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白果园 “大隐于市”的古街妙境
2024-06-26姚力
姚力
在伟人故里——长沙,千年前诗人曾在湘江畔叹离愁,今日游人则在老巷里抬头望新旧。作为长沙如今仅存的4条麻石路之一,白果园经改头换面后,成为“星城”又一张文化名片。行走在静谧的街区内,每一步似乎都能扬起历史的尘埃。在这里,望见的不仅有过往风雨,还有与潮流碰撞后的崭新面容。
细品一座城市,既要遥望那波澜起伏的天际线,也要去触碰跳动的历史脉搏。沿着长沙人潮涌动的黄兴路步行街中心广场往东,步行大约150米,往左一拐便进入了白果园。白果园是长沙目前仅存的四条麻石街之一,漫步其中,脚下是数百年前的麻石路面,眼前是充满历史沧桑的古迹,一瞬间,仿佛已走进百年前的长沙。
一条街巷的风雨过往
今天人们说起的白果园,不单单指白果园巷,而是指由黄兴南路以东至蔡锷南路、解放西路向南至人民西路,包括东西白果园巷、苏家巷、丰盈西里等十余条街巷组成的历史街区。
白果园,因栽种了许多白果树而得名。这几棵白果树有着更浪漫的说法。相传,古时的长沙遭遇过罕见的大旱,水源干涸,城中荒芜,难见一丝绿意。城中的百姓因为饥渴难耐,无以为生,只得向苍天祈雨,求得一丝生机。此时,七仙女正好路过此地,见到这般人间惨景,禁不住落泪。于是,七仙女拔下发簪往地上连戳数下,洞口便涌出清泉,几株白果树也拔地而起构成绿荫,缓解了当地的灾情,并拯救了当地的百姓。为了感念七仙女的功德,当地人遂将此地命名为白果园。
借着这几棵传奇的白果树,巷口直接建起一座口袋公园,小桥、亭榭、石凳一应俱全。当地人喜欢在此小憩,一派悠闲自得。口袋公园东墙的浮雕文化墙上还雕刻着与白果园紧密相关的两大历史事件:一是毛泽东创办《湘江评论》;二是程潜、陈明仁两名爱国人士和平起义。因此,《湘江评论》印刷处旧址与程潜公馆,一起被称为白果园最具代表性的历史遗迹。
位于白果园33 号的《湘江评论》印刷处旧址,是一座毫不起眼的青砖民房,清水做外墙,顶盖小青瓦,有清幽古朴之意。只不过,若不是嵌入墙砖的铭牌上镌刻着“《湘江评论》印刷处旧址”九字,丝毫不能把它与承印《湘江评论》的湘鄂印刷公司联系起来。
湘鄂印刷公司原为清末江南福山镇总兵陈海鹏的公寓。1916 年,湖南实业家章克恭创办湘鄂印刷公司时,买下了这幢公寓,同时购进当时最为先进的凸凹板胶印机。长沙历史上最早、最大的报刊《大公报》,就是由湘鄂印刷公司承印。在当时,这份思想进步的报纸为传播新文化、新思想,对湖南的新文化运动起到了极大的推动作用。
1919年7月14日,在“五四运动”的影响下,由毛泽东担任主编的《湘江评论》正式创刊,也选择湘鄂印刷公司承印。只不过,毛泽东来校对排版时,发现印刷公司虽然思想先进,但排字工人的文化程度却不高。于是,他邀请工人们去夜校免费补习。在毛泽东的帮助下,工人们的思想观念慢慢发生着变化,并在心中种下了革命的种子。后来,充满着革命精神的《湘江评论》因触动军阀利益,出版四期后就被湖南军阀张敬尧封杀。毛泽东继续以《新湖南》为阵地宣传新思想,不久也被军阀政府查封。就在《新湖南》被查封后不久,湘鄂印刷公司的工人率先在长沙印刷行业举行反抗军阀统治与资本家剥削的罢工,开启了工人运动的新时代。
在《湘江评论》印刷处旧址不远处,便是位于白果园23 号的程潜公馆,目前已作为“湖南和平解放史事陈列馆”对外开放。整栋青砖楼房古朴而雅致,石制的门槛、木质的玻璃窗,都显示出浓郁的民国风格。
程潜与湖南和平解放有着重要的关系。1949 年,为了减少战争对人民生产生活的破坏,中共湖南省工委成立策反小组,积极争取程潜进行和平起义。在亲友们的劝导以及地下党的积极运作下,作为湖南本地人的程潜思虑再三,最终在《起义备忘录》上签下自己的名字。与此同时,饱受国民党内部打压的爱国将领陈明仁将军也于1949 年率部进入长沙,住在离程潜公馆仅百米的耕耘圃。程潜、陈明仁都是醴陵人,两位老乡对湖南和平起义很快达成了默契。1949 年8 月4 日下午,陈明仁与程潜一道宣布脱离“广州政府”,使得长沙和平解放,为这座城市免去了一场浩劫。新中国成立后,党和毛主席高度评价和赞赏程潜和陈明仁对湖南和平解放的重大贡献,并委以要职。可惜,耕耘圃的陈明仁公馆现已不在,唯有程潜公馆保留了下来。如今,来此地参观的游客们,仍能在程潜公馆里,看见这位爱国将领曾使用过的闲章,其上刻着的“国尔忘家,公尔忘私”,充分体现了一名爱国志士无私为国的高尚情怀。
琼楼玉宇深处的自在天地
中国道家哲学思想讲究“小隐于野,大隐于市”。白果园虽紧邻繁华的市中心,但并不喧嚣,反而成了一处宁静之地。正因如此,在民国时期,白果园是长沙有名的“富人区”,据说囊括了当时全城一半的富人。
近代湖南许多名人,如杜心五、郑家溉、刘斐等,都曾居住于此。密密麻麻的豪宅大院,一座连着一座地修建在巷道两旁,罕有空地。这些青砖青瓦的房屋,黑漆大门上镶有铜头狮面或铁铸虎脸的门环把门,象征着屋主不可撼动的地位和威严。
白果园虽云集了各名人公馆,却并非富人专享的区域。在这里,普罗大众也留下了有关日常生活的印记。
白果园巷口有一处清代“八大公沟”中的“第七公沟”遗迹。作为公共排水沟,它们修建于清雍正年间,起初统称为“御沟”,民国时期才更名为“八大公沟”。在白果园,麻石路面上的水从缝隙渗入“第七公沟”,然后排入湘江,成为长沙城防治内涝的重要手段之一。随着时间的流逝,公沟缺少维护,排水能力下降,雨水稍多便会造成路面积水的现象,从而影响通行。面对这种情况,长沙市政府重新设置新排水系统,使得服役了数百年的公沟自此“功成身退”。不过,作为长沙仅存的古地下排水设施遗迹,公沟见证了长沙城市的变迁,弥足珍贵。因此,长沙市政府采取措施对其进行保护。如今,置身于此,还能在白果园巷口处,看见砌石栏保护的公沟遗址。
向北缓缓穿过白果园巷,便是苏家巷。据说,唐宋八大家之一的苏洵(号“老泉”)曾在长沙担任主簿,期间就居住在白果园一带。相传,苏洵在定居苏家巷后,曾在后院开了一条小路通往白果园。因此,白果园巷又被称为“老泉别径”。现今,苏家巷上最出名的建筑,大约要数20 世纪50 年代的湖南省粮食厅旧址。这座中苏建筑风格相结合的砖木建筑共有4 层,与苏洵的雕像为伴,颇具古韵。
“铜铺街的敲打叮当响,登隆街的灯笼亮堂堂……”从苏家巷继续向北行,便可抵达登隆街。登隆街旧时以制作灯笼而闻名,故取名“登隆”,该词又有生意兴隆之意。民国以后,随着电力的普及,灯笼生意渐渐萧条,登隆街上的人便开始寻找新的营生,宏济药堂、庆丰米厂、瑞隆皮件厂、华昌木器店等店铺陆续进驻。1947年,京剧演员王麟昆买下庆丰米厂原址,将其改为长沙剧院。凭借着承办外地越剧团和本地京剧团的演出,长沙剧院吸引了一批铁杆戏迷。后来,随着电视的普及和娱乐节目的兴起,长沙剧院走向了没落。
走在白果园登隆街上,“湖南第一高楼”(长沙国金中心)近在眼前,而长沙数百年的岁月也在眼前浮现,让人分不清时空。古今同框下,长沙的过去与未来似乎都在白果园相会。
最长沙的文艺生活
繁华皆已成云烟,白果园街区在20 世纪闪耀一时后,面临着容颜已逝的局面。房屋破败、人口老化等问题,迫使着这条老街必须破茧成蝶,才可吸引新的人们前来游玩、参观。
2004 年,长沙白果园被定为历史文化街巷,紧随其后的保护工作也陆续展开。2018 年,白果园片区进行了新一轮的改造更新。在这次的更新治理中,采取了最“费心费力”的方式,几乎做到了一户一案。因此,白果园的每一条街都有自己的特色,又极为和谐地融入整片街区中。与此同时,白果园街区还通过招商等政策手段,吸引年轻人进入,增添新鲜血液,让他们和原始居民们一同参与到街区的改造中。
肉眼可见的是,昔日的麻将馆、冻品库、食品加工作坊被年轻群体实兴的文艺店铺取而代之。咖啡、烘焙、手办等精致小店,应有尽有,让人目不暇接。这条百年老街终摇身一变,成为长沙官方盖戳的“最长沙”文旅打卡地之一,就连程潜公馆门口的白玉兰和紫藤萝,都成为了网红爆款……
如果说白果园巷和苏家巷凭借深厚的底蕴,走出了属于自己的历史人文路线,那么街区里的“丰盈西里”便是走的文艺之路。有人说丰盈西里是长沙最“萌”老街,拥有40 多处涂鸦,跳舞的章鱼、泛着时光记忆的游戏机、印刻年代痕迹的火柴盒、仿佛可穿越时空的开门冰箱……这些充满想象力的涂鸦,让每个路过的人都能会心一笑,不自觉地想配合涂鸦摆上几个姿势拍照打卡。
在苏家巷与丰盈西里交界处,有一幅以白果园和长沙城为内容的彩绘——“在长沙,手摘星辰”。它处在整个白果园街区的中心地带,南来北往的人们大都要经过此处,是游客、市民最中意的打卡点。若是询问此彩绘画出自谁,兴许当地的市民会告诉你去“唐姑娘不姓唐”的中式烘焙店看一看。这幅彩绘便是由店主与社区一起想出来的,随后一炮而红成为店铺的金字招牌。在这家烘焙店里,臭豆腐酥点、剁辣椒葱油饼干、小钵子甜酒软糖、桂子油槟榔夹心饼干等略显搞怪的烘焙作品也尽显湖南特色。经过几年的发展,现在“唐姑娘”已经成为当地的一个文创品牌,新开业的“唐姑娘爱看书”茶点坊(同时也是长沙图书馆的定王台分馆),也很快晋升成丰盈西里的网红地标打卡店。
有人说:“同一座城市里,时间在大小街巷的流速并不总是一致的。”如果突然对城市的繁忙感到疲惫,那么可以来长沙白果园转转,放慢步伐,感受老长沙的慢节奏。置身在镌刻着时光印记的麻石路上,人们望见的不只是岁月静好,还有百年老街更新后的新气象、新面貌。今日白果园,从历史中走来,带着一身文艺气息,终成为长沙的新都市休憩区。
编辑+ 崔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