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顺:奴化与反抗
2024-08-05秦岭
旅顺是大连的“天涯海角”,被黄渤两海包围,自古就有“京津锁钥”之称。旅顺、大连曾经历过沙俄、日本47年的殖民统治,也是日本在“关东州”的殖民政治、军事、文化中心。1894年与1904年的两场战争,彻底改变了旅顺。当光绪皇帝百日维新的时候,这里是沙俄的“关东州”;当辛亥革命爆发、中华民国成立时,这里是日本的“关东州”。“关东州”现泛指大连地区,1899年沙皇俄国强行租借旅大地区后,将其作为沙俄的一个州。1905年日俄战争结束后,日本取代了沙俄对旅大地区进行殖民统治,这一名称继续沿用。1905—1945年,日本殖民当局先后在此设立了关东总督府、关东都督府、关东厅和关东州厅四个殖民统治机构。40余年,旅顺、大连在中国的版图上一直是一种特别的存在,直到1955年苏联红军撤离。
日本对“关东州”的殖民统治,最隐蔽、最深入、最具规模、最成体系,甚至最成熟的手段就是殖民教育。“关东州”内的日本人和中国人采取不同的教育内容和手段。对中国人,实行的是灌输愚民思想的奴化教育。殖民奴化教育以普及日语为初始,对中国学生灌输奴化思想,进行精神征服,使之丧失民族意识,“以修炼皇国之道,贯彻奉谢皇恩之诚心,明确皇国之使命为宗旨”。殖民当局根据培养人才目标的需要,逐步建立了从幼儿教育到大学教育的多形式、多层次的殖民教育制度和教育体系,为其培养和网罗殖民统治所需“人才”。开展初等和中等两个层次的教育,只有极少数中国学生才能考入日本人的大学和专科学校。对日本人,实行的是灌输殖民主义思想的特殊国民教育方针,大力开展初等、中等、高等三个层次的教育。初等教育设寻常小学校(六年制)和高等寻常小学校(八年制)。中等教育设中学、师范学校、职业学校等。高等学校设有专科(两年或三年)和本科(四年)。另外,还开办了幼儿教育、聋哑特种教育及各种社会教育。目前仍存有完整的旅顺师范学堂、旅顺二中(中学)、旅顺工科大学旧址等建筑,就是这段屈辱历史的缩影,见证着日本殖民教育对当时中国人的奴化与中国人的反抗。
旅顺师范学堂旧址位于旅顺太阳沟中央位置,L形的建筑占据两条街道,体量庞大,面积有四五千平方米。学堂开设几何、数学、物理、生物、心理学、音乐、美术、体育等科目和课程。曾在这里做了殖民教育工具的日本教师和那些受了日本殖民教育的中国人,对今天我们研究日本殖民时期在旅大地区实施的庞大而系统的殖民教育是一个范本。
师范教育:“帝国的百年大计”
日本帝国殖民教育放在首位的是日本语,被称为“国语”;而汉语是第二语言,叫“满语”,其教育目标就是实现《关东州人教育令》所推行的“国民塑造”。
被日本称为“殖民之父”的后藤新平在1906年8月的《就职情由书》中说道:“如果想要消除新附民桀骜不驯的祸根,就要在教育、生产等各项行政事务中保持统一的精神,积极疏导民心,使之无暇惹是生非。这是一切措施的轴心要求。”“殖民地的教育事业方针,特别需要谨慎对待……殷鉴不远,以往英国对印度的教育漫不经心,以致出现今日民心反叛不可收拾的局面。反其道而行之,当可作为殖民地政治家的秘诀、韬略。”到了1909年5月,后藤新平的殖民教育思想更加明朗而系统:“教育的根本,圣旨所示,与日月同辉,既鼓励忠君爱国的义气,又培养自强向上的情操,从而奠定大国国民的根基。”“满铁”首任总裁后藤新平的殖民教育思想代表当时日本的国家意志。无独有偶,“三头政治”中的另一个,关东都督大岛义昌在1911年3月第二次学事咨询会议上训示:“公学堂的教育除遵从法令所示授以普通知识外,特别注重于日本语的教授,以开导一般土人(中国人),使之浴被我国德泽,信赖我国施政。”
1943年6月公布的《关东州人教育令》明确:“根据我国建国精神,醇化陶冶关东州人,培养挺身奉公的实践精神,以归顺皇国之道为目的。”“遵奉教育敕语的宗旨,经过全面的教育,以修炼皇国之道。”“师范公学校是根据‘八纮一宇’的根本原则,对关东州学校的教员进行必要的教育,归一于皇国之道。”简而言之,殖民教育的目的就是要把中国人培养成天皇的子民。
据旅顺师范学堂38届学生穆兰贞回忆,当时的师范学堂附近有将近10所学校,有日本女高、旅顺中学、工科大学等,其中官费的旅顺师范学堂专门培养小学教师,学生毕业后必须在公学堂教书,服务时间三至五年不等,之后可以换工作,也可以继续留教。受过正规日式师范教育的中国人当公学堂的小先生,这样循环往复的方式有助于日本殖民当局形成奴化教育的生产线。
日本殖民统治大连期间,其教育体系分为两种:专门招收日本人的学校和面向中国人的学堂。专门招收日本人的学校条件好,设施优良,校舍建筑坚固、宽敞、漂亮,直到今天,大连的很多学校都是在当年的日本学校原址,如大连第二十四中学、大连教育学院等。面向中国人的学校有很多种,就初等学校来说主要有:普通学堂,是四年制的初等小学;公学堂,是设有四年制初等科和两年制高等科或者只设高等科的小学;还有的小学只有一二年级,也有的到四年级,是在中国私塾的基础上办的,叫作蒙学堂。日本侵占初期,中国人还是习惯让自己的孩子读私塾,接受传统的中国教育,日本人就大力禁止和取缔私塾。当时在私塾里学的是《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或者四书五经,老先生也教《弟子规》《论语》。而普通学堂的教学内容比私塾多了许多,有修身、中国语、日本语、数学、绘画、手工、唱歌、体操。随着为中国人开办的小学越来越多,加上旧的师资不合格,日本加紧培养中国人当小学教员。
从旅顺师范学堂设立的初衷可见日本殖民当局在“关东州”对中国人实施教育的本质。他们通过在学堂内设置师范部,或合并或分离为独立的师范学校,培养当地中国人为初等教育教员,以补充日本教师的不足。同时围绕着先同化、再奴化、最后皇民化的教育方针实施殖民教育,剥夺中国人的教育知情权,最终达到永久霸占东北乃至侵占全中国的目的。
1908年6月5日,旅顺公学堂开始附设师范科,学制一年。这是旅顺师范建校的起点。1909年5月1日,金州公学堂南金书院附设了一年制的补习科师范部,1914年改为速成科师范部,学制二年。1916年5月,日本殖民当局将两所附设的师范科合并,成立了“旅顺高等学堂师范科”,学制二年,培养中国普通学堂教员。初建时,设一二年级各一个班,学生146名。
1918年4月1日,“关东都督府”颁布《旅顺师范学堂官制》,决定撤销旅顺高等学堂,将预科班移交旅顺工科学堂,师范科改建为独立的旅顺师范学堂,设专科,学制三年,只收男生。1920年4月,师范学堂开始设女子部,修业年限二年。随后,女子部、男子部都设补习科,修业均延长一年。
师范学堂要经考试择优录取。入学条件设定为:品行端正,身体健康,年满14岁以上、25岁以下,毕业于“关东州”公学堂高等科或具有同等学力者。
学堂的教学科目包括日语、算术、理科、体操、教育、课堂实习。教学程度要求:日语方面,从平易的单词、单句的阅读、造句、书写开始到一般会话及阅读、造句、书写,能写出平易的短文,寻常小学校园的国语读本作为教学用书;算术方面,包含整数的加减乘除、分数的加减乘除、简易的百分率比例、珠算的加减乘除;理科方面,包含自然界的现象、动植矿物的概要、通常的物理化学现象,人身生理卫生大要,教学用书是高等小学校理科书;体操方面,有普通体操及游戏;教育方面,包含教学法论及各科教学法、学校管理法及学生卫生;课堂实习方面,就修身、日语、算术、体操等课在初年级做课堂教学实习。
然而,日本人只是将师范学堂作为其奴化教育的工具,他们采用虚无主义的手段,让中国学生淡忘自己的祖国,以泯灭中国人民的民族意识,师范学堂的历史课只有日本史和“满洲史”,没有中国史;地理教科书上,将日本的殖民地划分为直辖、自治、同化等类型,还划分租借地、保护地、势力范围等;在修身、道德类教科书中,宣传的是日本天皇敕语、伪满傀儡皇帝诏书,宣传“民族协和”“忠于天皇”等;数学教材上也充满了殖民主义色彩——应用题计算总是伪满洲国的气温、粮食产量等内容,始终不忘向学生灌输伪满洲国是一个独立国家的观念。
据统计,旅顺师范学堂1918—1926年共毕业7届、247人,成了整个“关东州”地区培养教师的中心。此后,师范学堂与旅顺二中合并过,又扩展过,招收的学生越来越多,培养的速度也越来越快,曾经设“师范讲习科”,期限半年,每年招生150名学生。
这些学生读完初小、高小后,年龄在十五六岁,通过考试后,才能进入旅顺师范学堂。常常,走进去的是一个懵懂学童,走出来的却是帝国精心培育的奴化“种子”:去教育更多“关东州”人,让他们成为天皇的忠实臣民。
校园内景:师范生的一天
师范生的一天以点呼开始,以点呼结束。
非常幸运,我找到了几位旅顺师范学堂的毕业生,他们都已是耄耋之年。回忆起70多年前的学堂,有说不完的“西大门”(学堂向西开放的校门,其实是个很小的门),毕业于旅顺师范学堂的人听到这个名字都会心一笑。学校的校门就在孟萨屋顶的下方,建筑正中的转角处。
每天的作息基本是早6点起床,6点半吃早饭,然后是早自习、早操、上课、午休,冬、夏午休时长不一样。下午两堂课,下课后会到地下室帮着做厨房的事:腌咸菜、渍酸菜。之后是晚自习。最后,到走廊集中,听老师训示,晚上8点半睡觉。当时,学校有自来水,有电,有暖气,厕所是旱厕。周三下午可以出去买日常用品,周日回家必须由家长请假,一个月准假一次。
宿舍的管理依靠寮长、室长、伙食长。学生每天清晨起床后、晚间就寝前,日本舍监老师都要点一次名。室长站在队伍的右前方,向舍监报告在籍人数及出缺席情况,然后老师查点人数。学生在点名时如调皮捣蛋,会被罚站或跪坐地板。
学校每周一早晨都要举行朝会,与日本本土学校教育一样,升日本国旗,唱日本国歌,向宫城遥拜,行九十度深鞠躬礼。旅顺师范学堂后来虽是男女合校,但是在二楼走廊设一板壁隔开,男女生不接触。女生一年级梳“板凳头”,二年级偏分短发,三年级梳短小辫,四年级卷起小圈髻,一看发型就知道是几年级。
学校生活有一些日子特别难忘,比如期末备考期间,大家称为“禁乐期”,因为都在抓紧时间认真复习。备考期间,食堂的伙食会改善,有海杂拌、红焖肉、海鲜,尤其是早餐会增加鸡刨豆腐,给所有的学生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教室走廊摆放着风琴,礼堂和音乐教室里是崭新的钢琴,而在学校礼堂的角落里还有一台掉了漆的旧钢琴。待最后一科考完,同学们就像笼中鸟,从教室到走廊,从楼上到楼下,琴声大作,欢快交响。
1941年12月8日,日本天皇发布对美、英的宣战诏书。次年元旦,首相东条英机在内阁告谕中宣布,每月8日为“大诏奉戴日”,取消“兴亚奉公日”,届时学校、工厂等要举行诏书奉读仪式,祈祷必胜,各户插挂日本国旗。于是师范学堂的学生在每月8日都会上白玉山,拜表忠塔。学生们走一步骂一步:“山哪天堆了(大连方言,塌了),就不用拜了。”
在93岁的穆兰贞的记忆中,旅顺师范学堂的日常管理很严格。学生进了西大门,就不允许随便出门,几乎就在铁门里活动。女子部有八九十人,只能在小操场、小后院活动。读书期间,穆兰贞没去过老铁山、二〇三高地,只去过白玉山,还是集体去参拜。
师范学堂的学生称老师(无论男女)都叫“先生”。先生以日本人居多,管理者都是日本人,极少有中国人,教“满语(汉语)”的是中国老师,其他科目基本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日本人,年轻人居多。
1918年6月11日,日本殖民当局调任长崎县师范学校校长津田元德为学堂长(即校长,后来任旅顺博物馆馆长)。当时按惯例兼修身课,相当于现在的政治品德课,主要讲爱国。爱的当然是日本国。
津田元德认为:“州民(指“关东州”的中国人)教育是帝国的百年大计,应是都督府的最重要的政治工作。”他在《关东州内师范教育的回顾》一文中说:“由于多年来当局不重视中国人教育,又加上内部关系复杂,造成现有的四个学生宿舍分散各处,而且每处都经过四五次迁移和修缮,好容易才维持到现在。总之,所碰到的麻烦事,不是一般学校所能想象到的。谈到实际的各项设备时,却受到了不寻常的冷遇,破旧不堪的单杠摇摇晃晃,修缮与平整操场的申请杳无音信。”这种姿态看似为中国学校抱不平,但其历史背景说明,这并非出于日本人主动的“友善“。因为当时世界列强如英、德、美等国,对于旅大作为租借地而非殖民地十分关注,日本不得不作“教育公平”的表面文章,实际情况却与其所宣传的“日中两国人的教育设施逐年得到普及和发展”有天壤之别。
修学旅行:走向日本
学生升到三年级,学校都要组织到日本修学旅行一个月。这一个月,到日本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要参拜神社。这是奴化教育的一项重要内容,是为了让中国学生在心灵深处认同日本文化和信仰。
修学旅行是日本小学、中学、高等教育的一环。旅顺师范学堂的修学旅行在三年级的春天,要去日本旅行一个月。随着大东亚战乱愈演愈烈,日本经济逐渐萧条,学生后来只能去朝鲜,再后来变成山海关、承德、锦州等地。等到临近日本战败,修学旅行只能到伪满洲国的长春、吉林和哈尔滨了。
齐红深教授整理的29届学生乔世良(大连海事大学教授)口述的史料,记录了1930年之前的修学旅行。男生分为4个班,女生分为3个班。每个班有班长,负责致答谢词、管理宿舍、对班员点名、班级管理。每个成员都有分工。他和另外一个男同学是“答词系”,在每个地方见学后,代表见学团发言,谈收获和体会。而通信系是负责通信和费用。学生队长和答词系是负责整个旅行团的。班长、会计、通信、卫生、记录、传令,都是男、女生分别负责的。
修学旅行时对于携带的物品有明确的规定。各班共同携带的物品有:鞋毛刷每班3个;药品和卫生材料,包括内服的健胃药、肠炎药、感冒药、消炎药和外用的绷带、消毒水、硼酸软膏、皮肤擦伤用的消炎药、脱脂棉。个人携带的物品分三类。被服类有毛巾、内裤、内衣、鞋、袜子、腰带、上衣领的护带、外套。腰带和护领带如今很少用,当时是日本军人的必用品。腰带起到保护肚脐的作用,可以避免感冒。护领是用在衣领里面的,有宽一点儿的,也有窄一点儿的,既可以免得出汗弄脏衣领,又可以保护喉咙,避免受凉感冒。还有一样东西,就是相扑运动员比赛时穿的那种很窄很窄的护住下身的兜布,在野外洗澡擦身体时穿。日用品有口罩、牙签、牙刷、刷牙粉、肥皂、小刀。其他物品有装杂物的袋子、手纸、日记本、铅笔、写真簿照片夹、旅行案内(导游指南)、钢笔、相片簿、名片,还有登山用的手杖。
28届学生张蓄兰是乔世良的老伴儿,她回忆除了和男生相同的物品之外,女生携带的物品还有冬外套、头巾、皮靴、皮鞋油、针丝手绢、卫生巾、空气枕、吸尘纸、手提袋、剪刀、针线包。由此可见,学生在生活习惯和方式上已经完全日本化了。
33届学生阎家仁回忆,当年修学旅行的路线从大连出发,经安东(丹东)到朝鲜平壤、汉城,然后到釜山,傍晚上船,第二天早晨到日本下关,参观九州后乘船经过濑户内海到神户,游览大阪、奈良、京都、名古屋和东京。在九州,参观八幡制铁所,登上了阿苏山火山,在别府洗温泉。大阪的工业很发达。当时日本处于经济危机,东西卖不出去,阎家仁在夜市小摊儿花四角钱买了一件毛上衣,后来还看了日本宝冢少女歌舞剧的演出。此外,阎家仁还在奈良看了大佛,在京都登了岚山,在东京参观了皇宫二重桥,访问了东京郊区的玉川学园,参观了明治神宫。最让阎家仁印象深刻的是明治神宫外苑的绘画馆,里面陈列了许多明治维新以来日本名画家的大型油画,内容绝大部分与侵略朝鲜和中国有关。其中有签订《马关条约》的场面,阎家仁见到李鸿章等人的形象就非常愤慨。最后他们到了日光,参观了东照宫(德川家康的家庙),天棚上真金镶嵌,雕梁画栋,非常华丽。
穆兰贞回忆,她1941年参加的去日本修学旅行是最后一届,此后由于经济原因就没有再去过。当时,学校在学生上交的学费中每个月扣2至3元钱,到第三学年时积攒了六七十元钱,学生再自费拿出四五十元,就够旅行了。穆阿姨告诉我,当时买25公斤一袋子白面需要两三元钱。
穆兰贞清楚地记得,她从大连出发,先到沈阳、安东,再到朝鲜,住了两天,参观了朝鲜的师范学校。每个中国学生都由两名朝鲜(朝鲜当时是日本的殖民地)学生陪同,她们特别有礼貌,特别周到,大家很快成了朋友,回国add6e066323d1a46eac1171534d902e5后还互相通信,“送给我一个锡花瓶,可漂亮了,我给她一本相册,作为纪念品”。后来,老师提醒大家最好不要往来,因为日本人担心中朝学生之间讨论国事,穆兰贞就与对方断了交往。旅行到日本,每个城市必去的是神社,大家走得又累又乏,拜的什么,完全不知道。
“勤劳奉仕”:为“国家”做奉献
与修学旅行相伴的就是“勤劳奉仕”,相当于义务劳动,但是规定得相当细致。太平洋战争爆发以后,旅顺师范学堂的学生经常“勤劳奉仕”修机场,修关东神宫,学生轮流去挖地基、捡石头,后来就是重苦力活儿——抬石头、抬沙子、修神宫御道。
“勤劳奉仕”是学校教育重要的一环。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日本当局先后公布了《国民勤劳奉公法》《勤劳奉公编成令》等法令,推行“国民皆劳”的奴役政策,强迫东北人民负担各种艰苦的劳役。伪满洲国各级各类学校的学生也被迫参加“勤劳奉仕”活动。
1942年12月23日,日伪当局公布《学生勤劳奉公令》,规定大学和相当于大学教育设施的在校学生都组成“勤劳奉公队”,每年参加一个月至45天的劳役。同时规定,学生如无正当理由而未完成规定的“奉公”劳役者,不准毕业。
1943年,日伪当局在修正学校规程时又把“勤劳奉仕”列入教学科目,并规定了“勤劳奉仕”的日数:中等学校男生每年20天以内,女生15天以内;初等学校学生每年10天以内。但后来随着日本侵略战争的需要,“勤劳奉仕”的时间也逐渐延长,从三个月延至半年之多。中、小学“勤劳奉仕”的内容是多方面的,主要是为军事服务。城市学生到农场、林场从事劳动,去修筑公路、挖防空壕、种植蓖麻、打军草,到“忠灵塔”、神社等地进行清扫,等等。农村学生则多从事农业劳动,如除草、挖水沟、播种、收获等,也参加修路等军事需要的劳动。
1944年4月,伪满文教部又发布了《大学战时体制确立要纲》,要求大学生每年要有两至三个月的“勤劳奉仕”服务期,为日本帝国挖战壕、筑工事、修飞机场等。到后来,青年学生们几乎被迫常年参加与战争有关的各种沉重劳动。日伪统治者采取强制性措施,把伪满的大学生变成了日本帝国主义的战时劳动大军。
42届学生胡传惠记得,1944年师范部四年级50多名学生去旅顺三涧堡土城子机场做劳工。凡是刨、挖、抬、扛等重活儿都分给中国学生,凡是轻活儿都分给日本学生。日本学生吃的是大米加黄豆,中国学生吃的是生了虫子发了霉的带壳的高粱面窝头和咸萝卜头。学生们把窝头挂在日本教师办公室的门上,午睡起来日本教师一推开门,就会被砸着。后来在工地洗澡的时候,日本学生辱骂中国学生“清国佬”“亡国奴”,引起群架,8名学生被关押了8个星期,出狱那天,在校40多名同学在太阳沟“昭和楼”开了一场特别的欢迎会。
秘密反抗:旅顺口第一个党支部
1926年春,大连沙河口公学堂教员、中共地下组织的党员程义俭和李盛桓介绍朱寿春(原为大连沙河口公学堂学生,1925年考入旅顺师范学堂就读)加入中国共产党,成为中国共产党在旅顺地区发展的第一名党员。同年7月,中共党员朱寿春在旅顺师范学堂学生中发现和培养了爱国反帝、思想进步的李盛忠、苍永新、尤德顺、刘焕彦、石传家、鞠兴任等为积极分子,呈报上级党组织批准后发展6人为中共党员,建立了中共旅顺师范学堂党支部,朱寿春任支部负责人。随后,中共大连地委组织部部长杨志云和共青团大连地委书记尹才一等人,相继来旅顺参加党员大会,讲政治形势,组织党员上党课,并秘密组织党员学习《独秀文存》《响导》《新青年》。是年冬季,经请示中共大连地委同意,中共旅顺师范学堂党支部发动本校学生,开展了以反对奴化教育为中心内容的罢课斗争,罢课斗争坚持一个月。
1927年7月,由于叛徒告密,中共大连市委遭到一次严重破坏。
朱寿春毕业后曾到东京高师、京都帝大经济系继续深造。解放后,曾在赤峰、乌丹等地的中学、干校从事教育工作。
奴化教育:竟不知有中国
为了更客观深入地了解殖民教育的影响,我翻阅了大量的资料,读过宋永林所著的《心殇——我在伪满洲国读书的日子》一书,印象深刻。作者生于河北,祖籍山东,童年随养父到黑龙江,在“满洲国”读书,后毕业于哈尔滨工业大学,曾任中国计量科学研究院副院长等职。他在书中写道:“日语成绩是学生的生命线,学校里学日语,学习日本文化。学校供奉了日本天照大神的神像,学生上学和放学都得向神像鞠躬致敬。学校的管理模式,完全是日本式的,奉行日本武士道精神。”
这样的内容在我访问野鹤先生时被证实。野鹤先生,出生于20世纪30年代的大连,在80多岁时开通新浪博客账号,记录了很多自己的亲身经历。他告诉我,当时他的父亲在码头做卯子工,对孩子们最大的教育便是一定要学好日语,只有学好日语才有饭吃。所以,野鹤先生的兄弟姊妹几乎都上过学。
经过10年完整的日本奴化教育,不知不觉中一个单纯的“满洲青年”变成了一个亲日的社会中坚。“从自幼学习日本话、仿日本风到学日本魂和武士道精神,我的精神完全已经日本化了。我决定报考日本工业大学,有着十二分把握,我所欠的只是一张从大连经朝鲜到神户的船票而已。”“我的日语成绩很好,不禁沾沾自喜,同时萌发了到日本栖身和生活的念头,对日本文化和社会充满着向往。”“我在做着日本梦的时候,日本战败投降了,对于我们这些一心读书向往东洋的孩子来说,这个消息简直像晴天霹雳。那个时候,真是只知有日本,不知有中国!现在想来,犹然让人心惊不已。”
“满洲国”时期的教育与“关东州”的教育本质是一样的,都是要“教育”中国人成为天皇的子民,况且旅大被日本占据40年,不知戕害了多少青年。
一个国家对另一个国家的侵略,最无形也是最有力的便是文化渗透。当时,日本文化作为主流强势的文化,是社会通行的价值观,日本的教育方式受到旅大许多人的赞同和追随。生活在其中,谁能逃脱出这种话语控制?
“文装的武备”:旅顺要成为“学术霸府”
奴化教育,旨在让中国人受到日本的教育,了解日本,学会日本语,熟悉日本的风俗习惯,这样只会对日本人更加亲密,根本不会激起他们的排日情绪,以利于日本人进出“满洲”。
后藤新平的殖民统治思想贯穿了40年。他主张在东北实行的“文装的武备”,不是仅局限于经济的发展,而且要同时体现在教育、卫生、学术方面,更进一步说是建设文化的社会。“要善处活用旅顺的历史名誉,应让列国认同旅顺在日本手中的原缘、日本经营旅顺的世界价值”。而旅顺的殖民者也是用“文装的武备”实施统治,“并不是某所谓的文装之策,变旅顺为文弱靡丽之地。重要的是要阻止那些虚张声势的武装,要成为名副其实的文教和平,实行实业教育政策的原因是充实武备的势力。所以今借其名来说‘文装的武备’,就是以文装之名与列国缓解感情,其实内在之意是强力的武力,文武兼备两得,……。这就是旅顺适宜学术的霸府的原因所在。”可见,追求旅顺的“外在改变”只是表层。在当时的世界,列强瓜分中国,相互掣肘,用的都是类似的办法。如德国侵占青岛,在日俄战争后,强调以明智态度处理中德关系:只作为商业中心,而不是战略要地。摆出这样的姿态,为的就是与其他各国在中国问题上保持制衡态势。旅顺的几张面孔,尤其是表面宁静之下的武装戒备,延续了很多年。日本侵华的脚步,从“关东州”到九一八事变占领奉天,再到建立伪满洲国,与在“关东州”的殖民教育稳步推进不无关系。
日本侵略者在人口仅10余万的旅顺创办的各级各类学校、分教场、讲习所等累计69所,还创办了4所幼稚园及其他文化设施,已经形成了小学、初中、高中完整的基础教育体系,同时也形成了私立教育、女子教育、职业教育等社会文化教育体系。
日本殖民当局在旅顺创办的教育,分日本人、中国人两个体系。据1925年日本《关东厅统计书》载,当时旅顺有日本人9885人,日本人的幼稚园、小学、普通中学各两所,师范学校累计4所,中等职业学校累计5所,大专学校累计5所,平均494.3人即有1所学校。当时旅顺有中国人口106723人,中国人的幼稚园1所,小学42所,普通中学1所,师范学校累计4所,中等职业学校3所,无大专学校,平均2092.6人才有1所学校。
据1940年日本《关东州学校一览表》载,当年旅顺口的日本男、女两所中学的入学率高达91.43%,而同一年度全“关东州”的中国学生入学率仅有7.8%。
据1942年日本关东州厅统计:当时日本小学生,年人均经费72.66日元,人均占有校舍面积3.63平方米;中国小学生则是39.57日元、1.8平方米。日本中学生和师范生,年人均经费499.04日元;中国的中学生和师范生315.4日元。日本人的旅顺工科大学学生,人年均经费1369.55日元,人均校舍面积48.46平方米。有一个数据是旅顺工科大学毕业生3233人,其中中国学生为270人。
由此可见,“关东州”的教育本质决定,中国人与日本人根本不可能享有同等受教育的权利和获得同等受教育的机会。
旅顺二中的反抗:代代相传
日本统治下的“关东州”被称作“无风地带”,中国社会的各种运动以及思想风暴似乎都与此地无关。但是,旅顺二中却一直保持了抗争与战斗的传统。
旅顺二中,后称“旅顺高公中学部”“旅顺男子高等公学校”,是日本殖民者1924年在旅顺开办的一所招收中国学生、意在培养亲日精英的男校。二中学生身体强健,在各项体育赛事中与日本学生抢夺冠军,彰显民族元气;在学习课业上,名列前茅,让日本学生眼红;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机会,在校园传播中国及“大国人”思想,声援五卅运动,举行罢课、工地罢工等反压迫、反奴化斗争,并在斗争中成长,一代又一代,是了不起的中国人。旅顺二中的反抗,就像海灰色的天空上一抹耀眼的曙光。
九一八事变之前,日本承认“关东州”是从中国租借的,中国人是合法的存在,中国人也应该受教育。在1921年决定在旅顺中学增设中国人班,招收公学堂(校)的毕业生入学,分班上课,分食、分宿。同时着手为中国学生筹建校舍。前后共收了三届。
1924年4月,旅顺第二中学校正式成立,旅顺中学的中国人班即转入二中,旅顺中学也随之改为“旅顺一中”。旅顺二中与旅顺一中、大连一中(1918年成立)、大连二中(与旅顺二中同时成立)同样是日本的官立中等学校。旅顺二中招收“关东州”各公学堂和“南满”铁路沿线的公学校毕业生入学。这是一所典型的日本学校,只在“国语”(指日本语)一科做了一点调整,日本人学的是“国语”课本和汉文课本,中国学生学的日本语,比日本人学校的“国语”课本水平低得多;汉语是由中国的老先生讲古文。
正是优秀的中国传统文化滋养和高起元先生的启蒙,旅顺二中学生形成了反抗奴化教育的传统。出生于1885年的高起元先生,祖籍广东,是满族旗人,清末举人。在旅顺二中十余载,热心教学,深受学生欢迎。1936年,转任伪满师道大学教授,后转伪建国大学教授。高起元先生为二中创作的校园歌曲《行军歌》《应援歌》《凯旋歌》代代传唱,深深地刻印在学生的血肉中。如《应援歌》中写道:“五洲万国各逞强权,势力多膨胀。堂堂黄种好男儿,精神齐抖起。东虎西狼南豹北蟒,睡狮百兽王。风云叱咤太平洋,英雄数第一。大梦惊醒精神奋起,不做降王长。”歌词慷慨激昂、振奋人心,饱含爱国精神,同学们始终坚持传唱。
据35届学生张福元回忆,每年4月1日新生入学,即开始准备参加运动大会,由五年级学生为新生宣讲校歌歌词大意并反复教唱。运动会临近时,每天下午放学后,全校学生在应援团团长(五年级学生)指挥下,做行军、挥旗、唱歌演习。运动会这天,全校学生人手一面白绿两色相间、印有R.K.K(“旅顺高公”英文缩写)的长三角形应援旗,从学校行军唱歌到火车站,乘车到沙河口火车站下车,沿刘家屯中国人居住区,行军到大连运动场。沿途打鼓吹号,步伐整齐,精神抖擞,高歌前进。两侧站满观众,鼓掌欢迎,真是鼓舞人心。二中运动员在歌声的鼓舞下,每年的运动会上,几乎包揽田径、足球、篮球、排球、网球各项冠军。
到了1939年,学校当局就阻止唱这些歌曲,让学生改唱日本语的歌,但学生拒不学唱。到了1943年,当局明令禁唱,此后学生虽然不能在公开场合齐唱,但背地里还在传唱。就在日本投降前夕,学生被送去做劳工修飞机场时仍是如此。这几首具有民族意识的爱国歌曲一直唱到日本投降。当时校园里流传的进步歌曲还有《满江红》《松花江上》《苏武牧羊》《渔光曲》《夜半歌声》《大路歌》等等。只要不禁止,二中永远有歌声,歌声高亢冲云霄。
更加震惊殖民统治者的是旅顺中国学生对五卅运动的声援。1925年5月30日,五卅运动在上海爆发,很快席卷全国。6月16日,旅顺地区在共青团大连特支的领导下,旅顺工科大学100多名中国学生联合旅顺二中的学生共400多人,举行声势浩大的示威游行,游行队伍途经“关东州”厅、东洋桥、市役所,抵达上沟商民两会会址。一路上,青年学生高举“打倒帝国主义”等标语牌,高呼“血债要用血来还”“严惩杀人凶手”等口号。游行队伍在日本警察的堵截、胁迫下被迫解散。这场在日本殖民统治区域爆发的示威游行,不仅有力地声援了五卅运动,唤起青年学生的觉醒,而且狠狠打击了日本帝国主义的嚣张气焰,从此也形成了二中的战斗传统。
不断强健体魄,体育上的不断胜利彰显民族元气和精神。旅顺二中在海边有自己的运动场,跳高、跳远、标枪、铁饼、铅球随时可用;足球、篮球、排球的比赛都有机会上场,器械操的训练在体育课内进行。游泳池、滑冰场离校也不远,长泳可以横断海港,更不要说长跑了。1928年秋,“关东州”在旅顺举办了中学、大学的秋季长跑接力比赛。参加比赛的近10个学校中,只有旅顺二中的5位参赛选手都是中国人,他们是薛玉祥、刘逢相、张有萱、庞世荣、王维俊。其他学校参赛的选手都是日本人。唯一参赛的中国人队出奇制胜,打翻了当局本想以日本学生夺冠来纪念当年日俄战争胜利的如意算盘,二中校方很难堪,不免有些气急败坏。二中的日本舍监不仅不改善学生的生活条件,还打压中国学生,把参赛的一名运动员的球衣鞋袜都扔进了垃圾箱,还大骂“臭亡国奴!臭清国佬!”激动的学生愤怒地打了日本舍监,却被学校开除了。随即,董秋农、张有萱等人发动了全校学生大罢课进行反抗,罢课持续了19天。
在30年代,旅顺高公足球队成为大连市中学霸主。旅顺人才辈出,足球和田径的声望闻名遐迩,其中不少拔乎其萃的运动员,都是大连体育界的名将。在每年一度的中等学校体育联合大会的足球联赛中,都以悬殊的比分战胜群雄,获得冠军;在秋季“满州日日新闻社”举办的每届“全满”中学足球联赛中,连续五次夺冠。
旅顺高公时期,接任高起元老师教授汉文的是赵香埭和赵香墀。当时同学们称赵香墀为“大赵先生”,称赵香埭为“小赵先生”。大赵先生是岭南大学毕业,懂英语,他和校长联系事情,都用英语对话。曾听上级生说,当时的校长称大赵先生是活字典。小赵先生还善于岐黄,有的同学家里老人有病,请小赵先生到家诊病、开方,先生向来不辞辛苦。
33届学生韩树铨回忆赵香墀老师如何对学生进行母语教育并走进学生心灵的。古文无课本,老师择历代名作而编成古文选编来讲授。老师每堂课利用5分钟的时间板书一句成语,先讲解,再让学生背诵。讲授经典名篇前后《出师表》、《祭十二郎文》、《长恨歌》、前后《赤壁赋》时情真意切,发自肺腑,极具感染力;讲文天祥、岳武穆、史可法的文章,用文天祥入狱拒降时的“读圣人书学是何意”、岳武穆的“武官不怕死,文官不爱钱”的名言教育学生做人。老师写出“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的板书,又讲“锥刺股”的故事来勉励大家学习。
古文的教育和同伴的引导,使得旅顺二中精神代代相传。42届学生郭永海回忆,旅顺二中有一个传统,每年新生入学时,上级生向新生告诫每个人不要忘记自己是中国人,要学会反抗。一些升入旅顺工大、旅顺医专的毕业生,平日有时候也在深更半夜里成群结队来到母校宿舍搞“突然袭击”,称作“Storm(暴风雨)”,将同学们从迷梦中唤醒,偷偷地向同学们介绍一些抗战的情况。
44届学生王树松回忆了1944年的情景。入学伊始,高年级同学就避开日本人的监视,在“礼仪教育”的掩护下,对新生开展民族意识和爱国主义的启蒙教育:我们是中国人,绝不是什么“州民”和“满人”,更不是日本天皇的“御民”;我们的国语是中国话,绝不是日语,中国人之间不许说日语;不许唱日本军歌,只唱学校历代传下来的中文歌曲,歌词要对日本人保密;不许“卖洋糖”讨好日本人,更不许“告洋状”出卖同学;不能甘心做亡国奴,对日本人施加给我们的凌辱、压迫和奴役,要采取各种形式反抗……同时还鞠躬遥拜中山陵、为抗战烈士默哀等,高亢的歌声激动人心,激昂的讲话把十六岁的青少年引进了一个崭新的境界。正是在这种气氛的激励下,王树松在一次晚会上,大胆地用口琴吹奏了《救亡进行曲》:“工农兵学商,一起来救亡……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把旧世界的强盗杀光!”也正是这种“礼仪教育”内容,成为中国学生在校时的精神支柱和行为准则。
开办25年,旅顺二中共招生25届学生,前后共53个班,学生总数约为2120人。在5年的校园生活中,形成一种爱国、反帝、团结、拼搏、敢于斗争的传统精神,在《校友回忆录》中谓之“二中精神”。
在这2120人中,先后有三人成为各地区的敌工部部长:八路军东进抗日挺进纵队敌工部部长、26届学生董秋农,英勇牺牲在战场上;八路军冀南军区敌工部部长、26届学生张有萱,建国后成为第六机械部副部长;八路军胶东军区敌工部部长、32届学生张致远,建国后任国家远洋运输管理局局长。
在这2120人中,有两位运动员参加奥运会。刘长春,1909年出生于大连小平岛,1925年就读于旅顺第二中学,1928年特招进入东北大学。刘长春是中国奥运第一人,他一个人扛着国旗参加奥运会,虽败犹荣;他第一次在奥运会上向全世界宣布——中国人来了。郭洁,1912年生于大连,1927年就读于旅顺第二中学。他自幼喜爱体育,尤擅长铁饼项目。作为中国政府首次派出的69名运动员代表团中的一员,参加了1936年第十一届柏林奥运会。1954年起,在西安体育学院任体育教师,直至1987年退休。他是2008年北京奥运会最年长的火炬手,被誉为“奥运活化石”。
在这2120人中,有的参加了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战争。25届学生乔传珏考入了旅顺工科大学,在大连特殊解放区时期,周恩来总理曾接见他,嘱咐他通过自然科学联合会向旅大知识分子进行爱国主义思想教育,他后来成为中国民主同盟大连市委的创始人,担任多届主任委员,并任大连市副市长、大连人大副主任等职。37届学生黄启章成为著名外科专家,长期任大连铁路医院院长,是大连台盟早期成员。
在这2120人中,还有一大批献身于教育界、科学界、文化界,有国内外知名的固体物理学家王华馥教授、微生物学家和教育家任中原教授、荣获国际爱因斯坦医学奖的医学家刘猷枋教授、医学家王士平教授、病理学家高振强教授、机械工程学家张世钧教授、农学家王逢寿教授、文物考古学家杨希善教授等。
不仅仅是这2120人,所有经历过殖民教育的旅顺人、大连人,最心痛的就是在自己的国土上,说母语爱中华都有生命危险;接受教育的同时,也要接受比鸦片更毒的文化和思想的渗透。幸好,旅顺二中的前辈一直在反抗殖民者的文化奴役,反抗就如一道道闪电,划破阴暗的天空,震醒了一代又一代中国人。
作者简介>>>>
秦岭,大连艺术学校副校长、研究员,兼任辽宁师范大学戏剧学硕士导师。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全国艺术基金重大项目通讯评委,南京市艺术基金评委。长期专注于城市文化研究工作,已发表一百余万字的研究成果,著有《大连非物质文化遗产概览》《大连艺术精神研究》《大连文化艺术纵论》。
[责任编辑 铁菁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