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世界

我提早到了诊室，看到窗下摆了几盆花，以前似乎没见过。我问正忙着给病人推拿的陈医生：“这些花都是你养的？”他说：“是啊，一直放在窗外的，这几天太冷了，拿进来缓缓。”我看到君子兰盆里的土干了，问他要不要浇水？他手上用着力，大声说：“不能浇，冬天一定要少浇。”“那多久浇一次呢？”我问。“开春再说。”

这时，我心里的疑问又来了，对一个看不见的人来说，养花是为了什么？可我不能这么问。于是我问：“这盆君子兰开花吗？”“开呀，年年开，开起来可香了。”

这e83474902d095a581977996cdc94c42fb3a9e26af120db8ae6b5918ebb1cecb5让我想起春天的时候，我来找陈医生推拿，他问我在忙什么，我说忙着给各种花拍照，现在到处姹紫嫣红的——说到这儿，我自觉失言，赶紧打住。他却毫不在意，接着我的话说：“是啊，这季节，空气里都是花香味，我在家也坐不住，到休息日肯定要我太太开车带我出去看花。”

他说的是“看”花，而不是闻花。我认识他好几年了，早就发现他从不避忌说“看”这个字。

他说过，他的爱好之一是“看”书，“看”医学专业书，“看”股市经济类的书，也“看”文学类的书、名人传记。他还跟我探讨我们都“看”过的某本书，说到其中的某些观点，我们俩还特别一致。除了爱“看”书，他还喜欢“看”电影，“看”电视剧。《人世间》里，演周秉坤的雷佳音演得好，他跟我夸起来，赞不绝口。

他的爱好还包括旅游。他一年起码进行两次远途游，三四次周边游，这么多年，“足迹遍及祖国大江南北”。这是他的原话。我第一次听到时，特别好奇，他旅游？“看”什么？怎么“看”？就算他太太形影不离地陪着，将景点的文字介绍读给他听，就算他能触摸那些建筑、古树，再在脑海里进行想象和描摹，但由此得来的乐趣，能抵消掉一个看不见的人的出行不便吗？可那会儿与他不熟，我不敢问。

后来熟了，有一次他去了青岛。回来后我问他好不好玩，他答非所问道：“在海边散步，那海风吹过来都带着咸味，听着海浪声，别提多放松了；还有，晚上坐在五四广场，听街头艺人唱歌，有我爱听的摇滚，好像又回到读大学的时候；还有，喝青岛啤酒，天天喝，爽！”

推拿时我一直趴在床上，每次听他乐呵呵地跟我聊这些，心情就格外放松，不知不觉地，就又忘了他跟我们视力正常的人有什么不同。

本来就是嘛，谁说“看”世界就一定要用眼睛呢？

（费 边摘自微信公众号“B座西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