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向未来的语文教育

摘要：在人工智能技术迅猛发展的当下，语文教育应该如何适应时代潮流，寻找自身的发展方向？围绕着这个基本问题，王峰教授谈论了一系列和语文教育相关的问题。包括：中学语文教师在学生成长过程中的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优秀中学语文教师的基本素养；以ChatGPT为代表的大语言模型对中学语文教育的多重影响；人工智能创作与文学数字化探索对中学语文教育的启示；中学生体验学术研究的价值与意义；大学文学理论课程知识对于提升中学语文教育质量的价值；适合中学生阅读和观看的科幻作品推荐。为语文教育工作者提供一定的参考，为关注教育未来的人士提供一定的帮助，是本访谈录期待的方向。

关键词：语文教育；教师素养；大语言模型；文学理论；科幻

章润发（上海市市西中学教师）：王老师，您好！非常高兴您接受本次访谈！作为您的学生，在我毕业之后，能和你这样面对面地聊一些语文教育的问题，实在是荣幸之至。我记得，您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一名高中语文老师对学生成长的影响可能超越大学老师。但是您当时没有就此展开论述，所以，能否先请您谈谈您对高中语文教师的认识。

王峰：我之所以会说高中语文教师对学生成长的深远影响或许已超越了大学老师，主要是因为考虑到学生在不同年龄阶段，对知识的需求是不同的，同时也因为不同的教育阶段，能够为学生带来的思想启迪也是不一样的。

高中阶段的学生正处于15岁到19岁之间的年龄，他们刚刚度过青春期，对于知识和价值的认知逐渐清晰，并开始形成自己的独立思考能力，这是他们人生的转折点。这时的他们，迫切需要对世界进行整体性的理解，同时，也迫切盼望自己的知识结构能够不断完善。因此，这个时期的学生对知识以及自我心灵完善的渴求度非常高。在这一阶段，学生开始接触到各种不同的文化、价值观和社会思潮，需要有经验丰富的教育者给予正确的引导和启示。高中语文教师往往有中文系的学习背景，知识较为广博，并且富有深厚的人文素养，他们的教导更为贴近学生的实际需求。高中语文教师作为学生的引路人，往往能够从文学、历史、哲学等多方面的角度出发，为学生提供多元化的思维视角和价值取向，激发学生的创新意识和批判精神。优秀的高中教师对学生的思想启迪，可以直接提升学生的思想境界，让他们在8qq0SBTacSW1fWZpx+xL0A==高中语文课上所学习的经典文学文本当中获得扎实的基础知识，同时也通过言传身教让学生拥有基本的人文情怀。这是大学老师所难以替代的。

相较而言，大学阶段的学生已经积累了一定程度的知识体系，尽管这种知识结构仍不够完善和深入。然而，对于一个健康的社会成员来说，高中阶段的教育已足以塑造一个完整的人格。在大学阶段，教师的主要职责是传授专业知识的精髓，而在思想广博和知识结构完整方面，往往需要学生通过选修各种课程来实现。一所优秀的大学固然能够为学生奠定更优秀的精神境界和专业知识基础，但在大学阶段，学生与教师之间的关系相对较为疏离，不像高中时那样紧密。这意味着在时间投入上，两者存在较大差别。在大学阶段，只有那些乐于向老师请教的学生，才可能获得更多的帮助；而那些不太愿意提问的学生，得到的帮助则相对较小。相较之下，高中阶段的教师角色要求他们对所有学生都必须有着普遍的关心和爱护，都要深入地投入到他们的成长和学习中去。这是高中教师与大学教师之间的又一区别。

这一点我深有感触。这种感触主要来源于我在高中时期遇到的一位特别好的老师。当时，他已经接近60岁，早已荣誉等身，连校长都对他持弟子礼，但他从不炫耀自己的资历和荣誉，无论是对同事还是对学生，都极其和蔼可亲。以他的年龄，按理说应该准备退休了，但是他却依然在学校里勤奋工作，还担任高三班主任，对学生极其负责，充满关爱。

他平时说话弱弱的，声音很低，但一讲起课来，却神采飞扬，声振四宇，引人入胜。他的知识非常渊博，记得有一次在课上，他给我们讲朱熹的《四书》，这让在场的所有学生都十分着迷。课后，我还专门向他借来《四书集注》去看，读的时候遇到问题，就向他请教。我记得他曾经很谦逊地说，《四书集注》这本书，他也只能看懂三四成，还要再努力学习和理解。这让我很惊讶。我一直认为教师是无所不知的，那以后我开始知道，学海无涯，人就算到了60岁，还是要不停地求知、学习呀！其实，事后再想，这也可能是他委婉地告诉我，有些书要一读再读，投入整个人生来解读。虽然对那个年龄的我来说，这样的提点可能过于婉转，但事后不断回想，却觉得意义悠长，引导我更深入地思考书中的思想与人生的活动如何结合，如何对待他人，对待自己，如何苛于己而宽于人。我觉得，作为一位高中老师，他不仅在用语言指导我们，更重要的是，身体力行，为我们做表率，让我们直接看到，一个人应该怎样生活，怎样读书，怎样对待他人。我觉得这一点比拿到好分数要更重要，对一个学生的影响也更深远。

实际上，这位老师有许多个性的弱点，比如他比较胆小和懦弱，他的内心充满了忧伤和不解的结。他的生活也并不顺利，但这些都没有影响到他的教学和他的人格魅力。他总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帮助学生，维护着学生的自尊心，尊重学生的选择，这些都让学生非常尊重他。

高中毕业后，有一次，我去他家里拜访他。了解到他的生活和少年求学之路并不顺利，但他却把这些看作是自我磨练的方式。这也让我深深地感动，我认识到一个人的人格光辉并不在于人前光彩，而在于他如何看待自己的生活，看待自己所受到的挑战。

我觉得这位老师对我影响深远，因为他教会了我如何在困难中找到生活的意义，如何在挫折中找到自我价值的实现。他的人格魅力和他的教学方法对我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让我明白了做人的道理和如何去做一个更好的人。

高中时期，我特别渴望找到一种世界的理解和典范。我需要一个导师来指导我，帮助我找到自己的方向。我很幸运地遇到了这样一位老师，他是我一生中遇到的最好的老师。

章润发：听完您的这番话，我总算明白当初您的意思了。我能感受到您的高中语文老师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老师，我觉得这位老师最可贵的地方在于他扎实的专业基础，和对学生全身心的投入。那么，您能不能进一步谈谈，一名优秀的语文老师应该具备哪些素质呢？

王峰：首先，我认为一名优秀的高中语文教师应该具备超常的耐心，能够真正为学生着想。假如你能从学生的成长角度出发，去教学，去育人，一定会对学生产生深刻的影响，他们也都会对你充满感激。

其次，优秀的语文老师需要注意教学的方式方法，要懂得尊重学生。在高中阶段，学生会特别在意他人的尊重，这与初中阶段有所不同。初中阶段的学生可能还会有一些逆反心理，但在老师面前仍然懵懂无知。然而到了高中，他们开始形成自己的观点，所以你需要尊重他们的想法。

第三，我觉得教师必须拥有丰富的知识。首先这包括你的专业领域，也就是语文教育。你必须对高中语文有深入的理解和把握，对课程内容要有深入的研究和理解，才能给学生讲清楚。另外，除了高中的知识点之外，教师还应该掌握其他领域的知识。不一定要知道学生喜欢什么，你就必须要知道。但是，如果你能在课堂上传授一些其他的知识和观念，我相信学生也会非常受用和感激的。

此外，个人魅力也非常重要。优秀的语文教师能够通过他们的外表和特点来展现这种魅力。这不是说语文老师一定要颜值很高，而是说要保持一种阳光、俊朗的气质，腹有诗书气自华，这样既可以让学生对你产生亲近感，同时又有一定的敬畏感。

另外，高中语文老师作为知识分子，也要为高中语文教育界多思考、多发声。比如，语文老师应该时刻关注新技术的发展，尤其是目前大语文模型的发展，这一技术很可能带来高等教育的巨大变革，同时中小学教育也会发生大的变化，虽然这一变化相对高等教育的幅度会小一些，但是变化是一定存在的。实际上，高中语文教育涉及的问题非常广泛，一般来说，我们会将课堂课程当作教育学问题对待，而将学生教育当作心理学问题来对待，在教育政策方面，会当作公共管理问题来对待，但其实，教育问题是相当博杂的，一个看似简单的问题，可能涉及各个方面、各个层次的状况。作为一名公共知识分子，我认为关注那些具有公共意义的教育问题非常重要。我这里所说的公共知识分子，并不仅仅指大学毕业及以上文凭的人士，虽然大学毕业往往是知识分子的基本标志，但只要是对公共教育事业有关怀，从广泛的公众角度来关心教育，而不是从个人利益角度关心教育，都可以进行有价值的公共讨论。

所以，总结而言，我觉得，一名优秀的高中语文老师，不仅仅应该是一名优秀的知识传授者，还应该是一个关注学生心灵成长的引导者，同时也是一个终身学习者，还有就是，他的思考应该从课堂之内跨到课堂之外，将课堂教学所得投射到教育的普遍性规律的思考当中，对公共教育问题感兴趣，愿意提供自己的观点供同道者思考。能做到这些，我认为就是一名相当优秀的高中语文老师。

章润发：您刚才谈到，语文老师应该时刻关注新技术的发展，接下来我想和您探讨一个在教育界乃至全社会都很关心的话题——以ChatGPT为代表的大语言模型。新技术的出现，既让我们感到兴奋，也让我们感到忧虑。那么，您觉得以ChatGPT为代表的这一类大语言模型，对于语文教育有着怎样的影响呢？

王峰：ChatGPT是目前流行的大语言模型的代表，它是一种自然语言处理技术，在人工智能技术领域，这是最成熟的部分。一旦ChatGPT这样的人工智能应用成熟，这标志着在人类语言反应中，人工智能开始占据优势。自2022年年底以来，这个问题的影响特别大。无论是中小学老师还是大学教师，都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然而，对于教育来说，它带来的影响可能是极其复杂的。

首先，大语言模型直接冲击了我们既有的教育模式。例如，在大学里，学生可以用ChatGPT写课程作业，下一步他们能用ChatGPT写论文。因此，许多高校老师反对学生使用ChatGPT。这引发我们思考一个问题：我们该如何应对新技术的冲击？我觉得，对于中小学语文教育而言，受到大语言模型的冲击相对较小。为什么这么说呢？这与中小学教育的特点有关。大学教育要求学生主动探索知识，属于研究式学习，而中小学目前的方式往往更注重知识的巩固和记忆。只要高考制度不改变，像ChatGPT这样的大语言模型对中小学并不会形成真正的冲击，中小学生必须要打好扎实的知识基础，才能更好地应对未来的挑战。

当然，随着科技的发展，中小学也需要逐步培养学生的思考能力和创造力。从小学开始，我们可以减少机械训练的比重，逐渐增加深度思考的部分。到了高中，我们甚至可以引入大语言模型，利用其高效学习的特性，用于提升学生的学科能力。学生或许可以掌握如何恰当地运用提示词来进行人机互动。因为对于人工智能而言，简洁、精确的提示词是理解用户需求并提供精准反馈的关键所在。对于高中学生而言，他们主要使用的提示词集中在课程内容或相关领域，因此，有目标、有计划地制定提示词，以便根据学生的进度和学习状况进行个性化指导，从而实现一人一策，一人一种教育方案，这或许是未来中学教育的发展方向。

对于新技术的运用，我近期的一些尝试，或许可以给你带来一些参考价值。实际上，我一直渴望用人工智能方法创作小说。在过去的几年里，我和我的工程师朋友们一直在思考如何实现这个目标。然而，在此过程中我们遇到了诸多困难。因此，我们组建了一个团队来共同解决这个问题。我们的团队成员包括了语言学、文学、古文献、哲学和数学领域的专家，当然最重要的是，还有三位计算机教授和一位计算机公司的老总。我们共同努力，希望能够利用人工智能技术来创作小说。在实践过程中，我们发现了很多有趣的事情，这些就都不赘述了。随着项目的推进，我们取得了一些小成果，这让我们感到非常高兴。当时，我们采用GPT2模型来生成语句，这种方法非常有效，可以完成很多工作。然而，GPT3.5（ChatGPT）的发布带给我们巨大的震动，我们最初设想的绝大部分路径，实际上GPT都能轻松实现，而且效果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出色。我们发现再努力也无法达到GPT的效果，这让我们感到相当失落。甚至团队中有计算机专业的教授认为，自己的专业也已经没有进一步发展的可能了。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逐渐意识到，既然大语言模型能够完成如此多的任务，那么我们为何不利用它来完成一些工作呢？既然它可以替代我们过去大部分关于写小说的构想，那么我们何不将其完全应用于实践？这是我们在2023年6月左右开始形成的新观点。随后，我与工程师们展开了不断的讨论，探讨各种实施方案。虽然一开始我们可能会感到迷茫，但经过反复商讨，我们的思路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于是，我们开始准备付诸实践。

最后，我们通过提示词工程的方式完成了整个工作。我们的研究成果表明，运用这类提示词能够生成相当篇幅的长篇小说。当然，我们也必须承认，这些生成的小说在逻辑和质量方面可能存在一些瑕疵。然而，整体脉络保持一致性，并无大碍，这让我们感到无比欣慰。目前，我们已经完成了100多万字的人工智能小说，并进行发布，社会反响非常强烈。

我们的目标一直是实现人机融合写作，从未想过将一部长篇小说完全交给机器自动完成，一定会存在人工干预，希望通过逐步减少人工干预，让工作量逐渐降低。这个实验解决了一个大问题：生成具有逻辑性的提示词之后，哪一种大模型能够承受2000条左右提示词的工程级别。通过尝试，我们获得了基础经验。虽然这部作品的质量还有待提高，我们必须承认它的文学水平还并不太高。然而，有趣的是，我的一位同事给他初中的孩子看后，觉得这部小说写得很好。这一点激励了我们，至少中学生会认为这是一部还不错的小说。

未来两年里，我们计划进行大模型的微调，打造一个长篇小说的创作平台，以便用户能够更快速地完成百万字级别的长篇小说创作，这将是未来两年的主要工作。这一工作除了具有广阔的社会前景，还将为新文科实践提供一个突破性的案例。

或许，在高中语文教学中，也有类似的领域，等待着那些有远见的语文教师去开拓和挖掘。

章润发：您说的这些内容真是让人大开眼界，也让我感受到了学术探索的魅力！您的团队利用人工智能完成的长篇小说叫做《天命使徒》，对吧？我也是迫不及待地想去阅读了呢！另外，我在您的朋友圈里得知，您在探索智能写作的过程中，还产生了一个附带产品——《西游记》数字文学地图。您说这让您“从一个浪漫主义的中文教授转变为一个注重实际效果的工程师”，我相信很多语文老师也和我一样，很想听听您这方面的探索！

王峰：三年前，当时我担任思勉人文高等研究院的副院长一职，对于探索数字人文领域充满了热情，因此组建了一支名为“文学计算”的团队，从计算的角度来探索文学研究。传统上，文学研究与计算似乎风马牛不相及，但随着新的技术不断涌现，高校学科文理交叉的趋向越来越明显，文学与计算关联的研究也越来越多。文学计算团队的核心目标在于文学智能化，通过团队的多次深度讨论，我们的工作重心集中于智能文学和文学地图绘制这两个领域。从技术角度来看，我们认为将四大名著搬上地图的工作相对容易实现，因此我们首先选择了《西游记》作为我们的首个项目。为了顺利实施此项目，我们团队被划分为四个核心部分：一是专家团队，他们邀请了国内最优秀的《西游记》研究学者，协助文学标注团队进行深度文本分析。这些学者针对《西游记》中的地理、情节等诸多方面的具体难题，提出富有洞察力的专业建议和解决方案，为整个团队提供参考和协调。二是文学标注团队，他们的职责在于精细地对文学文本进行标注；三是地图制作团队，进行地图设计开发，设计交互原型图；四是计算机交互实现团队，负责前后端协同开发，地图上线。我本人负责《西游记》地图的整体方案设计、数据结构制作、工程协调以及最终的决策。整个团队携手共进，共同完成了西游记数字文学地图，目前上线内测阶段。

之所以选择《西游记》这部作品，是因为《西游记》是中国古典名著。作为一部幻想性作品，其关注点在于人物和情节的展开，而非地点，而地图制作的要点是地点要准确。这不能不产生很多错位，比如每个具体地点可能不够精确，而人物却栩栩如生。在整个行动过程中，也存在一些前后差异，例如孙悟空在大闹天宫阶段能力超群无敌，但在西行取经的过程中却能力变弱。这些都是我们需要面对的实际问题。根据专家的建议，我们进行了大量的修订工作。由于这是一部地图类作品，因此我们的策略是优先考虑地点的可绘制性，情节则随着地点来变。起初，我们团队的每一个成员都并未具备相关的制作经验，只是凭借着一股浪漫的热情投入到了这个领域。我们都深信，将《西游记》搬上地图呈现，能够迅速为这部中国古代名著呈现出直观的形象，其裨益不言而喻。如今是一个快节奏阅读的时代，整部《西游记》字数繁多，耐心细读的读者并不算多。若将其置于地图之上，展示故事梗概及各处活动的轨迹，便有可能让用户在1～2个小时之内把握住《西游记》的整体活动面貌和情节变化。这对于时间相对有限的人群来说无疑是极具帮助的。比如，中小学生的课外阅读，以及那些对中国古典文化感兴趣的社会人士。他们或许通过各种途径了解到了《西游记》的部分知识，但无法全面把握这部文学作品。西游记可以服务于中学教育和社会传播。《西游记》等四大名著在海外亦具有广泛影响，如在日本、韩国等地拥有众多粉丝，在美国和欧洲也具备一定的影响力。未来，我们还计划将《西游记》的相关数据翻译成英语、日语、韩语、俄语、法语等语言，以进行国际推广，这无疑将成为中国文化走向世界的一种途径。

在整个实施过程中，我们经历了无数的曲折和挑战。我们所构想的并非一个静态的地图展示，而是一个动态交互系统。这无疑为整个工程带来了极大的复杂性，远超我们此前的想象。尽管技术路线清晰明确，但在实现这些具体目标的过程中，我们逐渐意识到，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工作方案，我们只能摸索前进，逐步克服一个又一个的具体难题。这个过程犹如《西游记》中的取经之旅，虽然没有历经九九八十一难，但在很多时刻，我们都感到茫然不知所措。幸得我们的团队精诚合作，携手共进，从工程技术层面逐一攻克了一个接一个的难题，最终度过了这段艰难时光。

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不仅锻炼了自己的技术能力，更深刻地领悟到了团队精神的至关重要性。正是凭借着团结一心、共同进退的精神，让我们在面对重重困难时不再感到孤单无助，最终成功实现了我们的目标。若要细细梳理这些艰辛历程，首先便是《西游记》数据的标注工作。我们需要在一个地图上明确展示哪些内容、如何展示以及需要包含哪些项目。为此，我们花费了相当长的时间来制定一个整体性的框架，经过反复磨合和完善，大约半年的时间，终于形成了一个可行的方案。接下来，我们对《西游记》文本进行了大量标注工作，从中提取出所需的数据。为了实现这一目标，我们需要构建一个高效的标注系统，对这些文本进行精确标注。标注完成后，我们又邀请了文学地图制作方面的专家，结合这些数据和《西游记》领域的专业知识，共同绘制出了原型图。在地图具体绘制过程中，我们也历经了多次讨论和调整，最终呈现出了总图和两个具体的场景。基于这些场景，我们还需要将其打造成一个交互式系统。在这一过程中，我们遇到了诸多挑战，如选择合适的工程框架来实现设计、是否使用游戏引擎进行编写等。经过多次曲折和探索，我们最终决定采用相对简捷的前后端界面来实现整个设计。

起初，我们对整个界面抱有美好的憧憬，期望它能够提供丰富多样的互动元素和信息。然而，互动元素的增加，工程量也随之庞大，使我们难以实现有效的互动效果。因此，我们选择采用简化的方式来应对这一挑战，这样做的好处显而易见，那就是保持界面的干净整洁，这也是我们所追求的设计理念。经过反复优化和场景模拟，我们对过去的数据进行了持续改进。在这个过程中，往返次数颇多，而且随着设计方案的逐步明确，数据标注与地图的适配性也达到了一种和谐的状态。历经两年多的努力，我们终于将《西游记》地图从一个雏形的设想转化为一个具体的交互系统，并成功进行内测。这是一个极为不易的过程。喜讯传来：2024年2月，地图团队成员段金诺运用整个数据框架，设计了一个奇幻的《西游记》交互界面，荣获2023年度地图学和地理信息学会地图制作学生组冠军。这是一个国际专业级别的重要奖项。这不仅是对整个团队工作的肯定，更是对我们整体工作的巨大推动。我们为此感到无比欣喜。

通过制作《西游记》文学地图，我深感个人得到了巨大的提升。在我看来，新文科不是一个理念，而是一个事实。以往要实现文理交叉的工作，需要大量团队协作。随着大型模型的不断完善，这种合作规模有望逐渐缩小。对于习惯于文理交叉工作的教师而言，借助大模型，很可能独自完成过去需要两三人团队才能完成的工作，这将有助于迅速推动新文科进程。

在整个《西游记》地图的创作过程中，作为整体框架设计师以及每一个技术环节的执行者，我深知克服其中每一个问题所面临的挑战。这段历程对我而言，是一次个人能力的极大提升。以往作为一名文学教授，工程性的问题往往不在我的思考范围之内，因为我习惯于从整体框架的角度来审视问题，而非具体技术环节。然而，《西游记》地图的制作让我从一名浪漫的文科教授踏上了工程实践的道路。

我逐渐领悟到，富有创意的设想都必须以工程导向和产品导向为基础。为了实现产品的落地、确保工程的稳固与高效，我们必须牺牲一定程度的浪漫性设计。在这个过程中，简洁、易用、高效至关重要。如果说传统的文科研究更像是一位吟咏着诗歌的流浪诗人，他不为任何具体的生计烦恼，只关心自己言辞的美妙；那么文理融合则像是一个冷静的工程师，他不仅关心美妙的外观，还关心这样一个外观是否牢靠，是否经得起现实风雨的吹打。吟咏的诗人眼光瞄向高高的云端，而文理融合的工程师则注视着地面，希望自己搭建的是一个具有艺术气质的牢靠建筑。这种差异只有通过具体工程才能深刻体会。当然，无论是哪一种工作，都有其存在的价值，只是方案存在较大差异。

章润发：您觉得您的这次探索，能够给高中语文教学带来怎样的启示？

王峰：随着人工智能技术的飞速发展，教育必将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其中一个显著的趋势便是学科间的界限逐渐模糊。未来，一位研究者或许不再仅仅局限于某一特定领域的深入研究，而是需要跨越各个相关学科，与其他领域的专家共同合作，进行研究与教学。因此，对于中学语文教育来说，也尝试应该打破自己的学科壁垒，主动走出舒适区，涉足其他相关领域，进行跨学科的教学尝试。尽管初期尝试新的教学模式，跨足临近的教学领域，可能会令人感到不适，甚至可能遭受坚守传统课堂教学模式的人的嘲讽。然而，通过这种跨学科的教学方式，我们希望能够不断强调世界的完整性，并逐步将各领域紧密融合在一起。传统的单学科教学往往以一种独断性的方式对世界进行分割和切割，忽视了世界的完整性。而跨学科融合式教学则旨在复原世界的完整性，并通过具体的方法将其逐步整合。这样一来，我们不仅能够更好地理解世界的本质，还能为人类的未来发展提供更为全面和深入的见解。从研究的角度来看，这也是一个基本的科研趋势。而从教学的角度来说，通识教育将变得越来越重要。学生在高中学到的知识，应该要融会贯通。甚至可以说，面向未来的教育本质上应该是文理兼容的。一名优秀的学生，如果只学会了理科的知识或只学会了文科的知识，那么在未来面对世界的基本建设要求时，他将缺乏全面的技术素质。因此，卓越育人应该追求精专与通广两者相结合，才能真正塑造卓越型的人才。这也是所有学校教育必须努力的方向。

章润发：跨学科融合式教学的想法真叫人受益匪浅。实际上，我所在的学校已经在这方面有所尝试，前段时间，我还跟着学校的实践团队前往重庆，参加了第二届全国跨学科主题学习研讨会。另外，我们还正在尝试建设学术性高中，让高中生体验学术研究。您觉得这算是一件好事吗？

王峰：高中生体验学术，对于锻炼学生的能力来说，是相当有益的。或许我们在形式上可以更加自由一些，不必像大学那样要求严格。关键是要有一个清晰的主题，让学生能够集中精力进行深入思考。

之所以说并不需要完全按照大学的要求来，因为我们的目标不同。大学的目标是培养学生对一个问题的深入思考能力，而这个能力可能在高中阶段还比较稚嫩。因此，更重要的事情是引导，让学生在做事情时感受到学术的乐趣。

目前来看，使用大模型进行小型的课题研究是一个比较好的尝试，这明显可以起到衔接高中和大学的作用，可以让部分高中学生利用大学才能运用起来的知识。我估计目前只有在大城市的高中才能比较好地做到这样的衔接，比如上海、北京等地。至于其他的衔接方式，我认为高中可以通过课外活动来实现，比如邀请大学里的优秀老师来进行讲座，这样可以开拓学生的视野，让他们了解大学教师是如何思考和研究问题的；也可以与附近的高校合作，设置暑期课程，打通高中、大学课程，让高中学生提前到大学课堂去听课，感受新的变化。

举个例子，我在暑假期间曾经给华东九省市的高中学生做过科学训练营的活动。这些学生大多是高二的学生，他们非常热爱思考。我觉得这样的活动非常好！通过参加这样的进大学训练营，学生也能够更好地了解大学的情况。他们甚至还可以在大学里住宿一个星期，这些都是非常宝贵的体验。

章润发：高中生确实应该提前对大学的学习要有一定的了解。而从大学里走出来的我们，似乎也有责任将大学里的一些知识，运用到中学语文教育当中。我在您的门下学习的领域是西方文艺理论，但是我走向工作岗位以后，觉得将文艺理论的内容用于语文教学还是有一定难度的。您作为一名从事研究文艺理论的资深学者，您觉得哪些文艺理论知识可以运用在高中语文教学中呢？

王峰：我首先想到的是符号学的理论。为什么呢？因为符号学能够帮助我们分析语文课文中能指和所指之间的不匹配关系。通过符号学的运用，我们可以深入挖掘文本中的内涵和意义，特别是对于具有弦外之音、丰富内涵的课文，符号学的分析方法非常有用。

符号学的原理也很容易理解，它与我们的生活感受紧密相连。我们在开玩笑时经常使用谐音双关语，比如脱口秀中的谐音，这也是符号的一种表现形式。在赵本山的小品中，他通过谐音的方式将一个意思转移到另一个意思上，这就是能指的滑动。

因此，从符号学的角度来看，我们可以将很多有趣的现象应用到语文分析中。学生容易掌握简洁有效的理论方法，过于复杂的理论会让学生迷失。

另外，解释学也是一个比较好的理论。解释学涉及到很多东西，包括文章深意、历史背景、文本自身的含义以及使用者的习惯用法等等。解释学的方法非常广泛，包括法律解释、古典型解释以及现代型解释等。解释学强调，解释是无限的，任何一个解释都是解释者面对文本的结果，我们的阅读视野、知识背景、个人喜好以及整体观念等等，都会构成我们的阅读立场，由于这些阅读立场的构成非常复杂，所以每个人的阅读都可能不同，阅读都可能不同。作为教师，我们需要将例子想透彻，才能将知识传授给学生。学生通过阅读会产生诸般感受，这些感受都可能是合理的。从解释学延伸出来的一派文学理论观念叫做接受美学，接受美学提示我们要关注学生的阅读反应，研究其中的合理性反应，而不要过度夸大文章的审美原意。

章润发：谢谢您的指点！最后，我们一起聊一个轻松的话题吧！在成为您的学生之前，我对科幻是不感兴趣的，我觉得它很枯燥、乏味。但是成为您的学生以后，我也成为了一名科幻爱好者！我知道您对科幻小说、科幻电影也都有一定的研究。那么，您认为科幻对于高中语文学习会有怎样的价值呢？另外，可否请您推荐几部科幻作品给学生观看或阅读？

王峰：我曾经在一个高中生科学训练营里讲科幻，学生都非常感兴趣。特别是讨论环节，学生热烈地提问，甚至让我无法离场。我认为科幻的价值更多的在于激发孩子们对未来的兴趣和想象。这包括未来的生活、技术的发展以及人们的成长。我们会思考人类会变成什么样子？未来世界会发展成什么样子？这些问题都是相对较大的关怀。

我还觉得，科幻小说在高考中也有一些实际的价值。它能够提供一些与现在高考内容相关的话题，特别是在出题方面。因为我们现在的文化也特别倾向于关注外部世界，具有世界性和包容性，同时也具备未来性。因此，多关注科幻小说对学生非常有益。它可以带来观念上的重大改变，至少在高考中会遇到相关的内容。这样，当遇到这些内容时，你心里就会有一定的底气了。

了解科幻小说的另一个实用价值是，它可以激励个人的内在心灵。很多时候我们对未来的思考来自于科幻小说中的情节和概念。科幻小说带来的刺激和乐趣可以激发人们对未来的好奇心和想象力。即使不看科幻小说，也可以通过观看科幻电影来体会未来的世界，进一步引发想象。这种刺激和激励对于个人的成长和发展非常重要。

总的来说，科幻作品不仅在实用层面上有价值，更重要的是它在激发人们对未来的兴趣和思考方面起到了重要作用。它能够引发人们对自己未来的规划和职业选择的思考，激励个人不断努力成长。因此，我们应该鼓励学生多读科幻小说，以拓宽他们的视野和激发他们的创造力。

为此，我强烈推荐阿西莫夫的《基地》。这部作品的故事极其好看，其中最值一说的，就是心理史学。这门学问听名字像是历史，但其实是一种数学模型，用我们现在习惯方式来说，这是一门基于大数据的智能预测系统。谢顿是数学家，他倾毕生之力研究人类活动，建立复杂数据，预测未来走向。从这里来看，我们可以说，这是一门以现在数据为基础，对未来阶段进行预测的学问，它其实不是史学，不是研究过去的经历，相反，它研究的是人类社会政治心理。从心理史学开始，未来预测成为一门科学。作者阿西莫夫是20世纪最伟大的科幻作家之一，《基地》是其银河帝国系列的第一部，打开《基地》，一幅宏阔的宇宙画卷徐徐展开。宇宙向哪里去？地球的未来如何？什么是机器人三法则？在这里都可以找到答案。

故事发生在距今10多万年之后，人类移居外星球，开启了恢弘的星际殖民。漫长的星际战国时代之后，银河系统一，建立起一个统治超过2500万个住人行星的庞大帝国，银河帝国，中心在川陀星。一个微妙的转折发生在银河帝国建国后的12020年。当时帝国一片繁盛，所有人都对帝国充满信心，但哈里·谢顿，一个刚满32岁的年轻数学家，却预言存在一万两千年之久的银河帝国即将灭亡，未来将开启近三万年的黑暗纷争时代。一时间，银河震动，帝国飘摇；皇帝、宰相、夺权者、反叛星球，各方势力剑拔弩张，人类银河时代最伟大的传奇就此开启。

为了缩短这段黑暗时期，谢顿建立了基地，以保障他的预测模型“心理史学”的正确性。基地设在端点星，远在银河系边陲。所有人都相信，端点星上的基地遵照谢顿的心理史学预测，会把这一黑暗时期缩短到千年左右。但是神奇的是，真实的帷幕逐渐拉开，端点星上的基地却并不是真正的基地，真正的基地是第二基地，但它的位置在哪里却无人知晓，它的构成更是极其神秘，人们只是听到一种流传，它在群星的尽头。

章润发：感谢王老师的推荐！通过今天的访谈，我发现，虽然您身在大学，但是您对高中语文教育也有着很多真知灼见！今天和您对话，让我回忆起曾经在您门下求学的日子，那时候我的精神一片光明！我想，在任何领域里，墨守成规或许都是很难行得通的，语文教育也要面向未来，抓住机遇，迎接挑战。相信您以上的珍贵想法，会为广大一线语文教师打开一扇窗！再次感谢您接受本次访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