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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马克思恩格斯“人类中心论与自然中心论的对立”观点的批驳及其理论启示

2024-06-01袁银传冯天雨

思想战线 2024年2期
关键词:文集人民出版社自然界

袁银传,冯天雨

自马克思主义创立至今的170余年间,关于马克思与恩格斯对立的观点与学说可以说层出不穷,其中尤以马克思、恩格斯自然观的对立最具代表性。以诺曼·莱文、吕贝尔、科拉科夫斯基等人为代表的西方马克思学,刻意放大、曲解马克思与恩格斯的思想差异,在马克思与恩格斯之间蓄意制造了如人本主义与科学主义、实践主体决定论与经济决定论、历史辩证法与自然辩证法等一系列方面的思想对立,但归结起来,无非是将马克思看作是单纯从社会历史领域出发描绘自然,强调自然完全从属于实践活动及人的能动性作用的人类中心论者;而将恩格斯看作是纯粹局限于自然领域阐发自然学说,过分突出物质运动的客观规律以及自然界的客观实在性的自然中心论者。这些理论学说不仅在研究马克思主义的诸多学派和知识群体中引起了极大的思想混乱,更对马克思主义的世界传播与当代发展造成了消极影响。科学澄明和严厉驳斥马克思与恩格斯“人类中心论与自然中心论的对立”的错误观点,深入揭示马克思、恩格斯自然观的内在一致性,能够有力回击西方马克思学对马克思主义的诋毁与歪曲,彰显马克思主义的一脉相承性和与时俱进性,捍卫马克思主义自然观以至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的整体性与科学性,自觉维护和坚持马克思主义在意识形态领域的指导地位。

一、马克思恩格斯始终坚持自然史与人类史的内在统一

从马克思、恩格斯关于自然观的经典文本来看,马克思较多从人化自然的角度阐释自然观念,而恩格斯则更多从自在自然的视角分析自然界。但西方马克思学却刻意放大马克思、恩格斯在研究侧重点上的差异,在二人之间虚构注重人类史研究和单方面推崇自然史意义的本质性差别。西方马克思学在分工层面所虚构的马克思与恩格斯的对立,可以说是毫无根据的。从马克思、恩格斯的理论线索来看,对于自然史与人类史的共同关注贯穿于马克思、恩格斯的全部理论活动。马克思自始至终也未曾对自然史的研究展示出漠视的态度,恩格斯也从未放弃对人类史进行系统而全面的揭示,马克思与恩格斯始终坚持自然史与人类史研究内在统一的总体方向。

(一)马克思始终保持对自然史的高度关注

从19世纪30年代开始,马克思就系统学习和研究了黑格尔的自然哲学。马克思对古希腊的本体论自然哲学进行了深入研究,并完成了关于德谟克利特和伊壁鸠鲁自然哲学比较分析的博士论文,初步诠释了具有辩证性质的自然观念。在《莱茵报》时期所发表的《关于林木盗窃法的辩论》中,马克思深入探讨了自然史与人类史的内在联系。在《论犹太人问题》中,马克思尖锐批判了私有财产与金钱统治下的自然观对自然界所造成的消极影响。随后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哥达纲领批判》等著作中,马克思又分别对自然科学与自然界的地位、作用与意义做出了不同程度的深刻阐发。在与恩格斯合著的《神圣家族》中,马克思批判了青年黑格尔派将人与自然关系以及自然科学排除在历史运动之外的唯心主义错误观点。马克思在与恩格斯合著的《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所系统阐释的历史唯物主义,同样可以说是“自然史在人类社会领域的理论表达”。(1)鲁克俭:《恩格斯自然哲学与马克思自然哲学之关系》,《学术研究》2022年第4期。《资本论》更是高度体现了马克思对包括数学、机械学、力学、工艺学等一系列自然科学知识的广泛研究与充分运用。在马克思从事理论研究的近50年中,他始终密切注视着自然科学的最新发展状况,19世纪60年代在与恩格斯的通信中,马克思对包括解剖学、生理学、生物学、物理学、化学在内的数个自然学科都表现出高度的关注。在这期间,马克思阅读了大量自然科学的文献与书籍,对自然科学表现出强烈兴趣,并在第一时间就同恩格斯交流了这些自然科学的最新进展对于他们揭示自然史所产生的历史作用与现实价值。这一点也可以从恩格斯所撰写的《在马克思墓前的讲话》中得到充分证实。恩格斯在这篇文章中深刻指出,马克思在他所研究的包括数学领域在内的每一个领域都有着独到的发现,对于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中的每一个新发现,尤其是这种发现对现代工业和历史发展产生革命性影响时,都令马克思感到无比喜悦。此外,从马克思对恩格斯1873年撰写自然辩证法计划的回信中,也可以看出马克思对恩格斯想要阐发现代辩证唯物主义自然观的想法是予以高度支持的。这些内容有力证明了马克思从未放松对于自然史的关注与研究。因此,认为马克思单方面强调人类史的决定性意义,将马克思的自然观与历史观完全混同,并声称马克思是纯粹的人学理论家,可以说是毫无根据的。

(二)恩格斯始终坚持对人类史的系统研究

从恩格斯的思想发展来看,早在被马克思称为“批判经济学范畴的天才大纲”(2)《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二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92页。的《国民经济学批判大纲》中,恩格斯就科学阐发了劳动的性质,指出劳动是“生产的主要要素,是‘财富的源泉’,是人的自由活动”。(3)《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72页。在《英国状况——评托马斯·卡莱尔的“过去和现在”》中,恩格斯又指出真正的历史并非是神的历史而是人类史,阐明了人类史的现实意义。在《英国工人阶级状况》中,恩格斯针对资产阶级在现代工业发展当中不合理的社会实践活动所造成的,涉及多个社会领域的环境污染与破坏进行了猛烈抨击。在与马克思合著的《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恩格斯同马克思一道批判了费尔巴哈的那种消极、被动地适应于自然界的直观唯物主义,指出费尔巴哈没有看到实践活动对于现实世界进行革命性改造的重大意义。在《反杜林论》中,恩格斯结合必然与自由的辩证统一关系,科学揭示了自然规律与社会规律内在统一于现实物质世界而不可分离。在《自然辩证法》中,恩格斯在表明自然界与劳动共同构成物质财富的源泉的基础上,深入阐发了劳动在从猿到人转变过程中的决定性意义,并借此批判了那种只知道自然界作用于人,却不知道人所引起的自然界的变化的自然主义历史观。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中,恩格斯对于他与马克思在阐发唯物史观中的作用与地位做了明确表示,指出唯物主义的历史研究“在某种限度内我可以说是我们两人的”共同成果。(4)《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四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5页。通过对摩尔根《古代社会》中史前史的发展与演变历程的进一步揭示,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中将历史唯物主义的视野拓展与追溯到了原始社会的历史,从而将人类繁衍至今的全部历史包罗其中,极大程度地丰富、完善和发展了唯物史观。恩格斯在《关于共产主义者同盟的历史》中对市民社会和国家的关系,社会历史的决定性因素等内容作出了经典表述,并表示马克思在唯物史观方面和自己具有相同的看法,“显出意见完全一致”。(5)《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四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232页。在《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中,恩格斯系统揭示了人类史与自然史截然不同的内在运动规律,进而指出人民群众与阶级斗争对于社会历史发展的动力作用。在晚年关于历史唯物主义的书信中,恩格斯指出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之间存在着相互作用的对立统一关系,并科学阐释了社会历史发展“合力论”的重要思想,论述了历史发展的必然性与偶然性、历史发展规律与个人意志自由之间的辩证关系。这些内容充分证明了对于人类史的关注与研究几乎贯穿于恩格斯理论生涯的始终。因此,将恩格斯说成是将社会历史领域排除在外,并以消极被动的自然规律来解释人类史的自然主义者,完全是脱离恩格斯的理论与现实状况的虚构。

(三)马克思与恩格斯在自然观阐发上并不存在严格意义上的明确分工

在西方马克思学看来,无论是对于唯物主义哲学世界观的建构,还是对于辩证法的规定,都在马克思与恩格斯之间形成了专注于人类史研究和人类社会规律的揭示,以及局限于自然史研究和自然规律阐发的严格分工。例如诺曼·莱文在《可悲的骗局:马克思反对恩格斯》中认为,马克思坚持一种人与自然“相互补充”(6)林进平主编:《马克思主义研究资料》第24卷,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5年,第344页。的自然观,其中人的能动性居于主导地位,恩格斯却只承认自然界的独立存在,将自然界“当作独立存在的东西来研究”。(7)林进平主编:《马克思主义研究资料》第24卷,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5年,第344页。彼德洛维奇在《二十世纪中叶的马克思》中认为,恩格斯单方面强调自然界的自在生成性而忽视了对人类史的研究,马克思则对于人之外的自然界根本没有任何兴趣。兰德格雷柏认为,马克思从哲学观点出发提出“人类中心论”,恩格斯对于物质性的自然界的研究却导致了马克思主义的僵化与教条。科拉科夫斯基指出,恩格斯以自然史和自然进化规律来理解人类史和人类社会的发展规律,恩格斯的这种“自然中心主义”同马克思的“人类中心主义”是截然相反的两种学说。西方马克思学对于马克思、恩格斯在自然史与人类史的研究与阐发之间差别的这种主观强调,人为夸大了马克思与恩格斯之间的思想分歧,蓄意制造出了马克思、恩格斯自然观的对立。但透过马克思、恩格斯从事理论研究与思想阐发的历史线索与理论逻辑来看,所谓的研究分工事实上并非出自于马克思与恩格斯的主观意愿,而是基于“历史条件和时代任务的变化以及无产阶级革命斗争的现实需要”,(8)袁银传:《论马克思恩格斯思想的内在一致性及其当代启示——基于对西方马克思学“马恩对立论”的驳斥》,《马克思主义研究》2020年第11期。导致理论研究重心在不同阶段呈现出一定的历史差异性。

早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恩格斯就强调指出:“我们仅仅知道一门唯一的科学,即历史科学。历史可以从两方面来考察,可以把它划分为自然史和人类史。”(9)《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16页。在马克思主义创立初期,“几乎整个意识形态不是曲解人类史,就是完全撇开人类史。”(10)《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19页。因此,一则是批判黑格尔思辨哲学唯心主义和费尔巴哈的人本学唯物主义,同唯心主义和旧唯物主义划清界限的需要,二则出于批驳青年黑格尔派施蒂纳、鲍威尔等人的主观唯心主义的需要,三则出于为工人群体制定无产阶级社会主义革命纲领的需要,马克思、恩格斯认为有必要首先从社会领域出发,着重从人类史出发阐释历史唯物主义。突出现实的社会物质生产对于社会组织结构与社会历史发展的决定性作用,就成为了马克思、恩格斯创立唯物史观的首要任务。此外,由于学界缺乏对于时间上存在生成与发展的历史的理论论证,导致自然科学在现阶段仍然主要还是关于“搜集材料的科学,关于既成事物的科学”,(11)《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四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299页。具有辩证性质的自然观尚不具备形成的现实基础。因此对于自然科学,马克思、恩格斯只是进行了“零星的、时停时续的、片断的”(12)《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九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3页。阐发,针对自然史的系统研究被暂且搁置了下来。

19世纪40年代至60年代,包括细胞学说,能量守恒定律以及生物进化论在内的现代自然科学三大发现的陆续问世,有力证明了自然界中的一切生命体存在由简单到复杂形态逐步演进的发展序列,明确证实了“自然界有时间上的发展”,(13)《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九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4页。从而科学揭示了自然界内在蕴含着具有辩证性质的运动规律。这不仅推动现代自然科学从搜集材料进入整理材料的阶段,更在极大程度上克服了机械论自然观的片面性,为现代辩证唯物主义自然观的阐发“提供了自然史的基础”。(14)《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三十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5年,第131页。与此同时,杜林的庸俗社会主义、毕希纳的社会达尔文主义却通过歪曲自然科学的最新成果来诋毁和否定马克思主义,对工人阶级的思想认识造成了极为恶劣的负面影响。恰巧马克思此时正忙于从事政治经济学的系统研究和制定无产阶级革命战略,因此无暇对这些错误理论展开全面深入的批判。为了“让马克思有时间去写作他那部伟大的基本著作”(15)《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三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242页。即《资本论》,也为了避免自然科学界产生思想混乱,帮助工人阶级正确认识马克思主义的世界观和方法论,更为了纠正对马克思主义的错误认知,维护马克思主义的科学性,恩格斯自觉承担起了从自然史的角度诠释唯物辩证的自然观与社会历史观的革命任务。也是基于个人身体原因,直至临终前,马克思也未能实现对自然史进行系统研究、对自然辩证法作深入阐发的生前心愿。尽管这并非完全出自马克思、恩格斯的个人意愿,但从马克思主义理论发展的现实状况来看,似乎确实形成了马克思主要从事人类史研究,恩格斯着重进行自然史阐发的明确分工。这就给“马恩对立论”的制造者营造出一种马克思只局限于人学理论,而恩格斯单纯强调自然主义的假象。

从本质上来讲,虽然马克思恩格斯对于人类史与自然史的研究与阐发各有侧重,但所谓的针对自然史与人类史的明确分工,只是马克思与恩格斯紧密结合自然科学与历史科学的不同发展阶段所呈现出的具体历史问题,所自觉承接的不同社会历史使命的必然结果。同时针对马克思主义形成与发展的不同历史时期所出现的各种错误思潮与思想理论,主动承担起了具有具体意义的历史理论任务。结合马克思与恩格斯半个多世纪以来的思想与理论生涯来看,无论是恩格斯还是马克思,都不是只局限于自然史与人类史中的某一方面进行专职演说,并针对对方的思想理论阐释持一种异己或敌对态度,而是始终在针对自然史与人类史共同关注与研究的基础上,完成唯物辩证的自然观与历史观的系统阐发。

二、马克思恩格斯始终坚持唯物辩证的自然观与社会历史观的有机统一

西方马克思学一方面把马克思看作是人学理论家,把实践看作是作为人本主义者的马克思所独创的、只存在于社会历史领域的能动性活动,刻意放大与歪曲马克思的人化自然观,把自然看作是完全附属于人的劳动的社会历史范畴;另一方面又将恩格斯视为纯粹的自然论者,将辩证法视为是只存在于社会历史领域的运动规律,认为恩格斯对辩证法在自然界中的诠释违背了辩证法的本质,所谓的自然辩证法不过是一种“独断的形而上学”,(16)[联邦德国] A.施密特:《马克思的自然概念》,欧力同,吴仲昉译,赵鑫珊校,北京:商务印书馆,1988年,第44页。从而在马克思与恩格斯之间人为制造“人类中心论与自然中心论”的对立。针对这一问题,国内学界近年来也不乏具有深刻的理论论证。如吴宁认为,马克思恩格斯在自然观阐述的理论内核上是一致的,在自然观研究的“侧重点和思路上是互补的”。(17)吴宁,石裕东:《论恩格斯和马克思在自然观上的一致与互补》,《理论学刊》2015年第2期。鲁克俭认为,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中所建构的大历史观,同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所提到的总体历史科学是高度“契合”(18)鲁克俭:《恩格斯自然哲学与马克思自然哲学之关系》,《学术研究》2022年第4期。的。袁银传指出,马克思恩格斯只是在自然观阐发的形式上具有一定的差别,但在理论原则和立论基础等方面是具有高度的“内在一致性”(19)袁银传:《论马克思恩格斯思想的内在一致性及其当代启示——基于对西方马克思学“马恩对立论”的驳斥》,《马克思主义研究》2020年第11期。的。胡大平认为,马克思恩格斯在自然观的论述上只是具有“切入口的差异”,(20)胡大平:《回到恩格斯:文本、理论和解读政治学》,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11年,第299页。而绝不是两种理论,马克思恩格斯的自然观都统一于其毕生所致力于阐述的唯物主义的新世界观当中。实际上,西方马克思学只是用机械的、形而上学的思维方式来看待人与自然、人类社会与自然界、社会规律与自然规律、人类史与自然史之间的关系,而没有科学看待马克思恩格斯自然观阐发的立论基础,即唯物辩证的自然观与历史观的有机统一。

(一)西方马克思学关于“人类中心论与自然中心论”的主要观点

西方马克思学在马克思、恩格斯之间所制造的“人类中心论与自然中心论”的对立,其主要观点具体体现为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人本主义与科学主义的对立。西方马克思学主观夸大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的理论价值,过分强调《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人的本性”“人的复归”“人的类本质”等概念的意义,并以此为依据将马克思打造为一个人本主义者。同时围绕恩格斯的《反杜林论》《自然辩证法》等论著,指责恩格斯对于自然科学的研究导致其忽视了人能动地改造自然与社会的现实作用,从而将恩格斯主观设定为一个科学主义者,从而在马克思恩格斯的思想之间制造了人本主义与科学主义的对立。如乔治·李希特海姆认为,马克思始终坚持以理论与实践的相互作用来实现人类社会状况的根本转变,而恩格斯却把马克思的这种学说变成了如达尔文进化论一样的某种“被决定的必然过程”,(21)吴家华,任暟,侯衍社:《马克思恩格斯思想比较研究》,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5年,第30页。从而成为一种科学主义的世界观。费切尔认为,恩格斯所提倡的是一种过分突出自然科学的科学决定论,将自然过程与社会过程完全等同,因此忽视了社会过程中意识的能动作用,破坏了理论与实践的内在统一。

第二,实践主体决定论与经济决定论的对立。西方马克思学竭力否定以物质生产为基础的历史必然性,从偶然性与可能性出发解释世界历史,致力于宣扬一种能动性的主体意识和主体性,将马克思打造为一个具有唯心主义倾向的唯意志论者;同时为了“让历史主体摆脱一切物质的纠缠”,(22)陈先达:《被肢解的马克思》,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6年,第166页。把恩格斯设定为一个将形而上学的唯物主义运用于历史领域的物质决定论者,指责恩格斯机械地套用自然界中的必然性规律来阐释人类社会的必然性。在马克思、恩格斯的思想之间虚构了实践主体决定论与经济决定论的对立。吕贝尔认为,恩格斯将马克思的革命历史学说篡改为以经济结构和阶级对抗为决定性因素的自动历史进程,导致马克思的革命历史学说中“革命行动与对历史过程的社会经济制约性的认识之间的辩证统一消失了”。(23)陈先达:《被肢解的马克思》,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6年,第163页。米歇尔·亨利认为,马克思所理解的世界历史,是由主观意识的能动作用所决定的历史。在马克思看来,包括人类史与自然史在内的整个历史,无非是人能动地摆脱自我异化的实现过程。作为经济决定论者的恩格斯尽管保留了唯物主义的思想,但却完全背离了马克思的那种历史主体能动性的思想。卡尔·巴列斯特雷姆在《马克思主义、共产主义与西方社会》中认为,西方学术界关于马克思恩格斯对立论的观点的首要一条,就是马克思、恩格斯在社会历史发展根本决定因素上的对立。他们认为,马克思将历史看作是由革命实践中的具体行动主体所决定的过程,强调行动着的个人在历史上的自主性,而恩格斯则把历史理解为经济决定论,并自然而然地按照经济发展的既定方向前进的客观过程。诺曼·莱文认为,马克思从实践主体出发理解世界历史,将人的能动性与创造性活动作为历史的起源;恩格斯却错误地把物质性的因素理想化,把历史视为是受物质力量所绝对支配的发展过程,因而不自觉地走向了教条主义。

第三,自然辩证法与历史辩证法的对立。西方马克思学从主观主义的立场出发,一方面将马克思的辩证法规定为只适用于人类社会和人类史的人学辩证法,并对马克思的辩证法持基本肯定态度,另一面又质疑恩格斯的那种普遍适用于自然界与人类社会的辩证法的正确性,否定恩格斯辩证法同马克思辩证法的内在联系,从而在马克思和恩格斯的思想之间虚构历史辩证法与自然辩证法的对立。卢卡奇在《历史与阶级意识》中认为,辩证法应被限定在历史和社会的范围内,恩格斯却错误地将辩证法扩大到了自然界,“历史过程中的主体和客体之间的辩证关系连提都没有提到,更不要说把它置于与它相称的方法论的中心地位了”。(24)[匈]卢卡奇:《历史与阶级意识》,杜章智,任立,燕宏远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7年,第47页。本德尔在《对马克思的背叛》中认为,恩格斯的自然辩证法是对马克思的一种十分明显与彻底的“背叛”。恩格斯对于历史唯物主义所作的本体论解释,将马克思的人道主义变为了一种“使人类进入某种极端退化状态的意识形态”。(25)吴家华,任暟,侯衍社:《马克思恩格斯思想比较研究》,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5年,第35页。约丹在《辩证唯物主义演变:一种哲学和社会学的分析》中认为,马克思的人化自然观将自然界与人类社会看作是一个不可分割的统一整体,恩格斯的自然观则推崇一种脱离人的原始自然。恩格斯的辩证唯物论,赋予自然一种超人的形而上学的意义。诺曼·莱文在《可悲的骗局:马克思反对恩格斯》中认为,马克思把辩证法“只应用于人类历史领域”,(26)林进平主编:《马克思主义研究资料》第24卷,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5年,第344页。恩格斯却把辩证法扩充到自然界。悉尼·胡克认为,马克思的辩证法是历史性的,马克思本人从未谈到过一种自然辩证法,然而恩格斯却在《反杜林论》和《自然辩证法》中“公开地把辩证法扩展到自然现象”,(27)[美]悉尼·胡克:《对卡尔·马克思的理解》,徐崇温译,重庆:重庆出版社,1989年,第331页。恩格斯的自然辩证法“是同马克思的辩证法概念格格不入的”。(28)[美]悉尼·胡克:《对卡尔·马克思的理解》,徐崇温译,重庆:重庆出版社,1989年,第332页。

综上所述,西方马克思学在马克思与恩格斯之间所制造的“人类中心论与自然中心论”的一系列思想对立,可以归纳为下述内容:一方面,西方马克思学从旧唯物主义的视野出发来定义恩格斯,将恩格斯的自然观理解为费尔巴哈式的、将人视为消极被动的自然物的形而上学自然观;另一方面,西方马克思学又立足于卢卡奇的总体性思想来把握马克思,将马克思自然观中的自然界看作是完全存在于社会历史领域的社会存在。这主要是由于西方马克思学家从唯心主义或是旧唯物主义的观点出发,抽象地或是机械地看待人与自然、人类史与自然史、社会规律与自然规律之间的关系,所以必然无法正确理解马克思、恩格斯所科学阐发的唯物辩证的自然观与历史观的具体内容,以及二者的内在联系。实质上,马克思、恩格斯始终从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出发,致力于说明自然观与历史观的有机统一。马克思、恩格斯在确立与阐发科学世界观的过程中始终明确一点,那就是没有纯粹意义上的自然观与历史观,自然观与历史观在唯物辩证法的基础上的内在统一,一直是马克思、恩格斯自然观阐发的高度共识。

(二)马克思恩格斯共同阐明了自然界的运动与发展过程

西方马克思学所制造的“人类中心论与自然中心论”的第一个特点,在于颠倒了自然界与人类社会的关系,将人类社会作为自然界的前提,把实践视为自然界存在与发展的基础,同时单纯从社会领域出发来谈论自然界的内在性质及其运动与发展规律,以主观主义的立场来突出与强调历史辩证法的绝对意义。从根本上来讲,西方马克思学否定自然界的基础性地位与客观实在性,否定自然界所客观存在的运动与发展过程,从而抽掉了马克思主义的物质本体论基础。实际上,无论是马克思还是恩格斯,都既肯定自然界的客观性与先在性,又揭示自然规律的客观必然性的本质,同时深刻揭示了自然界发展过程的辩证性质,从而科学阐发了唯物辩证的自然观。

首先,马克思、恩格斯高度认同自然是人得以产生的先在性前提与实现发展的物质性基础。在马克思、恩格斯合著的第一部著作《神圣家族》中,他们得出了劳动只有在自然界预先存在的条件下才能开展的科学结论。随后马克思、恩格斯又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共同指出,无论人类世界本身发生何种程度的巨大变化,外部自然界始终保持优先地位。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政治经济学批判》中指出,自然界作为人从事劳动的物质基础与前提,通过多种形式为人类提供必要的生活资料。而恩格斯也在《国民经济学批判大纲》《自然辩证法》中强调,自然是人类“生存的首要条件”。(29)《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70页。

其次,马克思、恩格斯共同阐释了自然规律的客观必然性。在《论离婚法草案》中,马克思指出不能以主观臆想代替事物的内在本质,强调具有客观实在性的自然规律对主体思想与行为的制约。马克思在1868年致恩格斯的信中肯定了弗腊斯的自然的异化的观点,深刻指出人类的生产活动如果只是自发地进行而不是有意识地加以控制,必定会受到来自自然界的消极制约。同年马克思在致库格曼的信中指出,“自然规律是根本不能取消的。在不同的历史条件下能够发生变化的,只是这些规律借以实现的形式”,(30)《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十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289页。从而科学阐明了自然规律的客观性。恩格斯在《论权威》中认为,自然力会结合人对自然的利用程度使人服从于一种真正的制约,这种制约并不会随着社会制度的变化而改变,具有一定的客观必然性。在《自然辩证法》中恩格斯指出,人类不要陶醉于对于自然界的胜利,每一次这种胜利的产生都伴随着自然界对人的报复性制约。恩格斯在《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中指出,自然界中普遍存在着无意识的盲目的动力,这些动力的彼此相互作用作为一般规律,制约着追求某种目的的人的活动。

再次,马克思恩格斯一致肯定了自然界发展过程的辩证性质。马克思在《哲学的贫困》中指出,自然界中的一切存在物只是由于某种辩证性质的运动“才得以存在、生活”,(31)《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600页。充分说明了自然界始终是客观的辩证运动过程。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指出,按照自然的本性,动植物材料的生长与生产都服从于具有辩证性质的有机界规律。恩格斯在《反杜林论》中指出,有机物在自然界中的生成与演化过程,是对立统一作用的持续不断的自我发展。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中指出,自然界中普遍存在着运动着的物质的相互作用。

(三)马克思恩格斯一致揭示了人类社会的发展与演变规律

西方马克思学家所制造的“人类中心论与自然中心论”的第二个特点,在于将社会领域与自然领域完全等同,认为自然过程只能是存在于社会领域中的运动与发展过程。同时从抽象的主体性出发,宣扬一种空洞的社会历史性和实践能动性。这在本质上是由于西方马克思学家不能正确看待人从自然中的分化过程,看不到自然过程与社会历史过程之间的联系与区别,抹消了自然界与人类社会发展过程的特点,同时否定了社会历史过程的物质性以及对于主体活动的制约性,从而不能科学地说明人类社会的发展与演变规律。马克思、恩格斯在确立与阐发世界观的过程中,充分肯定了实践活动对于人的类本质的现实规定,说明了社会规律的客观必然性与内在特点,同时深刻揭示了人类社会具有辩证性质的运动与发展过程,从而立足于唯物辩证法确立了科学的历史观。

首先,马克思、恩格斯共同阐明了具有目的性的实践活动对现实世界的对象化改造,是人类区别于动物的根本特征。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认为,“通过实践创造对象世界,改造无机界”,(32)《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62页。“人才真正地证明自己是类存在物。这种生产是人的能动的类生活”。(33)《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63页。在《神圣家族》中,马克思、恩格斯指出,历史不过是追求着自己目的的人的活动而已。恩格斯在《反杜林论》中指出,人类借助于实践活动“第一次使人支配了一种自然力,从而最终把人同动物界分开”。(34)《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九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21页。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中指出,人类“同其他动物的最终的本质的差别”,(35)《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九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59页。在于能够通过生产劳动“使自然界为自己的目的服务”,(36)《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九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59页。正是这一根本性的区别使人实现了从自然中的分化。

其次,马克思、恩格斯一致揭示了社会规律的客观必然性。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强调,从事着现实生产活动的人们,必然要受到一定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制约。马克思在致安年柯夫的信中认为,人们决不能自由选择某一社会形式。马克思在《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中指出,人们借助于实践活动对现实世界的改造并非主观随意进行的,而是要在“既定的、从过去承继下来的条件下创造”。(37)《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二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470—471页。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指出,资本主义社会的经济运动规律具有客观必然性,是“既不能跳过也不能用法令取消自然的发展阶段”。(38)《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五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0页。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中批判了毕希纳的社会达尔文主义借助于混淆自然与社会规律,来否定社会发展的客观规律性的错误观点。恩格斯深刻地指出,社会规律并非完全等同于自然规律中生物之间的生存斗争,社会规律是人类在从事生产实践活动的过程中,制造生存资料、享受资料与发展资料的过程,“在社会地生产发展资料的情况下——来自动物界的范畴就完全不适用了”。(39)《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九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48页。在《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中,恩格斯指出,由于社会过程同自然过程都是由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一般规律所支配,因此具有某种一致性。但社会过程又不同于自然过程中的那种无意识动力的彼此作用,在社会领域中活动的是“具有意识的、经过思虑或凭激情行动的、追求某种目的的人”,(40)《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四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302页。具有不同意志与目的的个人创造历史的生产活动相互制约与交互作用,共同组成了社会历史的发展规律。

再次,马克思、恩格斯统一说明了人类社会是社会基本矛盾的辩证运动与发展过程。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指出,“一切历史冲突都根源于生产力和交往形式之间的矛盾”。(41)《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67—568页。马克思在致安年柯夫的信中指出,市民社会与国家由生产力及与其相适应的交换与消费形式所决定,人类史正是由于上述因素的共同作用而形成的。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指出,资本主义社会的历史,“只不过是现代生产力反抗现代生产关系、反抗作为资产阶级及其统治的存在条件的所有制关系的历史”。(42)《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二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37页。恩格斯在《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致布洛赫的信、致施米特的信等论著中强调,社会历史的实际进程实际上是生产力、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等多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

(四)马克思恩格斯从唯物辩证法出发论述了自然观与社会历史观的内在统一

西方马克思学所制造的“人类中心论与自然中心论”的第三个特点,在于脱离现实的物质生产实践来看待人与自然之间的辩证关系。西方马克思学一方面过分推崇抽象的人对于自然界的作用,另一方面又否定自然界对于人的反作用,人与自然关系被人为地割裂开来。这在本质上是由于西方马克思学家不能正确看待思维与存在的关系,并以此来说明人与自然、人类史与自然史的辩证统一,因而不能从唯物主义的观点出发来阐述辩证自然观与历史观的统一。马克思、恩格斯在正确回答哲学基本问题的基础上,立足于科学的唯物主义观点来说明实践对于改造客观世界的决定性意义,科学阐述了实践基础上人与自然、人类史与自然史、社会历史观与自然观的有机统一。

首先,马克思、恩格斯一致阐明了人与自然是建立在实践活动基础上的辩证统一关系。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马克思通过批判费尔巴哈将实践活动看作是被动适应于自然界的消极活动,论述了科学的实践本质上是人与自然交互作用的内在统一。“环境的改变和人的活动或自我改变的一致,只能被看做是并合理地理解为革命的实践。”(43)《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00页。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强调指出,人与自然不仅内在统一于现代工业生产,而且“这种统一在每一个时代都随着工业或慢或快的发展而不断改变”。(44)《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29页。在《雇佣劳动与资本》中,马克思指出,“人们在生产中不仅仅影响自然界,而且也互相影响”,(45)《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724页。指明了正是现代工业的生产实践活动造成了人与自然、人与人之间的相互作用关系。在《资本论》中,马克思通过全面展开资本的形成与作用过程,阐明了劳动“是人以自身的活动来中介、调整和控制人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的过程”。(46)《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五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207—208页。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中以“劳动创造了人本身”的经典表述,揭示了劳动不仅是人类实现从自然界向人类社会过渡的历史性中介,也是人与自然关系发展与演变的决定性基础。恩格斯指出要透过工业社会当中不合理的生产实践行为,深刻认识到人与自然的“一体性”。(47)《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九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60页。

其次,马克思、恩格斯共同指出了建立在物质生产实践基础上的自然史与人类史的内在统一。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指出,生产实践活动的现实作用有力地证明,“历史本身是自然史的一个现实部分,即自然界生成为人这一过程的一个现实部分”。(48)《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94页。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指出,只要有人所从事的实践活动存在,“自然史和人类史就彼此相互制约”。(49)《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16页。恩格斯在为马克思《资本论》第一卷所作的书评中指出,人类史与自然史统一于同一个逐步变革的过程,实践活动在该过程中起着决定性的作用。恩格斯在1893年致兰普卢的信中指出,“自然和历史—这是我们在其中生存、活动并表现自己的那个环境的两个组成部分”。(50)《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三十九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4年,第64页。在此基础上,马克思、恩格斯强调了由实践所决定的人与自然、人与人的关系的内在统一,即作为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统一体的生产方式,根本决定了自然史与人类史的发展与演变过程。马克思、恩格斯在《神圣家族》中指出,只有深入到“某一历史时期的工业,即生活本身的直接的生产方式”,(51)《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350页。才能真正了解这个时期自然史与人类史的具体内容。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中强调,人与自然、人与人的关系的全面异化,在“雇佣劳动与资本的关系中才得到完全的发展”。(52)《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八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39页。只有实现人的自我异化积极扬弃的社会主义生产方式,才是“人和自然界之间、人和人之间的矛盾的真正解决”。(53)《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85页。恩格斯在《反杜林论》中认为,历史发展与变革的终极原因,“应当到生产方式和交换方式的变更中去寻找”。(54)《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九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284页。在《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和《自然辩证法》中恩格斯也同样指出,要想重新恢复人与自然之间的正常物质变换,实现自然领域与社会历史领域的和谐统一,“只有消灭现代工业的资本主义性质才有可能”。(55)《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九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313页。

再次,马克思、恩格斯科学论证了物质生产实践对于自然观变革的重大意义,从而将辩证的自然观与社会历史观在唯物主义的基础上实现了有机统一。在《新莱茵报。政治经济评论》第二期上发表的书评里,马克思、恩格斯共同阐明了现代工业对自然界的深刻变革意义,指出工业生产实践连同自然科学结束了人们对于自然界的幼稚态度和野蛮行为。马克思在1867年致恩格斯的信中指出,只要将黑格尔所发现的质量互变规律建立在唯物主义的基础上,就会成为“在历史上和自然科学上都同样有效的规律”。(56)《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十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264页。恩格斯在《反杜林论》中指出,世界的统一性在于其物质性,这种物质性“是由哲学和自然科学的长期的和持续的发展所证明的”。(57)《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九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47页。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中指出,辩证法规律本质上是“从自然界的历史和人类社会的历史中抽象出来的”,(58)《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九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463页。但却被黑格尔作为纯粹的思维规律强加于自然界和人类社会,这就使世界必须适应于某种思想体系。这种思想体系本身又是人类思维在特定历史阶段的产物。只有将辩证法重新建立在唯物主义的基础上,才能使辩证法正确地反映自然史与人类史的发展过程。恩格斯在《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中指出,主要是由于物质生产实践,即“自然科学和工业的强大而日益迅猛的进步”,(59)《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四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280页。一方面证明了历史是从单纯的自然史到自然史与人类史彼此交错的统一性历史,是具有辩证性质的发展过程。另一方面推动了德国古典哲学的逐步解体,从而有力证明了黑格尔所阐述的辩证法规律“只是一种就方法和内容来说唯心主义地倒置过来的唯物主义”。(60)《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四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280页。

三、马克思主义自然观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有机整体

西方马克思学之所以在马克思与恩格斯之间制造“人类中心论”与“自然中心论”的对立,就在于通过否定自然史与人类史在历史科学中的内在统一性,由此割裂唯物辩证的自然观与社会历史观在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中的有机统一关系,进一步否定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的整体性与科学性,阻断马克思主义同无产阶级革命运动之间的内在关联,最终“消解马克思主义作为共产党指导思想和社会主义国家意识形态的合法性”。(61)袁银传:《论马克思恩格斯思想的内在一致性及其当代启示——基于对西方马克思学“马恩对立论”的驳斥》,《马克思主义研究》2020年第11期。马克思与恩格斯自然观之间的统一与差别的问题,说到底是马克思与恩格斯思想的关系问题,而本质上则是“如何理解马克思主义的实质、如何对待马克思主义”的问题。(62)吴家华,任暟,侯衍社:《马克思恩格斯思想比较研究》,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5年,第5页。必须从总体上把握马克思恩格斯各个历史时期以及不同经典文本之间的内在有机联系,正确地认识到马克思主义自然观是由马克思、恩格斯共同确立与阐发的。深刻理解马克思恩格斯的自然观只具有外在形式与研究侧重上的差异,而内在本质是具有高度一致性的。马克思主义自然观并不为任何时代提供现成的答案,而是随着时代与实践的发展而不断发展的科学世界观与方法论。

(一)科学认识马克思主义自然观是由马克思恩格斯共同创立与发展的

马克思主义自然观不是马克思或者恩格斯的一家之言,而是由马克思恩格斯共同创立,并随着时代条件的不断变革而不断完善与发展的科学理论体系。西方马克思学单方面突出马克思的理论贡献,而将恩格斯说成是马克思主义的宣传者甚至是背离者。事实上,恩格斯对于马克思主义自然观的确立与发展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正如列宁所指出的,“要正确评价马克思的观点,无疑必须熟悉他最亲密的同志和合作者弗里德里希·恩格斯的著作。不研读恩格斯的全部著作,就不可能理解马克思主义,也不可能完整地阐述马克思主义”。(63)《列宁专题文集.论马克思主义》,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0页。正是基于马克思与恩格斯数十年的共同努力,马克思主义自然观才成为一个有机整体,才成为无产阶级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科学理论武器。在1885年为《反杜林论》撰写序言时,恩格斯明确表述了他与马克思在自然观上的具体关系:“马克思和我,可以说是唯一把自觉的辩证法从德国唯心主义哲学中拯救出来并运用于唯物主义的自然观和历史观的人。”(64)《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九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3页。结合马克思、恩格斯的理论生涯来看,在1844年马克思与恩格斯于巴黎的初次会面中,两人就得出在一切理论领域意见完全一致的结论。随后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马克思恩格斯就从各自的道路得出了相同的结果。在1845年布鲁塞尔会面之后,马克思恩格斯就开始“着手在各个极为不同的方面详细制定这种新形成的世界观了”。(65)《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四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232页。马克思恩格斯共同完成的《神圣家族》《德意志意识形态》《共产党宣言》都是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科学世界观和方法论的标志性著作。恩格斯的《国民经济学批判大纲》对于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以及《资本论》的写作都产生过重要影响。马克思不仅高度关注恩格斯《反杜林论》研究与写作的全部过程,还直接参与了其中部分内容的写作。对于自然科学的发展状况,马克思与恩格斯都频繁进行了交流与通信,并互相传阅书籍与文献进行深度的研究。在马克思逝世后,恩格斯在同各种攻击与诋毁马克思主义的思潮展开论战的同时,还肩负起了马克思遗稿的编辑与整理工作。不仅整理出版了马克思的《资本论》第二卷、第三卷,还结合马克思对摩尔根《古代社会》所作的摘要与批注,完成了《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一书,进一步发展和完善了马克思生前未能阐发的重要思想。因此,无论是马克思还是恩格斯,都对于马克思主义自然观的确立与发展具有关键意义,马克思主义自然观是马克思恩格斯共同努力的思想结晶。

(二)深刻把握马克思恩格斯自然观的内在一致性

马克思主义自然观并非是马克思、恩格斯自然观的随意拼凑,而是一个内容翔实、思想严密的完整科学理论体系。马克思主义自然观在直接意义上是阐述自然界运动与发展规律,自然科学发展的一般规律以及人类认识自然、改造自然的一般方法和规律的科学,但在外延上却是论述自然史与人类史有机统一的总体性过程,涵盖了自然界、人类社会以及人的思维三大领域,体现的是一种自然观与历史观有机统一的整体性思维。西方马克思学看不到这种整体性,将马克思、恩格斯所侧重的研究领域孤立化,将马克思与恩格斯自然观在阐发视角、关注重点等方面的形式差别扩大化,把马克思恩格斯自然观的外在差异夸大为一种原则与本质性的分歧和对立,这无疑是对马克思主义自然观的误读,对坚持和发展马克思主义自然观造成消极影响。西方马克思学之所以无法理解马克思主义自然观的整体性视域,关键原因在于不能把握马克思恩格斯在理论宗旨、立论基础、研究方法、政治立场、价值追求等一系列方面的内在一致性。

从理论宗旨来看,马克思、恩格斯阐发自然观的根本目的并不单单在于自然观,而是在系统阐发自然观的基础上,致力于建构起一个统摄自然界、人类社会以及人的思维三大领域的“新世界观”。从立论基础来看,马克思恩格斯并非单纯从唯物辩证法的某一方面出发,孤立地分析自然过程或是社会过程,而是始终立足于对自然辩证法与历史辩证法的总体把握来阐述主观世界与客观世界的运动与发展规律。自然辩证法从本体论的意义上为历史辩证法提供了自然史的基础,而历史辩证法则通过历史观和价值论的维度为自然辩证法注入了人类史与思想史的内核,从而使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构成马克思主义完整而科学的世界观与方法论。从研究方法来看,马克思、恩格斯始终坚持从抽象上升到具体以及逻辑与历史相统一的研究方法,通过总体把握不同哲学或经济范畴之间的辩证逻辑联系,科学揭示人类社会发展的普遍规律,特别是资本主义社会产生、发展和灭亡的必然规律,以及无产阶级和人类解放的正确道路。从政治立场和价值追求来看,马克思、恩格斯始终从维护与实现无产阶级和广大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出发,在批判旧世界中建设新世界,致力于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和人类解放。只有深刻把握马克思、恩格斯自然观的内在一致性,深刻把握马克思主义自然观是一个逻辑严密、思想完整的科学理论体系,才能科学坚持与发展马克思主义。

(三)科学把握马克思主义自然观的一脉相承性和与时俱进性

马克思主义自然观既不是穷尽世间一切真理的终极体系,也并非为一切时代的具体历史问题提供现成答案的万能药方,而是在坚持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的基础上,随着时代和实践的发展而不断向前发展的开放的理论体系。正如恩格斯在1895年致桑巴特的信中所指出的,唯物辩证法“提供的不是现成的教条,而是进一步研究的出发点和供这种研究使用的方法”,(66)《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十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691页。即认识世界与改造世界的科学世界观与方法论。西方马克思学制造出马克思恩格斯自然观的对立,是以封闭僵化的眼光来看待马克思主义自然观,将马克思早期的人学理论视为绝对真理,并以此为依据来否定恩格斯对于自然辩证法的阐发。殊不知,恩格斯对现代辩证唯物主义自然观的论述,正是出于对唯物史观的补充与完善,从而进一步巩固了唯物辩证法的世界观与方法论意义。19世纪末20世纪初,列宁又结合现代自然科学的最新进展,撰写了《唯物主义和经验批判主义》《论战斗唯物主义的意义》等著作,进一步丰富与发展了辩证唯物主义自然观。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对于马克思主义自然观的继承与发展,正深刻体现了马克思主义自然观一脉相承的统一性和与时俱进的创新性。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建设迈上新征程,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特别强调坚持马克思主义的一脉相承性和与时俱进性,强调在坚持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前提下不断推进实践基础上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创新。习近平指出:“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是普遍真理,具有永恒的思想价值,但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并没有穷尽真理,而是不断为寻求真理和发展真理开辟道路。”(67)《十八大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上),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4年,第696页。“实践没有止境,理论创新也没有止境。不断谱写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新篇章,是当代中国共产党人的庄严历史责任。”(68)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 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北京:人民出版社,2022年,第18页。习近平总书记关于坚持和发展马克思主义的重要论述,为新时代坚持和发展马克思主义自然观提供了理论指导和根本遵循,也是批判西方马克思学等错误思潮的锐利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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