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 样
2024-06-24凸凹
凸凹
张广水出身在一个巴掌大的小山村。村子很闭塞,从村子走到外边的马路上,要走三十里的山路。所以他长到十四岁——初中毕业,从来就没有到过山外。
那时搞普及教育,开复式班,村大队部旁边有两排石板房,一排是小学教室,一排是初中教室。校长由村支部委员、大队会计张有德兼任。他四十出头,但因为长得比较老,所以学生们叫他老校长。老校长算盘打得好,账目记得清楚,但对搞教育却一窍不通。因此他不怎么管学校的事,总是坐在大队部里,写写算算。他负责敲上下课的钟。所谓钟,不过是挂在门前矮树上的两块锈铁,铁锈却声脆,叮叮当当的,满山都是声音。他身边没有钟表,他敲钟都是估摸着时辰敲,前后竟差不了几分钟。那棵挂锈铁的矮树是杏树,仁是苦的,成熟了也没有杏肉,在山里人的概念里,它就是一棵废树。但张有德嗜酸,杏子刚长到指甲盖那么大,还没有坐出果仁,就被他一颗一颗地摘着吃了。他说,杏子在青的时候,只有酸脆,每颗都好吃。学校就两个老师,一男一女。都很年轻,模样也都说得过去。他们同时教着小学和初中的课程,一个上午教小学,一个上午教中学,下午就轮换过来,他们自己协调,合作得很好。他们和学生打成一片,下课的时候,男老师跟男同学一起磕房子,女老师跟女同学一起踢毽子。他们一起住在学校,一起吃在一个灶间,生火吃饭,像一对夫妻。按理说,朝夕相处,且米面油盐,自然会亲亲密密,但是,他们除了交流教学上的事,很少谈论家长里短,见面只是点头笑,客客气气的。即便是少小无猜的孩子们,也觉得他们之间关系有点冷。对此,张广水有一次忍不住问老校长:“他们怎么这样?”老校长说:“这样就对了。”张广水又问:“怎么就对了?”老校长说:“你一个小屁孩儿,问这个干什么?”
张广水报名入学的时候,叫张蛋子。男老师一撇嘴,“你这不是正经名字,我给你起个学名吧。”男老师想了想,“你就叫张广水吧。”“为什么?”老师说:“你看,你们村最缺的是什么?对,缺水嘛。你看,老师住在这里,近处都没处打水去,只能到对面山脚下,那口被废弃了的煤窑巷子里去挑水,女老师身子弱,每次都是我去。既然缺水,就企望水,而广水,就是多水、到处有水的意思。”张广水顿然觉得这名字很正经,便说:“今晚上放了学,我去给你挑水。”老师说:“不能,让别人看见了,会说我体罚学生。”张广水很严肃地说:“你就跟他们说,是我心甘情愿。”张广水说到做到,放学之后,他真的去给老师挑水。他的身高勉强能挑起扁担,一走起路来,两只水桶一上一下的,为了避免磕着桶底,他把两只手托在扁担下,以保持平衡。挑回来的时候,桶里的水还是满满的。男老师说:“你真成,是块料子。”这情景被女老师发现,她冷冷地瞥了男老师一眼,“哼”了一声。老校长也发现了,却无声地一笑,什么也没说。
男老师夸了他一句“是块料子”,张广水就来劲了,每天放学之后,他都想给老师们挑水。男老师觉得这可使不得,就跟他抢扁担。竟抢不过他,只任由他去挑。其实也不是真的抢不过,是因为男老师懒了,有些半推半就。那女老师看得清楚,鼻孔里不住地“哼”。男老师便当着女老师说:“这有多不合适。”张广水说:“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