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光照耀英雄志

汪元

“照我满怀冰雪，浩荡百川流。”冰雪作为一种原型意象，历代文人墨客对此情有独钟，它跨越时代的审美差异，积淀了丰富的美学内涵。《林海雪原》以其独特的浪漫主义叙事风格，将冰雪意象与革命精神水乳交融。在曲波的笔下，冰雪被赋予了新的生命，它既是北国风光的地域画卷，也是革命斗争中英雄气概的映照。在这片寒光照耀的土地上，英雄的内心如同冰雪般纯洁而坚定，革命的豪情壮志如同奔腾的江河，汹涌澎湃，不可阻截。一部优秀的作品之所以能够让读者的心灵得到满足，在于它具有超越时代的视野以及更多被解释的潜力，《林海雪原》就是这样的文学经典。

一、雪域情怀：东北地域的冰雪图景

作家在创作的过程中总会受到一方水土“集体无意识”的影响，在荣格看来，文学艺术通过象征的方式来描绘集体无意识的图景，其主要内容是人类精神同自然之间的关系。许多东北作家常以东北的自然景观为背景，如无边无际的森林、漫天飞舞的大雪、丰饶的黑土地等。作家迟子建曾谈到其创作灵感来源：“我文学的根就是冰雪根芽。”反映了在集体无意识的作用下冰雪意象对人类精神与艺术创作的影响。虽然每个民族的冰雪文化都有所不同，但冰雪这种意象却能在不同民族之间引起共鸣，原因在于这种“原型”具有某种共通性。如在川端康成笔下的《雪国》中，雪被赋予一种女性的纯洁轻柔，不同于日本文学中的物哀，冬季的东北是“雪国”，东北的雪更像是一位粗犷豪迈的汉子，因为那里的雪不光有圣洁和诗意，更有险象环生，是野性的象征，组成了一幅东北独有的冰雪画卷。《林海雪原》中的冰雪意象反映了人类精神与自然之间的关系，作家曲波以冰雪为媒，以革命精神为魂，将东北的自然景观和人文精神融为一体。小说以20世纪40年代的东北剿匪战斗为背景，通过描写一支小分队在茫茫林海和皑皑雪原中的艰苦斗争，塑造了一组闪耀着革命光辉的、具有鲜明时代特色的英雄群像。

二、冰与火的叙事：冰雪意象对情节的推动作用

小说的情节推进依赖于对环境格调的营造，曲波将对冰雪意象的描写和干预性叙述相结合。《林海雪原》中多次对冰雪场面进行细致的刻画，颇具武侠小说色彩，在冰天雪地中，方显英雄本色。如书中写道：“腊月严冬，云层密布，狂风卷着雪头，呼啸着，翻滚着，遮天盖地而来。飞舞的雪粉，来往冲撞，不知它是揭地而起，还是倾天而降，整个世界混混沌沌皑皑茫茫，大地和太空被雪混成了一体。”彤云密布，凄清萧瑟，疾风一吹，漫天上下白雪飘旋。曲波作品中对于冰雪场面的描写，往往显得壮阔、博大。在这些画面中，人物没有变，空间和时间在发生变化，情节在这些画面中向前推进。恶劣险阻的自然环境，营造了一种既壮美又艰苦的环境氛围，由冰雪意象凸显出冰雪精神，即革命英雄面对困难时的坚韧与毅力，增强了故事的真实感。此外，小说中对冰雪等场面的描写往往还与战斗情节交织在一起，如“奇袭虎狼窝”等章节，冰雪天气的变化有时成了情节转折的关键，不仅增加了故事的紧张感，还体现了剿匪小分队利用冰雪环境进行隐蔽行动或设置埋伏的战略智慧，增加了战术的多样性。

三、冰雪之美：冰雪意象的美学建构

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指出：“美是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人在改造自然的活动中也改造了自己，文学活动作为一种审美活动，也是人的本质力量的确证。在中外文学作品中，冰雪意象是人类以坚韧之姿与严冬斗争、以和谐之心与自然共舞的结晶。西方文学中的冰雪意象更多体现的是个人英雄主义和探险精神，如海明威《越野滑雪》就通过对主人公在滑雪过程中与恶劣自然环境的互动，展现了人类与自然斗争的勇气和冒险精神。而《林海雪原》除了反映人与自然环境之间的斗争，还体现了人对自然的依赖和敬畏，更加注重集体活动，两者交织，谱写了一曲斗争与共生相融合的交响乐。如书中何政委对少剑波的嘱托：“你要征服林海，踏透雪原。将要来临的大雪会给你很多的麻烦。你要善于把这些麻烦，变成对你的方便。要驾驭它，要利用它，要驯服它。”可见复杂的地形与多变的气候条件对革命英雄来说不只是困难，也是可以利用的绝好条件。小说中“苦练武，滑雪飞山”这一章还具体生动地再现了滑雪这一冰雪运动在作战时期的运用。在自然环境中寻找生存的智慧与战斗的力量，体现了人类适应和改造自然的本质力量。

此外，冰雪意象还体现了一种“诗意栖居”的理想状态。如《林海雪原》中写道：“高山在跳跃，森林在奔跑，雪原反射出灿烂夺目的光芒，亲吻着人们的眼睛。”冰雪意象宛如一幅精雕细琢的画卷，既书写出人类在寒风中砥砺前行的斗争史诗，又反映出与皑皑白雪和谐相融的诗意栖居，展现了人类不屈的意志和对大自然的敬畏。

四、寒光映志：冰雪意象下的革命精神

精神能固，却须从冰天雪地磨炼过来。冰雪意象在文学作品中还常用来映射人物的精神品格。《林海雪原》中写道：“这一小块地带全是铺着纯新的白雪，和白茹这个少女一样的纯洁，她爱上了它，她是那样愉快地在上面走着。”雪原的辽阔和纯洁映衬出人们内心的纯洁本性和崇高的革命理想，而战士们在雪原上的斗争则象征着革命者对理想的追求和坚守。“杨子荣和孙达得追了大半天，登上一个高而陡的山峰，眼前呈现出两山相夹的一条曲曲弯弯看不到尽头的河道。这就是牡丹江激流的一段，它现在没有一点奔腾的激流声，变成一条长无尽头的大冰川，活像一条冬眠的巨大白龙，静卧着一动也不动。”空灵隽永，以茫茫雪原辉映人物的孤独、坚韧与纯洁。通过这些对冰雪场面的描写，使读者感受到《林海雪原》中冰雪世界的美与严峻，以及英雄人物在冰雪中展现出的坚定意志和革命豪情，体现了中华民族坚忍顽强、百折不挠的精神。

当《林海雪原》的篇章缓缓落下帷幕，我仿佛还能听到在那遥远的雪原上，传来革命英雄的回声，它们在大雪覆盖的森林里回荡，与东北的山河同在，与民族的精神共鸣。在这部作品中，作家曲波不仅描绘出特定时代背景下人的精神面貌，也从冰雪意象反映出作者的美学思想。“人生代代无穷已，冰雪年年望相似。”随着时间的流逝，冰雪会消融，但作家赋予冰雪的精神永远不会消逝。当代文学中以冰雪意象进行创作的作家也有很多，如“以诗性笔调展现世间温暖与苍凉”的迟子建，在她的笔下，冰雪化作了诗意的流淌，温暖着读者的内心。寒光照耀英雄志，相信在未来，会有越来越多带有冰雪风情的作品产生，以人与自然共生为审美意趣，描绘出民族精神与冰雪意象之间的内在联结。

（作者系长春师范大学文学院2021级汉语言专业学生，指导教师：王婉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