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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承与建构

2024-05-28张琳谭旭东

科普创作 2024年1期
关键词:科幻小说

张琳 谭旭东

[ 关键词] 马传思 新世纪儿童文学 科幻小说 文学型儿童科幻

[ 中图分类号] I207.8 [ 文献标识码] A [ DOI ] 10.19957/j.cnki.kpczpl.2024.01.012

“儿童是祖国的未来,民族的希望。”在最新发布的《中国儿童发展纲要(2021 —2030 年)》中,国家将提高儿童科学素质放在重要位置,提出“将弘扬科学精神贯穿教育全过程”,鼓励家校社多方协力,全过程多渠道地提高科学教育质量,以期达到“激发学生求知欲和想象力,培养儿童的创新精神和实践能力,鼓励有创新潜质的学生个性化发展”的目标。儿童科幻将成人科幻的科技、幻想因素与儿童文学的童趣相结合,力图在故事的讲述中让儿童感知科技的美与力量。儿童想象力和创造力的根植离不开儿童科幻作品的丰富和发展,因此关注儿童科幻就是在关注祖国的未来和民族的希望。21 世纪以降,市场经济的发展带动了儿童科幻读物创作和出版的迅猛发展,科幻文学以其独特的文学想象力和对当下现实的虚幻书写走进大众视野,儿童科幻的创作也收获颇丰。以姜永育和陆杨为代表的科普型儿童科幻在一个个世界未解之谜当中科普科学知识,以王林柏、赵华和马传思为代表的文学型儿童科幻继承20 世纪沿袭而来的文学和科幻传统,以王晋康、吴岩和刘慈欣为代表的科学型儿童科幻科普硬核知识,传播理性精神,以杨鹏和凌晨为代表的童趣型儿童科幻则生趣盎然。

优秀的儿童科幻呼唤科学性与文学性兼具的作品。文学型儿童科幻以独特的人文思想、生动的语言运用和诗情画意的场景描述展现一以贯之的审美性和价值取向。20 世纪80 年代,文学型儿童科幻在郑文光手中得以孕育,其长篇科幻小说《神翼》以超前的幻想融合具有人文性的思考,展现其独特的科幻世界,故事围绕善良勇敢、乐于助人的少女冯丹青借助科学家仲匡庐发明的飞行衣进行冒险和游历的情节展开,小说前半部分聚焦于“飞行衣”这一科幻线索,引导读者思考如何正确使用科技。后半部分则笔锋一转,让读者们跟随主人公的视角,借助飞行衣与祖国的大好河山来了一次“亲密接触”。小说两部分的衔接稍有割裂,但是作家依旧凭借着对于秀美景色的描写展现出了审美的超前性,阅读起来颇有大自然文学之感。到了20 世纪90 年代,作家张之路接过创作的旗帜,发表《非法智慧》《极限幻觉》和《霹雳贝贝》等科幻作品,由这些作品改编成的电影广受青少年儿童的喜爱。张之路的科幻小说摆脱了郑文光作品当中的割裂感,“将青少年成长主题与科幻构思巧妙结合,主题健康而不失深刻,幻想合理而不失丰富,故事情节新鲜有趣,叙事引人入胜,以富有少儿生活情趣,心理、语言的独特把握见长,丰富了中国科幻小说创作园地。”[1]《非法智慧》中机智生动的校园生活和迷雾迭起的探险经历交相辉映,体现出作家对于阶级下移问题以及科技与道德之间的辩证关系的思考,最后阐发出只有理性的思考才能利用好科技的主旨,小说在科普之时语言简洁凝练,在描写人物行动对话和情感之时则细腻生动。《极限幻觉》一文中以然然和麦子之间深刻的情谊为主线,小说结尾处关于原生家庭问题的思考则使人动容。

在21 世纪的儿童科幻创作中,马传思继承了文学型儿童科幻传统,其作品语言优美生动且不乏科学的巧思,蕴含着哲学和理性的叩问,彰显出人文主义的精神之光和生机勃勃的艺术创造力,被划分进“科幻重文学流派”,这离不开他丰富的阅读和游历所造就的深厚的人生积淀。无论是此前在非洲的两年管理工作,还是在石材公司的翻译岗位,无不是其创作素材的来源。2015年10 月,马传思出版第一部科幻小说《海盗船长女儿的故事》迈入文坛,次年便凭借《你眼中的星光》一文在“大白鲸”原创幻想儿童文学比赛中斩获“玉鲸奖”。彼时,国内原创儿童科幻文学创作势头正劲,《科幻世界》等平台的搭建、各种少儿文学奖项争相设立为儿童科幻文学提供了发展的土壤。与此同时,良好宽松的科幻创作氛围搭上了市场的快车,刘慈欣获得雨果奖的喜讯也激励着科幻作家的创作。此时的马传思经过充分积淀,正值才情展示之际,姚海军在《你眼中的星光》一书的序言当中对于这位文坛新人的写作技法的成熟度给予了充分肯定:“在写这篇序言的时候,我还不知道本书作者的名字,更无从得知他是否读过威尔斯的科幻经典,但以科幻写作技法的成熟度来推测,作者应该对科幻文学并不陌生。让这样经典的外星人形象以颠覆性的形象重新出现,应该也是向科幻小说之父赫伯特·乔治·威尔斯致敬。”[2] 随后的几年时间里,马传思相继出版《冰冻星球》(2017)、《奇迹之夏》(2018)、《图根星球的四个故事》(2019)、《海神的宫殿》(2020)、《蝼蚁之城》(2021)等,并在2021 年8 月凭借作品《奇迹之夏》获得第十一届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科幻文学奖。姚利芬在其文章当中将马传思21 世纪科幻的创作评价为“一种标志的范本”,并指出马传思创作的传承因素体现在对于文学性的重视之上,运用“浅语化”和诗意化的语言,摒弃一味猎奇和炫技的儿童科幻创作方法,融合教育、认知和审美等功能,扭转儿童科幻重科普的现状,积极建构21 世纪扎根现实、重视想象且视角细微、充满科学哲思和人文关怀的儿童科幻[3]。马传思的创作将文学性和科学性完美地融合,其作品之中既展现出对于文学型儿童科幻的继承,又将专属于新时代的创作特点和独特的个人气质创造性地融合起来。

一、宏大叙事与个人成长

“宏大叙事是指以其宏大的建制表现宏大的历史、现实内容,由此给定历史与现实存在的形式和内在意义,是一种追求完整性和目的性的现代性叙述方式。”[4] 马传思笔下对于宏大叙事的关注和思考体现在对于时代大方向的敏锐把握,并隐晦地展现在文本之中,他以细微的儿童视角切入,关照个人成长和时代走向,将儿童科幻教育与重大时事普及融为一体。

在小说《蝼蚁之城》中,作家将视野聚焦在遥远陌生的西北荒漠之上,引领少年读者前往其笔下荒凉无垠的戈壁沙漠、去探寻怪石嶙峋和断壁残垣的破败景象。开发大西北和西部计划的口号总是出现在窄小的电视机窗口,马传思则将其融入日常阅读的场域中。在此间,作者思考宇宙人生、文明兴衰,蝼蚁之于人类,人类之于其他文明,一切都短暂又虚幻,现实的存在、文明如何永续正是作家所要思考的问题。正如作者在序言中所说:“科幻不仅是对未来和异乡的玄想,还有着对人类文明的反躬自省。”[5] 对于世界的好奇和探寻是为更好地建设我们自身的家园,对于本民族文明的反思、对于异文明的探寻与对真理的追寻总是相伴而生。这一进程总是离不开青少年儿童的参与,他们在探寻的过程之中成长,文明和民族求索真理的進程也从青少年的探寻中获得源源不断的动力。

马传思在其作品当中将科学奥秘、家国情怀和个人成长相交融,陌生化的场景设置和创新性的题材为其作品增色。他认为,科幻文学一般关注的是一些宏大的问题,但成长是关乎每一个人的[6]。科幻文学的发展总是伴随着对宇宙、地球和外星文明等宏伟深邃之物的阐释,但无论叙事再复杂,其目的仍是对真善美的追寻,宏大的叙事终究要关系到个人本身。

因此,马传思的小说将个人成长融入时代的洪流之中,书写儿童的心灵成长与适应世界的过程。成长是儿童文学乃至世界文学永恒的主题,在漫长的中国文学发展进程中,成长、教育类小说的文本也早已屡见不鲜。“成长小说”这一概念是西方的舶来品,艾布拉姆斯(MeyerHoward Abrams) 在《欧美文学术语词典》(AGlossary of Literary Terms )中对“主人公成长小说”或“教育小说”有着明确的定义:“这类小说的主题是主人公思想和性格的发展,叙述主人公从幼年开始经历的各种遭遇。主人公通常要经历一场精神上的危机,然后长大成人并认识到自己在人世间的位置和作用……”[7] 青少年儿童是成长最为迅速、接受外界信息最快的群体,因此他们的文学形象也集中体现了“成长小说”主人公的特征。在马传思的叙述中,小说的青少年主角也在宏大的现实事件之中开始自己的转变之旅,其所依托的转折性事件可以是家中的变故,抑或是所生存星球之上的巨大灾难。例如,《冰冻星球》一书将故事设定在拉塞尔星球之上,主人公塞西由最初的任性贪玩、懦弱转变为成熟果敢的大男孩,他们观测超新星爆炸,也在一次次关乎生死存亡的探险之中了解到了拟态学、仿生学的知识,在马传思的笔下,书本的主人公完成了性格与知识的双重成长转变;小说《你眼中的星光》中的主人公阮小凡起初是家里的顽童,他对于母亲的行为多有不屑,但是这一切随着母亲生病而发生了转变,他开始担负起家庭的重任并且与同伴们一起进行探险活动,从而完成了自我的社会化。

二、现实与虚幻的交融

科幻虽是想象力的天马行空,但来源于现实、扎根于现实。马传思曾谈到儿童科幻想象力与现实之间的关系,“儿童科幻是关于想象力和世界观的文学”,想象可以是“无边”的,但不能是“无根”的,“它应该真正扎根于现实……我们在谈论科幻尤其是少儿科幻中的想象力时,一定不能忽视了上述的‘现实之根和‘逻辑之网,否则,这种想象可能就变成无源之水,变成奇谈怪论”[8]。世界观是关于外在事物的价值判断,想象力则是内化于心的,对于外在无限敞开的世界的关注,两者不是对立的,而是相依靠而存在、相促进而发展的。马传思希望,孩童在阅读了富有想象力的作品之后能够产生对于世界的新的认知和想象,回归现实生活并形成正确的世界观。

马传思的科幻作品映射了现实中人类面对的环境问题,并对此表达了深切担忧,他借助科幻想象力建构独特的科幻世界,讲述现实与虚幻交织的奇特故事。《蝼蚁之城》关注了西北荒漠自然环境和当地民众生存状态,《海神的宫殿》关注了海洋保护的议题,并呼吁构建美好家园,这些现实事件经过科幻小说的包裹进入到儿童的视野当中,在阅读过程中对儿童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陈楸帆认为:“科幻在当下,是最大的现实主义。科幻用开放性的现实主义,为想象力提供了一个窗口,去书写主流文学中没有书写的现实。”[9] 科幻与现实不是对立的,尤其是在当下,以儿童科幻打开书写现实的窗口,培养儿童对于现实敏锐的感知力是一门必修课。在《蝼蚁之城》的序言中,马传思提到他创作的现实缘由。某次去往青海省茫崖市冷湖小镇,他在肆虐的狂风和无垠的黄沙之中体会到了沧海桑田的无奈和世事变迁的流转,心情久久不能平静。风化的断壁残垣、干涸的枯井以及茫茫的沙漠,牵动着作家的思绪,也使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宇宙的无限和人类的渺小。离开西北之后,马传思将荒漠之旅与科幻故事相结合,以马思齐这一主人公的视角描写了一次太阳耀斑运动对于人类和蚂蚁种族的影响,双线叙述的结构使得文章脉络清晰、叙述完整,这篇小说也标志着马传思的创作走向成熟。

相较于较多作家笔下虚幻场景设置的单一性,马传思一直尝试在小说结构上推陈出新,形成了独特且多元化的文本场景设置风格,虚幻场景设置的创新意味着故事叙事模式的改变。曹文轩在论述空间的重要性时提出,“空间问题是最基本、永远的问题,我们关注的对象无法离开空间,也无法抛弃空间”[10],对于科幻小说来说,小说空间的设置就是科幻场景的建构。张之路的儿童科幻多将场景设置在校园和家庭等充满生活气息的场景之中,而综观马传思笔下的科幻故事,我们可以跟随作家去到遥远的西北荒漠领略塞外风光,也可以跟随主人公塞西来到冰天雪地的拉塞尔星球,或可在海神的宫殿之中去探寻生命起源的秘密,获得极致的科幻阅读体验。马传思打破科幻易成为浅显化的“伪成人科幻”的桎梏,力求在每一次的科幻书写之中给青少年带来不同的阅读体验。他在采访中打趣地将缺乏想象力模板化的儿童科幻场景设置比作“老三样”和“三件套”:“很多少儿科幻作品在题材上容易徘徊于‘老三样——机器人、外星人和克隆人,而推动情节发展的道具也往往是那熟悉的‘三件套:飞船(类似的还有时光机、游戏机)、超能力以及各种披着‘未来光环的高科技设备。”[8] 21 世纪的儿童科幻作家则更关注儿童想象力的发掘,对于科技的态度也由以往的崇拜转变为深切反思。马传思笔下的科幻主人公也不单单是具有超能力的角色和“老三样”,推陈出新的创作理念和写作实践反映了其作为一个优秀科幻作家的自觉追求。

三、诗意审美与浅语化表达

马传思在采访中曾提到,自身对于文学诗意性的追求可以追溯到幼年时期对经典文学的阅读中,“儿童文学创作需要深入儿童的心灵,这就要求作者保持一颗童真的、诗意审美的心”。“优秀的文学作品,其实都是带有诗性、超脱性的”[11]。“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红楼梦》中的壮阔意境让马传思印象深刻,这种通透、恢宏的境界成为其日后写作的追求之一。

在马传思看来,优秀的儿童科幻小说应当符合儿童阅读的语言习惯,作为语文教育的课外补充,对于作品的语言要求应当只增不减。在作品中,他以诗意性的叙述抛出问题,再循循善诱地引导儿童进行思考,这符合儿童的认知和接受过程。在《蝼蚁之城》《海神的宫殿》等作品中,诗意的语言叙述,对话与旁白的搭配,加上心理和自然環境描写的浑融,使儿童更加适应文章的结构和节奏。

张之路作品中的语言细腻生动,有别于20世纪其他科幻作家,使众多儿童科幻读者如获至宝。马传思沿袭了张之路小说中对于语言的精细化创作,呈现出“浅语化”语言风格:“‘文学性并不意味着只是需要对语言进行精心修饰,用意象的堆砌和技巧的雕琢来营造语言的迷宫。我更欣赏这样一种文学语言:它可能看似浅显,却纹理细腻;它可能朴实无华,却诗意盎然。”[11]马传思小说语言的诗意性体现在他多次将诗歌穿插在小说当中,使得小说无论在结构还是内容上都独树一帜,而这一创作倾向贯穿于写作的始终。在其首部小说《你眼中的星光》中,马传思采用题记和后记,以诗歌的形式、前后呼应的结构,显示出了作家对于艺术创作手法的重视,并且一直延续到了后来的作品当中。《冰冻星球》在结尾处加入拉塞尔星球的民歌,借助诗歌诗意化的语言来传达青春易逝、诗酒趁年华的嗟叹;《奇迹之夏》中以主人公写给母亲的一首诗歌来收束全文,充满爱意的语言流淌在每一个阅读者的心中。小说《海神的宫殿》的题记也彰显出诗化的特质:

大海是心灵漫游者的原乡,

是勇敢者的荣耀之地。

大洋深处,众神的宫殿里,

蕴含着生命起源的奥秘。[12]

文前页不仅题记,《海神的宫殿》小说正文的语言也是充满诗意的。这部作品以住在海边的13 岁少年田小羽和其妹妹小葵误入漩涡后在海上航行探险的故事展开,文中运用大量的篇幅和精妙的文字,对海底世界、海洋生物进行了全方位、多笔触的刻画,小说当中对海底世界的理想刻画也展现出了作家对于海洋的向往以及保护海洋环境和生态的呼吁。例如,在描写沙滩和海底时,作者写道:

画册里的每一幅图都和大海有关:海滩上即将被淹没的一座沙堡,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闪耀着绚丽的金色光华;掉落在海滩上的一个椰子,变成了一只孤单的蜗牛的朋友——虽然这个朋友不会说话,而且硬邦邦的;被海浪冲上岸后寄居在空螺壳里的一条沙丁鱼,仍然像在大海里一样,欢快地吐着泡泡…… [12]33

这时,耳边巨大的轰鸣声消失了,被另一种声响所取代,那声音悠扬而神秘,有时像热烈奔放的欢歌,在草原和高空回荡,有时仿佛是亿万个生灵在嘶哑绝望地悲吟。一种说不出来的通透感从他心窝里涌出,让每一寸肌肤都无比舒畅,就像一股甘泉渗入干渴的土地。[12]177由此可见,马传思的诗意审美以及“浅语化”语言风格是一以贯之的,这些段落也反映出作家的审美追求和表达风格,彰显出作家独树一帜的特色。

四、情感体验与生命关怀

“小说不是直接反映现实的,它不是为我们的现实画像,它是要创造一个主观世界”[13],而这个主观世界则是作家笔下经由现实阐发之后,所产生的独特的生命体验和情感关怀。马传思在进入文坛之后创作了多篇科幻小说,作品当中理性的节制与情感的流淌相交织,一以贯之的是对于儿童生命历程的感知与情感世界的关注。

马传思在创作之中一直践行着对于科幻特质的坚持:“不仅能以其恣肆汪洋的想象力来吸引人,还能以其严谨开拓的科幻创意来震撼人,更能以其温暖深厚的人文情怀来打动人。”[14] 马传思早期的科幻作品虽然略显稚嫩但却充满童真,以科幻因素为引子,于一波三折,充满人文关怀的叙事之中驰骋想象,例如,《你眼中的星光》将主人公置于亲情和冒险的双重故事线索之中,在惊险刺激的探险叙述之中流淌着满满的温情,友情线氛围轻松愉悦,少年主人公们对于丢失的大铁锚的猜测生动有趣,而亲情线的设置则较为沉重,母亲的病重对于主人公阮小凡的打击让其早早地开始思考生与死的命题,作家对于童年悲喜交加的成长片段刻画真实准确,充满浓厚的现实主义色彩。

关于是否以及何时该向儿童普及宇宙的浩瀚、人类的渺小、年光有限的短暂和虚无以及生与死的话题,其他作家在作品中给出了答案。曹文轩在20 世纪80 年代就在小说中书写死亡,彭学军、薛涛的作品也毫不避讳地进行死亡叙事,类似对于人生终极意义和生死存亡的叩问不仅扩展了儿童文学的题材,也将儿童放置在主体的接受位置,丰富了儿童的认知和情感体验。直面现实的打击、思考和追寻人生的意义、认知生命的虚无是人生的必修课,只有做到直面生死、克服恐惧和对抗孤独与寂寞才可真正获得极致的生命体验。

马传思对于“为谁写作”的问题也思考得很清晰。在创作科幻之初,他就在追问少儿科幻“由之出发”和“终于的寻求”到底是什么?最终他的答案是“童年生命”。20 世纪80 年代,马传思在安徽省的一个村庄度过了童年时光。这段时光在他的回忆中是灰色的,布满了痛苦的痕迹。年少的马传思被卷入当地农村复杂的宗族关系中,矛盾重重的家族生活给少年的他带来了强烈的撕扯感和无力感。小学毕业之际,他攒钱买下了第一本课外书《安徒生童话》,从中感受到了渴望已久的光亮和温暖,也坚定了其后来为儿童创作的决心[15]。童年是人生成长最为重要的阶段,作家所关注的是科幻作品对给主人公以及青少年阅读者想象力和世界观的影响,那是一种“生命空间被拓宽后心灵之弦的鸣响”“借助科幻的视角在对远方和未来的眺望中去感受科学所具备的美感,去体悟奇想的世界之玄妙,去烛照人性的幽微,进而唤起生命的诗意与感动”[16]。在《你眼中的星光》一文中,马传思赋予主人公的不单单是对何谓光年、白矮星和红巨星等科学知识的疑问,也不仅仅是久久萦绕在阮小凡心头对于恒星爆炸、星际穿行等事件的好奇之心,而是终极的对于宇宙存在和人生意义的叩问,这也是马传思作品当中一以贯之的生命烛照。

五、结语

“科普创作为儿童构造知识的科学的世界,儿童文学创作给予儿童感性的审美的世界”[17],马传思的创作以诗意语言与深刻的人文關怀,将科学与审美紧密结合,成为文学型儿童科幻这一类别在21 世纪的代表作家。21 世纪以来的儿童科幻创作,无论是作家的数量和质量,还是作品的市场和风格的多样性,都取得了跨越式发展,但是与儿童科幻创作的繁荣相比,儿童科幻类别的划分和领域的精耕还有较大的不足。精细化的分类可以让家长和儿童读者快速挑选到感兴趣、合适的科幻读本。对于作家来说,选择擅长的领域进行创作有助于丰富儿童科幻的作品类别;对于科幻整体的发展而言,分类的精细化则有利于儿童科幻定义和范畴的界定,更鲜明地展示风格的差异。成人科幻凭借刘慈欣、王晋康等人的作品逐渐摆脱边缘化的处境进入主流视野,学界对于“软科幻”“硬科幻”“核心科幻”等概念的界定和探讨,在成人科幻丰富的作品当中完成了双向反馈互动。但儿童科幻若仍旧单一地借用“软硬”的划分标准,只会模糊儿童科幻作品鲜明的文学性和丰富的创作旨趣,也不能满足儿童群体的个性化阅读需求。如何建立相对稳定的评价体系和机制,助力儿童科幻的精细化分类创作,是个值得关注的问题,例如,可以在相关奖项评选中按照儿童科幻细分类别设立奖项,或对相关场馆中童书销售区域按类别进行细分,以帮助读者选择。

与科幻文本中流露的人文关怀相呼应,马传思在现实中也身体力行,致力于儿童想象力的培养。他会走进边远地区的校园,与青少年进行对话,关注青少年心理成长,带领其在科幻的世界驰骋。在姚海军看来,马传思“作品风格鲜明,有童真稚趣,有瑰丽幻想,更有悲悯的情怀”[18]。期待中国科幻文坛涌现更多类似马传思这种有才能、有童心、有担当的作家,继承发扬老一辈作家的优良传统,推动文学性儿童科幻精细化发展。

参考文献

[1] 张懿红,王卫英. 在幻想世界彰显少儿主体的力量——张之路科幻小说《霹雳贝贝》和《非法智慧》賞析[C]. 科普创作通讯,2014(2):37-41.

[2] 马传思. 你眼中的星光[M]. 大连:大连出版社,2016.

[3] 姚利芬. 神话与科学的圆融——评马传思少儿科幻小说《奇迹之夏》[J]. 科普创作,2019(4):78-80.

[4] 邵燕君.“宏大叙事”解体后如何进行“宏大的叙事”? ——近年长篇创作的“史诗化”追求及其困境[J]. 南方文坛,2006(6):32-38.

[5] 马传思. 蝼蚁之城[M]. 合肥:安徽少年儿童出版社,2021.

[6] 李彦君,吴静萱,王俊皓,等. 少儿科幻的独特性|科幻作家马传思专访[N]. 中学时事报,2023-03-07(12).

[7] M.H. 艾布拉姆斯. 欧美文学术语词典[M]. 朱金鹏,朱荔,译.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0.

[8] 马传思. 想象力与世界观——少儿科幻创作谈[J]. 科普创作,2018(3):68-70.

[9] 陈楸帆. 对“科幻现实主义”的再思考[J]. 名作欣赏,2013(28):38-39.

[10] 曹文轩. 小说门[M]. 北京:作家出版社,2002.

[11] 中国作家网. 作家马传思访谈录[EB/OL](2019-01-10)[2023-12-25]. https://www.chinawriter.com.cn/GB/n1/2019/0110/c404073-30515787.html.

[12] 马传思. 海神的宫殿[M]. 北京:北京少年儿童出版社,2020.

[13] 王安忆. 小说课堂[M]. 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8.

[14] 马传思. 少儿科幻价值体系杂谈[J]. 科普创作,2019(3):47-51.

[15] 黄硕. 马传思:建构少儿科幻的独有价值体系[J]. 教育家,2022(2):31-33.

[16] 马传思. 科幻视角下的生命体验与情感关怀[N]. 文艺报,2018-03-26(3).

[17] 谭旭东. 科普创作与儿童文学创作之辨[J]. 科普创作评论,2023,3(1):39-44.

[18] 程千千. 第三届少儿科幻星云奖颁奖,青少年是科幻文学重要读者[EB/OL].(2023-05-13)[2023-12-25]. 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23069259.

(编辑 / 邹贞 朱彦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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