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茶花(外一篇)
2024-06-30王贤友
王贤友
你是我肩头的那株山茶花
我用生命的热情
等待你的绽放
“我凋零时
你在哪?”
你在我的手掌心,
重生。
每次吟诵这首山茶花的诗句,那种珍爱山茶花的挚热情感就自然地涌上心头,禁不住泪水在眼眶里打漩。
虽然,此时置身在翡翠湖畔,周围的绿色和湖水的涟漪共长天微风,荡漾所有的来者和去者。
而我想着那里到处生长着的茶花,红色的、桃色的花朵开满枝头,盖住了我漫步的小路,还有孤独的思恋。
说起茶花,文人雅士有过描述,从古代起,人们就把她看作呼唤春天的神圣的花木而爱戴和崇敬。古人醉心于她的美丽,像对神那样敬仰她。茶花成了人们心中一朵承载情感的花朵。
我爱茶花。那光艳、坚实而肥厚的叶子,表里谐调的色泽,叶片一一偎伏在弯曲下垂的枝条上。树干也让人惊叹,纹理细腻、秀美柔韧的丫权向四方伸展。嫩树,老树的形态都那么有气魄。
野生的原种茶花有独特的美。天然去雕饰,显示着纯洁、严正的品格。红花的中心立着白色圆柱形的雄蕊,顶上簇拥着黄色的花药,这是公认的只有茶花才具备的美。
听说L君的故乡有个历史悠久的茶花之地,我的心立刻飞到那里去了。就是在梦里也思念着茶花的神奇,我和L君辗转前去。
在那里,我终于吃了一惊。
路,是那样泥泞,崎岖,颠簸,然而,在每一条路的尽头,都会出现一条新的小路,让我激动,让我回味。
远远地看到那开满茶花的地方,我更为惊异。在车厢里除了我和同行的L君以外,只有两三个客人。空空的、洁净的半旧的小车,就这样开着了。像是专列,多么奢侈!在疲倦于争夺座位的今日中国,怎么会出现如此浪费的情况呢?我真如同坠入云里雾里。但见窗外的光景还是那么平和、安适。
那天是阴天,铅灰色的云块慢慢移动,在银鼠色的天幕下,无边荒野布上一层燃烧般的褐红色。野地的水洼边,时或见到落脚的白鹭把影子投入水中,人的踪迹一点也看不见。为过于密集、拥挤不堪而大伤脑筋的人们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那天郁闷的沉默笼罩着这山茶花盛开的荒野。
经过跟当地的老农民接洽,我们直接抵达山茶花的家园。茂盛的罗汉松和樟木环绕的公馆,远离尘世的喧嚣,一股宁静、清新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这里很早就种植茶花,因为不起眼,谁都没有珍视过她。L君的故乡人却把茶花看作是当地的象征,和有志于此的人们一块儿每年组织起茶花之会。
他们保持着淡淡的、静静的风度。我默默祈祷着在他们的指引下,介绍中,感知这里的山茶能够既不有意出奇,又不落俗套地繁衍子孙、传宗接代,感到鼓舞,坦然。
茶花最多的时候,人们把她当作篱笆,标示房地的界线。那时每个村落都有油作坊榨茶油。现在这里还有的是树龄二百年到五百年的老树,听说这里大约有五千棵大树。虽说是野山茶,却由于长年累月自然地杂交开出了各种颜色的花。白色的,浅桃色的,红色的,还有白色、桃色相间的,种类繁多。花瓣的形状也各有不同。
抖擞精神向前走,使我诧异的是这里也看不到茶花盛名的艳丽景象。山茶花不过是同很多我们叫不上名字的树种作为农舍的篱笆种在一起间杂生长着。说是篱笆不太准确,也有百年树龄的古木,郁郁葱葱。
信步前行,在各处的墙下都能看到开着红色、粉红色花朵的古树。再走下去,更觉得新奇。两侧百年古树的树梢龙蛇盘缠在一起组成林荫隧道,形成难以前进的幽暗的小路。
我祝愿这里微暗的小路永远不要扰乱游人的纯真,我愿这里的茶花永远像现在这样于貌不惊人处给人以文雅的温馨。
在其中行走,茶花丝毫没有造作的多情,也不是可以任人戏弄的玩偶。映人神情专注、侧耳倾听的行人们眼帘的,是谦和持重的茶花人。
夜来香
夜来香,在向阳的地方长满生机盎然的叶片,甚至率先长好了含苞待放的小花蕾。
那天,我放下手机时,心里突然涌上一种奇怪的错觉,夜来香被原封不动地移植到了别的地方?事实上,女儿就在我的眼前剪下了夜来香的根株,我是亲眼看到她摆动剪子的动作的,所以已经没有怀疑的余地了。尽管如此,我却竭力让自己相信:那株夜来香仍然以她完整无损的姿态生存着。我环视了一下窄小的庭院,但哪儿都没有活着的夜来香挺立着。那么,我的夜来香究竟到何处去了呢?凝眸望去,但见它早已委之于地了。在女儿的践踏下,它的叶子已经散落了,并且沾满了泥巴,那副躺在庭院地面上的样子实在惨不忍睹。我已觉得无所措手足了。
我的梦就这样熄灭,我还一直指望着在那梅雨蒙蒙的傍晚,有如翅膀透明的蝴蝶展开双翅似的蓦然地开放出黄色的花儿来呢!我已经懒得跟女儿讲话。
从那以后,我的心情就有了一种莫名的不乐。即使来到院子散步,也无法打起精神。心里像剃了头似的光秃一片,一旦没有夜来香相伴,竟像葬了梦儿以后似的显得空虚而冷清。以往,早晚来到院子是一种乐趣,可现在我甚至无心再来院子了,仿佛身心都失去了劲儿似的。就是在读着书的时候,或是散着步的时候,也会蓦地在心头上泛起一层阴影,感觉无可名状的虚无和倦怠,仿佛无容身之地似的。当我反省自己为何这般时,我油然感到:这一切似乎是由于失去了夜来香的缘故。这委实不可思议,我万万没有想到,我竟如此将自己的心寄托在夜来香身上。
可是,失去那株夜来香还不到十天,一株新的夜来香重又在我家院子落户,我那精神的秩序也随之得到了恢复。
那是六月中旬的事。一天,我的朋友L君来到我家,当我谈起自己想去一个地方看夜来香时,她立即对我说:“要是去紫蓬山边的叫大堰湾的那个地方,就会看到有很多夜来香。”L君还说,她要去那里小住,修改《清弦之音》的书稿,可以跟她一起去。虽说想去看夜来香,但光是这个愿望,我仍然是无心到那里去的。L君对我说:“要是去大堰湾,那里的河滩上开满了夜来香。”经她这么一说,我立即想动身了,并且我还决定在L君改稿期间,我就在河滩上走走,或是坐在地上,或是眺望远山。回来时,再搬几株夜来香回家。
“从这一带开始,遍地都是夜来香啦!”L君用拿着书稿的手指了指,说道。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线路两旁长满了夜来香。有的花儿已经凋萎,叶子也因天热而垂了下来。所以,这些夜来香给人一种纤弱的感觉,叶色也不佳,想起家里以前那株十分旺盛的样子,未免有点美中不足了。可我很放心:看看那一带遍地皆是的夜来香,我觉得搬回几棵是不成问题的。
“夜来香有两种呢,有香味的和没有香味的。”听她这么说,原来在我家院子里的,是那种叶子茂密但没有香味的夜来香。
下到河滩一看,但见那里满地都是夜来香。
“回家时,它们都开了吧?”
“当然喽。你可以选几株好的搬回家去。”
L君走进浅滩,开始捡鹅卵石。我脱掉上衣坐在河滩上。我生怕帽子被风刮走,所以把它摘下放在石头上。当L君顺流而下时,我也跟随着她,手提一根树棍沿着河滩朝下游方向走去,常常要脱鞋涉水。当我坐在河滩上眺望流水时,眼前就开始摇晃起来,举目远望,只见对面的山也在摇晃。这郁郁葱葱的夏季的山景,突然使我联想起故乡的山来。这次看到的山,也是时隔多年了吧。耳边传来阵阵断断续续的鸟鸣声。
天空中现出了夕照,河风都有点凉了。
“我还玩十分钟,你不去搞几株夜来香?”
我留下L君,独自在河滩上物色着合适的夜来香。我选了两株有香味的和两株没有香味的,将它们用报纸包了起来。花蕾尚未开放。回头看去,L君还漫不经心地在浅滩上梳理着她的头发。那些钓鱼的人蹬着自行车,沿河滩道路疾驰而过。
我走过浮桥,站在河滩上的窝棚前,一边盯着手中的夜来香一边跟L君聊起天来。这时,她也拿了根株粗大的夜来香上来了。看她那副样子,像是十分高兴似的。一见她手里拿的夜来香,我就寻思:要是我也狠狠心搬几棵大的,那该多好哇。
“这,给我包在一起好吗?”
我把L君的夜来香跟自己的一起包进了报纸,随后我又将她们夹在腋下。
“大家都搬这回去,可这是很难栽活的呀。还是播种子的好。”路边的一个老人说道。即使在这样跟我们说话,他的目光却始终集中在他的老水牛身上。
离住宿的河滩很近了,这些坐落在荒野上的客栈,建筑和摆设都很随意和陈旧。我们在一张摆在那里的黑乎乎的长凳上坐了下来,又疲劳,又寒冷,肚子也饿了。
在我们离开这个荒僻的地方时,那天的村村通小客车只有五个乘客:一个年轻的姑娘,两个也是钓鱼的青年,还有L君和我。自行车和其他东西都一股脑儿装在车上。我们将那把夜来香放在行李架上,在驾驶员身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那个驾驶员还问我:在这条路上,随处开放着夜来香花儿,你们搞这些是回去卖呀?
迎着刮进车来的风,我一面凝视着车窗外的风景,以至觉得:它莫非就是夜来香路?令我惊奇的是,车子的身旁总是一片夜来香的原野。夜来香的花儿刚刚从右边飞过又从左边以及前方三面露出脸来,却又立即像飞进火里的虫子似的被吸进车灯的光亮中,消失在车后了。望着这一片源源不绝的夜来香,我不禁屏住了呼吸。这简直是花的天堂!驾驶员每天都在这花丛中驾驶车子,他一边驾驶一边在想些什么呢?要是稍不留神,说不定会把车子驾驶进花丛中去的。
生长在河滩上的夜来香,生命力很强,移植在院子三四天,就开出了娇美的黄花,女儿在阳台上自言自语的喊道:夜来香,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