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业生产托管如何影响农户绿色技术采纳？

耿宁　潘佳燕

关键词 农业生产托管；绿色技术；调节效应；农户分化

中图分类号 F304. 7 文献标志码 A 文章编号 1002-2104（2024）04-0210-11 DOI：10. 12062/cpre. 20231213

伴随着农业要素资源硬约束加剧和生态环境污染重的双重挑战，推动农业绿色可持续发展以及农业生产方式的“绿色高效”转变，对实现农业由“量”到“质”深刻变革的现实意义越发凸显。农户作为农业绿色生产的响应者和决策者，其生产行为能否“绿色化”无疑是农业绿色转型的重中之重［1-2］。理论上讲，农业绿色技术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提高生产效率，对农户实现稳定增收多有助益［3］。但是农业绿色生产技术高度集成化与城镇化进程中留下的“弱质化”务农人口矛盾突出，农业绿色生产转型面临严峻的生产要素禀赋约束［4］，农户绿色生产陷入“强意愿弱行为”困境［5］。据第三次农业普查数据，小农户占农业经营主体的98%以上，且经营耕地10亩（1亩≈667 m²）以下的农户约有2. 1亿户，“大国小农”的基本国情可能会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持续存在，在该经营模式下农户绿色生产的意愿普遍不高［6］。因此，探索一种科学引导与带动农户积极从事农业绿色生产的路径，成为推动农业绿色转型的核心［7］。

以农业生产托管为代表的农业社会化服务，是一种“以服务替代流转”的高级形式，不仅能够提供多环节和一站式托管服务［8］，而且服务主体通过将病虫害绿色防控、测土配方施肥、深耕深松作业等绿色服务嵌入农业生产环节引导小农户采纳先进绿色技术，同时还通过农资供应、统防统治、技术指导等服务有效促进农户采纳绿色生产方式。因此，探究农业生产托管如何影响农户绿色生产行为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考虑到不同农户由于资源禀赋差异，其能够投入的土地、劳动力要素以及对托管服务和绿色技术的需求具有差异性，本文将从要素配置视角和农户分化视角进一步阐释农业生产托管对农户绿色技术采纳的影响机理与促进效果。

1 文献综述

关于农户绿色生产行为的研究，学者们关注已久。早期文献主要围绕“农户是否是理性经济人”这一主张展开讨论［9-10］，聚焦于农户绿色生产的动力［11-12］、农户绿色技术采纳意愿［13］、采纳行为［14］、影响因素［15-16］以及绿色技术的经济效益［17］等方面。随着研究的深入推进，学者们的关注点从农户绿色技术的“自发采纳”向“迂回采纳”转变，由此提出并探索以农业社会化服务助推农户绿色生产的有效路径。

“分工产生效率”是经济学理论的起点。目前学术界和政界趋同的认知指向，农业社会化服务嵌入农业生产是将家庭经营卷入社会分工，从服务视角破解资源环境和农户行为的双重约束，弥补政府规制效率低下和市场激励不足的间接路径和政策策略［18-19］，也是小农户与现代农业融合发展的“第三条道路”［20］。可以说，服务规模经营发展对促进农业绿色生产提供了新思路。鉴于此，为契合农业规模经营和服务规模经营“双规模”经营发展目标，学界和政界探索出以“农业生产托管”为代表的服务规模化经营的新路径。

农业生产托管是指农户在土地经营权不变的情况下，只将农业生产中的耕、种、管、收等部分或全部环节委托给第三方服务组织或个人进行生产［21］，既契合了小农户“恋地”和“恋粮”的偏好［22］，也能够适应农业绿色转型的需要［23］。较土地流转所表现出的竞争合作来说，农业生产托管可以说是共赢合作，其叠加了信任互惠等一系列制度安排［24］。从本质上来说，作为“田保姆”的农业生产托管是“帮助农民”而非“替代农民”［23］，是一种“以服务替代流转”的高级服务模式［25］。鉴于此，政府陆续出台一系列政策支持农业生产托管发展。2017年，原农业部办公厅发布《关于大力推进农业生产托管的指导意见》，近两年的“中央一号文件”也支持发展单环节、多环节以及全程生产托管。据不完全统计，目前全国可提供农业生产托管服务的组织或个人约37万多个［26］，且涌现出全程托管、代耕代种、联耕联种等多种服务方式［27］，在农业生产和转型中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已有研究表明，经营规模、劳动力数量、老龄化程度以及村集体是否介入等因素影响农户生产托管的需求［28-29］。

改造传统农业的核心在于引入现代生产要素并诱导农业的转型升级［9］。事实上，先进绿色生产技术不同于常规农业技术，具有高成本、高风险、投入周期长、预期收益不确定以及正外部性等特点［14，30］，农户采纳的主动性和积极性并不高［13］。在农业实践中，伴随着农业生产环节的可分性增强，生产托管服务组织通过嵌入绿色环境要素和生产要素，缓解劳动力、技术、资本等生产要素约束，带动农户进行绿色生产［6］，有效解决“谁来种地、怎么种地、如何种好地”的难题［22］。

围绕农业生产托管与农户绿色生产这一主题，学者们已从如下研究视角进行了深入拓展：一是基于要素配置视角。农业社会化服务通过改变资本、劳动力的要素投入结构实现化肥减量化［31-32］，通过购买外包服务可以显著促进农户采用亲环境技术［28］。二是横向分工和纵向协同视角。农地的连片规模经营有助于破解生物技术集成化（如化肥、农药等）不可分的规模门槛［33］。一方面，托管服务主体通过导入测土配方技术、植保无人机技术引导小农户采纳先进绿色技术［13］；另一方面，通过农资供应、统防统治、技术指导，有效促进农户采纳绿色生产方式［30］。三是服务效应视角。农业生产托管可以通过示范效应、规模效应、溢出效应和反馈效应四条路径推動农户采纳绿色生产技术。对此，也有学者持不同看法，研究发现农业社会化服务并不必然推动测土配方施肥技术的采用，其对化肥施用量并没有显著影响，甚至由于农资经销商与服务组织合谋反而加剧化肥等农业投入品的过量不合理施用［34-35］。而服务主体与生产经营主体间的匹配效应表明，只有当农业生产者是新型经营主体时，农业生产托管等社会化服务才能发挥减量化的效果［36］。此外，农业社会化服务对不同类型农户的绿色生产转型效应存在差异性，对生活型农户采纳绿色技术具有更强的促进作用［37］，接受过农业培训和兼业农户购买社会化服务带动绿色生产的效果也更明显［38］。由此，学界已然观测并报道农户分化会导致不同绿色技术采纳效果的客观事实。

进一步的问题在于，农户会因为自身生产经营目标差异而导致生产要素投入的变化，由此也会引发农户采用不同绿色技术的行为偏好。即不同类型托管服务对不同要素禀赋条件农户的绿色技术采纳行为影响不同，这在研究中需要得到进一步拓展和重视。鉴于此，在前述研究的基础上，本文基于生产要素配置视角探究农业生产托管对农户绿色技术采纳的影响，并通过分析农业生产托管与农户要素配置的交互作用，进一步揭示农业生产托管对农户绿色技术采纳的影响机理；另一方面，探讨与甄别不同类型托管服务对不同资源禀赋条件农户绿色技术采纳的异质性，为进一步科学优化农业生产托管服务精准供给提供现实参考。

2 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说

2. 1 农业生产托管与农户绿色技术采纳

农户行为理论将农户划分为理性小农、剥削小农和综合小农。以Schultz［9］为代表的理性小农学派认为，农户是理性的，他们追求利益最大化，按照成本收益进行生产决策。而长期以来，我国实行以家庭承包经营为基础、统分结合的双层经营体制，农户作为农业生产经营中的基本单位［39］，对传统生产方式产生“路径依赖”［40］。而农户是否采纳绿色生产技术取决于预期收益的高低，只有当预期收益大于投入成本时，农户才愿意采纳绿色技术，否则农户更倾向于采用以经验为主的传统生产方式。已有研究表明，消费者对绿色农产品的偏好会倒逼农业绿色转型［41］，促使农户采纳绿色技術。但实际上，绿色技术具有高成本、高风险、见效慢等特点，农业生产经营者尤其是小农户采纳意愿和采纳程度并不理想。如何促进农户采纳绿色技术呢？作为服务规模经营主要形式之一的农业生产托管给出了回答。一方面，农业生产托管组织配备有大量专业化、绿色化的生产机械，能够在服务农户的同时将绿色生产要素导入农业生产过程，无形之中促进农户绿色技术采纳；另一方面，农户“干中学”过程中，托管组织为其提供绿色技术服务，农户对绿色技术的认知逐渐提高，从而诱导农户采纳绿色技术，实现绿色生产意愿向绿色生产行为转化。总而言之，农业生产托管组织为农户提供服务时，通过导入绿色生产要素和提高农户对绿色技术的认知来促进农户绿色技术采纳，并且农户参与托管服务的程度越深，绿色技术采纳效果越明显。据此，本文提出第一个假说。

H1：农业生产托管能够促进农户绿色技术采纳，且随着农业生产托管参与程度的提高，农户绿色技术采纳促进效果越显著。

2. 2 要素配置视角下农业生产托管对农户绿色技术采纳的影响机理分析

2. 2. 1 农业生产托管、地块规模与农户绿色技术采纳

在人多地少的农情下，农地经营呈现出小规模和细碎化经营的特征［42］，尽管农地流转促进了经营规模的扩大，但并没有改善我国农地细碎化的经营格局［43］。可以说，农地经营规模的扩大并不必然带来地块规模扩大。而地块规模的大小不仅影响农户生产方式的选择，还影响托管服务组织为农户提供服务的决策。地块规模较小的农户偏好于采纳生物化学技术来保证土地产出［44］，以规避采用绿色技术带来的减产风险。对于农业生产托管组织来说，规模过小的地块未达到机械设备投入使用的规模经营门槛，且机械设备空间转移成本较高，其更愿意服务于规模经营户。即使农业生产托管组织为小农户提供服务，也可能出于成本收益的考虑而减少绿色技术的使用。当地块规模足够大时，农户购买外包服务的主动性会增强，激励农户进行长期投资，从而诱导农户采纳绿色技术；同时地块规模狭小导致的机械应用阻碍也得到缓解，农业生产托管服务组织在为农户提供服务的过程中会更倾向导入绿色生产要素，间接促进农户绿色技术采纳。据此，本文提出第二个假说。

H2：地块规模在农业生产托管和农户绿色技术采纳之间存在调节效应；地块规模越大，农业生产托管对农户绿色技术采纳的促进作用越大。

2. 2. 2 农业生产托管、土地肥力与农户绿色技术采纳

根据诱致性技术变迁理论，理性农户会用廉价丰富的要素替代昂贵稀缺的要素，以节约生产成本。当土地肥力较差时，农户出于成本最小化的目的，通常选择在要素市场购买大量廉价农业化学投入品，以在短期内快速提高土地肥沃程度，而非选择采用前期投入成本相对较高且见效慢的绿色技术（如有机肥、测土配方施肥等）。当农业生产托管服务组织在面对贫瘠的农地时，一方面出于规避减产风险，保证土地产出率，可能会降低绿色技术采用程度；另一方面，农业生产托管组织出于成本收益考虑，更加倾向于用化肥来替代有机肥和测土配方肥的施用，以节省成本获取最大利润。可见，土地肥力影响农业生产经营者的绿色技术采纳。土地越肥沃，农户更愿意采用绿色技术以改变传统生产方式，托管服务组织也更愿意提供绿色技术服务，从而促进农户绿色技术采纳。据此，本文提出第三个假说。

H3：土地肥力在农业生产托管和农户绿色技术采纳之间存在调节效应，即土地越肥沃，农业生产托管对农户绿色技术采纳的促进作用越显著。

2. 2. 3 农业生产托管、农业劳动力非农就业与农户绿色技术采纳

根据诱致性技术变迁理论，由于非农就业导致农业劳动力资源相对短缺致使要素价格变化会诱使农业技术产生变革［28］。随着非农职业教育培训逐渐普及，农户更愿意从事收入高的非农工作，大多数农户外出务工，造成农村优质劳动力流失，农业生产经营面临劳动力束缚，呈现“老龄化”和“边缘化”特征。而农业生产托管作为服务规模经营的主要形式［23，25］，规模化、专业化优势明显，可以有效解决农业劳动力不足的问题。农户接受非农职业教育培训的程度越高，从事非农工作的劳动力越多。此时，农业劳动力成为稀缺要素，理性农户更愿意购买托管服务，实现服务对劳动力的替代。随着农业生产托管服务程度的加深，农业生产更加集约化、专业化，对于农药、化肥、农膜等化学投入品的施用更加科学。由此可见，农业劳动力非农就业会加大对农业生产托管服务的需求，间接促进农户绿色技术采纳。据此，本文提出第四个假说。

H4：农业劳动力非农就业在农业生产托管和农户绿色技术采纳之间存在调节效应。农户接受非农职业教育培训的程度越高，农业生产托管对农户绿色技术采纳的促进作用越大。

2. 3 农户分化视角下农业生产托管对农户绿色技术采纳的影响机理分析

农户的异质性主要表现为自身所拥有资源禀赋的差异，包括受教育程度、土地经营规模、农业劳动力数量等个体、家庭及生产经营等多个方面。由于生产要素禀赋的不同会直接诱致农户经营目标的不同，從而分化为不同类型的农户［19，31］。根据非农收入占比将农户划分为以农业收入为主追求产量最大化的生产型农户和以兼业为主追求生活满足感的生活型农户［37，45］。不同类型农户对托管服务的需求不同，因此不同环节托管服务对农户绿色技术采纳的促进效果存在差异性。本文借鉴张梦玲等［32］的研究，根据农户对农业生产要素的依赖程度将农户参与托管服务的6 个环节分为劳动节约型托管服务（耕、种、收以及秸秆还田）和技术密集型托管服务（育秧和喷洒农药）。基于农户分化视角，进一步探究分析不同类型托管服务对农户绿色技术采纳的异质性影响。

对于生产型农户而言，其以农业收入为主，追求产量最大化为经营目标。作为农业生产经营主体，生产型农户在农业绿色转型中发挥着重要作用。农业生产托管与自购农机相比，所需投入成本更低，因此生产型农户更倾向采用托管服务来替代自购农机，托管服务组织为其提供深耕深松等服务，间接提高农户的绿色技术认知；另一方面，消费者对绿色农产品的偏好诱导生产型农户采纳绿色技术，生产绿色产品以满足市场需求，因此生产型农户可能更倾向于购买技术密集型托管服务（比如测土配方施肥、无人机植保技术等）。已有研究证明，通过托管服务可以实现化肥农药的减量化［42］。而对于生活型农户而言，其以非农收入为主，家庭劳动力更多地投入非农工作，只是保持农业劳作习惯增加生活满足感［37］，因此生活型农户可能更倾向于购买劳动节约型托管服务，以实现对劳动力的替代。总之，不同类型农户对托管服务的偏好存有差异，不同类型托管服务对差异性农户的绿色技术采纳促进效果也不同。据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说。

H5：不同类型农户对托管服务偏好具有差异性，生活型农户偏好劳动节约型托管服务，生产型农户偏好技术密集型托管服务。

H6：不同类型托管服务对不同要素禀赋条件农户绿色技术采纳的促进效果存在异质性，较生活型农户，农业生产托管对生产型农户绿色技术采纳的促进作用更强。

3 数据来源、变量选取与模型设定

3. 1 数据来源

本文所用数据来自中国土地经济调查（CLES），调查内容包括农户家庭基本信息、土地利用情况、地块信息以及农户家庭生产经营情况等方面。该调查于2020年完成基线调研，调研范围覆盖江苏省13个地级市，每个地级市调查2个县，每个县调查2个村，共计52个行政村、2 600户农户。本文使用2022 年发布的CLES 2021 数据，为2020年基线调研的追踪调查数据。剔除异常值后，根据本文所需统计指标，共选取1 268个样本进行研究。

3. 2 变量选取

3. 2. 1 被解释变量

本文被解释变量是农户绿色技术采纳，以农户是否采纳某项绿色技术来衡量。本文选取良种服务、测土配方施肥技术、作物栽培管理、病虫害防治技术、节水灌溉技术和作物秸秆综合利用技术等六种绿色技术。上述技术涵盖农业生产的主要环节，且能由农业生产托管组织提供相应的服务。将采纳上述任意一种绿色技术的农户赋值为1，不采纳任何绿色技术的农户赋值为0。

3. 2. 2 核心解释变量

本文研究目的在于探究农业生产托管对农户绿色技术采纳的影响，参与农业生产托管服务会促进农户绿色技术采纳。本文对农业生产托管服务的衡量并不局限于是否参与，这显然无法反映农户在不同环节的实际参与程度。鉴于此，采用农户在育秧、耕地、栽种、喷洒农药、收获及秸秆还田等6个生产环节实际参与托管服务的个数来表征农业生产托管服务变量，取值范围介于0～6。

3. 2. 3 调节变量

选取能反映土地要素和劳动力要素基本情况的地块规模、土地肥力和劳动力非农就业3个变量作为调节变量。由前文分析可知，地块规模大小会影响农户绿色技术采纳的行为决策，因此，本文用农户实际经营的最大地块面积表征地块规模［46］。土地肥力较差会诱使农户购买大量廉价化肥来提高土地肥沃程度，限制农户采纳绿色技术，因此，本文将土地肥力划分为差、中、好三个等级，分别赋值为1～3。劳动力非农就业采用农户非农职业教育培训作为替代变量。农户接受非农职业教育培训的程度越深，越有可能从事非农工作，理性农户此时更愿意采用生产托管方式来缓解劳动力不足，因而促进其绿色技术采纳。本文将受访农户家庭成员中任意一人接受过非农职业教育培训赋值为1，其余赋值为0，以此来进行调节效应检验。

3. 2. 4 控制变量

为了避免因遗漏变量导致估计结果偏误，本文选取土地经营特征（灌溉条件、土地细碎化程度、是否对耕地污染治理修复）、农户家庭特征（有没有人当干部、是否党员户、农业劳动力数量、非农收入）、家庭决策者特征（家庭决策者年龄、文化程度、健康状况）作为控制变量。变量描述性统计见表1。

3. 3 模型设定

3. 3. 1 基准回归模型

本文旨在研究农业生产托管对农户绿色技术采纳的影响，基于前文的理论分析和数据可得性，构建了如下基准模型：

4 实证结果分析

4. 1 农业生产托管对农户绿色技术采纳的影响

表2是未包含交互项的估计结果，其中模型1为引入调节变量前的估计结果，模型2、模型3、模型4分别为引入地块规模、土地肥力和农业劳动力非农就业后的估计结果。估计结果显示，在控制地块规模、土地肥力及农业劳动力非农就业前后，农业生产托管对农户绿色技术采纳均有显著的正向影响，并且都在5%的水平上通过显著性检验。这表明，农业生产托管能够促进农户绿色技术采纳，随着托管参与程度加深，农户绿色技术采纳的效果也随之增强，假说1得到验证。农业生产托管组织配备有大量绿色生产机械，专业化和绿色化优势显著，在为农户提供服务的同时将绿色生产技术导入农业生产过程。另一方面，农户在托管组织为其提供服务的过程中“干中学”，其对农业绿色技术的认知随之提高，因而会更倾向采纳绿色技术。总而言之，农业生产托管通过导入绿色生产要素和提高农户绿色技术认知，促进农户绿色技术采纳，农业生产托管参与程度越高，对农户绿色技术采纳的促进作用越强。

模型2引入地块规模后，农业生产托管、地块规模对农户绿色技术采纳都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这表明地块规模扩张会促进农户绿色技术采纳。绿色技术采用成本高、绿色生产机械操作具有一定的空间范围要求，地块规模过小，不仅会增加操作成本，而且会增加机械化操作难度。因此，地块规模越大，农业生产托管面临的约束越小，越能促进农户绿色技术采纳。

模型3引入土地肥力后，农业生产托管对农户绿色技術采纳的影响仍显著为正，但土地肥力对农户绿色技术采纳并没有显著影响，说明土地肥力对农户绿色技术采纳的单独作用不明显。可能的原因是土地肥力并不是农户绿色技术采纳与否考虑的主要因素，作为“理性经济人”的农户可能更倾向于考虑绿色技术采纳所需付出的成本和获得的预期收益。

模型4引入农业劳动力非农就业后，农业生产托管、农业劳动力非农就业对农户绿色技术采纳都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这表明农户接受非农职业教育培训的程度越高，越倾向于采用绿色技术。接受过非农职业教育培训的农户，选择从事非农工作的可能性更大，因而会寻求以社会化服务方式来缓解农业劳动力短缺，服务过程中间接促成农户绿色技术采纳。

4. 2 稳健性检验

4. 2. 1 替换核心变量

为了检验估计结果的稳健性，借鉴孙小燕等［6］测度核心解释变量的方式来替换变量，即：具体选取耕地、育秧、栽种、喷洒农药、收获、秸秆还田6个生产环节是否购买外包服务来测度，将购买3个生产环节及以上服务的农户赋值为1，代表农户购买生产托管，其余农户赋值为0，来进行稳健性检验，结果见表3。其中，模型5是替换核心解释变量后的回归结果；模型6—模型8是替换核心解释变量并分别将地块规模、土地肥力和农业劳动力非农就业纳入模型的回归结果。是否购买农业生产托管在10%的统计水平上对农户绿色技术采纳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说明农业生产托管能够带动农户采纳绿色技术；加入地块规模、土地肥力和农业劳动力非农就业3个调节变量后，估计结果仍与前文保持一致。显然，更换核心自变量的测度方式后，研究结果依然成立，表明本文结论具有稳健性。

4. 2. 2 增加控制变量

性别在一定程度上代表风险厌恶程度，一般来说，男性较女性风险厌恶程度更低，而风险厌恶程度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农户绿色技术采纳行为。为了进一步检验估计结果的稳健性，本文在家庭决策者特征中加入性别这一变量，结果见表4。其中，模型9是将家庭决策者性别加入基准回归模型后的回归结果；模型10 —模型12是在模型9的基础上分别将地块规模、土地肥力和劳动力非农就业纳入回归模型的结果。农业生产托管对农户绿色技术采纳的影响仍显著为正。模型10—模型12的估计结果也与前文一致，可见，增加控制变量性别后，本文研究结果依然成立，通过稳健性检验。

4. 3 内生性讨论

考虑到农户进行农业生产托管是一种“自选择”行为，其行为可能受经营规模、经济结构、风险偏好及家庭特征等综合因素的影响，上文估计结果可能由于样本自选择偏误而引发模型内生性问题。因此，采用倾向得分匹配法（PSM），将所选样本分为购买农业生产托管服务的农户（实验组）与未购买农业生产托管服务的农户（控制组），构建一个反事实分析框架，从而有效消除样本非随机分布的有偏估计，也试图解决农业生产托管与农户绿色技术采用行为之间的内生性问题。通过采用K近邻匹配、带卡尺的K近邻匹配、半径匹配和核匹配四种匹配方法，对已购托管服务农户的绿色技术采纳影响进行了估计。表5报告了分别利用四种匹配方法所得到的实验组、对照组对绿色技术采纳的可能性及两者相减所得的ATT 值。可知，ATT 值均在5%的水平上通过显著性检验，表明购买农业生产托管服务农户，其采纳良种服务、测土配方施肥技术、作物栽培管理、病虫害防治技术、节水灌溉技术和作物秸秆综合利用技术六种绿色技术任意一种技术的可能性达到23. 6%，较控制组农户绿色技术采纳可能性显著提高了约6. 7%。实证结果显示农业生产托管对托管农户绿色技术采纳的显著促进作用，PSM估计结果与前文保持一致。此外，本文对PSM估计结果进行了共同支撑检验和平衡性检验。匹配前后的核密度图显示，较匹配前，匹配后的两条核密度曲线很相近，表明“共同支撑集”范围较大，大多数观测值均在共同取值范围内，故进行倾向得分匹配时损失样本较少，通过共同支撑检验。表6报告了K近邻匹配的平衡性检验结果。多数变量匹配前后的均值并没有显著差异，标准化偏差较匹配前有一定程度的减少，且匹配后的标准化偏差率均在10%以内；此外T检验结果不拒绝控制组与处理组没有系统性差异的原假设，故PSM估计通过平衡性检验。综上，PSM估计结果均通过共同支持检验和平衡性检验，PSM估计结果可靠，进一步验证本文研究结论的稳健性。

4. 4 调节效应检验

为验证农业生产托管对农户绿色技术采纳的影响机制，将地块规模、土地肥力和农业劳动力非农就业三个变量纳入农业生产托管与农户绿色技术采纳之间的分析框架，通过构建调节效应模型进行检验，检验结果见表7。其中，模型13是将地块规模及其交互项纳入回归模型的结果；模型14是将土地肥力及其交互项纳入回归模型的结果；模型15是将农业劳动力非农就业及其交互项纳入回归模型的结果。

首先，检验地块规模在农业生产托管与农户绿色技术采纳之间的调节效应。由模型13可知，农业生产托管对农户绿色技术采纳具有正向影响，并在5%的水平上通过显著性检验，农业生产托管有效促进了农户绿色技术采纳。地块规模对农户绿色技术采纳同样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并在1%的水平上通过显著性检验，说明地块规模扩张显著促进农户绿色技术采纳。此外，农业生产托管与地块规模的交互项显著为正，且在5%的水平上通过显著性检验，说明地块规模在农业生产托管与农户绿色技术采纳之间具有正向调节效应。地块规模越大，农业生产托管对农户绿色技术采纳的促进作用越大，假说2得以验证。

其次，检验土地肥力在农业生产托管与农户绿色技术采纳之间的调节效应。由模型14可知，加入农业生产托管与土地肥力的交互项后，农业生产托管对农户绿色技术采纳仍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并在1%的水平上通过显著性检验。但值得注意的是，土地肥力对农户绿色技术采纳的影响并没有通过显著性检验，和模型3结果一致，说明土地肥力对农户绿色技术采纳的单独作用并不明显。但土地肥力与农业生产托管的交互项显著为正，并在5%的水平上通过显著性检验，说明土地肥力在农业生产托管与农户绿色技术采纳之间的调节效应存在，且为正向调节作用。土地肥力越高，农业生产托管对农户绿色技术采纳的促进作用越大，假说3得以验证。

最后，检验农业劳动力非农就业在农业生产托管与农户绿色技术采纳之间的调节效应。由模型15可知，农业生产托管对农户绿色技术采纳同样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在5%的水平上通过显著性检验，说明农业生产托管能够显著促进农户绿色技术采纳；农业劳动力非农就业也在5%的水平上显著影响农户绿色技术采纳，并且影响结果为正，表明农户接受非农职业教育培训的程度越高，越倾向采用绿色技术；此外，农业生产托管与农业劳动力非农就业的交互项显著为正，且在5%的水平上通过显著性检验，说明农户非农职业教育培训的参与程度越深，农业生产托管对农户绿色技术采纳的促进作用也越强，假说4得以验证。

4. 5 进一步讨论：基于农户分化和服务类型的异质性分析

基于农户分化视角，进一步分析不同类型托管服务对农户绿色技术采纳的异质性影响。本文以非农收入占家庭总收入的比重对样本农户进行划分，划分得到生产型农户637户，生活型农户631户。生产型农户非农收入占比较少，以农业收入为主；生活型农户则以非农收入为主，非农收入占比较高。根据农户对生产要素的依赖程度将农业生产托管服务划分为劳动节约型服务和技术密集型服务［32］。劳动节约型服务包括耕地、收获、栽种、秸秆还田环节托管，主要是对劳动力的替代；技术密集型服务包括育秧、喷洒农药环节托管，主要是通过引入新技术提高土地产出率。在此基础上，进一步讨论不同类型托管服务对不同资源禀赋条件农户绿色技术采纳的带动效果。表8为两类农户对两类托管服务的偏好情况。

生活型农户购买劳动节约型托管服务的比例为34. 71%，购买技术密集型托管服务的比例仅占9. 19%，表明生活型农户偏好劳动节约型托管服务。而与生活型农户相比，生产型农户购买劳动节约型托管服务和技术密集型托管服务的比例都高于生活型农户，表明生产型农户较生活型农户来说同时偏好两类托管服务。假说5前半部分得到验证，后半部分没有得到验证，可能的原因是农村优质劳动力大量外流致使農业劳动力短缺而引发用工成本上升，生产型农户不仅关注专业化、绿色化技术提高土地产出率，更关注机械替代劳动力以解决农业劳动力不足的问题，保证农业生产正常运行，因此生产型农户也偏好劳动节约型托管服务。

表9为不同托管服务对不同资源禀赋条件农户绿色技术采纳的分群组回归结果。结果显示，劳动节约型托管服务对生产型农户绿色技术采纳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并在1%的水平上通过显著性检验，但对生活型农户绿色技术采纳的影响并不显著，表明劳动节约型托管服务对生产型农户绿色技术采纳的带动效果更强。技术密集型托管服务对生产型农户绿色技术采纳同样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但对生活型农户影响并不显著，表明技术密集型托管服务对生产型农户绿色技术采纳的促进作用更好。综上可知，不同类型托管服务对不同类型农户绿色技术采纳的影响具有异质性，与生活型农户相比，农业生产托管对生产型农户绿色技术采纳的促进作用更强，至此假说6得到验证。

5 结论与启示

本文利用中国土地经济调查（CLES）数据，构建调节效应模型，分析农业生产托管对农户绿色技术采纳的影响。主要结论如下。

（1）农业生产托管不仅显著促进农户绿色技术采纳，且随着农业生产托管参与程度的提高，农户绿色技术采纳的效果越显著，替换核心解释变量的测度方式、增加控制变量以及考虑内生性后，研究结论依然稳健。

（2）进一步的调节效应检验发现，地块规模在农业生产托管与农户绿色技术采纳之间具有正向调节效应，地块规模越大，农业生产托管对农户绿色技术采纳的促进作用越大；土地肥力在农业生产托管和农户绿色技术采纳之间具有正向调节效应，土地越肥沃，农业生产托管越能促进农户采用绿色技术；农业劳动力非农就业在农业生产托管和农户绿色技术采纳之间同样具有正向调节效应，农户接受的非农职业教育培训程度越高，农业生产托管越能够促进农户采纳绿色技术。

（3）通过异质性分析可知，生活型农户偏好劳动节约型托管服务，生产型农户则同时偏好两种托管服务；此外，无论是劳动节约型托管服务还是技术密集型托管服务都对生产型农户绿色技术采纳的促进作用更强，而对生活型农户没有显著影响。

基于上述研究结论，本文得到以下启示：①农业生产托管服务可以通过专业化、标准化、节约化的规模服务，向农业生产导入机械要素、资本要素和绿色技术要素，从而促进农户绿色生产。一方面，继续加强农业生产托管服务主体的培育，为农业生产性服务市场的发育创造良好的制度环境和资金支持。加大对农业生产及薄弱环节托管服务的补贴，比如农业病虫害防治补贴，支持托管服务组织的发育，增强其服务能力。另一方面，在提供农业生产托管服务过程中，服务组织应积极宣传并推广有机肥、测土配方施肥、植保无人机技术等化学品减量投入的绿色技术，提高农户的绿色技术认知，进而共同促进农户生产方式转变。②不同环节、不同类型托管服务促进农户绿色技术采纳的效果具有差异，需要进一步强化不同环节托管服务扶持，降低农业生产托管服务市场的进入门槛，通过补贴或价格干预的手段优化托管服务市场环境，降低农户购买农业生产托管服务成本，进而有针对性地促进农户采纳绿色生产方式。③鉴于农业生产托管对农户绿色技术采纳影响的群组差异，需要健全和规范服务标准，以体现不同服务主体服务质量的差异，降低服务价格，保障各类农户尤其是小农户获得农业生产托管服务带来的规模效益和技术红利。

（责任编辑：刘照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