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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话

2024-07-31于德北

少年文艺·我爱写作文 2024年8期

夕阳还被山垭含在嘴角的时候,山风便在自己的提篮里加入了泉水的冷气,谁出门不加一件外衣,它便在谁的肌肤上反复摩擦、跳荡,直至你抱起双臂,表示认输,它才会朝着另一个方向涌动,过客一般对你不再理睬。

我是感恩这份凉润的,当然更接受山风的提醒。我把外衣搭在臂弯或系在腰上,让山风亲眼见到我的“尊敬”,如是,才会获得长时间漫步的相安无事。

山里规矩多,小心为妙。

我今天出行的目的很明确。

从山外来了两位摄影家,在距离我五里之遥的大河边拍摄夜鹭,他们的帐篷也因此用树枝做了伪装。这是一对夫妻,男的健谈,而女人一直保持沉默。据那个丈夫讲,有一天,夜鹭好奇他镜头的反光,竟飞到近前观瞧,它的喙和眼睛被镜头放大,鼻孔和眼眸里都散发出奇异的气息。我昨天遇见他们的时候,他们正坐在木桩上休息,两个巨大的“炮筒”对着河心。河心有几块凸起的石头,三只夜鹭等距排列在那里。见我好奇,那丈夫热心地凑过来,调整了一下镜头,让我看个清楚。我单目去瞧,得见其全貌。

哈!夜鹭有两条“小辫子”,就在脑后,一翘一翘的。它们的脚趾很长,完全可以包裹住自己的“立锥之地”——换言之,它们的脚趾像韧度极好的棕绳,“捆”住了石头的棱角,很好地稳住身体,支撑它们的脖子推动着长喙,在水里捕鱼摸虾。我所见到的三只夜鹭都是成鸟,它们互不干扰,晃动着脑袋,各行其是。在这三只夜鹭中,有一只是好动的,我观察它们的一个多小时里,只有它几次离开栖息的石头,尽展双翅,扑扇着飞上一圈。

夜鹭是夜晚的精灵,天至黄昏的时候,它们便开始活跃,成群地离巢,叫声也压制了其他的鸟类。

一个多小时后,我赶到了摄影师夫妇的宿营地。

这一回是妻子先发现了我,她远远地冲我摆手,还把食指竖起来放在嘴边。我心领神会,马上放慢脚步,小心地向他们靠近。原来,他们发现了一只大斑啄木鸟,此时,啄木鸟正在一棵大树上敲敲打打。它太像一个灵活的木偶,跳跃之快,令人目不暇接。它的长喙直击树干,一会儿在左,一会儿在右,旋转着上升、下降,真像一个背着药箱的森林医生。可林学家们知道,啄木鸟也会在树上凿洞养虫子,有一些树就是因为它们才会萎靡,干枯,最后无可奈何地死掉。

这只大斑啄木鸟旁若无人,只顾着工作,就连自己被人摄录也不知晓,那样子完全可以用来教育学习不专心的调皮孩子。

我们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彼此心照不宣。

夜色渐浓,森林变得模糊不清。脚下的大蓟花收缩自己的明亮的蓝,丑菊也聚拢身形,刺玫果花完全落了,大叶芹早已老迈不堪。我们都不出声,静听大斑啄木鸟啁啾着向远处飞去。那声音嘹亮,即使远了,依然听得一清二楚。

我们就这么沉默着。良久,才不约而同地把视线转移到河面上。

夏夜河流的水声是欢愉的,它们掖着心窝里的浅笑,只把轻松的脚步加快,如果遇到阻隔,就用力地顶撞,略斜斜肩膀,哗啦一下旗开得胜,不容你说话,早已望不见身影。夜鹭放低了身子,和浪花嬉戏着相互追逐,它或许祈求浪花的施舍,或许在向浪花展示它的战利品,总之有夜色保护,它们的身心都是安全的。山川赋予它们自由,它们回报给山川的,是生命彼此照应的美丽的壮大和延续。

发稿/小静

插图/胡嫄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