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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学理与心性谈叶嘉莹“弱德之美”说的价值

2024-08-13于家慧

博览群书 2024年7期

“弱德之美”是古典诗词大家叶嘉莹先生提出的一个词学批评术语,最早见于叶嘉莹1993年所写的《从艳词发展之历史看朱彝尊爱情词之美学特质》。“弱德之美”是揭示词体之美感特质的抉幽发微之论,这一概念来源于叶嘉莹数十年阅读、写作、教学、研究的反思和体认,更根植于她本人为人立身的修养持守,故其价值影响所及,亦兼有学理与心性两个方面。

“弱德之美”作为词学批评之理论的价值

“弱德之美”一词首见于叶嘉莹谈朱彝尊爱情词一文,但叶嘉莹对词体之美感特质的自觉探索则早在上世纪50年代她在台湾教词选课时萌芽。少年时对词之特美只有出于个人兴趣的直觉的感动,当叶嘉莹作为师者要将这种美感传达给学生时,则不免深思其本质与渊源。于是从上世纪60年代开始,她陆续写作了多篇与词学理论有关的文章。从常州词派的比兴寄托之说到王国维的《人间词话》,她看到前人对词之美感特质有一种共同的体认,那便是“好词一定会使读者有言外的联想”。1988年,她在长文《对传统词学与王国维词论在西方理论之观照中的反思》中正式提出“歌辞之词”“诗化之词”与“赋化之词”的说法,并指出“三类词之佳者莫不以具含一种深远曲折耐人寻绎之意蕴为美”。1992年,她在长文《论词学中之困惑与花间词之女性叙写及其影响》中进一步探讨词体要眇深微之美,指出在“双重性别”作用之下写女子相思怨别的小词无意间流露出男性作者进退出处之际的失意,容易引人产生托喻之想。前人之说或失之拘执,或失之含混,在这一阶段的研究中,叶嘉莹本人也尚未对词之特美的本质有一个具体的界说。

清代词人朱彝尊与其妻妹冯氏有过一段不为社会伦理所容的恋情,朱氏词集《静志居琴趣》中的爱情词即为此事而发。叶嘉莹在赏读朱氏这些词作时发现,“这种不为社会伦理所容的感情,却恰好正因其有不为社会所容的‘难言之处’,乃反而形成了文学中之一种特殊的美学品质。”她拈出“弱德之美”一词命名此种美感,并将其解释为“在强大之外势压力下,所表现的不得不采取约束和收敛的、属于隐曲之姿态的一种美”,进而豁然贯通:

如此我们再反观前代词人之作,就会发现凡被词评家们所称述为“低徊要眇”“沉郁顿挫”“幽约怨悱”的好词,其美感之品质原来都是属于一种“弱德之美”。不仅《花间集》中男性作者经由女性叙写所表现的“双性心态”是一种“弱德之美”,就是豪放词人苏轼在“天风海雨”中所蕴涵的“幽咽怨断之音”,以及辛弃疾在“豪雄”中所蕴涵的“沉郁”“悲凉”之慨,究其实,也同是属于在外在环境的强势压力下,乃不得不将其“难言之处”变化出之的一种“弱德之美”的表现。

如此我们不难看出,“弱德之美”作为词学批评理论的第一个重要价值,乃是明白具体地道出了词体之特美的本质。词有“婉约”“豪放”之分,有“正声”“别调”之辨,叶嘉莹本人也将词分为“歌辞之词”“诗化之词”与“赋化之词”三种类型。古来论词者,有李之仪“语尽而意不尽,意尽而情不尽”之说,有李清照“别是一家”之说,朱彝尊言“善言词者,假闺房儿女子之言,通之于《离骚》、变《雅》之义,此尤不得志于时者所宜寄情焉耳”,张惠言曰“兴于微言,以相感动,极命风谣里巷男女哀乐,以道贤人君子幽约怨悱不能自言之情”,王国维说“词之为体,要眇宜修”。词作之内容、风格,词论之用意、角度,杂然而陈,“弱德之美”说乃独能道出不同作者、不同内容、不同风格之词作所共通的一种本质上的美感,超越空里游丝般若有若无、似是而非的前人词论,对这种美感给出了使人易于明白领悟的阐释。

《花间集》中写美女爱情的小词所引起的托喻之联想;苏轼经历政海波澜,在《八声甘州·寄参寥子》中所表现的低徊婉转之情;辛弃疾收复之志屡遭摧折,在《水龙吟·过南剑双溪楼》中所表现的“欲飞还敛”的悲哀和感慨;周邦彦才人失志,在赋笔写就的《兰陵王》(柳阴直)、《渡江云》(晴岚低楚甸)等词中所表现的耐人寻味的深致;南宋末年王沂孙、张炎等人在咏物词中所寄托的遗民之血泪;朱彝尊在《静志居琴趣》中所表现的难以明言又不忍释怀的不伦之恋;陈曾寿在《八声甘州》(镇残山)、《浣溪沙》(修到南屏)等词中所表现的末代遗民的矛盾与悲慨……这些词人词作,所属之时代,所写之内容,表现之形式各不相同,而其动人心处,却均可用“弱德之美”一语点破,这是叶嘉莹词学理论上具有本质性的创见。

顾随先生曾说:“作者不能使人见是作者之责,写得能见而读者不能见是读者对不起作者。”叶嘉莹评赏诗词也常持此论。“弱德之美”作为词学批评理论的第二个重要价值,便是将一些难以为读者所见的词人词作之美感发掘出来。即如上文所举,碧山词常有“晦涩”“堆砌”之讥;朱彝尊情爱之所发有违社会伦常;陈曾寿在清末民初的社会大变动中,进退出处之际也不能尽属无愧。然以“弱德之美”观照之,这些词人词作中仍不乏真纯诚挚之情感、殉身无悔之精神。从情感之本质来看,他们的作品自然难以和屈原、陶渊明、杜甫、苏轼、辛弃疾等具有精诚光伟之人格的作者相比,但人生于世,许多情境难以用简单的是非去评判,为情所困、为事所苦之际所面对的矛盾、困惑,种种难以明言又郁结于心的煎熬、痛苦,原是人世间之共相。方其进退两难、有苦难言而又有一段必不能已的深情澎湃于心之际,词中感发生命之质素却隐然与苏辛诸公有暗合之处。叶嘉莹“弱德之美”说对此类词人词作的理解和同情,体现了对个体心灵的包容和关怀。如果说“本质性”是“弱德之美”的广大之处,“包容性”则是“弱德之美”的精微之处。

当然,朱彝尊的不伦之恋不值得鼓励,陈曾寿的末世之哀也不免有软弱惑溺之处,此为善读书者所应知,是不待多辩的。“弱德之美”除了表达方式之深隐幽微,情感本质之悱恻难言,更有其强调修养与持守之“德”的一面。即在谈朱彝尊爱情词一文中,叶嘉莹便已指出苏轼词可称为“弱德之美”中的达士,辛弃疾词可称为“弱德之美”中的豪杰,朱彝尊词却可称为“弱德之美”中一个真正的弱者,她对三家词中感发生命之浅深厚薄,自有其判断。而“弱德之美”强调修养与持守的方面,则是我下一节所要讨论的内容。

“弱德之美”在学理上的探讨,自然还有许多未尽之言。本文既重在对其价值的总结,关于“弱德之美”的理论诠释、源流脉络,便没有多为辞费。对“弱德之美”内涵的详细阐发与代表作的评赏,叶嘉莹本人有多篇文章言之甚详。近年来研究“弱德之美”的学术论文中,亦有王磊、钟锦从哲学视角分析叶嘉莹词学对人生终极意义的关怀,赵庆庆借西方语义学理论分析词独能表现“弱德之美”的可能,曾庆雨从儒家心性之学出发分析“弱德之美”的特点,以上均为这一论题有代表性的视角,文中不乏有见之言。

“弱德之美”作为立德修身之品质的价值

“弱德之美”在叶嘉莹本人的表述中也经历了一个发展和丰富的过程。谈朱彝尊爱情词一文主要从朱氏处于“弱势”之地位的情感态度与叙写手段的曲折深隐出发阐释“弱德之美”,其后的一些阐释则更多地体现了弱德之“德”。如她在《论词的弱德之美——石声汉〈荔尾词存〉序》一文中所言:

我以为石教授所提出的“忧”“畏”之感,与我所提出的“弱德之美”在本质上原是有着相通之处的,也就是说,这种感受和情思都是由于在外界强大之压力下,因而不得不自我约束和收敛以委曲求全的一种感情心态。……“忧谗畏讥”四个字所蕴含的,实在不仅只是一种自我约束和收敛的属于弱者的感情心态而已,而是在约束和收敛之中还有着一种对于理想的追求与坚持的品德方面之操守的感情心态。

又如她在《神龙见首不见尾——谈〈史记·伯夷列传〉的章法与词之若隐若见的美感特质》一文中所言:

弱德之美不是弱者之美,弱者并不值得赞美。“弱德”,是贤人君子处在强大压力下仍然能有所持守、所有完成的一种品德,这种品德自有它独特的美。

“弱德之美”固然是一个词学批评术语,然以上两段文字中所强调的“持守”“完成”等字眼,却是人之立德修身的一种品质。叶嘉莹亦曾表示,她对“弱德之美”的体认与任何理论都没有太大的关系,反而与她个人之天性与从小所念的《论语》有很大关系,她对词之美感特质的共鸣原是出自天性之中对“弱德之美”的亲近和认同。如是则“弱德之美”除学理上之价值外,更具心性上之价值。

我以为,“弱德之美”作为立德修身之品质的价值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为珍重好修之持守,一为追求理想、所有完成之精神。接下我想从叶嘉莹的诗词曲集《迦陵诗词稿》中举一些作品为例,对此两方面之价值作出阐述。

一是珍重好修之持守。此意正如屈原之“进不入以离尤兮,退将复修吾初服”,即便身处困厄,难有所为,也绝不放弃自身的修养。当家乡北平沦陷之时,叶嘉莹正在少年求学之际,她曾用韦庄《浣花词》韵写下五首《浣溪沙》,其中第三、第四首如下:

清夜双眉入鬓斜。自携灯影障红纱。楼高谁识谢娘家。 断梦初沉天际月,离情难寄岭头花。寒林珍重护朝霞。

重拨心灰字已残。思君凭遍旧栏杆。有情争信锦盟寒。 尺素裁成无可寄,双鸳织就与谁看。惟将别泪祝平安。

这两首词都是传统的相思怨别的主题,然思及七七事变后国势之危殆,词中“断梦初沉”“离情难寄”“无可寄”“与谁看”等语,隐然可见大时代之阴影,而“自携灯影障红纱”“寒林珍重护朝霞”“有情争信锦盟寒”等语,则可见词人对一己持守之着意珍重。

“纵教那人间万象尽虚空,则我但有这情心一点终留恋。” “心头一焰凭谁识,的历长明永夜时。”身处困厄而珍重好修,难有所为也心怀希望,“弱德之美”所体现的持守,岂非正是对当代社会“摆烂”“躺平”等自暴自弃之心态的挽救?

二是追求理想、所有完成之精神。此意正如司马迁身受宫刑,却不甘心“鄙陋没世”,要在孔子之后五百年“绍明世,正易传,继春秋”,写成传世之作《史记》。叶嘉莹在谈《史记·伯夷列传》和石声汉词时提到“弱德之美”,是因为此二人均属“处在强大压力下仍然能有所持守、所有完成”的“贤人君子”。而她对此二人的人品事业深有意焉,则是因为她自己也具有同样的品格修养。

叶嘉莹一生饱经苦难,战乱、羁旅、丧亲、生活的压力与婚姻的不幸……可她著书讲学,滋兰树蕙,弘扬诗教,一生的事业也都是在苦难中完成的。“弱德持身往不回”是她自己的诗句,“弱德”既是她用以评词的术语,更是她用以持身的品德。如果要从她自己的词作中找一篇作为“弱德之美”的印证,我以为当推这首《鹊踏枝》:

玉宇琼楼云外影。也识高寒,偏爱高寒境。沧海月明霜露冷。姮娥自古原孤另。谁遣焦桐烧未竟。斫作瑶琴,细把朱弦整。莫道无人能解听。恍闻天籁声相应。

上片“玉宇琼楼”,是东坡所谓“高处不胜寒”之所在;而“偏爱高寒境”,则让人联想到李商隐的“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婵娟”;词人“也识高寒”,实乃对此高寒之境的一种有意识的担荷,不同于嫦娥被动的“碧海青天夜夜心”。下片使用传统诗词中常见的“抚琴”形象。此“焦桐”本是爨余之物,经过“烧”“斫”之磨难,竟尔成为精美的“瑶琴”。词人“细把朱弦整”,姿态庄严郑重。至于曲中的苦心孤诣,或者一时无人能解,但抚琴人并不因此而绝望,以“三拂犹能着意弹”的坚守期待着远处的呼应。

《迦陵诗词稿》中处处可见这种艰危困苦中的希望和坚守:“高处登临我所耽,海天愁入雾中涵。云端定有晴晖在,望断遥空一抹蓝。” “林莺处处惊飞散。满地残红和泪溅。微禽衔木有精魂,会见桑生沧海变。”“暮烟沉处凭谁识,一杼鲛绡满泪花。”环境是“海天愁雾”“满地残红”“暮烟沉处”之艰危困苦,姿态是“微禽衔木”“和泪织绡”之勉力而为,精神则是“定有晴晖在”“桑生沧海变”之满怀希望。以上诸作是以艺术化之形象表达感情,而叶嘉莹在不同人生阶段所面临的困苦压力却是具体的。《迦陵诗词稿》中也有一部分作品记录具体的情事,如其1952年所作的《蝶恋花》,中有“莫问新来哀与乐。眼前何事容斟酌”之句,当时她的丈夫因白色恐怖被捕入狱,她独自带着幼小的女儿教书糊口,生活的压力逼人而来,根本不给人留一点思量的余地,然而工作谋生、养育女儿的责任,她尽到了;又如其1969年所作的《异国》,中有“初心已负原难白,独木危倾强自支。忍吏为家甘受辱,寄人非故剩堪悲”之句,当时她接到哈佛大学的聘书,却因为签证的关系不能前往,在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找到教职,又受到加拿大签证官的刁难,她的丈夫和女儿远在美国,父亲则在台湾,叶嘉莹来到加拿大,租赁房屋、安顿亲人、给女儿找学校、购置生活用品,种种麻烦琐碎的事情都要她一力承担,工作和家庭两方面都是辛酸劳苦。然而在这一切辛酸劳苦之中,她作为教师、女儿、母亲、妻子的责任,也都尽到了。不仅如此,在现实生活最为颠沛流离、辛酸劳苦的这段时间,她诗心不泯,理想不坠,在教学与研究方面均结有累累硕果。

叶嘉莹素有“书生报国成何计,难忘诗骚李杜魂”之远大理想,常人未必有此宏愿,但心之所向、情之所耽,自为人人所共有;叶嘉莹一世多艰,常人未必有如此深重之磨难,但生活压力、琐碎烦恼,亦为人人所共担。如何直面现实人生中的压力和负担,去做一些真正无负自己、无负时代之事,是“弱德之美”给“精神内耗”大行其道的当代社会的一种受众更为广泛的启示。

关于“弱德之美”的两点反思

研究“弱德之美”的学术论文已经不少;2020年,关于叶嘉莹的文学纪录片《掬水月在手》上映以后,更有越来越多的人关注叶嘉莹本人的“弱德之美”与诗教人生。我写作此文之前,既已将叶嘉莹本人有关“弱德之美”的全部表述阅读一过,也将与“弱德之美”有关的学术论文、访谈、随笔等资料尽可能地搜集观览。在这个过程中,我对“弱德之美”的价值深有体会的同时,也发现一些值得思索和商讨的问题。撮其大略,亦可归为学理与心性两个方面。

在学理方面,作为词学批评理论的“弱德之美”若从内容与形式两个维度考察,则应包括情感之本质的“弱而有德”和表达之方式的深隐幽微。叶嘉莹在论述“弱德之美”的概念范畴时特别强调了“难言之处”这一质素,她认为“李白之狂放不羁与杜甫之雄深博大,二家虽亦有失意之悲慨,然而似乎并无任何‘难言之处’,也并不属于所谓‘弱德之美’”。一些研究者,尤其是持“弱德之美”这一概念去评赏历代文学作品的研究者,似乎有将“苦难之中写下的文字”都视为“弱德之美”的倾向,如此“弱德之美”便与文学批评史上传统的“诗可以怨”“穷而后工”等概念模糊了界限。此为研究者不可不深思细辨之处。

当然,任何一个文学批评术语产生之后,对其义界、适用对象之探讨都会产生种种异说。叶嘉莹本人在其口述自传中回顾自己探索词学理论之路,亦曾说过“弱德之美”的特质“还有待于补充”。同时,词体虽然特别适合于表现“弱德之美”,“弱德之美”却不唯词体有之,即如叶嘉莹论《史记·伯夷列传》及陶渊明、李商隐的一些诗作,就是在诗文中看到了“弱德之美”。不过,“弱德之美”既然是一种美感之“特质”,它的外沿似不宜广大到漫无边际。

在心性方面,“弱德之美”的价值在于持守和完成,绝非顺从和忍耐。叶嘉莹言及自己不如意之婚姻生活,曾说:

那时,对于一切加在我身上的咆哮欺凌,我全都默然承受。这还不仅是因为我生长在古老的家庭中,接受过以含容忍耐为妇女美德的旧式教育的原因,而且也是因为当时我实在再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可以做任何争论了。

言及自己饱经苦难的一生,她亦曾说:“我怎么经受这么多苦难还居然活过来了,就是因为我真的是在一切的压力之下,我不是斗争、反抗,而是承受,是坚持。”读者应当认识到,叶嘉莹以“弱德”持身,是在践行儒家“躬自厚而薄责于人” “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己”的精神,在无从消弭的人生苦难面前,不作无谓的消耗和鱼死网破式的牺牲,把精力用在持守品格与完成理想之上,而非以弱者的姿态麻木不仁地“承受”。何况叶嘉莹本人对自己所践行之观念也曾进行过反思:“我后来才觉悟到这原来是造成人际关系之不平等的一种懦弱的道德观,不过我的积习已成,所以直到今日仍没有改变。”

这一点本来也是不待多辩的,然而在“传统文化”成为一个热词、“赓续文脉”成为一种追求的当今时代,不免出现一旦冠以“传统”之名便引来一些盲目追随的泥沙俱下的倾向。历史学家余英时言及古代知识分子有“道尊于势”的传统,可他同时也认识到:“由于‘道’缺乏具体的形式,知识分子只有通过个人的自爱、自重才能尊显他们所代表的‘道’。此外便别无可靠的保证。”古代知识分子“反求诸己”的个人修养,实在来源于一种不健康、不平等的政治环境与人际关系——封建皇权之“势”对下位者的压迫。故而“弱德之美”在当代的意义,绝不是鼓励我们回归顺从和忍耐的“传统美德”,横暴加身却不知反抗,而是告诉我们在面临人生中无法抵抗亦无法扭转之困境时,面对之,承受之,善自护持,奋发有为,不负此生。一如传统士人的代表司马迁:来自皇权的压迫无从反抗,宫刑之辱亦成事实,遂发愤著书,流传千古。叶嘉莹作为“弱德之美”的践行者,她多难而有所树立的一生,最可贵处乃在于“持守”和“完成”。

(作者系天津师范大学学前教育学院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