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昌寿的“私家官箴”

游宇明

官员受命管理一方水土，水土上最重要的资源无非两类：一是自然万物，二是人。对自然万物的“管理”，得遵循自然之天性；对人的“管理”，必须恪守为民造福的底线。这个道理，某些明智的古人也懂，于是形成了绚丽多姿的官箴文化，其中特别著名的一条出于宋代：“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官方颁布的官箴难免笼统，一些有作为的官员往往会自定做官底线，比如晚清时的广西巡抚吴昌寿便说过这样的话，得民“无他伎俩，惟实心任事，不要钱耳”，我将此名之为“私家官箴”。

吴昌寿是浙江嘉兴人，进士出身，初次做官是在广东，由知县而知州而按察使、布政使，政声卓然，有“吴青天”之称。当他被提拔为河南巡抚时，百姓号哭罢市，制作万民伞相送，一共有一千余柄，连当地的许多乞丐都参与了。同治六年（1867），吴昌寿调任广西巡抚，从河南出发路经上海，拜访时在松沪厘局任职的老友陈其元，二十年未见，两人都兴奋不已。就是在这次相聚中，吴昌寿说出了上面那句话。

“实心任事”，就是官员施政得踏踏实实，有利经济发展、民众福祉、社会长远进步的事就努力去做。仅有表面政绩，只能让官员个人短期出彩，不可能给所辖地域带来真正好处。同治二年（1863）正月初四，一些客家人攻陷广海城（古城名，现为广东江门所辖），杀害老百姓四千多人，这是广海历史上最惨重的事件，故有“广海城，年初四，拜死忌”之说。这些客家人盘踞在广海城后，土人生活苦不堪言。吴昌寿受命平息骚乱，围城半年，将广海城收复，并把在这次战斗中的死难者收葬于西瓜园（现广海钢丝绳厂所在地）。吴昌寿之所以被人称为“吴青天”，调任时老百姓舍不得放他走，便与他在维护治安方面的贡献有关。

“不要钱”，就是必须清廉，不义之财一文不取。据陈其元的《庸闲斋笔记》载，吴昌寿来上海拜访老友时曾被陈家厨师阻止，其中一个原因是“衣服弊陋”。当到省长，还穿被陈家下人视为“弊陋”的衣服，吴昌寿对享受的不讲究与生存的窘状可见一斑。那时一个政府官员想弄钱，实在太容易了，清代不是有“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之说吗？“清知府”可以如此弄钱，比知府职级更高的“清”或“不清”的巡抚呢？據史料记载，清朝中晚期巡抚每年养廉银是一万多两，陋规银有十多万两。前者是工资的一部分，可以名正言顺收入囊中；后者用于公务有余，习惯上亦可据为己有，无人会清查。吴昌寿当大官而贫困如故，说明他对自己的操守有特别的要求。

吴昌寿的“私家官箴”像泥土一样质朴，谁都可以听懂弄通，但要认真践行不容易。“实心任事”，得费脑力、体力，消耗的是健康的身体；“不要钱”，必须抛弃贪念，不理会那些利益相关者的埋怨。所有这一切都得立足于两个字：舍得。没有足够的奉献精神，没有以良知时刻打量个人言行的勇气，完全不可以想象。

好在时间是讲道理的，中国古代出现过那么多官员，他们也曾在属于自己的舞台上拳打脚踢，但能够留下踪迹的寥寥可数，吴昌寿便在这可数者之列。

编辑/汪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