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弭的海(短篇小说)
2024-09-11佐罗
不出所料,一踏上这条路,阿榕的心绪就乱了。
午后的天阴沉沉的,把人也染阴郁了。阿榕忐忑地望了望前方。裹着一层黄泥的柏油路疲软地伸向远处,让人感觉黏糊、肮脏、心烦。自从听说那女人的消息以后,阿榕返校的路上就没有了欢乐。往日嘻嘻哈哈地追逐、嬉戏变得索然无味;田野里细皮嫩肉的黄瓜宝宝、豆角须儿、青菜芽儿则像妖娆过了头的小女生,不再有趣;岭上的青松、卷着叶子的茅草也失去了摇曳的姿态。世界是一副萎靡生厌的样子。阿榕踢着路上的石子,慢慢地走着,故意远离那些在路上嬉闹不已的小伙伴们。新穿的小白鞋很快蓬头垢面,如同他的心情一样。
同伴里大概有人已经知道了那女人的事情。他们有时候会故意撇下阿榕,落在后面嘻嘻哈哈地讨论着什么,或者兴奋地朝着某个地方指指点点。他们看阿榕的眼神变得有些怪。这种眼神阿榕从小就从村里人那里感受到了。村里的人也喜欢对着阿榕兄妹指指点点,用这种复杂的眼神看他们。阿榕很早就从他们的眼神里,感受到了有些怜悯有些嘲讽又有些瞧不起的意味。那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那女人。
下了一个斜坡,来到一片开阔的地方,两边是大片的田野,一块块的田地连着,远看像一块块不规则的画布,有的种着瓜果蔬菜,有的丢荒了,长满了黄绿白的小花小草。阴沉的天空飞过几只叽叽喳喳的鸟雀,领头的那只边飞边回头,后面的几只碎碎地叫着,有些惊慌地扑腾着翅膀。那肯定是鸟妈妈带着孩子外出觅食了。阿榕叹息一声,连一只鸟都不会放弃自己的孩子,何况是一个会哭会笑的人呢。那女人竟舍得丢下他们兄妹三人,十年不闻不问。最可恨的是,消失十年后,她又回来了。如果她死了,跑了,或者失踪了,那也就算了,他们会把她当成一个远去的念想。可是,她又回来了,竟然就在他上学的路上,是的,竟然就在他上学的路上,一个离镇上很近的地方,和一个男人租了一片地,公然过起了夫妻般的小日子。阿榕做梦也想不到她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而且,大半年过去了,她像一块没有感情没有记忆的石头一样,依然没有去看他们一眼。这感受,如同一个愈合的伤疤,再次被残忍地撕成血淋淋的伤口。难道她从来不想我们吗?难道她那么容易就忘掉曾经属于她的三块肉吗?那她为什么要生我们?想到这里,阿榕好想大哭一场,他觉得自己活得太卑贱,太憋屈了。
阿榕忍不住抬头望向那个望了无数次的地方。不远处,一排蓝顶白墙的板房矗立在田野里。空旷的田野里,这样的板房还有好几处,它们像火柴盒一样装点在青黄紫的蔬菜中间,好像很喜欢孤独的样子,就那么冷冷清清地矗立在那里。阿榕对那些房子很好奇。他牵挂的那排板房,就在一片黄瓜一片豆角一片小白菜的里面的里面。无数次了,阿榕只见过一两次人活动的身影。也许是栖身田野深处的缘故,板房也变得有些黄绿了,像是染上了大自然的颜色。
有人告诉过阿榕,那女人就住在那排板房里。
阿榕心里已经模糊了那女人的样子。她离开的时候他才五岁。他只记得她的脸圆圆的,嘴巴有点翘,身材很粗壮。她离开以后,十年的风霜雨雪已经把她留下的痕迹冲洗得干干净净。妈妈成了这个家刻意回避的话题,就像某些生活禁忌一样,谁也不愿意触碰。两岁多就被抛下的小妹,看见她的朋友和妈妈在一起时,总是躲开别人的目光,一句话也不说。也许她根本就认为贫穷的家不应该有妈妈。有朋友问过阿榕,你妈妈呢?阿榕说,死掉了。他不愿意别人知道她的存在。
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呢?抛家弃子,麻木不仁,铁石心肠,愚不可及,不可理喻,阿榕想到那女人时总会想起那些别人给她的标签。他有些排斥这些字眼,但又想不到更合适的字眼替代它们。他的内心其实更幽深更复杂。他曾经听到父亲跟别人说起过那女人,父亲悲愤地骂她是个疯女人。性情古怪的父亲沉默寡言,一个人养大了阿榕兄妹三人。岁月的风霜过早地吹白了他的头发,吹皱了他的脸。如今的父亲目光呆滞,平日除了做事,就是酗酒,醉酒后的他常常死狗一样蜷缩在路上,直到有人把他拖回家。但阿榕不恨父亲。阿榕恨那女人。阿榕继承了父亲的看法,认为那女人就是个疯子,一个无法理喻的女疯子。
越来越近了,从柏油路望向板房,中间隔着一大片高高低低的瓜果蔬菜。这里的瓜果蔬菜特别丰富,也特别有生气。像女人一样披着青色长发的豆角;绿得发黑的叶丛中,青黄红绿一团团簇拥着的番茄;驴球一样垂下来的黄瓜;喜欢挨挨挤挤,又害羞得只露半个红脸的萝卜;辣椒树上则像吊满了形态各异的体操运动员,有的倒立,有的旋翻,有的悬垂,有的屈伸。阿榕每次走到这里都有一种特别的亲近感。至于亲近感从哪里来,阿榕大概知道,但他不愿意去想得太清楚。上学放学的时候,他曾经很多次看见种菜的人。一个女人,穿着宽松的深色长衣长裤,有时蹲在低矮的辣椒地里拔草,有时挤在浓密的番茄叶中掐尖,有时弯腰翘着大屁股摘黄瓜,唯一不变的是她的头上不管天晴下雨都戴着一顶斗笠。阿榕不知道她和她是不是同一个人,还是这些菜农都喜欢这样打扮。他从来没有见过她的脸。不知她是专注于工作,还是故意不给他看。有几次,阿榕故意在路上弄出很大的动静,比如突然用脚跺响地面,或者故意大声地喊几下。
“啊啊啊—”
“哦哦哦—”
那菜农不是稻草人一样无动于衷,就是只侧侧头,从帽檐下匆匆向外瞥一眼。阿榕根本来不及看清她的脸。有一两次,那菜农竟躲着似的,听到声音就往菜畦深处走,直到完全没了影子。这时候,阿榕的胸口咚咚咚地跳得很快。有一回,他的鼻子陡然发酸,突然好想大喊一声那人,可张了张嘴又不知该喊什么。他伤心地跑回学校,躲到宿舍后面的苦楝树下,大哭了一场。
阿榕感觉那菜农就是那女人。
只有那女人才会这样冷漠无情、难以理喻。
阿榕常常想,日月万物一定看见了那女人的无情,也看见了他的卑贱。那种愤懑的情绪在阿榕心里久久不能释怀。此后的两周里,阿榕在周末上学放学的路上,经过那片菜地时,他仰着头,加快了脚步,眼睛故意瞟都不瞟菜地一眼。所有人、所有瓜果蔬菜都应该看见他的不满了吧?阿榕似乎在期待着什么。菜地里寂静无声,只偶尔传来几声细碎的虫鸣,瓜果蔬菜像局外人一样吸吮着肥沃的养分,长得又肥又绿。阿榕蓦然生出了一股愤怒的情绪。他望了望菜地,又望了望柏油路,没有一个人影。他慌张地跳进路边的辣椒地里,像满足了一种奇怪的心理似的,使劲地踩踏着一片刚刚挂果的辣椒树。看着折断的辣椒树像士兵经历一场战争一样一棵棵倒伏在地,白色的小花和炸裂的辣椒血肉模糊地印在黄色的泥土里,阿榕蹦到嗓子眼的心升起一种复杂的快感。他想到了那女人捶胸顿足的样子。
一周后,阿榕再次经过那片菜地时,忍不住忐忑地望了望那片辣椒地。踩踏过的辣椒残骸早已不知去向。新鲜的泥土上,已经重新栽上一列列整齐的辣椒秧,稀疏的几片嫩叶在晚风里轻轻摇摆,似乎为摆脱了萎蔫的状态而兴奋不已。阿榕的心被这小小的叶片晃动了一下。他急忙扭过头,脑子里浮现那女人补种辣椒秧的场景。他的心情复杂了起来,有些欣慰,有些失落,又好像有些愧疚,说不清的感受。
天越来越暗了。走到通往板房的小路时,那个像虫子一样蠕动在阿榕心里的念头越来越强烈了。他站在路口,焦虑不安。那虫子的叮咬让他痛苦不堪。阿榕重重地喘着气。最终那虫子取得了胜利。阿榕突然屏住气,忐忑地朝板房走去。
小路比想象的要宽,也想象不出的泥泞。板房越来越近。阿榕的胸口咚咚地撞着。板房周围没有一个人影。靠近板房的时候,阿榕发现番茄地旁边的空地上长了一片茂盛的艾草。他竟做贼心虚似的趴了进去。蓝顶白墙的板房神秘地呈现在眼前。近了看,白墙已经不白,墙面像涂了一层黄绿色的秽物。板房前面摆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东倒西歪的农具,胡乱堆积的柴火,几只大得夸张的棕色塑料桶,锈迹斑斑的铁牛,遮着灰色塑料布的垒成小山似的青竹竿,一堆颜色发黑的薄膜,露出一只水瓢和半个蔫皮球的斗车。地上的杂草里还躺着很多垃圾,塑料袋,矿泉水瓶,农药瓶,肥料袋。一样样像从灾难里逃出来似的衣衫褴褛,形态恣意。
阿榕数了数,板房有三个窗,应该是三间房。房门闭着,没有一点声音。阿榕有些失望。观察了一阵,阿榕爬起来,装成路人的样子,慢慢走近板房。他似乎闻到了那女人的气息。想想这就是那女人每天生活的地方,他的头皮麻了一下。恍惚中,脚下咔嚓一声,阿榕低头看了一眼,一根干枯的树枝被踩成了两截。阿榕嘘出一口气。“呜呜呜—”板房里突然爆发出一个孩子的哭声,“妈妈—妈妈—”正当阿榕不知所措时,一颗脑袋从窗户的防盗网后面伸了出来。“妈妈—妈妈—”一个五六岁的男孩,伸长了脖子哭着朝外面喊。从男孩嘶哑的哭声,阿榕听出他之前应该已经哭了蛮久了。男孩伸头看见阿榕,愣了愣,又胆怯地缩了回去。一种复杂的情感涌了上来,阿榕忍不住追了上去。透过防盗窗,阿榕看见男孩缩在一只到处漏海绵的黑色沙发上,还在哭着喊妈妈。男孩黑黑瘦瘦,小圆脸,翘嘴巴,宽松的衣领上两块突出的锁骨因为哭泣一耸一耸的。这不是小时候的弟弟吗?阿榕突然明白了一个事实。胸口像堵着什么一样,阿榕喘不过气。其实早已想到,可当事实突然袒露在眼前,他还是很难受,也很生气。阿榕感觉又被世界抛弃了一次。他紧握的拳头使劲地搓着墙面,几道粉红的印迹留在了白色的墙面上。他忍不住,一滴泪滚了下来。
阿榕很想离开这里。
阿榕望了望天。阴郁的天空映暗了大地,一切都显得那么忧伤。阿榕又望了望眼前的草木蔬菜。你们有妈妈吗?挨挨挤挤的草木蔬菜一片沉默。阿榕想到了自己,想到了弟弟,想到了小妹,他们五岁、三岁、两岁就失去了至爱的人,老天一定也会怜悯他们吧。十年的空白如同一个黑洞,将那个念头孵出无数幼虫,使劲地撕咬着阿榕。越想离开,撕咬就越疯狂。他坚定了留下来的心。
男孩还在兀自哭着。阿榕看了一眼屋里的陈设,一张破旧的沙发,一台落地扇,中间一张小圆桌,桌上罩着红色菜罩,里面似乎罩着剩饭剩菜,几张塑料凳,一张铁架床,上铺摆着一台灰蒙蒙的彩电,下铺的电线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衣服,房间最角落是叠放的箩筐和堆积的纸盒,地面的空隙上还散落着几只脏兮兮的布鞋凉鞋,似乎已经被遗忘很久了。一股心酸涌了上来,阿榕不知道是因为男孩,还是因为这个破败的家。
“你妈妈呢?”阿榕抓着窗条问。
男孩不哭了,瞪大眼睛紧张地看着阿榕。
“你爸爸妈妈都不在家吗?”
男孩还是不说话,见阿榕盯着他,害怕地躲进了沙发后面。板房又回到了静悄悄的状态,像没有人一样。
阿榕不甘心离开。他脑子里浮现出那个戴着斗笠穿着深色长衣长裤的女人,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挠着,酥酥痒痒的。
阿榕又躺回了那片茂盛的艾草丛中。脸两侧,异化的艾草像参天大树一样耸入天空,幽香的味儿隐隐传来。一小块天空阴郁苍茫,偶尔飞过悠闲的小鸟和蜻蜓。周围一片沉寂,细微世界的声音缓缓流过耳际,心脏咚咚地撞击,小虫窸窸窣窣地爬行,番茄叶耳鬓厮磨地细语。艾草的幽香和泥土的味儿愈来愈浓。这一切多么美好。阿榕又感受到了那女人的气息。他羡慕这些草虫,它们能够每天跟她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他也羡慕这些瓜果蔬菜,它们每天都能得到她的呵护。想到这些,阿榕感觉自己也渺小了,变成了地上的一棵小草,或者草叶上的一只小甲虫。艾草锯齿状的叶片像那女人伸出的温暖的手,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袭来。阿榕沉浸在这种酥酥麻麻的感觉里,如醉了一般。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阿榕被一阵突突的异响惊醒。睁开眼,天已经黑下来了。板房前已经亮起了灯,白色的光照亮了一小片地方。一台亮着灯的三轮车停在板房前的空地上,一男一女正从车上卸着东西。阿榕盯着那女人,心跳突然急促起来。灯光下,摘掉了斗笠的女人格外地黑,沧桑的圆脸,嘴巴大而翘,一身深色的长衣长裤。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阿榕鼻腔里陡然一酸,眼泪忍不住滚了下来。终于见到她了。太多的过往、太多的恨意、太多的委屈像熔岩一样一下涌了上来。阿榕翻过身,望着深沉的天空,任由泪水从眼眶漫过脸颊。他弄不清自己为什么哭泣,似乎为了她,又似乎为了自己。他内心犹如经历了一场夜晚的暴风骤雨,激烈,泛滥,摇摇晃晃。他想大声哭出来,却又硬生生憋了回去。万物静寂,天空像一只深沉的大眼望着阿榕。他努力从暴风骤雨里挣脱出来。他不想错过这个期盼已久的时刻。
秃顶的男人神态焦虑,单手拉过一只箩筐,有些暴躁地扔在地上。“到底是谁收错了?”男人又抓起一只泡沫箱重重地摔在地上,嘴里喋喋不休。“我记得我只收了三张一百,每一张都认真看过了,不可能有错啊。”男人停下来盯着女人,僵硬的右肩奇怪地耸着,摊开的左手像一条萎靡不振的蛇,有气无力地诉说着主人的无奈。“唉—这一天又白干了。”男人的声音小了下去,白天的遭遇似乎已经耗掉了他所有的力气。女人一声不吭,从车上默默抱下几袋很沉的东西,又像鸭子一样蹒跚地抱进房里。男孩也从板房里出来了,跟在女人的身后呜呜地哭着叫妈妈,一只手时不时去扯女人的衣角。女人回头抖了一下身子,甩掉了男孩的手,喘着粗气说:“不哭了阿宝,妈妈卸完东西就做饭了。”男人站在车尾,茫然地看着女人和孩子,似乎还没有从颓丧中缓过神。女人卸完东西,熄了车灯,带着孩子走进了明亮的屋里。男人最后一个跟了进去。进门时,阿榕从明亮的背景里,看见了男人右边那只空荡荡的袖子。
原来男人残了一只手。
阿榕心里咯噔一下,说不清什么感受。阿榕听亲戚说过,这个男人和妈妈以前在一个工厂里打工,后来妈妈被他拐跑了。阿榕恨这个男人。阿榕曾经无数次用最狠毒的语言诅咒他,并幻想自己的诅咒在他身上得到了应验。可现在男人活生生地站在眼前,并且残了,他心里却说不出地复杂,恨不起来了。不仅恨柔软了,还对男人生出了一些怜悯,再想一想,甚至还萌生出了一些期待,希望男人能像新闻上那些身残志坚的勇者一样正常地生活,脾气也再温和一点。是因为那个女人吗?阿榕说不清楚。
板房里传来了锅碗的声音。
过了一会,又传来了男人絮絮叨叨的斥责声,接着是女人低低的回应声。男孩又哭起来了。
阿榕心里酸酸的,沉沉的。他从艾草丛里爬起来,悄悄往外面走。黑暗中,女人黑瘦的圆脸映在他的脑子里,越来越清晰。阿榕边走边回头,望向那排亮着昏黄灯光的板房,心里涌上莫名的怅然和不舍。田野里,一畦畦的黄瓜、豆角、番茄默默地注视着他。一个趔趄,阿榕掉进了路边的水沟里。他趴在田埂上,冰凉的水沿着裤管迅速流进了他的身体。他脑袋里嗡嗡地响着,全身感觉酸软无力。他多希望那女人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后,看见他狼狈的样子,然后像小时候那样心疼地呼唤他,将他扶起来。他趴在那里,静静地等着声音出现。然而,除了唧唧的虫鸣,什么声音也没有。
阿榕最终自己爬了起来。
借着朦胧的月光,阿榕继续往外走,匆匆地。晚风拂面,阿榕的泪水忍不住流了下来。到了大路,他竟难以自抑地痛哭起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想哭,似乎大哭一场就能抚平所有的伤痛。他加快了脚步,奔跑起来。夜色朦胧,风呼呼地吹过耳际,阿榕使劲地跑着,越哭越大声。黑魆魆的柏油路,模糊不清的田野,影影绰绰的树木,纷纷抛到了身后。阿榕突然模糊地感觉到自己有些理解那女人了。泪水似乎从他心里消弭了一些东西,又弥补了一些东西。阿榕朝着光亮的地方越跑越快,越跑越想哭。最后,他忍不住一路跑,一路号啕起来,“妈妈……妈妈……”
佐罗,80后,广西临桂人,中短篇小说爱好者。作者系首次在省级以上刊物发表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