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床没打开的被子

刘丁源

男人又来了。

程潜烦躁不已，“他怎的又来了，上个星期不是来过了嘛。”男人黝黑的臉庞，黑白相间的寸长头发，还未入春便西装革履的造型，拎着箱牛奶，扛着被子，再配上一口带有地方特色的普通话，显得不伦不类，这多少让程潜有点反感。

然而不论怎样，男人还是与他一起到达了宿舍。反锁上门，程潜极不情愿的说：“爸，你来了。”男人裂开嘴露出发黄的牙齿，“嗯，这不上次看你就一床被，怕你冻着，又给你添了一床。”程潜微蹙了下眉，“爸，不冷，你带回去吧。”“那可不行，念书累，要好生注意，免得老了落下病根子！”说着，男人便硬把被子塞到程潜怀里。

“小潜，上次你不是说竞选学生会吗，怎么样了？”生怕程潜改变主意，男人赶紧岔开了话题。“当然选上了，也不看看你儿子是谁。”程潜突然来了兴致，滔滔不绝地向男人描绘竞选那天激动人心的画面，男人听着，眼角的笑纹越来越深，满脸沉浸在孩子般的幸福中。“你爸我也当官了，在厂子里当主任，这回咱家两个喜门呢！”“爸，那叫双喜临门。”“哦哦，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小潜可是咱家的大文化人，哈哈哈……”程潜附着干笑了几声，正愁怎么接下去，男人救场般的说：“你爸我当官了，人也忙了，你好好念书，改天再来看你啊！”程潜呆呆地看着关紧的门，松了一口气。

一个多月过去了，男人没有来看他，程潜习惯了。两个月过去了，程潜想起男人说当官忙，便以为男人很忙没空来。三个月过去了，天气逐渐转暖，男人送的被子还没有打开过，在橱子里落了灰尘，男人还是没有来。程潜觉得有些不对劲，打电话给男人，“您拨叫的电话已停机……”程潜的心沉了一下，他拨打了姑妈的电话：“喂，姑妈，我是小潜，我爸的电话怎么停机了？”“哦，小潜啊，你爸他--他……”程潜的心跟着揪了起来，“他怎么了？”“你爸厂子半年前倒闭了，哪里有活就去哪里，我们都劝他歇歇，他就说小潜念大学，还等着用钱呢……一个月前工地出事了，你爸他没能抢救过来……他怕你念书分心，临走前让我们等你放了假再告诉你……”手机掉到了地上，程潜再没听到姑妈后面的话。

他扶着墙颤颤巍巍地挪到橱子前，小心翼翼地抱出那床还没有打开的被子，缓缓地蹲下，跪在地上。打开的被子掉出了一个塑料包，里面是一沓票面大小不一的的钞票。他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仿佛依偎在他的怀里，闻着他的气息，想着他眼角的笑纹，听着他蹩脚的普通话……

（指导教师 高 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