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拉热窝的悲情与玫瑰
2024-06-26陈培嘉
萨拉热窝,对于我们这些生于20世纪70 年代的人来说几乎无人不知,这全是因为《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这部前南斯拉夫电影。当它在20 世纪70 年代被引进到中国放映后,风靡一时,并深深地留在一代人的记忆之中。
毫不夸张地说,我会来巴尔干半岛旅行,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这部电影。
今天的萨拉热窝已经不再是南斯拉夫社会主义联邦共和国的首都,而是波斯尼亚和黑塞哥维那(简称“波黑”)的首都。
我们在萨拉热窝下榻的酒店是位于新老城交界处的瑞士酒店。这是一座全新的酒店,它那通体玻璃幕墙的新颖造型,使得它成为萨拉热窝这座充满历史沧桑感的城市时尚与现代的标志。
透过客房巨大的落地窗,能远远地望见一片老城区。那些低矮却充满古典风韵的老房子,还有林立其间的清真寺那高耸的宣礼塔,才是我想象中的萨拉热窝,一如酒店大堂墙上的那幅描绘老城的木版画……
每每乘坐瑞士酒店的观光电梯上下,都可以清晰地看到一条宽敞的大道横贯城市的东西,往来的车辆川流不息,这便是这座城市中著名的一条主干道——波斯尼亚大道。大道北边有一座明黄色的建筑格外醒目,那是一家假日酒店,曾经的名字是“HotelHoliday Inn”。
这家酒店在整个波黑甚至是世界上都有着非常高的知名度,亮眼的配色还在其次,主要是它在南斯拉夫内战期间曾经扮演着十分重要的角色:酒店位于当时最危险的“狙击手大道”——波斯尼亚大道旁。当时报道内战的全世界各大媒体的记者都驻扎在此,通过他们的镜头,经常可以看到冒险路过这里的萨拉热窝平民,被不知属于交战哪一方的狙击手射杀在街头的悲惨情景。
在一个雨后放晴的清晨,我踏上了这条曾经恶名昭彰的“狙击手大道”。久违的阳光洒满了宽敞的街道,偶尔有早早去上班的萨拉热窝市民从我身边急匆匆地走过,去追赶从大街上叮当驶过的有轨电车,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安宁,完全无法想象自己正身处一个曾经令人闻之色变的人间地狱。
黄色的假日酒店对面是波黑国家博物馆,在这里,一座老旧的建筑令我侧目。只见这座略显衰败的建筑物上,张贴着一幅长长的以黑、白、红三色和照片组成的招贴画:红色的大字“SARAJEVO 1992—2012” 分外醒目,那是波黑国家博物馆举办的波斯尼亚战争纪念展览。
1992 年,波斯尼亚以及萨拉热窝的历史从此被割裂。谁都知道1992至2012 年,对于这个国家、这座城市,以及曾经生活在这里的平民来说意味着什么。绝不是书本上所记载的“这场萨拉热窝围城战,目前仍然是现代军事史上持续时间最长的首都包围战”那么简单。张贴招贴画的建筑墙面上密布着弹孔,更是令人不寒而栗。
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忽略了什么,于是调头往来路上低头寻去,终于在人行道上发现了数个五边形框,框里围着的是一片放射状的支离破碎的痕迹,宛如散落的花瓣。这些痕迹的颜色已经非常黯淡,在水泥地面上若没有边框的标注,已然很不显眼,难怪我先前光顾着看大道两侧的建筑而忽略了它们。
这些像小孩子画作一样粗糙的红色印迹,并非哪位艺术家的作品,而是1992 年那场战争中恶魔留下的难以磨灭的痕迹,每一处痕迹都意味着死亡:但凡造成至少三人死亡的迫击炮弹在路面上砸出的弹坑,都被填上了红色树脂,从而在地面上形成了像玫瑰一样不同寻常的纪念标志,它们被称为“萨拉热窝玫瑰”。据说,像这样的“玫瑰”原本在这座城市中有上百朵,如今保存下来的只有28 朵了,它们不断地向人们提醒着,现代战争史上最为漫长的围城战所带来的恐怖和灾难。
联想起昨天参观中心城区时,我在波黑最大的天主教堂“耶稣圣心座堂”前的鹅卵石地面上,第一次看到了“萨拉热窝玫瑰”这样的标识。同时我还参观了纪念二战后欧洲最惨烈屠杀的展馆——斯雷布雷尼察屠杀纪念馆。那一幅幅令人震惊的画面,以及眼前这一朵朵刺眼的血色玫瑰,依然让身处灿烂阳光下的我浑身发冷。
就在这些“萨拉热窝玫瑰”旁的草地边,我又发现了一座像候车棚式的建筑,其下放置着31 块铜牌,每一个牌子上都有一个名字,那便代表着在这条大街上的血色玫瑰旁逝去的一个鲜活的生命。所有人的生命都在1992 这个年份戛然而止,而其中一些人的年纪还刚满20 岁。
我不由得再次想起昨天在黄堡脚下所见的令人震惊的一幕:一大片绿草茵茵的平缓坡地上,密密麻麻全是灰白色的墓碑,细细看去,发现不少墓碑上记载的死亡时间都是1992 年。关心时事与历史的人都知道,1992 年正是波黑独立并引发战争开始的时间,这场持续了4 年的战争,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在欧洲爆发的规模最大的一次局部战争。没有赢家的战争,给波黑境内的各族人民都留下了难以抹平的创伤,我们眼前这片墓地中埋葬的,都是在那场残酷的内战中死去的穆斯林,不难想象,其他参与冲突的民族也会有着相似的墓地……
萨拉热窝,真是一座让人泪流满面的城市。
编辑+ 夏唯
陈培嘉
笔名柴文,中国新闻摄影学会会员,视觉中国签约摄影师,现为执业律师。2000 年开始自驾环游周游中国,2008 年开始走出国门,实现了另一个“足迹留在七大洲”的梦想,至今旅行到达过世界上的七大洲的31 个国家与地区。作为一位摄影爱好者,用手中的相机记录了海量的全国乃至世界各地的风光、建筑、人文影像素材,并坚持以图文游记的方式去还原、记录自己的旅行过程与途中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