勋章与近代人物照片考辨

作者简介：李婷，沈阳建筑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讲师。

【导读】清朝末年，我国逐渐出现了现代意义上的勋章授予。勋位徽章可为近代人物的身份辨识提供帮助。通过对张作霖勋位晋升历程的考察，揭示勋章作为历史人物身份象征和历史事件记录的重要性。

清朝末年，出于中外交涉的需要，我国逐渐出现了现代意义上的勋章授予。中华民国建立后，孙中山提议设立奖恤制度。后来，北洋政府也建立了一整套赏功制度体系，在国庆日（即10月10日）授予勋位、颁给勋章，以示褒奖。因此，不少近代政要在出席正式场合或拍摄照片时，常会将自己获得的各类勋章佩戴于胸前。近年来，常有将近代人物的照片混淆的事件发生。如各类著作常用的张作霖照片曾被质疑为辛亥名将何海清。探究近代人物所佩戴的勋章，是考辨近代人物照片的一条可靠途径。

一、北洋政府的勋位褒奖制度

北洋政府时期曾设立过一种特有的终身荣誉——授予勋位。该制度源自我国古代的封爵，是一种带有过渡色彩、中西杂糅的褒奖制度。北洋政府颁发的勋位徽章在级别上高于其他勋章。尽管勋位的授予伴随着北洋政府的垮台而停止，常被人忽略。但勋位特殊而短暂的特性，使其能成为分辨近代人物照片的重要标识物。

1912年8月9日，北洋政府公布的《勋位令》规定“凡民国人民，有勋劳于国家或社会者，授予勋位”；勋位共分为六级，分别为大勋位、勋一位至勋五位，且由大总统亲自授予。此外，为了体现对清室的优待，同时规定了对于前清拥有爵位者也可享受相当于勋位的待遇，例如亲王、郡王、贝勒、贝子可同大勋位。北洋政府颁布了一系列相关法规以完善该制度。次年1月，北洋政府编定《勋位授予条例》规定了勋位徽章的样式、佩戴规则和授勋仪式等，甚至为规范多位受勋者同时参加授勋礼的需求，还颁布了《授勋礼节》作为举行仪式的依据。颁发勋位的授予仪式以地域而言分为两种情况：第一种是获得者在北京，由国务总理陪同晋谒大总统，铨叙局局长将徽章证书呈递大总统授予获得者；军职人员则由陆海军总长陪同晋谒。第二种情况是获得者在外省，由大总统派遣专员代授勋位及证书等。这些法令对于勋位的授予、交还，获得者身故后的处理等作了较为详尽的规定。

除授予勋位徽章和证书外，勋位还是北洋政府所有国家奖励中极少的可获年金的终身荣誉之一。按照《勋位年金法》规定，凡受有勋位者，在征得参议院同意的情况下，将给予终身年金。年金数量以银元计，自大勋位为一万元至勋五位三千元不等。对于依法应褫夺勋位者，年金亦同时褫夺。如果获得者被处刑法徒刑或有其他玷污名誉行为的，其年金将被停发。

总之，北洋政府勋位授予对象大致分为军政要员、国民党领袖和前清皇室贵族三部分。如张作霖这类北洋军阀常被纳入勋赏的范围。由于北洋政府元首更迭频繁，因此授予勋位、褫夺勋位常与政治风向密切相关。且由于北洋时期军阀当政，勋位这项国家褒奖常带有军阀专制色彩，有失公允。

二、勋位与奉系军阀张作霖

奉系军阀张作霖作为北洋军阀重要一员，几乎伴随北洋政府勋位授予制度之始终。据统计，1913年7月27日，“张作霖前经大总统授予勋五位” 。1914年10月21日，“大总统策令晋授张作霖以勋四位”。1916年5月30日“特授张作霖以勋三位”。1918年10月16日，“晋授张作霖勋二位”。1919年10月10日，“大总统徐世昌特授张作霖以勋一位。”随着张作霖势力的扩张，从1913年的“勋五位”开始，其勋位几乎每年晋升一级。虽然“勋一位”之上还有“大勋位”，但“大勋位”一般只授予国家元首，如孙中山、袁世凯等。“勋一位”是张作霖作为“封疆大吏”时代的最高勋位。

1927年6月18日，张作霖在北京就任“陆海军大元帅”，成为北洋政府第32届，也是最后一位国家元首。6月20日，张作霖即被授予了象征国家元首的勋位。同时，控制了北洋政府的张作霖也开始利用“勋位”这一手段来褒奖帮助他登上元首之位的“功臣”们。7月28日，禇玉璞特授以勋四位，许琨特授以勋五位；8月1日，韩德铭追赠勋四位；8月2日，徐源泉特授以勋五位；8月9日，孙传芳、张宗昌特授以勋一位；8月20日，沈鸿烈、祝祥本特授以勋五位；9月15日，郑俊彦特授以勋五位；10月9日，张学良、韩麟春晋授勋三位；毓麟、林宪祖、于国翰、杨毓珣、李藻麟、金寿良、于芷山、臧式毅、邹作华特授以勋五位；10月10日，翁之麟特授以勋五位；10月15日，汲金纯晋授勋四位；戢翼翘、王树常、荣臻、万福麟、胡毓坤、鲍文樾特授以勋五位；10月22日，汤玉麟特授以勋五位；11月2日，王永江追赠勋三位。

这份1927年被授予勋位的名单上，绝大多数为奉系军阀军政要员或与奉系军阀有关的人员。而从授予时间看，短短五个月时间，张作霖就密集授予了数量如此庞大的代表着政府至高荣誉的勋位。因而，张作霖执掌北洋政府时期颁发勋位的情况，突出地反映了该时期勋位授予随政治风向而动的典型特征。

三、张作霖相关照片中的勋位徽章

勋位徽章要佩于左胸，排在其他勋章右边，也即各种勋章的最前面。在书写自己获得的荣誉时，一般也会把勋位写在最前面。这在张作霖颁发的东三省陆军讲武堂毕业证书中，也可得到印证。东北陆军讲武堂旧址陈列馆展示的“民国十年洪维世东三省陆军讲武堂毕业证书”中，堂长张作霖的落款，首先书写的是职位“东三省巡阅使兼奉天督军、省长兼东三省陆军讲武堂堂长”，其中第一位书写的荣誉就是“勋一位”，其次是“一等宝光嘉禾章”“一等嘉禾章二等文虎章”，最后是军衔“镇威上将军陆军上将”。

勋位徽章材质为银，圆形，以牡丹花叶纹为底座，中央为红色圆形，中间镶嵌珍珠，围绕红色圆形中央的是四个下底对外的近似等腰梯形，呈十字状排列，四个梯形上、右、下、左分别为黄蓝黑白色，和中间的红色一同组成北洋政府时期的国旗颜色，在四个梯形上分别镶嵌有珍珠，以上面嵌珠的数量来显示勋位徽章的等级。具体为：大勋位镶嵌12枚珍珠（上下左右各3）、勋一位镶嵌10枚珍珠（上下各3，左右各2）、勋二镶嵌8枚珍珠（上下左右各2）、勋三位镶嵌6枚珍珠（上下各2，左右各1）、勋四位镶嵌4枚珍珠（上下左右各1）、勋五位镶嵌2枚珍珠（上下各1）。

黎元洪即有勋位徽章比较清晰的照片存世，徽章上的珍珠上下左右各三珠，清晰可见，可见其佩戴的是象征国家元首的大勋位徽章。

不同等级的勋位徽章，牡丹花叶纹的底座亦有区别，具体而言，大勋位至勋三位徽章的牡丹花叶纹底座在四个梯形间有四朵盛开的粉色牡丹花。而勋四位和勋五位徽章的牡丹花叶纹底座则全由翠绿的叶纹组成。

因此，根据佩戴的位置和外形特征，我们可以从张作霖留存的照片中找出勋位徽章。张作霖“二十七师师长照片”佩戴于右胸的徽章，“东三省巡阅使照片” 佩戴于右胸的徽章，“安国军总司令照片”佩戴于左胸最上侧徽章，以及“陆海军大元帅照片”中佩戴于左胸的徽章，均为勋位徽章。这与北洋政府历年颁发勋位的档案记录是吻合的。

从勋位徽章佩戴位置上看，张作霖“二十七师师长照片”“东三省巡阅使照片”并没有佩戴于左胸，而是放到了右胸。但是，仔细看照片不难发现，其右胸勋章已满，而勋位徽章又要排在其他勋章右边，所以，就出现了勋位徽章佩戴于右胸的情况。另外，有时右胸勋章较多，勋位徽章也会被佩戴于最上侧。“安国军总司令照片”就属于这种情况。在同时代的照片中也常见到这种佩戴方式，如黎元洪、蔡锷、冯国璋的照片。

虽然勋位徽章不一定会被严格按照规定佩戴于左胸的最右侧。但基本上都会被佩戴者放到最突出的位置，以显示出“勋位高于勋章”这一原则。尤其是成为国家元首者，拍摄照片时常常只佩戴勋位徽章。张作霖“陆海军大元帅照片”、黎元洪任“大总统”时的照片就是这种情况。

大勋位徽章有一种特别形式，就是“大勋章”，仅限总统佩戴以及用于赠予外国元首。大勋章由佩于胸部的星章、红色大绶和坠在大绶花结上的勋章组成。其中，星章银镏金分为四层打造。中心层用珍珠、宝石、珊瑚浮雕镶嵌了日、月等十二种中国传统吉祥图案。而外圈再饰以36颗珍珠，造型华美。外层三层呈现八出的锐角形，由内而外分别是蓝色珐琅、红色珐琅及光芒层。该勋章银镏金分三层打造，采用双面珐琅工艺。正面图案与主章一致，背面篆刻 “大勋章”三字。按相关规定，总统离任后，即改佩大勋位章。黎元洪任大总统时的照片中就出现过这种“大勋章”。张作霖的陆海军大元帅照片中的徽章外形与“大勋章”差别较大，符合大勋位徽章的外形特征。

总之，张作霖照片中的勋位徽章，是判断其区别于其他军人较为明显的特征。

四、“张作霖假照片”辨析

张作霖“北人南相”，身材瘦小，容貌清秀。据说民国时期就有人觉得张作霖跟湖南将领何海清长得非常像。但二人尽管长相相似，两人经历却是完全不同。

何海清，原籍湖南湘乡后迁韶山，是民国时期护国军名将，曾为辛亥革命立下过汗马功劳。何海清早年曾加入湘军，参加过甲午战争。在日留学期间他加入了中国同盟会。归国后赴云南，驻防临安。在云南讲武堂时，与朱德同学并结为兄弟。蔡锷在昆明举行重九起义时，何海清积极响应举行临安起义。

护法战争期间，何海清积极支持孙中山，任护法靖国军第一军右翼总司令，第八军第一师师长等职务。1920年，担任云南第一卫戍区总司令。1923年，任滇南镇守使兼建国军第六军军长，晋升为陆军上将。但战功赫赫的何海清于1925年解甲归田。退出政界后，何海清迁入韶山居住。尤其抗战时，日军进犯韶山，还曾出资购置武器，组织自卫。1950年不幸逝世，终年75岁。1983年，中共湘潭县委统战部确认其为“辛亥革命人员”。

曾引发争议的“张作霖假照片”右胸佩戴的明显是勋位徽章，这与北洋政府档案一致。何海清将军也曾获得过勋章，但在北洋政府档案中，没有何海清曾获勋位的记录。张作霖是北洋军阀的一员，后来还成为北洋政府末代国家元首。因此从勋五位一直至大勋位均有获得。而何海清是一名参加护国运动、护法运动而卓有战功的将领，曾长期反对北洋军阀，且较早退出军界。从其履历上看，何海清没有获得北洋政府的勋位。因此，将佩戴着“勋位”徽章的照片判断为何海清将军恐怕是因为长相相似的误会。利用勋章，尤其是较为特殊的“勋位”等辨析近代人物的照片，确为一种有效方式。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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