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者之歌

深夜之问

子夜时分，每次在园子里散步，我都

以为是孤身一人，但每次都能感觉到

周围隐去面目的

草木在相互追问，欢愉在

哪里，忧伤是否徒具形式

身处朝夕，远方

是否就是昼夜交替或一岁一枯的轮回

我回答不出，此时天地之间没有声息

我甚至分辨不出明早亮晶晶的露珠是

圆满的喜还是欲坠的悲。也无需分辨

草木不认识我，虽然它们身上寄存着

我的肉体和一段蝈蝈挥之不去的淤泥

荷塘月夜

说话多累。但总得有个人去充当话痨

让这个世界在另外一侧稍微安静一些

我不想说。今晚

我跟在一只青蛙

后面，想捉住它，问问它的心里面有

多少风波，问问一顶荷叶能否经得住

一个人工池塘和那些形影相吊的月色

渡 口

野渡无人舟自横，一定是铁锚抛在了

上游不愿意折回，一定是蜻蜓选定了

栖身之所

进行一生唯一一次

交配，一定是渔夫提前来到自己的

暮年：弯道止住喘息，卵石在熟睡中

缓缓生出了流水。这个时候最好出现

夕阳，等旅途之人鱼鹰一般全部离开

船舷，它再和一杆拱形的篙返回舱内

雕刻师

他尝试着将自己的脸从一段枯木里面

拿出，尝试着在一块死去多年的石头

上发现鼻息

他确信这一切

都是人类遗留下来的，只是还没有人

意识到这是一种丢失。“我给孤独的

鸟寻找一个对应物”，他在喃喃自语

内心有一堆承受不了太多真实的刀斧

有无之间

一到清晨，小鸟的叫声就成为新鲜的

雨滴，不妨打开窗户，隐藏了一晚的

树木，又露出了

各自的坏和不经意的好

大树下面，行人正匆匆

恍惚间分不清楚

我、他们以及树叶是不是都需要找个

地方来安置自己。现在，每一粒尘埃

都是小小的庙宇，世间之物各自为王

仿佛不须知道何谓人间，什么是失去

场景之一

取不出来。当云雾缭绕，站在深处的

都是背景，那个荷锄的农人不管来过

多少次，如同从没出现过

我相信水牛的悠然是暂时的

河面上的木船和一道道

水纹即将摆上餐桌。杯中的波涛不是

谁都可以认识，一条鱼的挣扎和云雾

一样发生在深不见底的、熟悉的角落

小树林

每次走进山坡上的小树林，我总是很

轻柔，很小心，必须避开出来觅食的

蚂蚁，让它们开始一次又

一次返回；必须允许各种

蚂蚱登上草尖，虽然低矮的景色无人

识得；必须让叽叽喳喳的鸟儿们完成

一支曲子，曲子中有些空虚高于人类

特别在早晨，每一个出门的动物不分

雌雄都是伟大的母亲，而作为闯入者

要对它们眼睛里的微小世界充满慈悲

内外之困

深夜，眺望，连绵的群山已不知去向

偌大的暗黑就在一扇窗子泄露而出的

微弱光芒之中

我猜想，这个人

蓬勃的、为所欲为的生命此刻不过是

曲终而难了的尾音，你听到的结局都

不是自己弹的。在房中，我坦然面对

镜子的逼视：一张剩余的脸来自昨日

幻想者之歌

我是长河，我是落日，我是橘子洲头

等待流水的木舟

我是黄沙

我是戈壁，我是

肺腑中有一队马帮的山口。更多时候

我是怀抱着鸣叫的秋虫，我在能听懂

野兽和牙齿的草茎上两手空空地独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