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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的炊烟

2024-08-11庞余亮

散文选刊·下半月 2024年7期

中年人回味童年,肯定是衰老的标志。其实岁月就是一颗怪味豆,不管你愿意不愿意,都得吃下去,有一些酸楚,有一些苦涩,还有一些甜蜜的往日啊。

防震抗震那年,我上四年级。

那还是深秋季节,教室的草屋顶刚刚换上了新稻草,像是得了白癜风。老师抓粉笔的手上都是泥巴,他们刚刚从田里回来。我无心上学,因为有人在说五里外的邻庄要放电影了,有人将弄一条船去。

放学了,我没有像往常一样蹿回家,而是磨蹭着,看看有哪些人没有走。果真,有几个大个子的同学没有走,我屁颠儿屁颠儿地跟在后面,以代他们做三天作业的代价上了那条生产队的大木船。

那些大个子同学弄小船有一手,可都不太会弄这条生产队来回上工的大木船,木船头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好在那天风不大,否则我们肯定看不成电影了。就是这样,待我们靠到邻庄大柳树下,打谷场上的电影已经开始了。好在有经验的,那不是正片,只是放过好几遍的《新闻简报》。

我一生都会记住那晚放的两部电影,一部《红孩子》,一部《孙悟空三打白骨精》,正当白骨精化作老妖婆时,派去察看船的伙伴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说,竹篙没了!

孙悟空还在那里三打白骨精,我们只有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地寻找我们的竹篙,是哪个丧良心的把竹篙偷走了呢?后来,我们来到一家人门前,发现有一把竹篙正倚在他家的竹篱笆上,我们不管三七二十一,小心地把竹篙抽出来,扛了就走,反正我们的竹篙就在这个庄上呢。

电影是看不成了,只有上船回家。也许是做贼心虚,一路上,我们被一些黑影和突然出现的高坟吓得魂飞魄散,好像四周都是吃人的白骨精,不知道过了多长的时间,我们才把大木船靠到码头上。此时已经是半夜了,村庄静悄悄的。

刚上岸,一只狗突然狂叫起来,满村的狗也狂叫起来,后来发现都是自己人,不叫了。可我们都不敢回家了,只好宿到一同伴家的灶屋里的稻草上。稻草可能淋过雨,一股霉腥味冲得饿极了的我们无法入眠。

不知道是谁发现了一堆芋头籽,大家连洗都没有洗就把它们扔到了锅里,加了水,盖上锅盖,往灶膛里塞满稻草,开始了烧芋头。可能是火光的缘故,我出去撒尿。外面的夜空瓦蓝瓦蓝的,有几颗金色的星星在闪烁,草屋顶上有一缕炊烟袅袅向上,好像是笔直地爬上了天空!

——可能是觉得太美了,我全身不停地打战!回到屋里时,灶火已经把同伴的脸映得通红通红,芋头发出了诱人的香味。

第二天早上,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回到家中,也做好了被脾气不好的父亲痛打一顿的准备,因为这是我第一次擅自在外面过夜,但奇怪的是,母亲见到了,说了声,你为什么还不去上学? 锅里有山芋粥。我看了看父亲,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

我呼呼喝了两碗山芋粥,上学去了,好像家里不晓得我在外面过夜啊。但我一直想不通,父亲为什么不知道我丢失?还有,那炊烟,为什么那么笔直,就像是一把炊烟做的直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