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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春天言和(组章)

2024-07-13金小杰

扬子江 2024年4期
关键词:野花桃花温暖

金小杰,1992年生于山东平度,现居山东平度。

桃花初遇

像风里的一朵桃花,落在小腹深处。零下三十摄氏度的夜晚,自此有了温度。

逛街、玩雪,在冰封的松花江上迎着寒风大喊大叫。灯光在夜色中弥漫,朦胧而温暖。我们穿越整座城市,穿越整个星空,为了一生的相遇。

天空和大地开始交汇,枝丫透漏出青色的消息。一个秘密,不动声色地生长,而我,怀抱着秘密,变成春天。

咬疼春天

四月,野花咬疼春天。

公开课上,老师让孩子们找春天。有孩子提到未冒头的草芽,有孩子提到未露面的燕子,有孩子提到未破冰的河面。一个小女孩怯怯地站起来:“春天是我吃到的第一口野菜水饺。”

窗外的阳光暖了起来,枝头的嫩芽绿了起来,野花纷纷松开紧握的小拳头。

寒风料峭的四月,一个回答,让迟迟不肯松口的春天松了口。

与春天言和

卫生大扫除,孩子们比我还高兴。

教室里,可以肆意地泼水,雨会噼里啪啦地落下,一同落下的,还有漫天的笑声。最认真的,是擦玻璃的女孩,一寸一寸地,想把玻璃擦成空气,想让阳光进来得多一点、再多一点,甚至想让风误解,不经意地撞疼额头。

教室门前,几棵海棠动了歪心思,时不时地抖落几片花瓣,没有落花流水的悲壮,只是单纯地想看树下的孩子,跑着去追粉色的蝴蝶。

最没用的是我,从一个地方转到另一个地方,碍手碍脚地帮忙。窗外,几只喜鹊突然飞起,缀满繁花的树枝晃了又晃。一年多了,这群孩子和窗前的小树一样,又长高了一点、壮了一点。现在,他们围在我的身边,叽叽喳喳地嚷着长大。

我偷偷地笑了起来,内心的雨水一次次地丰盈,被一群孩子爱着,如同一朵桃花被阳光偏执地吻着。

阳光响亮

周三监考,下午的阳光不遗余力地照亮教室。坐在南边的女孩,长睫毛、瓜子脸,反复打量手中的铅笔。

铃声响起,她不知所措地望了我一眼。阳光打亮的那张卷子上,没写学校,没写班级,更没写姓名和考号。收卷的时候,阳光响亮,依旧是大雪一片。她没有回应,沉默得像学校后墙上的爬山虎。

第二场考试前,二十出头的班主任走进教室,半跪在她面前,用极尽温柔的语气叮嘱,一定要写上名字。阳光打亮万物,唯有她,守着一口深井,被尘世遗忘。

唤醒春风

都睡醒了,天蓝了起来,风车转了起来。一些微小的秘密,被风一吹,发出“沙沙”的声响。向阳的土坡上,一些颜色悄悄地被渲染、被晕开。

这样的季节,我们谈论野花、谈论鸟鸣、谈论风刮过村庄,摇响梧桐树上去年的凤眼果。这一树作响的小铃铛,是春天可爱的小项链。

风吹得再低一些,也会摇醒几丛去年的狗尾巴草,这春天的小眉毛,一颤一颤地挠着痒痒。

扑进花海

这季节,和温暖有关。不想谈些什么,两三朵桃花、几声鸟鸣,就已经足够。酒就算了,身体内的雪,一直下着,我怕醉酒,误闯进林教头山神庙的那场暴雪,更怕撞进贾宝玉命中茫茫的大雪。

闲了,和檐下的几畦小葱晒晒太阳,听听春天遗落的几声鸟鸣。风吹过我,如同吹过一株野草。骨节草、马齿苋、狼尾草……其实,我们都一样。离开的,早已经不去计较。

你听,春天正在和每一株不起眼的小草说话。

与风交谈

上班路上,有花,有云,有风车站在坡顶,一生都在与风交谈。还有成群的麻雀,会抱团突然从路边的树梢上,掠起。

我格外钟爱这条小路,不会堵车,也不需要等信号灯,偶尔刹车,也是为了等车前的几只大鹅,摇头晃脑地穿过。果农们养的大狗,在林间迎着蜂蜜色的晨曦,一闪而过。当然,也有雪,也遇雨,也有想哭的云彩,压得极低。没有多少人走这条路,坡地上几株山桃花开了,也没有多少人知道。

叶落归根

四月,阴而不雨。我随风潜入另一所小学,督考。

这里的土地更为荒凉,村庄更为矮小,人也更为质朴。村头的这所小学,统共四位老师。天晴,孩子们喜欢出去跑跑,让青草野花顺着小腿一路攀升;落雨,孩子们习惯在檐下坐坐,学学石头,等青苔慢慢地缠住脚踝。而现在,我面前的十几个孩子,是一排排挺拔健壮的小白杨,在阳光下吞吐着雨露。他们笔下的试卷,瞬间桃花灼灼,刹那花香漫川。

又起风了,窗外的白杨不安分地晃着脑袋。我知道,他们当中的某些人,必定会穿透这张纸的厚度,走出村口,走进城市,而后用一辈子的时间,回忆这个风吹白杨的小村,用一辈子的时间,学习树的叶落归根。

本该温暖

剑拔弩张,同自己决斗。

初春,阴雨连绵。一小截受潮的火柴,躲进某所山区小学,避雨。大屏幕上,一生的爱恨恍若昙花,一现,却也圆满。或许,没人在意窗外那群猝然跌落、坦然赴死的雨滴,更没人注意檐下某只瑟瑟发抖、眼神惶恐的麻雀。春天,本该温暖。

一小朵乌云浮出水面,我必须咬紧这滴疼痛的泪水。站上这三尺三分的江山,我就是温暖的山川、大海,我就是孩子眼中的春天。突然心生愧疚,对另一个自己。这么多年,我不断逼问一座雪山,逼问寒冷的根源。如今,我害怕严霜落进孩子的衣领,寒雪飘进孩子的童年。

转身,弯腰,抱紧柴火。一个内心潮湿的人,必须先把自己点燃,才能给孩子温暖。

一灯如豆

在今夜,花小朵小朵地开着。窗外,远山蒙着细雨,一灯如豆。

桌上摊开的作业,阡陌纵横,鸡犬相闻。村庄深处偶有露珠滑落,花朵般迸溅。起床,荷锄,披衣出门。私塾的梨花正旺,孩子们的嗓音含雨。“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我隔窗而望,内心的大河开始浩荡。

春夜无风,我站上一片茂盛的河洲,诵着:“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胸腔深处波翻浪涌,所有的杨柳都随着呼吸,起伏。

春天的菜市场

走了很久,把一些风声甩在了身后。再停下的时候,唯有人潮,一次次地涌来又推远。

去逛菜市场,小贩会推销绿色的大葱、红色的柿子,几个灰头土脸的土豆也会被举得很高。

几十尾红色的小鲤鱼在缸里浮动。缸外,几只小脑袋哈出的水汽让玻璃起了“薄雾”。在这样的上午,闲逛,没想买些什么,但总会被一声声吆喝绊住。

走出市场,我依旧两手空空,但是胸腔里的野花早已经应声炸开,塞得满满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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