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过衡山西（组诗）

翟家岭上

登岭之时，我们只在分辨

不同的植物，并没有发现翟家岭

与别的山岭有何不同

直到站在山顶之上，回望来时路

才发现脚底之下

全是急红了脸的乌桕

枫树、黄连木、栗树、鹅掌楸

在鼓掌，在欢呼

我们四个，也像统领千军万马的人

向手下发出了

拼尽全力的命令

这发泄一般的吼叫

瞬间在山岭之间

被快速传递、复制

而对面山上

此前一直沉默的森林

也突然发出了竭尽全力的回声

仿佛不久之前

我们早就把另一个自己

藏在了苍茫之间

作为呼应

这几乎完全一样的声音

只是在证明我们

又找到了

迷失在城市之中的肉身

车过赤壁北

车过赤壁北，我从沉睡中醒来

发现对岸，就是我曾经工作过的洪湖

整整三个小时已过去，一趟G1030高铁

先由西向东，再由东北向西南

从一个城市，弯到另一个城市

也只是把我

从江北渡到了江南

车窗之外风寒水瘦

山顶之上草木枯黄

沿途有一些人下去

又有一些人补上来

这些都像是安排好的

我们必须服从

这自然的伟力

巧妙地使用南辕北辙之术

就从我有限的

三万多天生命中

硬生生删除了

这仿佛多出来的三小时

车过衡山西

想起南岳山上出家的友人

已近二十年未见

我下意识望了一眼

车窗右手边

远处的山峦

今日天呈异象

阳光朗照近处的村舍，水塘，稻田

雾霾却吞没了高处的山巅

也许我与你

本就属于两个

不同的世界

就像这么多年过去了

我不去了解

你在山上的日月

你也从不向我打听

山下的事情

题八岭山香樟王

我相信，称树王

并非你本意

而你也不会把一百年的时间

当作称王的资本

在不远的地方，比你年长的树

多了去

让我惊叹的，是你的默默奉献

和深到骨子里的谦逊

春天来了，乘人不备你总会

偷偷把陈旧的外衣脱去

再悄悄穿上一身新绿

在這个小地方，你完全可以

一手遮天

可你却尽量张开手臂

给我的仰望

留出了

白云的白和蓝天的蓝

在沔阳小镇

天鹅湖边

美人台上

着唐装的女子

每一个我都认识

她们顶着一头露水

像刚从《诗经》和《楚辞》的荒野里

长出来的植物

那么嫩绿，那么水灵

我急急地在台下

喊她们的小名——

蘩，蘋，藻，薇，蓬，

卷耳，蒹葭，芣苢

她们在舞台上

不停地旋转

披风张开

像一群就要展翅高飞的白天鹅

（责任编辑 蒋茜 740502150@qq.com）

铁舟，本名覃文平，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现居沙市。作品见于《诗歌月刊》《星星》《长江文艺》《芳草》《汉诗》《绿风》《芒种》《延河》等，曾获湖北省作协优秀诗作奖，出版诗集《供词》《松针上有蜜》《明月桥上》等，《荆州晚报》“垄上诗荟”专刊主持人，入选湖北省委宣传文化“七个一百”文学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