塘河水路

“清水穿城过，人家尽枕河”，这是对江南水乡的描写。温（温州）瑞（瑞安）塘河是江南水乡的主动脉，是两岸群众通往外界的黄金水道。我不是在塘河边上长大的，即使坐一趟塘河轮船，也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在20 世纪90 年代停航之前，仅坐过两次塘河轮船，还是在瑞安读师范的时候。

1985 年一个周末，两位初中同学来到我就读的师范学校，邀请我一起去莘塍照相，我说瑞安城区也有一家大众照相馆，为什么跑到莘塍照相？他们说，莘塍长虹照相馆拍的照片效果特别好，永远不会发霉褪色。去莘塍，还可以坐一趟塘河轮船。听到“塘河轮船”，我就兴奋了，因为我从来没有坐过塘河轮船，可以说坐河轮是一件很爽快的事情。

我们步行到瑞安城关东门白岩桥轮船埠头，埠头停靠着好几条轮船，粗粗的缆绳绑在巨大的船锚上，斜坡的石头路、低矮的房子、繁华的码头引入我的视线。有推着自行车赶路的，有戴着箬笠、挑着担子买卖的，有拿着扁担的，提着篮子的，背着布袋的，大手牵着小手的，随着叫卖“莘塍五香干”声音上上下下，人山人海、热闹的场面令我至今难以忘怀。

我们顺着人流踏着凹凸不平的石头路，走上跳板进入船舱内，有的人通过舷侧通道爬上了船背，至少上来了上百人，货物都随身堆放在自己的身旁，可谓客货混装。记得船票是在轮船里买的，票价0.12元。汽笛声响起，发动机发出“哒哒哒”的噪音覆盖了所有人的说话声音，船舱里散发着浓浓的柴油味，有的人捂着鼻子，有的人把头伸出船外，呼吸新鲜空气，但他们习惯地站着或坐着都一脸平静，只希望很快到达目的地。我在船舱内与乘客交流得知，长虹照相馆就在莘塍轮船码头旁，是胡宗德先生于1946 年初春开张的，已经有30年历史了。

轮船驶到了莘塍埠头，缓缓靠岸，密集的人群纷纷踩在木跳板上，晃晃悠悠地上岸了。长虹照相馆就在眼前，我就有一种特别神奇的感觉。当时没有化妆，没有彩色照片，只有纯黑白照片。工作室里有一台木箱似的三脚架摄像机，摄影师指导我们摆拍各种姿势，他把头伸进照相机的情景道具布箱内，手持球形气囊用来触发快门拍照。口喊“一、二、三”，灯光一闪一闪，照相机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照片就一一拍好了。我们拍了五人集体照、单人照、双人照、三人照，看到冲洗出来的黑白照片，青春活力，激动不已。三十多年过去了，黑白照片依然清晰度高，质感好，回忆起来依然珍贵而甜蜜。

1986 年晚春，我们学习了教科书里朱自清先生的《绿》，学校组织我们到仙岩实地研学。清早，我们再次步行到东门轮船埠头，爬到了船背。随着轮船的起动，两岸风景缓缓往身后移动，景色像画卷一样展开、变换。我迎风而立，没有视野上的阻碍，只见轮船两边涌起一波波的水浪，真有乘风破浪的感觉。我不需要挪动半步，如诗如画的风景不时映入眼帘，不愧是美的意境，美的享受。

轮船停靠在一个埠头，我忽然看到面朝塘河的庭院自成一道风景，透过半圆形门洞，窥得另一侧景观，若隐若现，露而不尽，优雅含蓄。

轮船继续前行，不时看到两岸的榕树像散开的一把大雨伞，杨柳依依如曼妙飞舞的梦蝶，桃花争奇斗艳让人赏心悦目；不时看到在石拱桥、石板桥上休闲的村民洒下欢声笑语；不时看到河畔三三两两的妇女在浣洗；不时看到白墙黛瓦低矮建筑群炊烟袅袅升起。也看到深巷、小弄里的塘河人家抬着马桶晃来荡去；看到一艘拖轮拖带四五艘货驳组成的船队负重前行，目的是提高运输能力，减少成本支出；看到大船、小船来来往往，在水面上不时击出更大的浪花，船上的乘客互打招呼，你在船上看风景，可你却成了别人眼中的风景。塘河不但给人以舟楫和两岸群众的灌溉之利，还给人们带来了快乐。

轮船每到一个埠头，人们拎着行李上拥下挤，小贩也会趁着停靠的几分钟时间，上船叫卖着莘塍五香干、双炊糕、茴香豆、荸荠、甘蔗等等当地有名的各种风味食品。船上有唱鼓词、拉二胡等卖艺的，路途也不会太枯燥。我们在仙岩河口塘轮船埠头上了岸，直奔约2 公里的仙岩寺、登上朱自清先生笔下梅雨潭，坐在梅雨亭，拿出课本读起了千古佳文《绿》来，见证了塘河边上全国著名的“女儿绿”，欣赏了醉人的“绿”文化。

我们站在梅雨亭，梅雨亭正对着那条瀑布，亭下深深的就是梅雨潭。瀑布飞流直下，那溅起的水花，随着微风飘逸起来，如尘、如雾，飘到人的脸上，如嫩嫩孩童亲着你的脸，特别舒服。那醉人的绿，醉人的水，我们的心随潭水的绿而飘荡，一直飘到35 年后的今天。

那以后，我多次造访大罗山、仙岩梅雨潭、仙岩寺、陈傅良纪念馆等，都是坐公交或自驾，因为瑞安交通发展太快了，道路四通八达，乡间公路村村通。随着温瑞塘河码头客流量逐渐减少，各种轮船也逐渐停航、停运，轮船埠头也失去了往日光彩，塘河之水也失去了过去的光彩，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熙熙攘攘的景象也不复存在，穿梭来往的轮船也销声匿迹。

前年，我们在瑞安国际大酒店召开同学会之际，夜游塘河水路，品味母亲河的情怀。夜游塘河起点是瑞安市区东门白岩桥埠头，终点是明镜公园，往返5 公里。我们到了夜游码头，已经物是人非，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历历在目。那年我们到仙岩实地研学时，这里曾经是热闹非凡的埠头，但这一切不复存在，替代的是明亮、干净的候客室，给来客营造一种舒适、悠闲的环境。

随着游轮缓缓驶出码头，璀璨激光映照下的大型水幕“热烈欢迎瑞师八七届甲班师生共赏塘河夜景”展现在前面，我们感受到惊喜和温馨。随着音乐的旋律，我们欣赏了《从此瑞安》的主题节目。塘河通过灯光的变换及演员优美舞姿，再现瑞安千年文化盛景，把瑞安这座千年古邑呈现得淋漓尽致。

游轮到达明镜公园，通过水幕投影，讲述了曾联松与国旗的故事，我为国旗设计师瑞安籍的曾联松而自豪，为五星红旗而骄傲。

塘河因水而名，因水而兴，因水而美。塘河之美，美在自然，美在典雅，美在悠久的文化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