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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 牛

2024-07-29童鸿杰

野草 2024年4期

那一年的夏天,特别热。还没到中午呢,家门口的几棵大槐树,已经把脑袋垂下了。我看见树上的叶子,半卷着,耷拉着,好像随时都要往下落。

母亲叫我去给父亲送点吃的。父亲一大早出的门,临到中午,又上大队借牛去了,借来就得干活。上面说了,各生产队的地,这两天必须要耕好,还得把晚稻的秧苗都插上。广播喇叭里一直在说:“这是生产任务,谁也不准耽误。”

机耕路上空空荡荡的。明晃晃的太阳,照得我眼睛也睁不开。没走几步路,我的额头就出了很多汗。又走了一会儿,感觉整个人都晕乎乎的,手里小小的饭盒也变得沉重起来。

刚走到岙口,就看到父亲牵着牛的身影。

父亲手里的那头牛,是国树养的大黄牛。我曾经在晒谷场上,听人讲起过国树养牛的事。说是有一年春天,大队里养的老黄牛不行了,躺在地上都站不起来,负责养牛的国树带着一帮人,有的牵牛鼻子,有的拽牛尾巴,有的推牛的腰,还有的扳牛肚子,可是怎么都无济于事。有人劝国树,牛寿命到了,就算了吧。

国树不理他。他发疯一样跑回家,拿来两条被单,裹在老黄牛的身上,被单外面缠了两根长绳,绳子打了结,绑在两根又粗又长的竹竿上。他让别人把黄牛抬起来,在牛肚子下面垫了两根长板凳,然后自己扶着牛头,在牛的耳边一直说着话:“老朋友啊,站住了啊,站住了就好啦。”据说有那么一刻,牛确实站住了。但是抽掉板凳的时候,老黄牛腿一软,再次倒下了。这时候,兽医也开始摇头了,算了吧,国树,生死有命啊。国树大眼一瞪,不,这是牛,我的牛,我的牛!

当时在场的人都说,老黄牛死了以后,牛眼一直闭不上。后来还是国树用力搓着自己的手,搓热了,一边捂在了牛的眼睛上,一边还在牛耳朵旁说着什么,一次两次三次,最后牛眼终于合上了,国树的眼睛也肿成了大水泡。

过了冬天,就要春耕了,生产大队长就带国树去宁波三市街买新牛。这是宁波当时最有名的牛市。那里有水牛黄牛菜牛什么牛都有,有老牛有壮牛有小牛五花八门,谁去了那里眼睛都会看花的。那国树眼睛也看花了吧。国树啊,一开始都没抬头,后来不知怎么的,一眼就看中了这头大黄牛。那牛的眼睛贼亮贼亮,像一道光盯着人,两只弯角青里透黑,特别是那一身黄毛像绸子一样,手摸上去滑溜溜的真带劲。

“哎呀,国树,你怎么又看中一头大黄牛啊,换个水牛吧,你看这头身强力壮。”大队长说。

“不行不行。”国树围着大黄牛踌躇满志地走了一圈,指着不远处的一条水牛,“你看看,邋里邋遢的,脾气那么暴躁,干不了什么活,又不好伺候,还是黄牛好,黄牛好。”

“国树,一头牛要花几百元,队里好几年的积蓄哪,你可得看清楚喽,买亏了看你怎么向大家交代。”

“放心放心,养了十几年的牛,我绝对不会看走眼。要是看走眼,我今年的工分不要了。”国树的眼睛好像和大黄牛的眼睛对上了。两只眼睛,不,是人的两只眼睛和牛的两只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

“工分能有几元钱?搞不好你要做倒欠户了。”

“倒欠户就倒欠户!咋的。”国树当场就急了,标志性的塌鼻头上,两个鼻孔呼哧呼哧地开合着。

“别急,别急。”大队长笑了。他走过去拍了大黄牛的耳朵一下,“你啊,是不是一头老实牛啊。”

那牛似乎听懂了什么,轻轻地仰了几下头,“哞——”地叫了一声。

“哎哟,还挺听话,那就把你买下啦。”

那天,大队长还没付好钱呢,国树已经牵着牛往回走了,一路上,时不时地停下来,有时拍一拍牛的头,有时捋一捋牛的毛,牛吃草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看着,还不时地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当时路过的人,都说好久没看到国树这么开心。

从此,大黄牛成了国树的宝。他喜欢给牛喂新鲜的草。早晨的草,带着露珠带着花香,牛吃起来感觉特别爽,唰唰唰,唰唰唰,三口两口就把一捆青草吃完了。有时候,国树也会牵着它去坡上,唰唰唰,唰唰唰,大黄牛吃得真美啊,那长长的牛舌头就像一把大镰刀。

我也常在那个坡上玩。玩累了就躺着,身下是软绵绵的青草,眼前是天空透蓝,云朵洁白,迷迷糊糊间,感觉自己要睡着,突然“阿秋阿秋”地被吵醒了,原来啊,是大黄牛在大声地打喷嚏。

国树牵着的时候,大黄牛的脚步是很稳的。嗒嗒,嗒嗒,嗒嗒,它悠悠地走,时不时仰起头,左右打量着,那眼里亮晶晶的,像充满了光。大队里的人,看到这头牛,都会围上去,摸摸牛的背,大声地赞叹几句:“这牛,真他妈的壮实啊。”“这国树,牛养得比自己儿子还结实。”也有像我这样胆大的小孩,去摸牛肚子,牛肚子圆圆的,像樟树的树干一样,轻轻拍几下,会听到嘭嘭嘭的声响。

烈日当空。天上的云无影无踪。整个山岙像一个热气腾腾的蒸笼。蒸笼掀开又合拢,连带着父亲的草帽上面也有点白蒙蒙。

父亲看到我,停下了脚步,拿起脖子上的毛巾,把汗擦了擦,手里的牛绳也放下了。我赶紧把饭盒递了过去。饭盒里有母亲刚做的几块油煎年糕,是父亲爱吃的。

这时候,同一生产小队的仲达从岙里走出来了:“今天这牛怎么走得这么慢。”

确实,那头牛走得很慢,耷拉着脑袋,路边的青草看也不看。我走过它旁边时,它朝我蹭了一下,牛尾巴甩到我手上,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怎么啦?平日里昂首挺胸的牛,今天怎么看都有点怪怪的。

“你也没吃饭吧,来一块。”

父亲把手里的饭盒递给了仲达,两个人边吃边聊了起来。每次要借牛真麻烦。是说,排队就排了好几天。我们干活也太难了啊。这牛也不容易。干不动了?昨天就干不动了。还是老办法?对。喂了多少?两大碗。有用吗?队长说上次三小队借去过,干活挺有劲,给牛喂点酒,准没错。

我以前听父亲说起过,但没有见过给牛喂酒。说是这酒和人喝的米酒差不多,只是里面带着酒糟,牛喝了干起活来力气大。他们给牛喂酒的时候,需要一个长长的竹筒,一头是封牢的,另一头切了一个斜角。国树斜侧着身子,拉起牛鼻子,牛的下巴就抬起来了,等牛嘴咧开的时候,把装满酒的竹筒塞进牛嘴,轻轻地倒上两次。

那年头,能喝酒的日子很少,只有碰到像结婚什么的大事才能喝上酒,平常哪有余钱买酒喝。但是每到春耕,上边就会给大队里的牛分配几斤米酒。这米酒总有人眼馋,想偷偷去尝一尝,没想到被生产大队队长给抓住了。“这酒你不能喝,是给牛留的。”“牛能喝,为什么我不能喝?”据说当时偷酒的人歪着脖子不认错。生产大队队长就火了,你喝你喝,你有本事喝了酒,把队里面的地都给耕了。“牛的命,可比你的命金贵得多。”

那天我正想着呢,大黄牛又蹭过来了。它的背脊微微拱起,黑色的眼睛里,红通通的,这眼神和国树醉酒的时候真像。

大队里,国树的酒量好,大家都说他喝酒像牛饮水。不过他连续喝上几大碗也会醉。醉了的时候,说起话来不着调,走起路来左右晃,红通通的脸上,两只大眼睛水汪汪,眼睛下面,他标志性的塌鼻头上,两个鼻孔呼哧呼哧地开合着。周围的人见了,都说他的样子,就像一头喝醉的牛。“啥醉牛,我本来就属牛,我是天上的牛。”

天上的牛怎么没来呢?父亲说,好像是大队里的另一头牛,干活的时候伤了脚,国树跑去请兽医了。

天更热了。路上的石子闪动着白色的火苗,我的脚底板也在发烫。这么热的天,大黄牛的蹄子烫不烫呢?那天的我,迷迷蒙蒙地跟着父亲往前走。

到了地头,仲达捡起地上的牛轭套在大黄牛的脖子上。不知为什么,向来温顺的牛,忽然“哞”地叫了一下,把牛轭给甩掉了。仲达很生气,举起鞭子对准牛背就抽了下去。“不老实,抽你。”不知道牛是生气还是听懂了,“哞”地叫了一下,收起了背脊,翘起来的尾巴也垂了下去。

牛轭终于套上了。噗噗,噗噗,牛的四个蹄子也很快插进泥土里。在仲达的大声吆喝下,牛拖着犁向前行,一路上,不同侧的前蹄和后蹄交替拔起,看起来很是费力。走着走着,看到一个小水洼,牛又停下了,低着头去喝水。仲达的鞭子又举起来了。当时,我看到身边的父亲也皱起了眉,还小声嘀咕着。这可不行啊,今天怎么样也得耕完这几块地,上面催得紧啊。

“死黄牛,快点干!”啪,鞭子的声音再次响起。牛再次拱起了背脊,“哞哞”地叫了起来,蹄子在地上挠了几下,尾巴开始不停地摇摆。远远地看去,感觉整头牛都在摇摆。

“别打,别打!”远远地,国树矮小的身影出现在了岙口。他扬着手,焦急地喊叫着,听上去有点像我被父亲打屁股的时候,外婆口中的语气。

国树心疼牛。

有一年冬天,天特别冷,塘河上结了厚厚的冰,很多人家的水缸里也结了厚厚的冰,为了不让牛冻坏,国树动了好多的脑筋。先是在牛槽边生了火,让牛取暖,后来怕火太大,把旁边的草给引着,又把大灶里的炭火给拿去了,还给那些炭火罩了一个铁笼子。按说应该差不多了吧,可是国树觉得一盘炭火还是不够暖,又把家里的铁锅、钢精锅都拿出来,装了炭火放在牛旁边,可是铁笼子不够用了,怎么办呢。国树索性就睡在牛棚里了。

冬天的牛是用来养膘的,千万不能饿到。所以每天夜里,国树都要起来好几次,给牛喂夜草。父亲当时告诉过我,草是用大铡刀铡碎的,在大草筐里面盛着。旁边还有一个装着清水的大水缸。先把稻草放进水里面淘一淘,把尘土和杂质洗掉,然后用一把铁耙子,把稻草捞出来,晾一晾,再倒进木槽里。之后还要在草上撒一点黄豆粉。“有了这一股香气,任那神牛也得跑来尝一口。”看着大黄牛埋着头唰唰唰地吃着,国树裹紧了身上的棉袄,满意地笑了。

国树的黄豆粉是很讲究的。每年秋收之后,他先会挑好黄豆,挑好了一大筐,拿到大灶上炒,炒完了,再用石磨去磨,磨得不粗不细刚刚好,再倒进一个布袋里,把口子扎紧了,挂在房梁上。国树炒黄豆,每次要炒很久,整个灶间都是香喷喷的,他的几个孩子嘴馋啊,就去缠着他,都被国树推开了。据说当时,国树的妻子有点生气:“你就跟牛过吧,家里一个儿子两个女儿,也没见你这么用心。”

国树不敢不用心。那年头,牛是大队里的宝,犁、耕、耙、耖,没有牛的帮忙,大队要想完成生产任务没指望。隔壁大队也有养牛的,牛拴在坡上,人在旁边睡觉,牛绳不知道怎么松掉了,牛就跑到了田里。刚刚开春,大片大片的草籽倒伏着,绿油油的,还散着花香,牛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这草籽到了胃里不消化,人多吃会闹肚子,这牛贪吃,差一点就把自己给撑死。幸亏有人发现得早,叫来了兽医,想了好多办法,才救过来了。“幸亏牛救过来了。”据说当时国树听了这件事,好几天没睡好,半夜里总是爬起来,要去牛棚好几次。

当时稻田灌溉靠的主要还是水车。拉水车的主要也是牛。有的水车周围地面是砂石,牛踩得久了,脚蹄上的皮容易磨损。每次国树看到这样的场地,总是很生气。“你们还是自己踩吧,这样的水车,我的牛伺候不起。”可是说归说,生产任务是必须完成的,于是只能给大黄牛套上牛轭,大黄牛也不含糊,塌下腰,绷紧腿,低下头,挺直肩膀,鼻孔冒烟,一鼓作气,把水车拉得呼啦呼啦作响。

犁、耕、耙、耖,再加上拉,双抢时节,牛真的很忙。国树也很忙。每天出门前,用鲜嫩水灵的番薯藤和加了黄豆粉的米糠把牛喂饱。犁地时,他就在田头另一边等着,等牛到了,立马上前清理犁上的泥,让牛拉着省点力。到了中午,他把牛喂饱,把吸血的牛虻捉掉,再拉到大树底下给它乘凉,摘下来的牛轭,在草堆里埋好,说是怕晒在日头底下久了,下午把牛脖子烫到。夜里收工了,国树经常站在牛棚里,拿着手电筒,看看牛的耳朵,掰开牛的嘴,拉拉牛舌头。有时候,还会对着牛自言自语:“天天从太阳升起,干到太阳下山。你的命苦啊。”

国树每天对牛有好脾气,那天的仲达却有点不讲理。眼看牛不肯动弹,举起鞭子又抽了下去。没想到,这大黄牛却忽然狂躁起来,它猛地跨前一步,把头一甩,居然把牛轭甩掉了,紧接着它一个转身,身体前倾,后蹄刨地,向仲达冲了过去。仲达吓了一跳,扔掉手中的犁,赶紧跳到一旁,没想到正踩在土块上,狠狠地摔了一跤。

我喜欢看牛犁地,当时就蹲在离牛很近的地方。没想到,这一眨眼的工夫,牛把犁地的人就甩掉了。再一眨眼,牛已经越过仲达,朝我冲了过来,它跑得飞快,那两个牛角,转眼就到了我的面前。不知为什么,我并没有躲闪,看着牛绳在地上蹦蹦跳跳,居然还把手伸了过去,猛地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把我的身体狠狠地拖了过去。倒地的那一刻,我脑子一片空白,只感觉耳朵嗡嗡作响,鼻子也嗡嗡作响。

是父亲把我抱起来的。没事吧没事吧。我迷迷蒙蒙地,努力想张开嘴说话,可是所能做的,只是发出几声嗯嗯啊啊。我只能在心里回答,没事没事。我想替牛做点解释。毕竟刚才这牛冲过来的时候,样子并不可怕,它泪汪汪的眼睛,甚至让人觉得可爱。

“完了完了,这牛疯了。”仲达从地上爬起来了,指着牛的方向。

牛确实在疯狂地跑,已经跑到了机耕路上。那根长长的缰绳在地上拖着,时不时勾到了石头和土块,啪啪啪地弹起来,像是一直有人在空中打着闪鞭。都说奔马如电如光,可是那一瞬间,我感觉在鞭子的抽打声中,牛在腾云驾雾,横冲直撞。

“牛逃走了,他妈的,牛要逃走了。”仲达的喊叫,多少显得有点歇斯底里。大队里就这头大黄牛干活最给力,要是从他手中出了事,他可赔不起。

“不会的,不会的,牛去喝水了。”这时候,国树已经跑过我们的身边。他叉着腰,喘着气,宽大的嘴巴像一个鼓风机,红红的塌鼻头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汗滴。

牛奔跑的方向,是岙里的果树林,在林子旁边,有一口小小的池塘。“对,牛没有疯,它是要喝水,去喝水。”听了国树的话,我也开始喊了起来,一边喊一边跟着父亲朝着牛前进的方向奔去。可是牛呢,却看不见了,它好像插上了一双翅膀,一转眼就飞远了。

“轰”,池塘边忽然传来了一声巨响,然后是死一般的沉静。过了一会儿,几只鸟儿呜啊呜啊,啼叫着从芦苇丛里飞了出来。又过了一会儿,我听到噼里啪啦的声响,好像是气泡从淤泥里冒出来破裂的声音。再紧接着,传来了“哞”的牛叫声。这一次的声音听起来特别悠长,像是谁做了一个美梦,醒来时的赞叹一样。

“它真的在喝水,在喝水。”看到了池塘里的牛,我怦怦跳的心渐渐平复了。

“让它喝一会儿吧。一会儿就没事啦。”父亲也松了一口气,搂住了我的肩膀。

“没事没事。这下子,酒劲应该快过了。”国树站在了我的身旁,“昨天这牛干得太狠了。我跟队长说了,让它今天休息一下,怎么又借给你们了呢,还给喂了酒,你们是要它的命啊!”国树吼了起来。

“不借不行啊,咱们队里一百多亩地要耕呢。上面催着呢。”我父亲急着辩解。“这鬼天气,没日没夜地干,人都要干死了,何况一头牛呢。”国树瞪了我父亲一眼,一边挽起裤腿走向了池塘边。

池塘边还是那样的热,但从林子里吹来的风,带着淤泥的味道,让人感觉凉爽了很多。

那头大黄牛,它好像看到了国树,像一个听话的孩子,仰起头乖乖地把鼻子伸过去了,刚才还腾云驾雾的大黄牛,这时候的样子,是如此的听话和老实,如果你不是亲眼所见,真是不敢相信。

国树站在池塘里,用手舀起水,淋在了牛身上,又从身后抽出一块布,开始擦拭起牛的背脊。擦着擦着,他居然说起话来,一开始说话的声音我还听得清:“又打你了啊,给你揉揉啊”。后来,国树的头抵在了牛头上,话音断断续续,“没事了”“我在呢”“别怕啊”,那一刻,我感觉他轻柔的声音真像外婆的催眠曲。

在轻柔的话音里,我的眼前出现了国树平时放牛的情景。我大着胆子,从池塘边揪起一把青草,慢慢地向牛走去。大黄牛眼睛里的红色终于没有了,剩下那种熟悉的水汪汪的颜色,看上去挺俊俏的。

俊俏的,还有我手里这把带着野花的青草。大黄牛大口大口地舔着,长长的舌头舔到了我的手掌,感觉麻麻的,让人也想“阿秋阿秋”打喷嚏。在麻酥酥的感觉中,我发现这头牛,越来越好看。两扇屏风般的耳朵,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宽大的嘴巴上架着两个塌鼻孔,鼻孔的中间又粉又红,像花瓣一样美丽。

【责任编辑 黄利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