经济发展采用城市市辖区(或市区)地区生产总值的自然对数值衡量;产业同构采用产业结构相似度指数衡量,具体公式为:[IC=k=1nXikXjkk=1nX2ikk=1nX2jk],其中[Xik]、[Xjk]分别为城市[i]、[j]的第[k]产业增加值占GDP比重;产业结构采用第三产业增加值占第二产业增加值比重衡量;政府干预采用政府公共财政支出占GDP比重衡量;教育质量采用城市中小学生在校生人数占常住人口比重衡量。表1报告了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

(三)模型设定

中心城市具有较强的行政调动资源能力,对人口和要素聚集具有较强的吸引力,且人口承载力会随着城市规模效益的提高而增加,从而对外围城市人口增长产生虹吸效应;随着人口和产业集聚的增强,中心城市也会对外围城市人口增长产生示范和共享效应,促进外围城市人口增长,呈现溢出效应。从区域城市体系发展阶段来看,在初始阶段,发展中心城市是主要任务,当要素和人口向中心城市集聚时,随着中心城市规模效益的增加,承载人口的能力也会提高,根据新经济地理学的“中心-外围”理论,初期中心城市的人口集聚力大于扩散力,此时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对外围城市人口增长主要存在虹吸效应;在中期阶段,随着中心城市人口规模不断增加,产业集聚水平逐渐提升,基础设施的运营收益更好,而公共服务社会效益也更明显,中心城市人口集聚仍然存在虹吸效应,同时中心城市出现工业外溢和郊区化现象,开始对外围城市人口增长形成示范效应和辐射效应,使外围城市人口增长也随之增加,这时会出现虹吸效应和溢出效应并存的局面;在后期阶段,当中心城市的人口和要素集聚到一定规模后,由于市场拥挤效应的出现,中心城市人口扩散力大于集聚力,尤其是随着工业外溢和居住郊区化逐渐增强,外围中小城市人口集聚能力也会不断增强,从而使中心城市对外围城市人口增长以溢出效应为主。因而,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对外围城市人口增长空间效应的具体效果取决于虹吸效应与溢出效应的权衡结果。基于上述分析,根据吉布拉定律构建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对外围城市人口增长影响的回归模型,具体表示为:

[git=c+βMPCit-1+γlnXit-1+μi+ηt+εit] (1)

[g]为外围城市人口增长率,[MPC]为中心城市人口集聚,[X]为控制变量,[c]为常数项,[β]、[γ]分别为各自变量的估计系数,[i]为城市,[t]为年份,[μ]为城市固定效应,[η]为年份固定效应,ε为误差项。

为克服计量模型存在的内生性问题,本文将自变量和控制变量均滞后一年,以克服其与城市人口增长率之间可能存在的双向因果关系。

三、实证结果分析

(一)基准回归

表2分别给出了全国、省域和城市群层面的基准回归结果。全国层面,国家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市场潜力的回归系数为负值且通过1%的显著性水平检验,表明国家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对外围城市人口增长具有显著负向影响,即国家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对外围城市人口增长存在明显的虹吸效应。省域层面,省域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市场潜力的回归系数也显著为负,表明省域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对外围城市人口增长存在明显的虹吸效应。城市群层面,城市群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市场潜力的回归系数也显著为负,表明城市群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对外围城市人口增长也存在明显的虹吸效应。由此可见,中心城市人口集聚会抑制外围城市人口增长,存在显著的虹吸效应。

从控制变量看,城市人口规模的回归系数均显著为负,表明人口规模较少的城市拥有较快的增长率,而人口规模较大的城市拥有较慢的增长率,使城市间人口规模差异逐渐缩小,最终收敛到各自的稳态水平,即城市人口规模增长不服从吉布拉定律。城市经济发展的回归系数在全国和省域层面均显著为正,表明城市经济发展水平会提高其人口增长率,而在城市群层面显著为负,这可能是与样本城市选择相关,样本城市大多为经济发达城市且人口规模相对较大,其人口增长率也会相对较低;产业同构、产业升级和政府干预的回归系数在不同城市体系中均显著为正,表明保持与中心城市产业结构相似性、优化自身产业结构和加大政府财政支持力度均会促进城市人口增长;教育质量在全国和省域层面显著促进城市人口增长,表明教育质量也是促进城市人口增长的重要因素。

(二)稳健性检验

本文从以下三个方面检验基准回归模型的稳健性:第一,更换因变量。采用城市人口增长量替换城市人口对数增长率,计算公式为:[ΔPOPit=POPit-POPit-1]。第二,更换估计方法。考虑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市场潜力与城市人口增长率之间存在的内生性问题,采用工具变量估计方法重新进行回归。借鉴杨东亮和李朋骜的做法,[29]选取中心城市小学专任教师数和医生数作为中心城市人口集聚的工具变量,采用两阶段最小二乘法(2SLS)进行检验,第一阶段回归中[LM]统计量的[P]值均小于0.001,拒绝工具变量不可识别的原假设,且[F]统计量均大于10,表明不存在弱工具变量问题;第二阶段回归中[Hansen J]统计量的[P]值均大于0.234 6,表明所选择的工具变量都是外生有效的。在此仅展示第二阶段的回归结果。第三,补充遗漏变量。考虑外围城市除了受到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市场潜力影响外,还可能受到本区域城市体系内其他城市市场潜力的影响,因而补充其他城市市场潜力变量([MPA])对模型重新估计。[MPA]指数显著为负表明除中心城市外的其他所有城市人口集聚也会对本城市人口增长具有虹吸效应,这意味着某一城市会与周围城市人口增长存在空间竞争关系。具体稳健性检验结果参见表3。所有回归结果均表明了基准回归结果的稳健性。

(三)异质性检验

1. 全国层面

本研究基于城市行政等级和地理区位将外围城市分为五种类型:高等级城市、东部地级市、内陆地级市、东部县级市和内陆县级市。高等级城市是除中心城市外的副省级城市和省会城市;东部城市是指河北、江苏、浙江、福建、山东、广东和海南等省内的城市,其他省区内的城市均属于内陆城市。根据表4列出的全国层面异质性检验回归结果,国家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对东部县级市人口增长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而对其他类型城市人口增长均具有显著的负向影响,表明国家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对东部县级市人口增长具有溢出效应,而对其他类型城市人口增长具有虹吸效应。从影响程度来看,国家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对高等级城市的虹吸效应最大,其原因可能在于高等级城市在经济发展、人口规模等方面是最接近国家中心城市的,外来人口会优先选择更具有吸引力的国家中心城市,因而两者在人口增长中面临较大的竞争,使国家中心城市人口集聚会不利于高等级城市人口增长。地级市层面,国家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对内陆地级市的虹吸效应明显高于东部地级市。内陆地级市在经济发展、产业结构等方面的竞争力弱于东部地级市,对外来人口的吸引力也会较低,进而形成其人口增长规模和速度较低的现状。县级市层面,与内陆县级市相比,东部县级市在收入、就业等方面具有较好的优势,既与国家中心城市保持适当距离而避免了“集聚阴影”,又与其保持密切的产业分工和经济联系,最终促使国家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对其人口增长呈现显著的溢出效应。

2. 省域层面

根据表5列出的省域层面异质性检验回归结果,省域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对东部县级市人口增长具有溢出效应,而对其他类型城市人口增长具有虹吸效应,这与国家中心城市人口集聚的影响程度基本相似。地级市层面,东部地区省域中心城市人口集聚的虹吸效应明显低于内陆地区。东部地级市与省域中心城市在经济发展、产业结构和就业收入等方面的差距较小,相互间虽存在人口竞争,但其对外来人口的吸引力差异较小,而内陆地级市与其省域中心城市间的差异较大,相互间具有较强的人口竞争,尤其是内陆省份实施的“强省会战略”更进一步拉大了省会城市与地级市间的差距。县级市层面,省域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对东部县级市人口增长具有溢出效应,而对内陆县级市人口增长具有虹吸效应。可能由于东部县级市的经济发展水平相对较高,与省域中心城市保持较高的经济联系强度,其人口增长会受到省域中心城市的正向溢出影响。

3. 城市群层面

根据表6列出的城市群层面异质性检验回归结果,长三角和珠三角城市群的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对外围城市人口增长具有显著的溢出效应,而其他城市群的中心城市对外围城市人口增长具有显著的虹吸效应。长三角和珠三角城市群中,中心城市与外围城市具有良好的产业分工和完备的产业体系,双方建立了较强的经济联系网络,而且城市群内城市工资收入和就业机会的差异较小,对外来人口具有相似的吸纳力,在人口增长中具有相同的趋势和特征,最终使中心城市人口集聚也会促进周围城市人口增长。在京津冀、长江中游和成渝城市群中,中心城市在经济发展、产业结构和人口规模等方面均占据绝对优势地位,其人口增长会对周围城市产生抑制作用,即存在显著的虹吸效应。

四、进一步拓展分析

上述分析验证了中心城市人口集聚虹吸效应的存在,但未考虑其影响的地理范围,基于此,本文重新构建计量模型衡量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对外围城市人口增长的影响范围:

[git=c+βjj=16MPCit-1×dumj+γlnXit-1+μi+ηt+εit] (2)

[dumj]为一组衡量中心城市与外围城市间地理距离的虚拟变量,其构造方法为:第一,全国层面,考虑中心城市与外围城市间的距离较远,将地理距离间隔界定为100公里,即距离1表示若城市间地理距离在100公里之内,样本取值为1,否则为0,其他以此类推;最终距离5表示地理距离超过400公里的城市样本。第二,省域和城市群层面,距离1、距离2和距离3分别表示若城市间地理距离在0~50公里、50~100公里和100~150公里范围,样本取值为1,否则为0;距离4表示若城市间地理距离在150~250公里范围,样本取值为1,否则为0;最终距离5为地理距离超过250公里的城市样本。

根据表7列出的中心城市人口集聚虹吸效应的影响范围回归结果,中心城市人口集聚的虹吸效应存在影响范围,且在不同城市体系中存在明显差异。全国层面,中心城市人口集聚×距离1和中心城市人口集聚×距离2的系数显著为负,而中心城市人口集聚×距离3、中心城市人口集聚×距离4和中心城市人口集聚×距离5的回归系数均不显著,表明国家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对外围城市人口增长的虹吸效应主要体现在200公里范围内。省域层面,中心城市人口集聚×距离1、中心城市人口集聚×距离2、中心城市人口集聚×距离3和中心城市人口集聚×距离4的回归系数均显著为负值,表明省域中心城市人口集聚虹吸效应的影响范围在250公里范围,且虹吸效应会随着距离增加而递减;同时,中心城市人口集聚×距离5的回归系数显著为正,表明中心城市对250公里以上范围的城市存在溢出效应。对此现象的解释为:省域层面上,250公里范围内省域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存在虹吸效应,这可能是因为中心城市具备经济、产业和要素资源优势,且城市间通勤时间和成本较低,造成外围城市人口选择到中心城市就业或定居,其人口不断被中心城市“虹吸”,且与中心城市距离越远,外围城市受其集聚效应的影响逐渐降低,使中心城市的虹吸效应依次递减;250公里以上省域中心城市呈现明显的溢出效应,这可能是由于距离中心城市较远,通勤和物流成本较高,外围城市更倾向于自身发展,而减少对中心城市的依赖,且该距离的城市大多位于省域偏远和省际交界处,政府为保持省域均衡发展也会提供优惠政策支持以鼓励其自主发展,因而这些城市不仅可以有效避免城市间对人口的空间竞争(即中心城市的虹吸效应),而且还会通过学习模仿中心城市的经验做法以吸引外来人口进入,进而促进人口增长。城市群层面,中心城市人口集聚×距离1、中心城市人口集聚×距离2、中心城市人口集聚×距离3和中心城市人口集聚×距离4的回归系数均显著为负,而中心城市人口集聚×距离5的回归系数不显著,表明城市群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对外围城市人口增长的虹吸效应主要体现在250公里范围内。总体来看,中心城市人口集聚虹吸效应的地理范围主要在250公里范围之内,且呈现随着距离增加而递减的态势。

五、结论与政策建议

本文使用1990—2020年中国全国、省域和城市群等多尺度城市体系面板数据,通过构建包含空间效应的计量模型识别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对外围城市人口增长的影响效应及其地理范围。研究发现:不同城市体系尺度下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对外围城市人口增长均存在显著的虹吸效应,经过更换因变量、更换估计方法和补充遗漏变量等一系列稳健性检验后结论仍然成立;全国城市体系下,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对东部县级市人口增长具有溢出效应,而对其他类型城市人口增长具有虹吸效应,且国家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对高等级城市的虹吸效应最大,对内陆地级市的虹吸效应明显高于东部地级市;省域城市体系下,省域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对东部县级市人口增长具有溢出效应,对其他类型城市人口增长具有虹吸效应,且东部地区省域中心城市人口集聚的虹吸效应明显低于内陆地区;城市群城市体系下,长三角和珠三角城市群的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对外围城市人口增长具有显著的溢出效应,京津冀、长江中游和成渝城市群存在显著的虹吸效应;从中心城市人口集聚虹吸效应影响的地理范围看,主要集中在250公里范围之内,且呈现随着距离增加而递减的态势。

本文基于上述研究结论,提出促进中心与外围城市人口合理有序增长的政策建议:一是科学认识中心城市人口集聚的虹吸效应。在现有资源配置不均衡情况下,人口向中心城市集聚是必然的结果,这就要求政府部门在制定政策时重视中心城市人口集聚的基本特征和发展趋势,即在充分考虑其资源禀赋和区位优势的基础上,最大限度释放中心城市的人口规模集聚红利,加大其对外围城市人口增长的溢出效应,降低对距离较近城市的虹吸效应,更好地实现城市体系内城市人口协调增长。二是充分认识外围城市人口合理集聚是城市体系空间结构健康发展的重要组成部分,一方面需要外围城市自身能够主动融入城市体系,与中心城市在资源配置中建立较强的空间联系,以增强中心城市的溢出效应;另一方面需要积极参与城市体系内产业分工协作,积极承接中心城市产业转移,提升其人口集聚能力。三是重视经济、产业和财政等因素对外围城市人口增长的正向影响。外围城市应该更加积极发展经济,通过优化资源配置和经济健康发展吸引外来人口;与中心城市保持产业结构相似性,尤其是注重建立互补产业,有效吸引中心城市产业人口;通过大力发展第三产业,以优化自身产业结构,更有效地促进人口进入;加大政府财政支持力度,为外来人口进入提供更好的保障。四是加快构建城市体系内高效快捷的综合交通运输网络体系,中心城市的空间效应与地理距离密切相关,通过构建城际铁路、高速铁路和公路等综合交通网络,加强中心城市与外围城市的连通性,增强中心城市的溢出效应,更好地推动城市体系健康有序发展。

【参考文献】

[1] 魏后凯. 中国城镇化进程中两极化倾向与规模格局重构[J]. 中国工业经济,2014(3):18-30.

[2] 杨孟禹,蔡之兵,张可云. 中国城市规模的度量及其空间竞争的来源:基于全球夜间灯光数据的研究[J]. 财贸经济,2017(3):38-51.

[3] 魏守华,杨阳,陈珑隆. 城市等级、人口增长差异与城镇体系演变[J]. 中国工业经济,2020(7):5-23.

[4] Fujita M,Ogawa H. Multiple Equilibria and Structural Transition of Non-Monocentric Urban Configurations[J]. Regional Science and Urban Economics,1982,12(2):161-196.

[5] Krugman P R. Increasing Returns and Economic Geography[J]. Journal of Political Economy,1991,99(3):483-499.

[6] Griffith D A. Modelling Urban Population Density in a Multi-Centered City[J]. Journal of Urban Economics,1981,9(3):298-310.

[7] Mcmillen D,Smith S C. The Number of Subcenters in Large Urban Areas[J]. Journal of Urban Economics,2003,53(3):321-338.

[8] Boustan L,Shertzer A. Population Trends as a Counterweight to Central City Decline,1950—2000[J]. Demography,2013,50(1):125-147.

[9] Cuberes D,Desmet K,Rappaport J. Urban Growth Shadows[J]. Journal of Urban Economics,2021,123:103334.

[10] Fang C. The Basic Law of the Formation and Expansion in Urban Agglomerations[J]. Journal of Geographical Sciences,2019,29(10):1699-1712.

[11] 刘学华,张学良,李鲁. 中国城市体系规模结构:特征事实与经验阐释[J]. 财经研究,2015(11):108-123.

[12] 金浩然,刘盛和,戚伟. 基于新标准的中国城市规模等级结构演变研究[J]. 城市规划,2017(8):38-46.

[13] 邓智团,樊豪斌. 中国城市人口规模分布规律研究[J]. 中国人口科学,2016(4):48-60.

[14] 王振波,徐小黎,张蔷. 中国城市规模格局的合理性评价[J]. 中国人口·资源与环境,2015(12):121-128.

[15] 黄金川,孙贵艳,闫梅,等. 中国城市场强格局演化及空间自相关特征[J]. 地理研究,2012(8):1355-1364.

[16] 吴雪萍,赵果庆. 中国城市人口集聚分布:基于空间效应的研究[J]. 人文地理,2018(2):130-137.

[17] 尹德挺,袁尚. 新中国70年来人口分布变迁研究:基于“胡焕庸线”的空间定量分析[J]. 中国人口科学,2019(5):15-28.

[18] 杨晓军. 空间视角下中国城市人口增长的同群效应[J]. 人口与发展,2023(5):27-38.

[19] 许庆明,胡晨光,刘道学. 城市群人口集聚梯度与产业结构优化升级:中国长三角地区与日本、韩国的比较[J]. 中国人口科学,2015(1):29-37.

[20] 徐芳,齐明珠. 经济新常态下大都市人口管理研究:以北京市为例[J]. 管理世界,2017(5):7-16.

[21] 刘涛,彭荣熙,卓云霞,等. 2000—2020年中国人口分布格局演变及影响因素[J]. 地理学报,2022(2):381-394.

[22] 童玉芬,杨艳飞,和明杰. 中国主要城市群的人口分布格局特征、问题及政策思考[J]. 人口学刊,2022(4):1-13.

[23] 李佳洺,孙东琪,姜炎鹏. 中心城市产业结构对腹地城市人口增长及区域城市体系演化的影响[J]. 地理学报,2023(8):1955-1968.

[24] 刘涛,曹广忠. 城市规模的空间聚散与中心城市影响力:基于中国637个城市空间自相关的实证[J]. 地理研究,2012(7):1317-1327.

[25] 张国俊,黄婉玲,周春山,等. 城市群视角下中国人口分布演变特征[J]. 地理学报,2018(8):1513-1525.

[26] González-Val R. Historical Urban Growth in Europe(1300—1800)[J]. Papers in Regional Science,2019,98(2):1115-1136.

[27] Ioannides Y M,Overman H G. Spatial Evolution of the US Urban System[J]. Journal of Economic Geography,2004,4(2):131-156.

[28] 孙斌栋,金晓溪,林杰. 走向大中小城市协调发展的中国新型城镇化格局:1952年以来中国城市规模分布演化与影响因素[J]. 地理研究,2019(1):75-84.

[29] 杨东亮,李朋骜. 人口集聚的经济效应:基于工具变量的实证研究[J]. 人口学刊,2019(3):28-37.

[责任编辑 李新伟]

The Impact of Population Agglomeration of

Central Cities on Population Growth of Peripheral Cities:

Analysi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Multi-Scale Urban System

YANG Xiaojun

(School of Economics,Zhongnan University of Economics and Law,Wuhan Hubei,430073,China)

Abstract:Urban population size presents a typical "center-periphery" spatial structure featur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urban system. The population agglomeration of central cities has both a siphon effect and a spillover effect on the population growth of peripheral cities. The specific results depend on the dynamic balance of agglomeration and diffusion forces. Therefore,it is necessary to examine it from a multi-scale urban system perspective and propose feasible paths for orderly urban population growth and rational optimization of urban system,which can provide useful references for understanding the spatial effects of population growth between cities under the urban system,and help to achieve the urbanization strategy of "coordinated development of large,medium-sized and small cities". Based on urban panel data in China from 1990 to 2020 and the multi-scale urban systems at the national,provincial and urban agglomeration levels,this paper constructs an econometric model that includes spatial effects to empirically explore the impact of population agglomeration of central cities on population growth of peripheral cities and its geographical scope. The results show that:firstly,population agglomeration of central cities in different levels have significant siphon effects on population growth of peripheral cities,and the results are still significant after a series of robustness tests,such as replacing the depended variables,replacing model estimation methods and supplementing missing variables,etc. Secondly,from the perspective 60d84da9db550ba0d0d99a520ee9c914of national and provincial urban systems,population agglomeration of national and provincial central cities has a spillover effect on the population growth of eastern county-level cities,while it has a siphon effect on the population growth of other types of cities. Siphon effect on prefecture level cities in the inland region is significantly higher than that of eastern cities. In addition,population agglomeration in national central cities has the greatest siphon effect on higher-level cities. Thirdly,from the perspective of urban systems in urban agglomerations,population agglomeration of central cities of the Yangtze River Delta and Pearl River Delta urban agglomerations have significant spillover effects on the population growth of peripheral cities,while the Beijing-Tianjin-Hebei,Yangtze River middle reaches,and Chengdu-Chongqing urban agglomerations have significant siphon effects. Fourthly,the impact of population agglomeration of central cities on population growth of peripheral cities is also affected by geographical distance. The regression results of the model with added geographical distance show that,the geographical range of siphon effect of population agglomeration in central cities is mainly within a range of 250 kilometers,and it shows a decreasing trend with increasing distance. To promote population growth in peripheral cities,it is necessary to scientifically understand the siphon effect of central cities,and focus on leveraging the spillover effect of central cities to release their population agglomeration dividend. Then,it is also necessary for peripheral cities to actively integrate into the urban system,establish strong spatial connections with the central city,and actively undertake the transfer of industrial population from the central city. In addition,it is also necessary to attach importance to the promoting effect of economic,industrial,and financial factors of peripheral cities on their population growth,and accelerate the construction of an efficient and fast comprehensive transportation network system within the urban system,ultimately forming a coordinated development pattern of regional urban population.

Key Words:Central Cities,Peripheral Cities,Population Growth,Urban System,Siphon Effec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