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镰刀

双公平

一入夏，江汉平原的收割季节就到了，镰刀也俏销起来。

“老板，买两把镰刀。”

是一位四十多岁和我年纪相仿的男人。我迎上去，一指铺子上摆得整整齐齐的镰刀，说：“您看，这有5元的，6元的和8元的，要几把请自己选。”

男人只是伸长脖子，两眼在摆满镰刀的铺子上巡视，然后一指8元的镰刀，说：“这些镰刀，看起来都差不多，好坏只有你晓得，那就麻烦你把8元的给我选两把吧。”

我卖这款8元的“金农”牌镰刀已经有几个年头了，是市场上唯一有条形码的镰刀，售后的投诉率也很低。尽管如此，我还是把镰刀的包装逐一打开，看刃口，看角度，然后选了两把递给男人。

其实男人在我挑选的时候也没闲着，也像我一样在挑选。见我把镰刀递过去，男人就把手里拿着的两把镰刀放在一旁，接过我递过去的两把，只是稍稍地看了一下，就随手放在了铺子上。待到男人结账离开，我却发现，男人拿走的并不是我帮他选的，而是自己挑选的那两把。

为什么不要我选的呢？难道是我选得不够仔细？所以后来一位老人来买镰刀时，我就格外认真地帮忙选了两把8元的。

老人把我选的两把仔细看过后，往5元的镰刀那边一放，然后又去铺子上翻看。我有些尴尬，没话找话：“老人家，您快七十岁了吧？”

“七十岁？”老人口里回答我，眼睛并没有离开镰刀，说，“不怕吓到你，我八十岁都叫得应了。”

我们这里七八十岁仍作田的人并不少，但我还是说：“您都这么大年纪了，还种田呢？”

老人这下抬起头来了，满脸是笑，伸出两个指头，说：“才二十亩呢，不多。”

乖乖，二十亩还不多！我佩服地看着老人。老人微黑的脸庞皱纹很少，粗大的手指像铁爪，要不是他自己说，顶多只能猜到六十来岁。

这样的老人你没法不尊敬。老人买好了，我恭恭敬敬地把他送出门。不想一回头，却看到我帮他选的那两把8元的镰刀，还静静地和5元镰刀躺在一起。

后来买镰刀的人再要我帮忙挑选，我就礼貌地推辞了，让他自己选。横竖选了也是白选，何必费那个气力？

好在买的人一般也没计较，你不帮选，他自己就选了。但后来又过来一对年轻夫妻，说父母病了回来帮忙干农活，要我帮忙选两把。我不想选，就一指铺子上的镰刀，说：“这有5元的、6元的，还有8元的，都很好用，要哪种，你们自己选。”

年轻妻子说：“我们是头一次买，根本不懂，还是麻烦老板帮忙选两把8元的吧。”

我就给他们讲了我不帮忙选的理由，我说：“选了人家又不要，那有什么意义呢？”

见我执意不肯，年轻丈夫说：“我们既然要您选，选了肯定就会要。如果您真不肯选，那我们只好找别家看看了。”说罢他拉着年轻妻子就要走。

我见他们要走，又听他们说得那样恳切，就答应帮忙选。

为了显得诚心，我特地从库房里搬出一箱“金农”牌镰刀，从刃口一直到角度，还有把套的松紧都看了，反复比较后挑出两把递过去。

年轻妻子迟疑了两下接了，年轻丈夫却头都没抬，自顾拿着手机，对着铺子上“金农”牌镰刀的条形码，一遍一遍地扫着。

我正要开口说话，看见又过来两个买镰刀的。我满脸堆笑地迎上去，脑子里飞快地转动着，要是这两人又非要我选不可，我是帮还是不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