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七彩周报》与“纯语体”小说的进阶 朱云霞

2024-08-15朱云霞

粤港澳大湾区文学评论 2024年4期

摘要:创刊于1950年的《七彩周报》是面向市民读者的综合性杂志,与同时期的《天底下》共同支配了当时的阅读市场,所刊小说多延续“战后”香港报纸副刊的通俗化、市民化取向,但以“纯语体”即使用较为纯熟的现代白话文进行创作,同时在文化视域和现代内涵层面拓展通俗小说的表现空间,推动了“纯语体”小说在1950年代初期香港阅读市场的“进阶”。以《七彩周报》为代表的综合性通俗刊物及其所刊文艺作品既是市民文化的表征,也留下了文坛转变前后香港自身的都市经验与文化诉求,为我们重新思考1950年代香港文学的发展样态提供了与过往不同的媒介场。

关键词:《七彩周报》;1950年代;香港文坛;语体

在考察香港当代文学发展与转折时,1950年是重要的时间节点,香港学者黄康显在《香港文学的发展与评价》中说,1950年以前香港与中国大陆是相通的,此后香港文学史独立发展,但五十年代是以移民、难民为主的“难民文学”阶段1。不过黄康显主要立足纯文学发展,论及1950年的文艺期刊《文坛》月刊,论述重点在于此后作家思想的分化以及美元文化的影响。如同黄康显进入香港文学史的思路,研究者向来特别关注1950年代初期香港文学的政治化,但我们还应注意到香港文学发展的复杂性及文学场域自身的独特性。赵稀方就曾在《五十年代香港的难民小说》一文中指出,1949年后“左翼文人北上,右翼文人南下,香港文坛由此变得萧索,但并没有立刻变色”2。并且文坛“变色”也需要一个过程,经过核查史料,他推断最早受美元资助的是《自由阵线》,不过“《自由阵线》开始时几乎没有文学作品,后来开始有少量连载小说。最早连载的小说是黄思骋的长篇小说《旋涡的边缘》,从1951年1月第4卷至同年6月第5卷第12期”3。那么在香港文坛“变色”前后,还有哪些具有香港特性的文艺形式支配阅读市场?又产生了怎样的影响?

一、《七彩周报》的“轻”与重

香港作家慕容羽军曾指出,四十年代末期的香港因旧日报纸得以复刊,要比日本投降时期好很多,但大批文人离去导致文学依然是沉寂的:“留下来的仅是本已存在的半传统的老式文人和半传统的老式作品”,形成于四十年代末期至五十年代初期的“真空”时期,而填补这一空间的正是碧侣和孟君1。孟君和碧侣均是1940年代末期从广州至香港的文化人,碧侣原名陆雁豪,他们在广州时都曾任职于《环球报》且有小说发表,碧侣的《心碎十一楼》被认为是“揭开了战后粤港流行小说的第一页”2,而孟君曾在广州《环球报》设置“浮生女士信箱”,很受欢迎,因连载小说《拂墙花影》红于文坛3。到香港后,孟君于1950年2月创办生活类综合杂志《天底下》,刊发知识类文章,也注重文艺创作,编者在《我们要讲的话》中说:“文化事业是一种艰辛的工作,但是我们希望在社会气压低沉的今天,让《天底下》为读者稍抒闷气。”4《天底下》初期类似于读者文摘,转载和翻译文章较多,期刊稳定之后文艺作品增多,设有文艺小说、文艺小品和新诗专栏,并有主题征文和读者文选,颇受读者欢迎,不过1951年5月刊物革新,后孟君辞去主编一职,期刊的风格也改变了,通俗性的侦探小说、武侠小说、黑幕小说等开始占据主导位置,出版十期后又重回对文艺性的追求,至1951年11月停刊,共出版88期。慕容羽军曾以亲历者的角度评价《天底下》,说其在香港“是一份四十年代末期、五十年代初期唯一形神俱健的刊物”5,他本人也曾在《天底下》发表新诗作品。

与孟君依托大众读物发挥文学影响力类似,碧侣是《七彩周报》的负责人。《七彩周报》是一份综合休闲、娱乐和文艺创作的刊物,自1950年7月8日刊发首期,至1951年1月停刊,共发行29期,逢星期六出版,督印人是陆雁豪(碧侣),主编关宇,总代理为麦泉记报局,由启明印刷公司承印,每册港币三角,自第19期开始定价五角,涨价的原因主要是纸价提升,为了保持版面不缩减,且要“维持第一流小说家的名作,第一流画家插绘和隽永精彩的内容”6。据甘丰穗回忆,《七彩周报》的出资方为长兴书局,书局筹备好杂志创办事宜交给陆雁豪负责出版7。选择碧侣作为杂志的主办人,应是源于他的流行小说在粤港文学市场的影响力。《七彩周报》第1期封里如此介绍碧侣:“华南名小说家碧侣先生,作风新颖,文笔幽奇璀璨,所撰小说以精警隽永名于时,获广大读者称誉,年前在广州刊行《恩怨今宵》《梦断云山》《寂寞春闺》《南国妖姬》《明月冰心》……十三部小说丛书,畅销华南数省即海外各地,极得各方读者好评。”8彼时碧侣又把新作和旧作同在香港出版,根据上述广告共计15本,他的小说在香港出版界已然“开出一条‘消闲’、‘娱乐’的路线来,后来被专门刊行廉价的‘奇情’小说的环球出版社所罗致,便是在五十年代开端期埋下了的伏笔”9。《七彩周报》的内容设计和文艺取向也都与碧侣在香港的这种通俗化、市场化诉求有鲜明的呼应,除“小说”栏刊发以言情为主的流行小说外,“七彩版”最初多是明星生活、行迹与影坛信息,比较出彩的是“李我自传”1和影剧人谈自己的“自己文章”,后续亦有“香港名女人私生活”等接续性栏目;“周末何处去”是对电影、粤剧、舞场、娱乐的介绍或评点,主要迎合青年人追影捧星的潮流;初期还设置了“舞”专栏介绍舞场规则、舞厅和当红舞女等信息。

不过,有趣的现象是,读者并非都喜欢这种轻质的娱乐文字,“读者意见”中曾有读友反馈“舞的篇幅太多,能减少最好”2,所以自第7期开始取消了“舞”专栏,增设“七彩俱乐部”刊载笑话、谜语、科普知识等,并且郑奇尘的杂文《时间观念》也显示出“重”的一面:批判中国人没有时间观念,又从时间角度谈中国历史悠久但文明进度缓慢的原因,“时间的浪费是中国不进步的原故”,“中国衰弱为的是因文明进程太慢”,借用广东骂“行路快”的趣事,表达若有真正的时间观念“可产生一个富强的新中国来”3,这种国家意识与批判精神在杂志中若隐若现,让读者在娱乐休闲之外亦有省思意识。此外,也有读者反映不喜欢以娱乐性为主的“七彩版”,“觉得它对我们没有什么贡献,你们可能把它删去吗?”4虽然版面并未当即减少,但周末游玩、爆料明星八卦的文章也渐趋弱化,直至第19期革新后不再大规模出现。

通过“七彩之友”“梅娜信箱”我们可以看到《七彩周报》的读者以青年群体为主,少男少女及20多岁的青年来信最多,表达自我的愿望也最强烈,后续也增设了“学府风光”“你的问题”等反映校园生活、聚集青年问题的专栏。在与青年读者的互动中,刊物非常注重给予青年人在艺术品位和价值判断层面的合理引导,比如有读者批评封面人物用外国明星是崇洋媚外,编者肯定其爱国心理,但强调要用“艺术的观点”看待。在“都市病”栏目中对于因缺乏性知识产生身心问题的青年,除给予知识普及外,也进行精神引导:“你是一个有为的青年,国家需要你,你不应该消极的。”而这位求助青年恰好对文学有兴趣,医生给出的良方也是:“集中精神致力于文学吧,你必定有所成就的,用工作来医治你的恶习。”5“都市病”中的青年,虚构成分较多,透过“医生”与求助者之间的对话,我们可以看到刊物对“文学”的重视,是将其视为可以充实心灵、拯救身体沉溺的存在,另一方面则是批判中国道学对身体的压抑,通过医生视角进行知识宣讲,以培育“有智识的中国人”。这种理念在后续的许多文章中也有体现,比如以和青年谈心的方式批判阿Q精神: “年轻的朋友在过去的一年内曾否创造了自己呢?我们共同的毛病是幻想将来,留恋过去。这也是知识分子一种懦弱的心理表现,他们常阿Q 式地安慰自己,把大错拖成小错,把小错化为无错,这种态度是错误的。”6而“你的问题”栏目,主要聚焦青年问题予以评析引导,多是掷地有声的正向鼓舞与激励,比如针对当时香港自杀现象的文章《你想死么》:“这世代的真实意义是要彻底的磨炼每一个肉体的永生的灵魂。这样的磨炼虽越发使人咬紧牙根去忍受,有时且忍受不了。但如果你明白这不是‘修道’而是‘行道’,你的心就充满勇敢,敢对死亡挑战!”1在《生命的赌徒》中则是:“你们所要畏惧的是春天每年只有一个,你若明白这哲理是无穷尽的,那你很容易在你的生命中发现奇迹。”2这些都是从不同角度以信息输出的方式形塑某种生活观念或价值判断,对市民/青年读者具有引导作用。

《七彩周报》初期给人的印象是休闲娱乐为主,但编者在与读者的互动中,也在逐渐调整刊物内容,坦言他们是有“版版佳作”“期期进步”的追求:“在内容上,不断增设新的栏目,并接受读者的意见,使《七彩》一天比一天精美。”3自第19期革新后,以明星为核心的消遣性内容已经非常少,日常性与闲适风依然保持,不过文艺格调提升,视野拓展,“篇幅扩大以后,小说名作的选刊也跟着增加……专栏方面也增开了,像海外风情,图片短剧,名女人自传”。4对明星的关注是以名人自传的形式出现,如芳艳芬的《我的艺术道路》、紫罗莲的《我的电影生命》等;对即将上演的影剧则带有报道兼文史知识推介的意味,如罗烈达的《浮士德作曲者古诺》就是因《浮士德与魔鬼》即将在香港上映,“我们有一份崇敬的怀念去追忆《浮士德》的作曲家古诺生平”5,不过在此之前,罗烈达也写过介绍莫泊桑的文章,后续期刊中也有《浪漫的绅士拜伦》《〈蝴蝶夫人〉之父》等。自第19期开始,《七彩周报》的文艺气息也更为浓厚,小说、征文选载、读者文选、连图故事、文艺名家介绍等约占总页数的一半。因此,单纯将《七彩周报》视为娱乐消闲性的刊物也是不合理的,尤其是,与《天底下》后期进行的“革新”削弱文艺性而转向通俗性相比,《七彩周报》则是渐趋弱化“轻”与俗的分量,既要看到其为了“生存”采取的市场策略,也要看到在占据市场之后期刊的文艺考量,及其对香港文坛的影响。

在慕容羽军看来,“1950年的情况,大体上是《天底下》和《七彩》在支配阅读市场。四十年代左翼所留下的影响力消退,只留下知识影子”6。黄万华在讨论1945—1949年间香港文学的发展时认为这一阶段的香港文学是1950年代新中国文学的某种“预演”,“由于香港社会的工商性质,香港人对政治的兴趣一向甚为淡薄,因此,香港文坛革命性、政治性、战斗性空间的开拓,主要是提供给中国内地的,它对香港本土的影响反而有限”7。但是,自1950年《天底下》《七彩周刊》这类杂志开始,以孟君、碧侣为代表的华南文人则以粤港交互的文化视野,积极融入香港文化场域,刊物与作品都以适合香港市民趣味、占有阅读市场为目的,但他们也并非一味追求“俗”8,无论是个人的小说创作还是杂志所刊作品也都留有“雅”或追求纯文学的向度,征文选载也不同程度地在“轻”之外透露出对文艺、对人生、对香港的认识之“重”,具有价值引导的意涵。

二、小说:语体、内容和视域

小说栏始终是《七彩周报》最稳定、最重要的品牌,每期大都包含两个短篇、一个幽默短篇,中、长篇连载各一,不仅体裁多样,题材也很丰富,言情、侦探、奇遇、幽默、怀旧等皆有。创作者除上文提到的当时非常受欢迎的小说家碧侣,还包括本港较有知名度的副刊作家及南下文人:平可、俊人、望云、许德、余依、马博良、路易士、紫莉、上官缀玉、孙了红、龙骧、欧阳慧等,能够保证小说的质量和篇幅。许德、平可、俊人和望云等都是此前就已经开始创作的香港流行小说家,比如平可1939年8月即在《工商日报》副刊《市声》连载长篇小说《山长水远》,同年又在《天光报》连载以中学女学生为题材的《锦绣年华》,属于通俗小说的类别,他曾提及创作时主要考虑的问题是:“第一:什么题材可以迎合《工商日报》的读者的口味?第二:哪种体裁最为适宜?” 因为当时“一切报刊所努力争取的读者正是人数众多的典型香港市民。”1平可在回忆中也提及对“语体”即用何种语言形式写作的考量,他说当时香港一般读者能够接受白话文,“但他们对‘欧化’文体还未完全接纳。他们所说的‘欧化’文体,是指‘新文艺’作者所通用的那种文体。换言之,他们对《红楼梦》、《水浒传》等的文体较有亲切感。我决定走‘折衷’路线”。2不仅是平可,望云在当时的小说也多采用“折衷”路线。

通过他们的“选择”可以看出,对于香港市民读者来说,小说的语言形式还是以旧式文人的表达最受欢迎,平可、望云虽有“新”追求,但还无法完全脱离市民习性,是以“折衷”的方式向“新文艺”的“纯语体”过渡。而语体事实上也是文体最重要的形式特征,其存在形态既受制于文化体制的发展,也与特定时期市民的社会文化心理密切相关,如同美国汉学家耿德华对新文化运动的观察时所言的:“文体的选择反映了一整套体制、个人趣味和社会理想。”3也正是从这个角度,我们可以探测《七彩周报》所刊小说的意义之一,即从语言形式层面推动了1950年代以后市民读者阅读习惯的养成,为“纯语体”小说家进入主流市场提供了有效的媒介4。

慕容羽军在回忆1950年代香港文坛时之所以特别提到孟君和碧侣,正是因为“两人在当时采用的写作路向比较新,而且是纯语体的文字,与当时报章所载的一般小说、杂文、集纳了文言、白话的混合体,有时读起来语法不驯、语音不清的体裁有显著分别的缘故”。5慕容羽军与过往文学史的论述不同,他从语言表达层面肯定了通俗小说家在彼时的意义。这也正是香港文学的经验,无法脱离其殖民性、商业性、都市性语境,“语体”问题折射的是深层次的文化心理,如果说文言小说承担的是赵稀方所言的“中国文化认同的重要角色”,是“抗拒殖民文化教化的母土文化的象征”6,那么“纯语体”的新文艺则从另一个向度延伸出香港特性。在文化层面“新”与“旧”并非对立关系,亦非进步与落后的表征,而是在特定语境中香港文人、读者群体根据自身的文化诉求或阅读习性进行的文学选择,因香港都市社会的商业特性,文学文体之间是争夺阅读市场的竞争关系,同时又形成以汉语为基础的文化共同体,与英文文化抗衡。不过 “纯语体”写作要真正融入香港,必然要吸引市民读者的兴趣以获得市场认可,可以说,正是1950年代初期占据阅读市场的流行小说和畅销期刊改变了香港读者的语言感觉和阅读习性,这一影响是此前南下文人所未有的。关于这一点,慕容羽军对当时的文坛也有较为详细的说明:

三四十年代的作家突然“抽离”于这一个空间,留下的仅是本已存在的半传统的老式文人和半传统的老式作品,上述两者及时填补上来便成为当时香港文学(以语体表达)的一个关键现象了。有一点需要补充的是,同一时期以“语体表达”的小说作者有望云和俊人,但两人的作品寄生在报纸的副刊上。由于三十年代、四十年代活跃于报纸刊物的左派作家以纯语体作为表达方式,一股背后力量把这一群体推向“主流”。只生存于边缘地带的望云和俊人,在“主流”以外,又不属于传统层次的王香琴、凌霄生、怡红生的序列,锋芒便被掩盖掉了。到1949年所出现的“真空”期,孟君、碧侣的小说给出版商的倾力揄扬,望云、俊人也同时在“语体小说”的狂潮中并列,五十年代的“潮流”由此缔结,出现了新的局面来。1

以“纯语体”进行创作的香港小说家,多从内容上与香港读者建立关系,平可1939年在报纸副刊连载的长篇小说《山长水远》,讲述的就是一个名为“关弓”的中年男性赤手空拳在香港工商界打拼的故事,他因机智过人善用奇谋而成为商界名流,但在弱肉强食的畸形环境中,也有诸多不得已,最后一切皆空,离开了香港2。这样的小说多为市民读者喜爱,平可也因此被邀约继续创作。《山长水远》让我们想到近年被研究者肯定的《经纪日记》所创造的连载奇迹,小说自1947年4月开始在《新生晚报》连载,至1958年才结束,小说受欢迎的背后“恰恰是在内容上迎合了香港市民的胃口”。3《经纪日记》中所呈现的,完全是香港的市民商业世界,与战后左翼文化政治“主流”完全无关,这也说明南来的左翼文化人不太能进入香港的市民社会4。值得注意的是《经纪日记》的“语体”,是文言、白话和粤语交集的形式,是香港特别流行的“三及第”小说模式,但是作者经纪拉,也是《七彩周报》的小说作者“许德”。

再看《七彩周报》所载小说,除了后期上官缀玉的“画眉楼忆语”采用半文半白的浅近文言语体,其他小说都是“纯语体”创作,叙事形式和内容大都符合市民读者的阅读趣味,如碧侣的《蓝蔷薇》、许德的《司马夫奇行录》、望云的《凶手》、余依的《太太与情人》、俊人的《声名狼藉》、龙骧的《黄金的锁链》等。许德的“纯语体”选择似乎也表现了此时香港文坛的一种倾向。不过,这一倾向还需要借助“内容”得以推动,许德是将中国通俗小说中的仁侠传统置于现代都市空间,借用侦探与传奇的技法,让内容更符合市民读者对香港的认知与期待。碧侣的长篇小说《蓝蔷薇》是赴港后的创作,讲述青年小说家凌梦韶和热爱文艺的交际明星蓝蔷薇的爱恨情仇,属于言情小说惯常的才子佳人模式,不过在叙事中营构的是文艺、唯美、浪漫的都市氛围,同时又不乏侦探、揭秘情节的植入,不仅满足一般市民读者的消遣心理,也注重与青年人的情感诉求相契合。《蓝蔷薇》并未呈现特别的香港经验,但与刊物中其他类型小说如连图故事区亦奇的《乱世传奇》、马博良的《白色圣诞》等共同形塑了一群流落香港的异乡人,借由他们的经历或情感形构香港的都市样貌。蓝蔷薇是在身陷困境时离开广州到了香港,《乱世传奇》则仿若是蓝蔷薇的后续故事,不过配图连载能够给读者提供文-图交互的阅读快感,形式通俗,内容简约,属于可以速读的一类,但也形构了那个时代的香港形象: “香港在乱世中成为世外桃源,北方大亨,南方豪客,纷纷避居此地,有人目之为锁金窝,有人却认为是掘金洞,各式各样的人都聚集在这里。”1和蓝蔷薇一样,主人公裘丽也是美丽与罪恶叠加的可爱女子,都被贪婪残忍的男性利用,是等待被拯救还是自救,这一现代命题,通俗小说家并不真正在意,他们借此话题讲述一个个现代故事,制造传奇满足市民需求,所要呈现的是都市浮华与人性复杂,所以裘丽出入之地皆为香港上流社会,所嫁之人也是富家后裔,但婚姻并不能拯救裘丽,因无法摆脱被假父亲控制与胁迫的境地,最后只能自杀。这一类传奇故事,与许德的《司马夫奇行录》、俊人的中篇连载小说《声名狼藉》、余依的“幽默短篇”系列等都属于通俗消遣类小说,并无特别深意,但内容反而推动了“语体”被香港市民接受的广度。

马博良虽然在《七彩周报》发表最多的是与电影有关的“荷里活风景线”“电影小说”,但也有两篇纯文艺路向的创作《白色圣诞》和《九龙玫瑰》,无论是讲述流落香港的青年人故事,还是再现香港青年所经历的战时情形,都与上述流行小说有很大区别,在语言表达、叙事方式与文本内涵层面都有较高的艺术追求。《白色圣诞》中的青年男女皆因战争失去过往,或是家园或是爱人,但他们经历痛楚和挣扎之后,并未真正陷入沉沦,因为他们带着期待到了香港,在同类人那里遇见光明,也在不知名的香港青年那里获得热情的握手。香港在马博良笔下与《七彩周刊》中大部分作品将之视为罪恶的都市、畸形都市、抽象的世外桃源等不同:“这海岛是幽静而温暖的,没有风,没有雪,山脚下一排排飘摇的灯火,诉说了一家家欢乐的光彩,在屋宇的旁边是暗蓝色的海,星星渔火,他也知道那是希望的渡口,四面八方的人到这里来,每天带着希望从此岸到彼岸,又从彼岸到此岸……”2而圣诞舞会,也并非艳情或奇遇的代名词,不过是青年人在特定日期相聚的一种方式。马博良以细致的笔墨从心理角度描摹舞会给迷茫青年带来的转变,他遇到痛失爱人的她,被她的乐观与纯真感染,也被舞会中人们的热情激荡:“天亮了,他走下山坡,想起里尔克的话:没有昨日,没有明日;时间已经毁了,他们开花在他们的灭亡以外。”“他并不知道那位天使似的少女是谁,可是他相信他已经知道了她的故事,正如她知道了他的一般。烽火天涯,变乱不已,今后一点是他们所共同保藏的,那就是对于一个白色圣诞的憧憬和回忆。”3小说是以青年人见证了历史、在香港形成新的共同体的意涵,向青年致敬,表达出拥抱香港、融入香港、喜爱香港的情感导向。

《九龙玫瑰》是马博良在《七彩周刊》发表的另一篇小说,以回忆叙述再现战时的香港与香港青年的故事。在香港未卷入战争时“我”在街角的小店曾邂逅香港社交界斐名的九龙玫瑰, 她是九龙塘最美丽的少女,得知她的身份是在舞会上,但“我”那时痛恨这些歌舞升平的人,因为“我”无法忘记国内的战火以及在前线战斗的战士,并且“我”也即将投入为祖国奋战的队伍中,这一部分多是心理描写和评论性文字,但青年的热情与豪情极具感染力。接着以亲历者的角度讲述1941年12月香港沦陷时的情景,在逃亡与躲藏的过程中“我”又和九龙玫瑰相遇,共同经历了许多悲惨而又艰难的时刻,战争让“我们”互相靠近,但香港并不总是制造传奇,在被日本兵发现的时刻,她挺身而出救了“我”,“我们”也因此永别了,小说中她的姐姐也是在危难时刻牺牲自我拯救了家人。不过马博良并未刻意渲染故事的悲壮性,战争固然是残酷的,沦陷时期的香港人更是无助而悲伤的,但叙事旨归不在于强调创伤,重在表现青年女性的勇敢以及战后香港的日常性,这一点从开头和结尾的诗性语言亦可看出:“宋王台上夏午的风往下吹,吹过了浸透了六月太阳的太子道,吹过拔萃书院坡下街角的小店,吹送出柜台上无线电里的音乐,还是我们年轻时候的老歌……”1结尾则是:“山风如今又吹着我,我立在无甚改变的太子道上,临风伫立,却再也看不见我要看的人了。走过去,可以看见她常去做礼拜的教堂,……可是,让风吹我吧,吹来吹去,我觉得年少了许多,但是我却想从心里说一声:时光是过去多么久了呵!”2同样的城市空间,同样的风,淡淡的怅惘并未掩盖内心深处的温暖,但时间的刻痕永远存在。马博良的小说虽也设置了扣人心弦的情节,但重在情绪和情感的感染力,这种感染力与对城市空间、记忆的书写融合起来形成独特的感觉结构,在《七彩周报》流行小说为主的文化氛围中营构了清新而有力度的文艺路向,其语言表达和文艺情怀也会对青年读者产生一定的影响。

如果说碧侣、俊人、望云、许德等人的小说是以通俗性的内容推动了“纯语体”作品的接受广度,拓展了后续以白话文创作的武侠、侦探、言情小说进入阅读市场的通道,那么马博良的小说则是在“俗”与“雅”的交叉地带探索纯文学发展的可能路径。但是,还有一类小说是以跨区域、跨文化的视域取胜,重在呈现异域风情、跨国婚恋、文化交融等异质元素,比如平可的《夏威夷衬衫》《洛基山之秋》《墨西哥农村》是以言情模式承载海外风情与华侨青年的文化心理;俊人的《逝去了的爱》是战后香港男子赴英经商与英国少女发生婚外恋的故事,以跨国婚恋、异域行走表现不同群体的文化心理。这些小说与刊物中“海外风情”的文章如《今日纽约》《匈牙利的少女春情》《中国式时装在伦敦》《夜幕下的三藩市》等又形成空间交互,反映了这一时期市民读者对海外视野的期待,而小说又借用这种视野提升了自身的接受度。这也是平可、俊人这一类用“纯语体”创作的小说家,与最受欢迎的作家如碧侣、孟君的差异,他们调用了自身的香港经验,为香港市民读者提供了独特的域外视野,为原本即处于多元文化交融地带的香港市民增添熟悉的陌生感,激发阅读兴趣,但这种方式无疑也推动了“纯语体”小说在当时的接受和传播。

三、阅读市场与“语体”生态的变化

总体而言,作为以市民读者为对象的综合性刊物,《七彩周报》和《天底下》存在诸多迎合市民趣味的消遣、娱乐文章,但文艺作品所占的比例都较大,甚至在读者看来《七彩周刊》“是最好的文艺性综合刊物”3,而《天底下》也在文艺匮乏时期对读者产生了重要影响:“贵刊公正的立场及对文化事业的热忱,在精神食粮缺乏的今天,无疑的贵刊将成为我们日常生活不能缺乏的食粮”4,许定铭认为“若不计武侠侦探那10期,《天底下》确实是当时一份值得注意的,具有文学意味的综合周刊,比同期的《星岛周报》文学味浓得多。”1可以说在“知识”和“趣味”之外,这类刊物所载文艺作品及其文化引导,对当时及后续香港文学的发展面向都产生了不可忽略的作用。

关于这一点,刘以鬯也曾借用《幸福》杂志予以说明:“五十年代初期是一个青黄不接的时期,文学杂志很少,除《文坛》外,有些综合性杂志和文艺性综合杂志也负起推广文学创作的责任。一九五○年七月,当香港文学的发展似乎受到滞隘的时候,有一本叫《幸福》的文艺性综合杂志对香港文学的延续也作过一番努力。”2不过《幸福》只出版了四期,此后“由于园地越来越少,文学作品必须向综合性杂志寻求出路,‘寄生’于综合性杂志”。3在刘以鬯看来,从1950年到1952年,由于“绿背文化”还没有形成狂潮,文学商品化的狂潮正在逐步显现,文学活动仍能保持超然性,这里所说的“超然”主要指非政治化。这一时期的大多数综合性刊物都属于“有商业期望而无政治目标”的类型,商业诉求需要迎合市民口味,但不少期刊也都在“迎合”之中拓展可能的文艺方向。比如《天底下》就是“一方面通俗化,以争取小市民读者;一方面渗入文艺,培植文艺青年。”4而《七彩周报》虽然更贴近日常生活,关注电影讯息、影剧明星、舞场天地、时尚风向、身心健康与周末休闲等,“投合小市民的胃口”5,但一直将“小说”栏目置于期刊首要位置,中、长、短篇皆有,形式和内容较为多元,在本质上虽为通俗流行小说,不过都市感、本地色彩更鲜明,向青年读者靠拢的文艺气息也更浓厚,暗含了通过培育新一代读者的审美取向拓展通俗文学发展空间的考量。而从香港文坛转折时期的文化建构来说,以《七彩周报》《天底下》为阵地的通俗文学作者群,其实充当了市民文化的代言人,他们试图以大众文化空间翻转过往香港文坛的权力结构。

一方面,通过阅读市场的影响力,改变了过往“纯语体”小说家的边缘位置,尽管黄仲鸣认为香港在“1949年以前,甚至是1950年代,通俗文学所运用的语言,是一个‘大杂烩’和‘大混乱’的时代,由于作家所受的教育,和当时的社会环境,以文言写作有之,以白话文书写有之,更有以三及第鸣于世者;但,这不能以时段来区分某一种文体的盛行,例如战后的《新生晚报》副刊《意趣》,便充斥着各种写作语言”6,不过我们通过对平可、俊人早期创作经验的梳理,以及慕容羽军的文坛回忆,能够看出“纯语体”小说被香港普通市民读者接受的过程是相对缓慢的,在很长时期中是无力与旧体文学、三及第小说抗衡的,比如许德也曾于1947年在《新生晚报》副刊连载“白话文亦干爽清净”的《司马夫奇案》,但为了“显现在通俗文学上的特色和成就,他的白话文作品唯有‘割爱’”7。而1950年,随着碧侣、孟君等人的小说占有阅读市场才真正掀开“纯语体”小说相对此前的兴盛局面,过往处于边缘位置的平可、俊人、望云等进入此时的文坛“主流”。

另一方面,在文坛“变色”之前,形构了新的文人共同体形态。不同于过往南来文人面向祖国大陆的办刊理念,也不同于1940年代后期报纸副刊对各类语体的混杂式接纳,《七彩周报》这类大众读物以鲜明的“纯语体”理念凝聚了此时不同背景的作家,从区域而言有本港的、南来的,从文学创作而言有通俗小说家,也有追求纯文艺倾向的作家,刊物所提供的是一个新的微型文学场——以市民和市场为导向,作家们形成诸多共识,在文化理念上无关政治意识形态,因而虽有市场竞争却无排他性,我们可以将其视为以“纯语体”创作为核心的,极具包容性和香港地方特色的文人共同体,为1950年代之后香港通俗文学的发展,尤其是以“纯语体”创作的流行小说家打开了新局面。这一极具包容性的共同体也为纯文学的发展留下了空间,比如马朗的小说,以及期刊中少量的新诗、剧作、美文等都在文学市场化过程中以自足形式存在,而以通俗取向为主的流行小说家如平可、望云的小说,也非“纯俗”,多是“介乎俗与雅之间,即是雅与俗相互渗透”1,所以黄仲鸣在编《香港文学大系1919—1949:通俗文学卷》时特别言明他们的作品不收入其中。

此外,《七彩周报》不仅以小说输出“纯语体”作品,也引导读者进行创作实践,刊物存续期间共发起三次主题征文,皆要求白话创作,后期增加的“读者文选”也以白话为主。与此相同,《天底下》自第3期开始鼓励读者投稿:“我们为了鼓励读者们写作的兴趣和给予一般青年练习写作的机会,特举办无尽期的读者文选。”但特别强调“文体以叙述式或报告文学式都可以,但千万不要用文言”2。作为此时备受欢迎的刊物,《七彩周报》语言风格上的统一也是对报纸副刊“大杂烩”语体的一种冲击,在文坛转折期不仅拓展了市民读者的认可度,也培育了新一代青年读者的阅读语感和审美观念。比如“读者文选”中有一篇《香港文学:从电车公司译文写起》,是较早具有香港意识的文学探索,不过切入点是语言,作者看似在批判公共场所语言翻译的诸多不妥,实则是对“语体”不满,所列事例要么是语言不够简洁,要么是粤语入文引起不妥,作者的观点是 “各处有各处的本地风光,正如各人或各人的性格容貌,不能尽同,亦不必尽同”3 ,但要“简洁通驯”,这实则是以白话文为准则的“语体”要求。以《七彩周报》为代表的综合性刊物,包含了非常丰富的文化向度,所刊文艺作品正是以香港市民喜爱的形式融入他们的日常生活,既是市民文化的表征,也留下了文坛转变前后香港自身的都市经验与文化诉求,为我们重新思考1950年代香港文学的发展样态提供了独特的观察视角。

本文系江苏省高校哲学社科研究重大项目“现代传媒与台港澳文学发展研究”(2021SJZDA099)和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香港文艺期刊资料长编”(19ZDA278)阶段性成果。

作者单位:中国矿业大学人文与艺术学院

1 黄康显:《香港文学的发展与评价》,秋海棠出版社1996年版,第8页。

2 赵稀方:《五十年代香港的难民小说》,《甘肃社会科学》,2014年第3期。

3 赵稀方:《报刊香港:历史语境与文学场域》,三联书店(香港)有限公司2019年版,第245页。

1 慕容羽军:《为文学作证:亲历的香港文学史》,香港普文社2005年版,第5—6页。

2 慕容羽军:《为文学作证:亲历的香港文学史》,香港普文社2005年版,第6页。

3 许定铭:《孟君的〈天底下〉周刊》,《文学研究》,2006春之卷,第148页。

4 《我们要讲的话》,《天底下》,1950年第1期。

5 慕容羽军:《为文学作证:亲历的香港文学史》,香港普文社2005年版,第6页。

6 《加价提示》,《七彩周报》,1950年第17期,封里。

7 甘丰穗:《碧侣:如夜空的流行一掠而过》,《香江文坛》,2002年第3期。甘丰穗并未分析《天底下》和《七彩周刊》为何停刊,在他看来青年杂志似乎过于追求可读性和时代感。但如此“短命”,除却刊物自身的因素,还应放在香港彼时的整体文化语境中进行观察。

8 《七彩周报》,1950年第1期,封里。

9 慕容羽军:《为文学作证:亲历的香港文学史》,香港普文社2005年版,第11页。

1 李我是1950年代在香港电台讲“天空小说”的广播明星。

2 《七彩周报》,1950年第8期。

3 郑奇尘:《时间观念》,《七彩周报》,1950年第7期。

4 《读者意见》,《七彩周报》,1950年第10期。

5 《都市病》,《七彩周刊》,1950年第3期。

6 马慧予:《春天来的时候》,《七彩周报》,1951年第27期。

1 马慧予:《你想死吗?》,《七彩周报》,1950年第19期。

2 马慧予:《生命的赌徒》,《七彩周报》,1950年第20期。

3 《编者与读者》,《七彩周报》,1950年第3期。

4 《编者与读者》,《七彩周报》,1950年第19期。

5 罗烈达:《浮士德作曲者古诺》,《七彩周报》,1950年第19期。

6 慕容羽军:《为文学作证:亲历的香港文学史》,香港普文社2005年版,第19页。

7 黄万华:《跨越1949:战后中国大陆、台湾、香港文学转型研究》,百花洲文艺出版社2019年版,第219页。

8 比如慕容羽军就不认同国内文学史或小说史中把孟君的作品放入“流行小说”的行列。

1 平可:《误闯文坛忆述》,《香港文学》,1985年第7期。

2 平可:《误闯文坛忆述》,《香港文学》,1985年第7期。

3 贺麦晓:《文体问题——现代中国的文学社团和文学杂志(1911—1937)》,陈胜太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16年版,第15页。

4 这里需要说明的是,虽然《天底下》和《七彩周报》在当时的影响力不相上下,但是《天底下》的小说以孟君和翻译为主,作者群体不如《七彩周报》多元,且其革新后又转向语体混合,比如连载我佛山人、我是山人的长篇武侠小说都是浅白文言。

5 慕容羽军:《为文学作证:亲历的香港文学史》,香港普文社2005年版,第8页。

6 赵稀方:《小说香港·前言》,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3年版,第7页。

1 慕容羽军:《为文学作证:亲历的香港文学史》,香港普文社2005年版,第11页。

2 平可:《误闯文坛忆述》,《香港文学》,1985年第7期。

3 赵稀方:《报刊香港:历史语境与文学场域》,三联书店(香港)有限公司2019年版,第230页。

4 赵稀方:《报刊香港:历史语境与文学场域》,三联书店(香港)有限公司2019年版,第234页。

1 区亦奇:《乱世传奇》,《七彩周报》,1950年第1期。

2 马博良:《白色圣诞》,《七彩周报》,1950年第24期。

3 马博良:《白色圣诞》,《七彩周报》,1950年第24期。

1 马博良:《九龙玫瑰》,《七彩周报》,1950年第12期。2 马博良:《九龙玫瑰》,《七彩周报》,1950年第12期。

3 《读者来信》,《七彩周刊》,1950年第8期。

4 《读者来信》,《天底下》,1950年第5期。

1 许定铭:《孟君的〈天底下〉周刊》,《文学研究》,2006年春卷。

2 刘以鬯:《五十年代初期的香港文学》,《香港文学》,1985年第6期。

3 刘以鬯:《五十年代初期的香港文学》,《香港文学》,1985年第6期。

4 许定铭:《孟君的〈天底下〉周刊》,《文学研究》,2006年春卷。

5 慕容羽军:《为文学作证:亲历的香港文学史》,香港普文社2005年版,第7页。

6 黄仲鸣:《众声喧哗——〈通俗文学卷〉编后感言》,转引自陈国球:《重遇文学香港》,商务印书馆(香港)有限公司2018年版,第138页。

7 黄仲鸣:《拒绝遗忘:极具特色的香港通俗文学——〈通俗文学卷·导言〉》,转引自《香港文学大系导言集》,商务印书馆(香港)有限公司2016年版,第333页。

1 黄仲鸣:《香港文学大系1919—1949:通俗文学卷·导言》,商务印书馆(香港)有限公司2004年版,第334页。

2 《读者请注意》,《天底下》,1950年第3期。不过前文也曾交代《天底下》风格不稳定,尤其是变革时期。

3 燕支因:《香港文学:从电车公司译文写起》,《七彩周报》,1950年第1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