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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寒杂病论》:方书之祖,承上启下

2024-06-24陈明尹笑玉

中医健康养生 2024年6期

中医学如同一位智慧的长者,伴随中华民族走过了漫长且璀璨的历史道路。许多中医学界的古圣先贤,都在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著作。就像因写出极具影响力的古典诗歌的杜甫被赞誉为“诗圣”一样,中医学界也有属于自己的,作出了巨大贡献的“医圣”——张仲景。

《伤寒杂病论》是“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产物

在张仲景所处的时代里,中医学界有着“四大门派”——医经派、经方派、神仙派与房中派。其中,以医经派和经方派对后世的影响力最大。

通俗来讲,医经派可以理解为“理论研究派”,钻研的是中医基础理论,比如阴阳、四时、五行、脏腑、经络等。这一学派奠定了中医的理论基础。但由于当时药物的开发度不足,许多中药还没有被充分认识、了解,治病主要靠针灸、推拿,因此,医经派留下的方剂比较少,如《黄帝内经》中只有10余首方剂,但其论述的大量治则、治法仍有效地指导着后世的临床实践。

另一主流医学流派是经方派,这一派可以理解为“临床实践派”。经方派的“经方”是经验方的意思,并不是现代经方所指的仲景的方剂。也就是说,经方派虽重视临床实践,但看病开方完全凭主观经验判断,鲜有中医理论的指导,即凭借经验开方,并不进行精细辨证。比如上次给一位头痛患者开了人参、黄芪,效果很好,那下次继续这么开。如果吃完药,效果不好,再试试其他方剂。简而言之,就是拿方“碰”病,不行就换,临床疗效也只能是碰运气。

在如此背景下,具有包容开放思想、创新精神的张仲景,就发现了医经派理论深厚而实践不够,经方派方剂众多,但缺乏理论指导的问题。经过思考,他决定将两种流派的各自优势有机地结合在一起——把经方派积累的经验方,用医经派的理论进行分析整理、分门别类;再用医经派的理论,推演临床患者的症状表现,用理论将症状和方药串联起来。如此一来,临床治病再也不是“瞎猫碰死耗子”,而是在理论的指导下,用症状表现归纳机理(病机),再用机理(病机)对应方药。

于是,张仲景搜集了医经派的“秘籍”——《黄帝内经》等著作及经方派的“宝典”——《汤液经》等书籍,刻苦钻研,结合自己的临证经验,耗尽毕生心血,将“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伟大思想融合到了《伤寒杂病论》中。他在书的序言中,开诚布公地写到自己参考《黄帝内经》《难经》《胎胪药录》《阴阳大论》等经典,足见张仲景在全面传承当时的中医学理论与临床成果的基础上,做到了创新,开创了中医学以理论指导临床,临床检验与完善理论双轨并行的发展模式,全面推动了中医学理论及临床发展,成为当之无愧的“医圣”。

独特的六经辨证思维

张仲景对于中医学的贡献,不仅体现在他将时代背景下较为割裂的中医理论与临床实践有机结合起来,还体现在其所著的《伤寒杂病论》创制了一种全新的辨证体系。后世称之为“六经辨证体系”。

六大系统,分而治之

老百姓平常说的肾虚、肝火旺、阴虚等证型,属于阴阳与脏腑辨证体系的内容。而六经辨证,是仲景在《黄帝内经》的理论指导下,将经络理论和脏腑理论进行串联,而创立的以“太阳-阳明-少阳-太阴-少阴-厥阴”(也称为“三阴三阳”)为分类方法的辨证方式。例如,“太阳”这个系统包含手、足太阳的经络及其所属脏腑,也就是手太阳小肠的经络、小肠(腑),以及足太阳膀胱的经络、膀胱(腑)。与之相关的所有生理功能,也就自然而然地归属于“太阳”系统中。

六经辨证将经络与脏腑统归一体,所以,当他们主管的功能出现问题时,就可“按图索骥”,找出是哪个系统出了问题,进而进行有针对性的治疗。举例说明,足太阳膀胱经在人体循行时,沿两个眉头,向上到头顶,再从头顶沿后背,一直到两足外侧,起到保卫人体、戍守皮表、抵御外来邪气的作用。所以,当外来邪气影响到太阳经的功能时,就会表现出太阳经循行之处的不适。如受凉感冒,患者一般会有头疼、背僵的感觉。这就是邪气干扰太阳经正常生理功能的表现,如此,就可以定位到太阳经进行治疗。

但治疗太阳病的方剂有很多,具体选择哪个呢?张仲景对每个处方进行了症状归纳,进一步分析了这些方剂之间的区别。比如同样是感冒,有的感冒是因为受寒,有的感冒是因为受风,病因不同,治法也是不一样的。

张仲景通过理论分析和大量实践经验积累发现,出汗与否、怕冷与否是最能体现这两种不同邪气致病的表现。因为寒邪收引凝聚,侵犯人体时,往往导致汗孔关闭,造成不出汗和严重的怕冷;而风邪性质疏散,风邪侵犯人体时,往往会导致汗孔开泄,造成汗出和轻微的怕冷。受风所致的感冒,需要用柔和的发汗药,将邪气随着汗出被驱赶出去(例如桂枝汤);但受寒所致的感冒,就得用温热力度强一些的发汗药将寒邪驱散出去(例如麻黄汤)。

张仲景将这两组最能体现病机区别的症状,写到太阳病桂枝汤和麻黄汤的条文里,教大家如何区分、如何应用。他毫无保留地将自己毕生悟道著书传世,让大家能通过临床症状对疾病进行六经的分类,并通过抓住症状的特点归纳总结病机,进而锁定到相应的治法和处方上。

由外向内,病情渐重

六经体系除了能够对疾病进行辨证分类和诊治,还能够动态地预测疾病的演变规律。在六经中,太阳、阳明、少阳为“三阳”,好比家里的客厅一样,属于外室;太阴、少阴、厥阴,好比家里的卧室,属于内室。病邪一般按照太阳-阳明-少阳-太阴-少阴-厥阴的顺序进行传变,就像盗贼(中医称外来之邪为“贼邪”)来了,先进入客厅,搜刮完再逐步进入内室;而人体的正气就像小卫兵,层层把关,坚决不让贼邪进到内室。但偶尔也有“不走寻常路”的贼邪,这种情况一般是因为患者素体正气太弱,卫兵守不住门;或是病邪太过霸道,直接破门而入,闯进内室。所以,一般病邪在“三阳”时,提示人体正气尚足,病情一般较轻;如果邪气闯入“三阴”时,病情会严重一些。

那怎么知道病邪到底进入哪个屋了呢?张仲景在《伤寒杂病论》六经每一篇的开篇中,就提纲挈领地写出了该篇的代表性症状,如太阳病篇是“脉浮,头项强痛,而恶寒”;阳明病篇是“胃家实”;少阳病篇是“口苦,咽干,目眩”;太阴病篇是“腹满而吐,食不下,自利益甚,时腹自痛”;少阴病篇是“脉微细,但欲寐”;厥阴病篇是“消渴,气上撞心,心中疼热,饥而不欲食”。这六条代表性症状被中医学界称为“六经提纲证”,是古往今来《伤寒杂病论》的研究重点,也是其最具六经辨证体系特征的内容。

经方精巧绝妙,传世影响深远

由于古代印刷术不成熟,《伤寒杂病论》在经历反复的战乱与传抄后,逐渐残缺散乱。魏晋时期,太医令王叔和将散乱的《伤寒杂病论》重新编序,整理成书。唐代孙思邈在撰写《备急千金要方》时,感慨江南的医家秘藏仲景的书籍,不进行学术共享。后来,直到北宋时期,经过官方校正医书局的整理校对,《伤寒杂病论》才整理成我们现在看到的《伤寒论》版本,史称“宋版《伤寒论》”,主要讨论外来邪气致病的诊断与治疗。

张仲景《伤寒论》之方,是在严谨的理论指导下构筑而成的,用药极其精简,且处方思路宽广,囊括汗、吐、下、和、温、清、补、消等多种治法,更包含内服汤剂、丸剂、散剂、含漱剂、灌肠剂、直肠栓剂等多种剂型。其中的辨证方式和方剂,不仅组成可供大家广泛使用的经典“经方”,还具有法随方立、包罗万象的示范性作用,启迪了后世许多医家流派。

比如仲景六经辨证体系中所述,病邪的发展一般都有规律可循,多由表(皮毛)往里走,先经过胸部,再到阳明胃肠,最后到达厥阴肝或少阴肾。清代名医吴鞠通就敏锐地抓住这一特征,把人体按照上、中、下三个部位,划分成上焦心肺、中焦脾胃和下焦肝肾,合称“三焦”。他用三焦理论进行辨证论治,取得斐然的临床效果,后世称这一理论体系为“三焦辨证”,其也成为中医诊断学的重要组成部分。吴鞠通在撰写《温病条辨》时,也仿照了张仲景《伤寒论》行文的体例格式,并在前言中称《温病条辨》是“羽翼伤寒”,意思是说《温病条辨》是补充完善《伤寒论》中讲得少,或者没有讲到的内容,还把《伤寒论》中的第一个方剂——桂枝汤,作为自己著作开篇的第一方,足见张仲景《伤寒论》对吴鞠通学术思想的重要影响。

跨时代影响“温病”

《伤寒论》主要是以探讨风寒邪气致病为主体,这与汉代的自然气候条件,尤其是气温偏低有关。书中也有提及感受热邪时应使用既能散邪又可清热的方法进行治疗,并创制了诸如麻杏甘石汤、大青龙汤、栀子豉汤等清散并用的方剂,但并未对此部分内容进行过多着墨和深入研讨。

随着时间的推移与气候环境的改变,直到明清时期,很多传染性疾病由于感受热邪所致。以吴鞠通为代表的诸多医家,开始对温热病证进行深入研究,全面扩展和发挥了张仲景关于温病的相关认识,逐渐形成温病学派。所以说,温病学是从伤寒学中分流出来的一个重要支线,对于很多传染性疾病的治疗具有相当高的学术与临床价值。如老百姓所熟知的“连花清瘟颗粒”,就是用来治疗温热外感的常用中成药,其组成包含《伤寒论》中的麻杏甘石汤。

隔空指导“扶阳”

张仲景所处的汉代,外界邪气以寒邪为主,所以治病用药也相应地以温热为主。他尤其善用补火助阳的附子,这对后世中医学中另一大学派——扶阳派的理论实践,也产生了重要影响。扶阳派的奠基人是清代医家郑钦安,他在临床上善用温阳药来治疗各种内伤疾病和外感疾病。郑钦安也是张仲景的“粉丝”,他写了一本叫作《伤寒恒论》的著作,对《伤寒论》进行了逐句的阐释、发挥,充分继承与发展了张仲景对于附子、细辛等温热药物的应用,在现今中医辨治危重症方面占有一席之地。

张仲景作为中医学史上,从方法论角度推动学科飞速发展的圣贤人物,其所怀有的实事求是、兼收并蓄的学术研究精神,以及悲悯苍生的医者情怀,永远值得后人缅怀与学习。

责任编辑/陶宪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