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往鉴来
2024-05-29孙璐
[摘要]中国古代音乐史学科兴起于20世纪30年代左右,发展至今已走过了近百年的历程。随着科研队伍的形成、专业院校的组建、研究范围的扩大、新材料的不断涌现以及新兴成果的层出不穷,对于中国古代音乐史学科的回顾已成为必要。因此,本文就21世纪以来中国古代音乐史学的研究成果及其发展趋势作出可能性分析。
[关键词]中国古代音乐史;音乐史学;音乐学理论
[中图分类号]J609.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7-2233(2024)04-0193-03
[收稿日期]2024-01-22
[作者简介](孙璐(2001—),女,南通大学硕士研究生。(南通 226019))
1986年出土的舞阳贾湖骨笛,改写了中国音乐的历史,将之推进到了约九千年前,而中国古代音乐史学科的萌芽则源于20世纪30年代左右,以王光祈、2田边尚雄、叶伯和等人的著作作为研究开端,开始挖掘出尘封在历史中、但又丰富多彩的音乐材料,经过了近百年的演变,中国古代音乐史学科不断发展与完善,在21世纪仍旧焕发着勃勃生机。
一、研究成果的更新
(一)通史、断代史
通史部分在继承20世纪的优秀成果下进行了更进一步的发展,新的通史出版物包括但不限于以下著述:陈应时、陈聆群主编的《中国音乐简史》分为上下两编,上编为中国古代音乐史部分,下编为中国近现代音乐的部分;郑祖襄所著的《中国古代音乐史》;赵维平所著的《中国古代音乐史简明教程》;徐元勇所著的《中国古代音乐史》;党维波的《中国古代音乐史溯源与流变》;余甲方的《简明中国古代音乐史》等。
通史著作基本以时间线进行划分,从纵向上对音乐历史发展进行观照,注重文献、文物图像、乐谱等方面的资料。作为21世纪以来的新专著,这些书籍大多注意对中国古代音乐史研究新成果的使用。此外,书中还附有光盘或二维码的音响资料,可供读者进一步的学习和研究,使读者能够对中国古代音乐史有一定的感性认识。
21世纪以来,断代史角度的音乐著作也逐渐丰富,如关也维所著的《唐代音乐史》。唐代不仅国力强盛,经济发达,对外交流与多民族融合,音乐水平也发展到了一个新的高度。本书以民间音乐、宫廷音乐、琴曲雅乐、音乐文化融合与交流横向囊括各个阶层的音乐种类,也涉及了唐代的基本音乐理论、调式音阶体系、音乐创作技法、音乐机构、音乐思想等与音乐有关的方方面面,可谓是对于唐代音乐发展全面且细致地进行了论述。另外,还有上海市教委主办,以上海音乐学院为依托,以音乐人类学在中国的发展为主体建立的“上海高校音乐人类学E-研究院”所出版的一套音乐论丛“宋代音乐文化阐释与研究文丛”,以宋代音乐研究为主题;曾美月所著的《宋代笔记音乐文献史料价值研究》;洛秦主编的《宋代音乐研究文论集》出版了一套共11卷,有音乐思想、音乐机构、音乐礼义、音乐史料等分论主题,旨在为当下中国古代音乐史研究中的“断代史研究”进行开拓,同时以借鉴人类学、社会学的“新史学”方法介入,呈现为具有继承和超越活力的一个学科领域。
(二)专题研究
中国古代音乐史发展至今,不同的专题分支也逐渐增多,其学术研究也逐渐形成体系,如乐律学方面有陈应时所著的《中国乐律学探微——陈应时音乐文集》,总体分为乐律学概述、乐学研究、律学研究这三编,旨在对过去的乐律学研究进行回顾,同时为未来的乐律学研究作出展望,起到了一个承前启后的作用。其他的著作还有如赵玉卿主编的《中国乐律学新论》、李玫所著的《中国传统乐律学》等。
20世纪初,王国维提出在考古学的研究过程中使用“二重证据法”,其后的学者又进一步提出以“实物”为重,“典籍”次之,“推类”再次之的“多重证据法”,将中国古代音乐史学的研究又向前推进了一步。除了对史料的研究,也重视起了对考古实物的研究。新世纪以来关于音乐考古学的著述也颇丰,如王子初所著的《中国音乐考古学》讲述了中国音乐考古学的形成与发展,论述了与音乐考古学相关的学科,阐明了音乐考古学的研究对象。余下篇幅以时间节点为纵向,乐器种类为横向,进行了大范围的细致论述,为想要进入音乐考古学领域的读者提供研究方法与思路。另外,还有一些音乐考古学方向的学术论文展现出音乐考古学的多元面貌,如朱国伟的《无锡鸿山越墓的音乐考古发现与研究》、孔义龙的《两周编钟音列研究》、王清雷的《西周乐悬制度的音乐考古学研究》等。
乐户高度参与音乐,但历史记录却寥寥无几,而近年来它成了学术研究的关注点,项阳的《山西乐户研究》记述了不同朝代的乐户,探究了乐户的组织和文化形态、音乐文化特征等多方面的情况与意义。另外还有张咏春的《中国礼乐户研究》,何玉的《中国古代音乐教育史》以时间为节点,叙述了古代的音乐教育以及乐教的思想,对古代的音乐教育做出历时性研究。
在全球一体化趋势下,音乐交流作为学术研究的主题,大致上可被分为三类:与周边日、韩、东南亚的音乐交流;与欧洲的音乐交流;外国学者对中西音乐交流的研究。以中日音乐交流为例,赵维平的《中国古代音乐文化东流日本的研究》打破了以往的模式,2将日本作为出发点看中国流入的音乐,给出了研究的新视角,包括《中国与东亚音乐的历史研究》等著作论述了中国与周边国家音乐交流的情况。
(三)工具書
由于中国古代音乐史史料丰富,但又分布零散。因此,一些对于研究者很有帮助的工具书也应运而生。刘蓝的《二十五史音乐志》共有四卷。前言中说到,因为特定的历史才会产生特定的音乐。所以本书首先阐述各朝代的情况,而后为了方便读者阅读,原文有些生涩难懂的文字,作者为之加注汉语拼音,同时为了使现代读者易于了解古文的原意,还将之译为现代汉语,并参考了《二十四史全译》以保证其准确性。
王耀华、方宝川主编的《中国古代音乐文献集成》从2011年到2016年陆续出版,大致包含以下几种文献类型:“二十六史”乐志、律志中的音乐文献;“十通”中的音乐文献;“会要”“会典”中的音乐文献;类书中的音乐文献;音乐篇章和著作。中国古代音乐史的学术研究离不开音乐文献的支撑,而我国史书、史料又异常丰富,这样一套集成覆盖了绝大部分史料的音乐文献,为想要进行学术研究的读者带来了便利。
徐元勇所著的《中国古代音乐史研究备览》,囊括了中国古代音乐史中的乐人、乐书、乐事、乐器、记谱法等知识的历史来源、历史存在,以及词汇、术语的出处等,基本可以作为中国古代音乐术语的词典来使用。
二、研究现象的展现
(一)研究范围的扩大
从以上学术成果来看,中国古代音乐史的研究对象随着时间的推移进一步丰富。随着音乐考古学方面持续出土音乐器物,其中的铭文也为音乐文献学增加研究对象,曾经的学术焦点也未曾被束之高阁。在不断的思辨过程以及新材料的发掘过程中,学术研究也在不断推动。
在音乐考古学方面,中原地区在夏商时期的成果也颇为丰硕。从二里头到二里岗以及殷墟时期,出土的铃、铙、埙等乐器体现着中华先声之所在。自1966年发掘了第一座曾国墓地起,跨越了几十年,到2019年还发掘有东周时期曾国贵族的墓葬。时间跨越了从西周早期到春秋战国之际,人物涉及了从曾侯谏到曾侯丙十数位诸侯。在如此数量的诸侯墓出土的情况下,伴随了众多乐器的出土,如曾公求编钟、嬭加编钟等,新器物的出土为音乐考古学增加了新的研究对象,随着一系列不同时期曾国编钟的出现,加之对其进行研究,能够丰富音乐考古学的学术成果,并产生新的研究结果。
随着时代的发展、科技的进步,许多数据逐渐开始電子化发展。一方面,如前文所述的大部头经典文献进行电子化,为研究者提供了检索资料的便利;另一方面,电子科技也拉近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方便人与人之间的沟通,便于学者进行思想交流与学术碰撞。另外,关于音乐交流史的发展,从空间上来讲,研究的领域不断扩大。国内囊括西南地区以及新疆地区,而国外则延伸到了欧洲等地区,与之相对的则是更多的音乐本体以及音乐思想成了研究的对象。在研究领域扩大的基础上,基于某一地域的音乐史研究也在纵深进行,以“上海音乐史”“北京音乐史”为代表的区域音乐史研究也在蓬勃发展。
(二)研究方法的丰富
中国古代音乐史学研究不再拘泥于学科壁垒,而是以问题为导向,通过旁及其他学科的研究成果,不断学习借鉴其他学科的研究方法,从而化为己用。传统的文献整理、考订等在学习借鉴文史研究经验的基础上,立足于音乐文献的特点不断深入,形成音乐文献学的研究方法。音乐考古学研究方法在借鉴考古学研究方法和研究对象特殊性的基础上,发展出了适应研究对象的研究方法,如声学方法,为乐器进行测音,探究古代乐器的音乐特性,并通过那些发音较为良好的测音数据,来推断古代乐器可能的音列组合,为中国古代音乐史增添音响的可能性。另外出土乐器多为墓葬的陪葬品,因时间久远等因素而在墓葬中逐渐锈蚀,出土乐器往往颇有损耗,更有甚者出土时已是碎片。因此,出于文物保护、文物修护、文物实验等目的,通过铸造、3D建模等手段,来试图复原残缺的乐器,并在此基础上进行音响实验等,这也成为音乐考古学不可或缺的一项研究方法。
由于音乐史兼具音乐与历史的双重特性,因此音乐考古学方法与音乐文献学方法的结合也适用颇多。2另外还有学者突破学科壁垒,向外探寻,立足中国古代音乐史的基础上,借鉴社会学、人类学、民族学、经济学等学科的研究方法,从其他的角度来看中国古代音乐在历史上所作出的贡献。
(三)研究成果体系化
随着研究主题的不断深入,多角度研究的不断扩展,众多研究成果的不断积累,以中国古代音乐史学研究为出发点,对过往的学术研究进行回顾,也是中国古代音乐史研究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其成果可以如同上文中的《宋代音乐研究文论集》一样收录成册,其益处是多方面的:首先,作为一种“集成”或“文集”来说,对此领域的研究成果网罗殆尽是其基本要义,因此通过成体系的研究成果,能够为研究者、学习者在初入某一领域提供认识与学习上的便利;其次,将某一领域的研究成果进行整合,也可为有志于此的研究者提供便利,研究者在开展新研究之前总有绕不过去的几个问题,此主题是否有前人进行研究、前人对这一主题进行了何种研究、进行到了何种程度,这都是研究者在开展新研究之前需要关注的。因此,研究成果的合集为研究者提供了此种准备过程的便利。同时,对于一般的音乐爱好者来说,可以按需索取,也可以使音乐爱好者了解到音乐学研究者的具体工作以及研究成果。
但反观这些能够归纳成体系的研究成果,又展示出了一个新的问题:研究的不平衡性。比如,在音乐考古学方面,大多数学者的关注重点在于钟磬研究,反而只有少数学者对其他如笛、琵琶等乐器进行了研究;在通史研究过程中,远古与中古的历史研究大都聚焦于宫廷音乐,而近古的历史研究大都聚焦于民间音乐。2此种问题通过对研究成果的体系化得以暴露出来,也为中国古代音乐史学研究提出新的问题,如何平衡这些研究,也引发了研究者新的思考。
三、新趋势的增强
于润洋先生在20年前便已提到:“扩大学科的学术视野,实现学术上的互补与互相渗透,意识到学科之间的‘普遍联系,这对我国音乐学学科的发展和深化,具有战略性的重要意义,特别是在音乐学相关的一系列人文学科迅速发展、音乐学子学科相继形成的今天,就显得尤为重要和迫切。”于润洋先生具有前瞻性的话语在今天看来仍有指导意义,而中国古代音乐史学作为音乐学的子学科之一,也正以开放的态度借鉴不同音乐学科、人文社科及自然科学的研究方法,并作出了有益的探索与尝试。
随着音乐学研究方法的不断丰富,不同学科之间的壁垒不再那么泾渭分明。在运用“逆向考察法”时,借用被称为“音乐活化石”的传统音乐,逆流而上,回看历史中的音乐体裁,这种研究既可以归为中国古代音乐史学科之中,又可归为中国传统音乐学科之中。而关于中国古代的音乐思想,或是中国古代音乐表演思想,以文献作为研究支撑,以思想史或美学作为研究角度与研究方法,则又打破了与中国古代音乐史学科之间的壁垒。音乐考古学方法、音乐经济学方法、音乐政治学方法等众多新方法、新兴子学科在涌现,并在研究过程中逐步成熟。
随着新研究方法的使用,音乐学研究变得越来越细化。换言之,由于研究的不断深入,研究对象必然也会不断分化。因此,对不断分化的研究对象进一步做深入的研究,不仅会使其特定范围研究的理论框架逐步形成,成果不断丰硕,进而也有可能向独立的分支学科进一步迈进,如琴学、2音乐考古学、音乐文献学等成果丰硕的研究领域。研究领域的分化并非意味着彼此排斥,而是囊括在中国古代音乐史的框架之下。相互关联的不同个体组成一个共同体,彼此之间有差异但又相互关联,这才是学科内部细化的客观要求。
音乐史学研究有必要在细化基础上进行新的阶段总结和归纳,也需要开展新的综合研究以实现新的整合。学术研究正是在不断地分析、细化,同时又不断地综合甚至整合的过程中,持续向前推进的中国古代音乐史的研究也概莫能外。这正是中国古代音乐史学研究的必经之路,也是推动中国古代音乐史学研究不断发展的动力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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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金方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